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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敘與留白

2022-05-13 01:30呂玉華
名作欣賞·學術(shù)版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元稹留白敘事

摘要:唐傳奇《鶯鶯傳》作為元稹的自敘傳,以張生的視角,記錄下了真實的戀愛感受,既有理想化的審美回憶,也包含強烈的自省與追尋。因此《鶯鶯傳》留下了諸多敘事的空白點。這種“留白敘事”,使人物保持著現(xiàn)實復雜性和天然性,傳遞了作者的真切體驗,同時作為彈性的審美空間,引發(fā)讀者深入思考,使作品形成了虛實相生的藝術(shù)效果。

關(guān)鍵詞:《鶯鶯傳》 敘事 留白 元稹

唐傳奇《鶯鶯傳》作為文學史上的名篇,影響極大,如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四章《艷詩及悼亡詩》所說:“微之以絕代之才華,抒寫男女生死離別悲歡之情感。其哀艷纏綿,不僅在唐人詩中不可多見,而影響及于后來之文學者尤巨。如《鶯鶯傳》者,初本微之文集中附庸小說,其后演變流傳成為戲曲中之大國巨制,即是其例?!盿

一、《鶯鶯傳》作者及其文化環(huán)境

唐傳奇寫作以虛構(gòu)為主,可以說是為了故事好看而著意編造?!耳L鶯傳》卻是基于元稹的親身經(jīng)歷,并非純粹虛構(gòu)的故事。宋代趙令畤《侯鯖錄》引王铚《傳奇辨正》說道:“蓋微之自敘,特假他姓以自避耳。”王铚自稱家藏元稹《元氏古艷詩》百余篇,中有《春詞》二首,其間皆隱“鶯”字;元稹的《鶯鶯詩》《離思詩》《雜憶詩》,與《鶯鶯傳》所寫情景,如出一轍。王铚又指出元稹的《古決絕詞》《夢游春》詩,前面敘述相遇,后面談為義而舍情,與《鶯鶯傳》意旨相同,而且元稹詩中多以“雙文”稱呼抒情對象,“鶯鶯”的名字為兩字重疊,即為雙文。b

王铚的考證還是頗有說服力的,這諸多證據(jù)可說明元稹就是張生的原型。元稹出身士族河南元氏,元氏為北魏皇族拓跋氏的漢化姓氏。他的母親出身滎陽鄭氏,是唐代最顯著的門第“五姓七家”之一。c元稹第一任妻子韋叢,是太子賓客韋夏卿之女,屬京兆韋氏;第二任妻子裴柔之,屬河東裴氏。元稹父母及其本人的婚姻,完全符合唐代士大夫門當戶對的結(jié)婚原則。

唐代是門閥制度的尾聲階段,整個社會依然重視門第,士族彼此通婚,也努力與更高的門第結(jié)親,甚至瞧不上皇族。以至于唐文宗大發(fā)牢騷:“民間修婚姻,不計官品而上閥閱。我家二百年天子,顧不及崔、盧耶?”d其實,二百年天子算什么,門閥制度從漢朝發(fā)展到唐朝,高門士族哪個不是綿延了幾百年?

“妻者,齊也?!逼拮优c丈夫齊等匹配,地位重要。對于大家族來說,妻子的職責是傳家事、承祭祀、教養(yǎng)子女,與家族的延續(xù)和興盛密切相關(guān)。唐代的墓志銘,凡是為某某夫人撰寫的,都是贊揚她賢德、端莊,有相夫教子的光輝事跡。而唐代那些纏綿悱惻、艷情入骨的詩句都不是寫給妻子的。士大夫家庭對女兒的教育,就是把她們培養(yǎng)成社會所需要的妻子和母親。《禮記·曲禮》《禮記·內(nèi)則》等記載了各種行為規(guī)范,嚴格限制女子與外界的聯(lián)系。女子到了合適的年齡,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挑選好的夫婿,在另一個家族繼續(xù)相同階層、相同價值觀的生活。

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中,正常成長的青年文人幾乎見不到門當戶對的未婚女子,更談不上交往。因此,愛情故事的主角多為拘束較少的青樓妓女,乃至妖怪鬼狐。唐傳奇中還有一類表兄妹戀愛故事,如《離魂記》《無雙傳》等,是一方家庭遭遇不幸,從小寄養(yǎng)在另一方家里,乃青梅竹馬的關(guān)系,這種情況在現(xiàn)實中并不多見。

二、《鶯鶯傳》之敘事留白

《鶯鶯傳》卻開展了一段不尋常的自由戀愛,其常規(guī)之內(nèi)和打破常規(guī)的種種因素,都相當耐人尋味。青春年少,兩性吸引,乃人性之常態(tài)??墒前凑盏赖乱?guī)范和禮法,鶯鶯和張生根本沒機會自由交往,社會規(guī)范約束人的本能,生活空間杜絕來往,這是當時社會之常態(tài)。此故事發(fā)生在寺廟里,卻突破了世俗社會的空間限制,為主人公的相識相悅提供了機會。

唐代寺廟具有旅店的功能。如柳宗元被貶永州,就帶著母親居住在龍興寺。韋應物在仕宦的間隙,多次寓居寺廟,先后住過洛陽同德寺、長安善福精舍、蘇州永定寺等?!耳L鶯傳》中,崔夫人鄭氏攜子女,帶著家財仆從,長期住在寺廟里,盡管與官員情況不同,但是圖個節(jié)約、方便應該是一樣的。應舉的讀書人如張生,借住寺廟也很常見。大家同時住在寺廟中,崔鶯鶯的母親鄭氏和張生先行認識,并敘了親戚關(guān)系。張生的母親姓鄭,故張生稱呼鄭氏為姨母,鶯鶯和張生可以算是無血緣關(guān)系的表兄妹。只不過,鶯鶯作為閨中女兒,和陌生表兄張生的活動也是隔絕的。偏巧此時發(fā)生了兵變嘩亂,波及寺中人的安危,張生出面請朋友解除危難,惠及寺中老小。鄭氏設(shè)宴感謝張生這個外甥,給鶯鶯和張生創(chuàng)造了見面的機會。倘若沒有前面的認親,估計鄭氏也不會非讓女兒出面。

作為才子佳人小說的奠基之作《,鶯鶯傳》對男女主角的描寫非常符合大眾心理,才子有貌,佳人亦有才。張生“性溫茂,美風容,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e,如此品貌,卻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是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鶯鶯的容貌則通過張生的視角來描繪,芳齡十七的她初次出場時,“常服睟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可謂天生麗質(zhì),而且體態(tài)動人,“凝睇怨絕,若不勝其體者”。鶯鶯會寫詩、會彈琴,文章也寫得好。她和張生一樣謹慎自重,“崔之貞慎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

張生對鶯鶯一見鐘情,也可以說是見色起意。他私下里賄賂鶯鶯的侍婢紅娘,希望她能傳遞消息。他第一次表明意圖時,“婢果驚沮,腆然而奔”,紅娘直接嚇跑了。第二天,紅娘又來了,張生羞愧道歉,不敢再說什么。誰知道紅娘似乎認可了張生,問他為什么不請媒人求娶。張生說他一見鶯鶯就愛得無法自持,納采問名之類的全套求娶程序時間太長了,自己等不及。紅娘信了,出人意料地支了大招,說鶯鶯沉吟章句,讓張生寫情詩攻心。張生大喜,立刻寫了《春詞》二首交給紅娘。當天晚上,紅娘就帶著鶯鶯的回復來了,是一首詩《明月三五夜》:“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聰明的張生立刻參透了詩謎。

二月十五日的夜里,張生攀援著大杏樹翻過墻頭,來到鶯鶯居住的西廂,發(fā)現(xiàn)門是半開的,紅娘正睡著。紅娘被張生驚醒后,非常吃驚。這個細節(jié)說明紅娘根本不知道鶯鶯給張生的詩箋寫了什么,所以她半夜突然看到張生,才會如此驚訝,這個細節(jié)也同時說明,邀請張生翻墻來約會,完全是鶯鶯自己的主張,沒有任何人慫恿她。

此時的張生,既狂喜又害怕。喜的是機會在前,必能親近佳人;害怕則是戀愛心情的患得患失,以及對打破交往禁忌的擔心。

鶯鶯“端服嚴容”出現(xiàn),可見她在鄭重等待張生前來,然后把張生訓斥了一通。她的這番話有理有節(jié),層次分明,并且解釋了自己的行為:張生于崔家有恩,鄭氏感激,讓弱子幼女相見,是把張生當作自家人來托付;張生居然讓奴婢傳遞淫逸春詞,意圖掠亂,其行為與盜賊無異。作為當事人的鶯鶯,如果對此默不作聲,相當于掩蓋了張生的奸行,是不義的;如果報告給母親,又出賣了張生,違背了他原本的恩情,是不祥的;如果讓奴婢轉(zhuǎn)達這些意思,擔心傳話有誤,歪曲了意思;如果親自寫信說明,又擔心張生理解不透,仍有為難。左思右想,鶯鶯故意用“鄙靡之詞”,也就是不高雅、違背禮儀、有損形象的情詩,把張生勾引過來,當面罵他,希望今后“以禮自持,無及于亂”!

張生被訓懵了,昏昏然翻墻回去,從此絕望。如果就這樣罷了《,鶯鶯傳》也就全篇終結(jié),沒有以后了。

可是,僅僅三天之后,二月十八日的夜里,已經(jīng)心灰意冷的張生正在睡覺,忽然被紅娘驚醒。紅娘抱著被褥枕頭,鋪在張生的床上,又扶著鶯鶯進來。此時的鶯鶯“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復同矣”。張生喜出望外,得償所愿。天快亮時,紅娘又把鶯鶯帶走。從手臂、枕席上的殘妝香氣等各種痕跡,張生知道這真的不是做夢。

一夕幽會后,一連十幾天,張生沒有鶯鶯的任何消息,他忍不住寫了《會真詩》三十韻,交由紅娘轉(zhuǎn)達給鶯鶯。鶯鶯收到情詩后,兩人又開始偷偷約會,同居長達一個月。其后,張生離開此地去長安,數(shù)月之后返回,還像以前那樣和鶯鶯幽會同宿于西廂,一連好幾個月。接著,張生“文調(diào)及期”,前往京城應考。分別后,兩人還有書信往還。張生留在長安,中斷了聯(lián)系,兩人各自婚嫁。后來,張生以表兄身份求見婚后的鶯鶯,鶯鶯拒絕相見。這段戀愛故事就徹底終結(jié)了。

講完故事,會發(fā)現(xiàn)有幾個疑點:紅娘為什么主動支招?鶯鶯為什么先拒絕后主動?鄭氏是什么態(tài)度?長達數(shù)月的同居為什么沒能走向婚姻?張生斷愛算不算“善補過者”?這些疑點,可稱為敘事的空白點。

《鶯鶯傳》作為元稹的自敘傳,記錄下了真實的戀愛感受。在自己的作品中,元稹這個作者卻不是全知全能的視角,而是以張生的視角,忠實地再現(xiàn)當年的沉醉與迷惑,既有理想化的審美回憶,也包含強烈的自省與追尋?;谶@種寫作緣由,對于人物行為,很多時候元稹并沒有做明確的判斷——可能因為他自己也沒想清楚,也沒有刻意營造嚴謹?shù)墓适陆Y(jié)構(gòu)?;蛟S對于他來說,以文字凝結(jié)一段回憶,比寫成一個完美的故事更重要,因此《鶯鶯傳》才留下了諸多敘事的空白點。這種敘事方式,不妨稱作“留白”。敘事留白,使人物保持著現(xiàn)實復雜性和天然性,傳遞了作者的真切體驗,同時可作為彈性的審美空間,引發(fā)讀者深入思考,在讀者接受中延展人物性格及命運,使作品形成虛實相生的藝術(shù)效果。

三、從讀者角度看敘事留白

解答前述謎點的過程,相當于為敘事留白點染讀者色彩的過程,每個讀者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來填補敘事留白。紅娘是鶯鶯的貼身婢女,在古代,這種身份的婢女一般都會陪同小姐出嫁,然后再成為姑爺?shù)耐ǚ垦诀呋蛘呤替?。比如《紅樓夢》中的王熙鳳和平兒,平兒就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王熙鳳的丈夫賈璉也是平兒的丈夫。紅娘看張生,其實也是在看自己未來的歸宿。她應該是對張生很滿意,才主動支招,意圖撮合張生與鶯鶯。元曲《西廂記》就諳熟這層意思,讓張生對紅娘直截了當?shù)卣f出:“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

鶯鶯是如何對待張生呢?第一次家宴上見面,她根本不在意張生,頂多就是看了一眼大致長相。是張生的《春詞》起到了推動作用,兩人的關(guān)系發(fā)展也可描述成“詩為良媒”。張生的詩句一定打動了鶯鶯,否則她接到《春詞》直接丟開,或干脆告知母親,一定能把張生的念頭斷干凈。她不僅沒這樣做,還主動寫了約會的詩句,引得張生翻墻前來。張生的舉動,助長了鶯鶯的自信,她可能第一次體會到戀愛對別人的巨大影響力。當她端起面孔,教訓了張生一番時,張生沒有任何辯解,乖乖地聽她訓話,又乖乖地原路翻墻返回。這種呆癡的舉動,進一步助長了鶯鶯的自信,也提升了她對張生的好感度。張生俊秀有才,應該是鶯鶯在有限的活動范圍內(nèi)接觸到的最出色的青年。他所表現(xiàn)出的熱情愛戀,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閨中少女的虛榮心,使得少女對愛情的憧憬第一次有了實際的寄托。張生癡情、乖巧,又給了鶯鶯安全感,使她放心去嘗試未知的戀愛的甜蜜。

這次翻墻訓話,加深了鶯鶯對張生的認識,也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張生思慕鶯鶯,不想等待,不想錯過。鶯鶯也同樣不想錯過張生。因此,訓斥張生之后才短短三天,她就自薦枕席,何嘗不是害怕張生真的就此放手,兩人再也無緣?這就是才子佳人的真意,確定般配,彼此有情,誰都不想錯過對方。再對照文章特意強調(diào)的兩人性格特點“堅孤”“貞慎”,更能證明這一點。

鄭氏的態(tài)度,文中寫得非常模糊。鄭氏只有一子一女,外加一些仆從,按理說不會對鶯鶯疏于看顧。在閨范嚴格的唐代,女兒長達幾個月與人同居,做母親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也是說不過去的。張生曾詢問鶯鶯鄭氏有什么看法,鶯鶯的回答是:“我無可奈何矣?!币簿褪钦f,她不能左右母親的意見。鶯鶯因為離別而悲泣的時候,奔向母親處尋求安慰,可推知鄭氏應當知道鶯鶯和張生的關(guān)系。

幾個月的同居,連鄭氏都暗中允許,為什么沒能走向婚姻,把這份關(guān)系鞏固住呢?最可能的原因是鶯鶯、張生有門第身份上的差異。如前所述,唐人結(jié)婚最重門第,鶯鶯的母親顯然對此無能為力。唐代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都是頂級高門。倘若鶯鶯出身這兩個崔氏,求婚者也會踏破門檻。但是,文中只說崔家資財豐厚,多仆從,別無信息。張生并未努力促成婚姻,從他的態(tài)度推測,鶯鶯的家庭并非良配。崔姓只是作者元稹行文時的假托,與現(xiàn)實中的士族崔氏沒有關(guān)系。

四、人物性格新探

因為門第不匹配,縱然再多深情,也只能分手,真的如此簡單嗎?從全文來看,并沒有任何地方講述兩人社會地位不平等,反而從姨母認親、紅娘勸娶等方面,營造了兩個人婚姻匹配的感覺。因此,我們暫且不去管門第這個因素,只看兩個人的感情發(fā)展,看他們能否走到最后。

在相識相知中相戀,雙方情感如果均衡,可以發(fā)展得更順利更長久。鶯鶯和張生的戀愛,卻微妙地失衡了。自始至終,鶯鶯都是清醒的、自主的,張生則從頭到尾是迷惑的。在這場愛的邂逅中,鶯鶯的清醒與張生的迷惑是最發(fā)人深思的。因此,《鶯鶯傳》不能歸結(jié)為簡單的始亂終棄。

第一次見面,張生即大為驚艷,想方設(shè)法跟鶯鶯搭話,均不獲回應?!皬堊允腔笾?,愿致其情,無由得也?!睆埳撩杂邡L鶯的美貌,迷惑于無法跟她搭訕。開始戀愛之后,從張生的角度來看,鶯鶯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出色,對于這種出色又好像不自知;明明言談機敏流利,卻不常說話;對待張生情意深厚,卻不曾表白;內(nèi)心深若潭水,很少流露情緒。鶯鶯曾經(jīng)深夜彈琴,凄惻感人,張生聽見了,再請求她彈奏,她卻始終不肯。凡此種種,導致張生越來越迷惑。他沒辦法走進鶯鶯的內(nèi)心,體會不到她的喜怒哀樂,更可悲的是,連鶯鶯是否愛他,他都沒有把握。

當他離開鶯鶯的魅力范圍,在長安和朋友交流的時候,認認真真地總結(jié)道:“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云,不為雨,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jù)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他坦承鶯鶯美麗,但是這種美他駕馭不了。換言之,他享受到了肉體的歡樂,卻沒有感情上的歸宿。從精神層面來講,鶯鶯與張生是疏離的。

鶯鶯真是讓人沒有安全感的“妖孽”嗎?在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鶯鶯的勇敢與自主是相當少見的。既出于禮法斥責對方,又不顧禮法情詩往還、共度春宵,展現(xiàn)出她的矛盾掙扎和一步步激情的釋放。她在一個極其不利的環(huán)境中,主動親近心悅之人,盡情享受熱戀的美好。每一步她都是自覺、自愿、自主的。這場戀愛,她始終控制在“想要就要”“絕不沉迷”的狀態(tài),并沒有為了張生付出一切。比如,她彈琴就是自己想彈,從不以才藝討好對方;每次分別雖然難過,卻從不哭哭啼啼執(zhí)手相送,而是干脆躲開。她知道自薦枕席是羞恥之事,卻并不真的后悔。她希望這場戀愛能克服世俗的障礙,修成正果,卻從不逼迫張生一定如何。她對于張生情意深厚,懷抱天長地久的愿望,同時也敏感地察覺出張生的心理變化。其后的書信、物品交流,更像是禮貌性地收結(jié)與告別。與張生的戀情了斷時,她雖然嘆恨惋惜,卻沒有無法自拔,而是另擇良人,與張生再無藕斷絲連。

反倒是張生既始亂終棄,又戀戀不舍,在鶯鶯婚后仍多方求見,怨念至深,始終未解脫迷惑,似乎有一種隱藏的不甘心,似乎就想當面質(zhì)問鶯鶯:“我還有一個問題......”鶯鶯拒不見面,卻答詩:“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zhuǎn)千回懶下床。不為傍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這就是明白地回答:“愛過!”而后鶯鶯更是以一首詩“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冷靜利落地徹底告別。

鶯鶯忠于感情,能夠勇敢地追求愛,勇敢地爭取愛。同時,她對自己負責任,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在感情結(jié)束的時候,不糾纏,不后悔,認真對待新的關(guān)系,珍惜眼下的生活。即使她生在女人處處受束縛的時代,她的精神也是獨立自主的。張生得到的只是鶯鶯的皮相,根本沒有了解她的精神世界。也因此,鶯鶯對于張生來說,始終有些不可捉摸,始終有些難以放心。張生視之為“尤物”“妖孽”,并非簡單地貶低,更是他真實心聲的吐露。他舍棄了這段關(guān)系,當時人贊許他是“善補過者”。從當時的角度看,張生不沉溺于尤物,及時斷情割愛,以事業(yè)及正常的婚姻為重,值得稱贊。從今天的角度看,張生這番說辭只是體現(xiàn)了他精神的孱弱罷了。

就像現(xiàn)實中的元稹本人,雖然婚配高門,早期的戀愛卻成為縈繞不去的幻夢,為之迷離終生。“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離思》),他在追憶回味中寫下了一首首詩,還有這篇驚才絕艷的傳奇。

《鶯鶯傳》是經(jīng)得起一讀再讀的經(jīng)典文本,可以跨越不同時代的社會文化觀念,而無損其審美的、道德的價值,其人物性格的深度更是超越了后代的各種改編版本。

a陳寅?。骸对自姽{證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84頁。

b〔宋〕趙令畤:《侯鯖錄》卷五“辨?zhèn)髌纡L鶯事”,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126—132頁。

c五姓七家,為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趙郡李氏、隴西李氏。

d〔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172·杜中立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206頁。

e本文引用的《鶯鶯傳》原文,依據(jù)呂玉華選注:《唐宋傳奇選》,中華書局2020年版。

作者:呂玉華,文學博士,山東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編輯:曹曉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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