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可盈
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將儒學定為官學,進一步擴大了儒學在日本社會的影響。中日兩國間商業(yè)交流頻繁,這使得中國許多“舶來品”得以傳入從當時唯一的通商口岸長崎進入日本。商業(yè)的繁榮促使商人階級的力量越發(fā)壯大,但從文藝上說,文化水平相對較低的商人們并不需要如平安時代《源氏物語》等等的貴族文學,反而需要一種更加流于市井、通俗易懂的市民文學。這種情況下,“草子”文學應(yīng)運而生。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草子”這一文學形式漸漸也無法滿足市民階層的需要,而通過翻案中國文學作品來為江戶文學增添一抹亮色的,正是讀本文學。
雖然讀本文學可以說是江戶小說的主流之一,但在此之前還有一種文學不得忽視,那就是怪異小說。江戶時代怪異小說是自淺井了意《伽婢子》開始的。了意的作品雖然本質(zhì)上并不算是讀本文學,只能說是假名草子,但其開創(chuàng)的“翻案”的創(chuàng)作手法卻對江戶時代的文學有著巨大影響。都賀庭鐘正是繼承了這種創(chuàng)作方法,在明清小說“三言”系列傳入日本后,創(chuàng)作出了真正意義上的讀本文學——《英草子》等三部作。都賀庭鐘是“讀本”這一文學形式的開創(chuàng)者。
都賀庭鐘的創(chuàng)作始于江戶后期,他曾分別用“近路行者”、“千里浪子”等筆名創(chuàng)作了《古今奇談英草子》《古今奇談繁野話》《古今奇談莠句冊》三部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作品名稱中的“古今奇談”四個字是中國小說“三言”系列的總冒,從書名上就可窺見庭鐘對中國文學作品的吸收。而《英草子》《繁野話》的序文,集中體現(xiàn)了庭鐘本人的物語觀。本文也基于這兩篇序文來分析其物語理論的要點。
根據(jù)這兩篇序文,可把都賀庭鐘的物語理論分為三大要點。第一點,強調(diào)物語的教化作用;第二點,強調(diào)物語“鄙言儆俗”的文學特點;第三點,強調(diào)物語通俗文學的性質(zhì)和地位。
在《英草子》序文中,庭鐘曾寫明:“彼釋子所說、莊子之所言,皆怪誕而終歸于教?!椿蚴芙?,亦琢磨之意淺薄,昏昏欲睡,此所謂金玉之言不悅耳耶?”釋子即釋迦牟尼,是佛教的代表人物;莊子是道教的代表人物。庭鐘認為這些人都是通過自己的思想來教育、教化世人的。后面則語氣一轉(zhuǎn),提及當今人們即使是受到了教育,也疏于思考,不耐琢磨,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良言苦口,忠言逆耳”而使人不愿深思。這里庭鐘對當今社會人們的思想狀態(tài)提出了一定的批判,表達出其渴望通過自己的作品來教化和引導世人的愿望。
第二,物語通過通俗甚至是粗鄙的語言來使人們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社會風俗和思想觀念常懷警醒之心。正所謂“自古以來,問牛喘以知時政,聞洗馬之音而悟阿字,若風聲中知秋之深,砧響里思冬之近,則鄙言卻可儆俗?!甭牭脚5拇⒙暠阒雷罱囊?、聽到洗馬的聲音就能夠頓悟、聽風聲就能知道季節(jié)變化、聽到砧板敲響的聲音就了解冬天快要到了。這些例子雖然都略有夸張,但都是由淺及深、由簡知繁的例證,就好比中國的“一葉知秋”,看似只是小小的一片葉子,卻承載著天下的秋意。庭鐘認為,物語與此類似,相比于從前的貴族文學,物語的語言為了適應(yīng)商人們的文化需求而變得通俗,但其中所包含的內(nèi)涵和道理卻不能因此而簡化,反而應(yīng)該透過簡潔明了的言語和故事橋段讓人們得以直截了當?shù)捏w悟到,這就是“鄙言儆俗”的內(nèi)涵所在。
最后,庭鐘認為,物語應(yīng)當通俗化,不僅從語言上適應(yīng)市民階層,其內(nèi)容更要符合市民的精神需要。“此二人生來不辨滑稽之道,雖非當樂聞,然疏于風雅之詞,故其文去俗不遠?!n覽之君子,不以詞之無華而損害英之意,則兩生之幸。”此處“二人”“兩生”指的就是都賀庭鐘的兩個筆名“近路行者”和“千里浪子”。庭鐘表明,自己的文章沒有什么風雅優(yōu)美的辭藻,若人們能夠接受他樸素的語言并喜歡上這樣簡練通俗的文章,就是他的幸運,這就是庭鐘所認為的語言的通俗化。關(guān)于故事情節(jié),他寫道:“彼是九種,雖并為長談,然稗說憶談、名區(qū)山川、古老傳聞、土人口碑,此中稱述,世間未聞,演義敷衍,可備于長日之興?!彪m然文章數(shù)量不少,但若只是平淡敘述一些風景軼聞,恐怕滿足不了商人階層的精神需要,因此在創(chuàng)作或者翻案中國故事時,會對一些情節(jié)予以“演義”,也就是將內(nèi)容戲劇化、夸張化、娛樂化,使人們喜聞樂見、津津樂道。這樣,不僅在語言上適應(yīng)了商人階層閱讀的需要,內(nèi)容上也逐漸向市井人民的喜好靠攏,如此一來才能達到人人可以看、人人看得懂的目的,從而一定程度上擴大物語的意義,實現(xiàn)其教化功能。
庭鐘的故事多取材于明清小說,如“三言”等,其思想性也與明清小說有共通之處,即反對封建壓迫、渴求思想解放。根據(jù)陳婧的研究,“自平安朝時代,貴族男性就非常看重女性的出身,出身代表著嚴格的等級秩序,造成這小說悲劇的原因便是森嚴的的身等級制度?!髡邚娏业膶Ψ饨ǖ燃壷贫鹊呐酗@而易見?!痹诮瓚糁泻笃?,形式化的朱子學已經(jīng)不能再為人們的思想和行為提供指南,因而以本居宣長為首的“國學派”名聲大噪,還有陽明學、道學等思想潮流的激蕩,使得已經(jīng)面向近代化的人們越發(fā)渴望掙脫封建等級的束縛,獲得思想上的解放。庭鐘的作品,吸收了許多明清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一方面滿足了商人們獵奇的精神需要,另一方面,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繼承并發(fā)揚了淺井了意“翻案”的創(chuàng)作手法,在思想上反對封建制度、宣揚思想解放。其作品在日本文學史中的意義不可忽略。同時我們還應(yīng)看到,中日兩國文化交流源遠流長,中國思想對日本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巨大,在當今時代,樹立文化自信,進一步提升中國文化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將成為當代年輕人義不容辭的任務(wù)。從文學中,我們可以窺見歷史的蛛絲馬跡,能夠吸取更多經(jīng)驗,從而更好地為中華文化“走出去”服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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