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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yuǎn)的思念

2022-05-21 11:41:08王晰
參花(下)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公公婆婆媽媽

希望以這種方式記錄和憑吊,讓更多人認(rèn)識、記憶和懷想——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美麗善良的女性曾經(jīng)來過……

——題記

歲暮冬寒。冬日的夜晚,一夜漫長過一夜,婆婆離開我們?nèi)逄炝?。整理五月份家庭筆會的圖片和影像,諸多情境,恍若昨日。

那是五一小長假第三天的上午,春日的陽光溫暖和煦。長白山賓館秋實廳,近三百平方米的大廳里掛滿了以公婆為主的全家人的書畫作品,廳正中間懸掛著“慶祝建黨一百周年家庭筆會”的橫幅,入門處有公公為筆會撰寫的前言。臥床三月余的公公也來到了筆會現(xiàn)場,不僅新創(chuàng)作了數(shù)幅書法作品,甚至已不需要輪椅……

看著身體逐漸康復(fù)的老伴,看著自己和家人琳瑯滿目的畫作,看著一位位久未謀面的親友,婆婆的臉上,是欣喜,是自豪,是滿足。那一天的婆婆,特別地開心,特別地美,笑容是那么溫暖燦爛,朗朗的笑聲像淙淙的泉水……

她和公公開心地迎接每一位嘉賓、老友,合影留念……

與老姐妹鄧葉蕓阿姨深情敘舊……

與我、孫媳婦、重孫女一起,四世同臺朗誦詩歌《讀中國》。詩歌比較長,我特意給她準(zhǔn)備了一把椅子,但她堅持不坐,鏗鏘激昂的聲音至今縈繞耳畔——“在東方,有一條騰飛的巨龍……”

與公公一起,坐在嘉賓、親友中間,一起合唱《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眼里眉間都是信仰的光芒……

一幀幀影像,一幕幕畫面,今日已成為永恒。

人到中年,早已明白離別是天道之常??墒?,無論做了怎樣的心理準(zhǔn)備,仍然不知所措,仍然有著太多的痛,太多的不舍與遺憾。我敬愛的媽媽,很榮幸能遇見您,成為您的家人!父母和兒女的紐帶是來自血脈的,您沒有給予我生命,但您卻在我的生命中注入了更寶貴的東西。這一生一世里,無論路在何方,又將去向哪里,您都是我永遠(yuǎn)也走不出的思念。

婆婆是十一月一日因心臟衰竭伴呼吸衰竭入院搶救,十一月二十五日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

我清楚地記得,婆婆入院前一天還曾打電話給我,囑咐我近日降溫,要加衣服。我問她身體怎么樣,她說自己挺好的,讓我放心。有一種關(guān)懷,叫媽媽囑你天寒多加衣。這么多年,不論我身在哪里,每逢天氣變化,婆婆都會打電話來再三叮囑。我與先生常常為此感到幸福,年逾五十、六十的我們,還有一位九十歲的媽媽每天在牽掛著,是怎樣的三生有幸。哪知道,第二天她就生命垂危,入院搶救。后來聽家里的保姆講,前幾日婆婆身體就不舒服了,但她不讓保姆告訴我們。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身體出現(xiàn)問題,只要沒有達(dá)到需要住院的程度她都不會告訴我們,總是說子女很忙,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盡量少打擾。婆婆走后,我與先生每念及此,都無比地痛心自責(zé)。如果前一天,在婆婆牽掛我們的時候,我們再細(xì)心一點,再多問一問,或者過去看一看,是不是就會早一些發(fā)現(xiàn)她的病情?如果早一些治療,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這么早,這么急?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我們總是相信來日方長,相信自己可以從容盡孝,卻忽略了歲月的殘酷,生命的脆弱。媽媽,我們追悔莫及?。?/p>

婆婆最后的日子是在醫(yī)院度過的。二十五天,婆婆歷經(jīng)了四次搶救,醫(yī)院下達(dá)了兩次病危通知。這二十五天,是我們家庭與生命抗?fàn)幍亩逄?,也是我和先生與婆婆朝夕相處的二十五天。雖然婆婆已九十歲高齡,可我們第一次感覺我們離分別那么近。守在CCU門口的日日夜夜,每天都是驚心動魄,每天都是翹首企盼。婆婆能出CCU回病房了,能吃飯了,能坐起來了,血鉀升上來了,血壓升上來了……都會讓我們欣喜若狂??墒遣∏椴粩喾磸?fù),我們的心情也隨之起起落落?,F(xiàn)在回想,最后這二十五天,每一個小小的片段,都彌足珍貴。

為了給婆婆滋補(bǔ)身體,我們給她煲了雞湯、鴿子湯,可她竟然流下了眼淚,她說小雞、小鴿子多可愛呀,別再殺它們了;每次我送飯過去,她都會摸著我的手,說太冷了,辛苦你啦。我勸她多吃東西,她一邊吃一邊讓我拍照發(fā)到家族群里,說讓公公和姐姐們看了放心。最了解婆婆的還是公公,他說,老伴都那么難受了,還笑得那么開心,她總是為別人著想呀。每一次搶救,婆婆的身體都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可她從來不說自己哪里難受,還常常安慰我們。她說,等我病好了,請你們?nèi)コ浴按笙蟆?。我以為她糊涂了,她竟俏皮地一笑,然后又自己揭開謎底,說王晰以前請全家去過的一個飯店,門口有兩只大象雕塑,那個飯店是她認(rèn)為最好的飯店,所以她病好了要請全家去吃“大象”。在病房里,婆婆回憶起全家當(dāng)年在洮兒河的生活,下放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但在她的回憶中卻沒有絲毫的痛苦和報怨,都是美好的草原、淳樸的農(nóng)民和幸福的家庭生活。我和她開玩笑:“早知我是你兒媳,那時為何不早點把我領(lǐng)家去?”后來先生告訴我,婆婆曾偷偷問他,“你怎么沒早把王晰領(lǐng)回來呢?”婆婆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的,她知道她兒子大我十一歲,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可在最后的日子里,她還在用她的小俏皮、小幽默寬慰著我們。婆婆入院前,我母親也因病住院了,她一直牽掛著我的母親。只要病情稍稍緩和,她都會向我詢問我母親的身體狀況,囑咐我們?nèi)タ赐ヅ惆?。二十五日早晨,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再三叮囑兒子一定要照顧好王晰的媽媽?/p>

婆婆是一個特別懂得感恩的人。醫(yī)護(hù)人員不論是搶救、治療、打針還是護(hù)理,只要她還能說話,都要再三道謝。第三次搶救后,我去CCU里面看望她,她讓我為她錄一段視頻,她說:“醫(yī)院一次又一次搶救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非常感謝。我是一名黨員,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再報效國家的,如果我走了,你們要做你爸爸的工作,把我的遺體捐獻(xiàn)給醫(yī)院。即使一塊骨頭,也不要浪費,讓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們學(xué)習(xí)、做研究?!蔽业钠牌牛词故亲詈蟮娜兆?,也沒有讓我們看到絲毫的恐懼和痛苦,只看到從她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高潔和優(yōu)雅。

二十五日十一時十八分,婆婆走了,舒緩地釋放出最后的優(yōu)美,眼角眉梢,都是從容、祥和。望著婆婆美好安詳?shù)倪z容,我們實在下不了決心完成她最后的遺愿。媽媽,請您原諒我們的自私、狹隘!媽媽,音容宛在,言猶在耳,切切叮嚀,思之心痛!62239594-3CCD-4D0F-AC60-5411A8B312B3

我的婆婆是一位真正的中國傳統(tǒng)美人。即使在最后的日子,也沒因歲月和病痛有半分遜色,每一位見過她的人都驚嘆她的美麗與優(yōu)雅。她的美不僅在外表,更在她的品格、修養(yǎng)、智慧與才情。楚辭《九歌》中說:“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說到婆婆的美,公公曾寫過一篇小文記述與婆婆相識相知的經(jīng)歷。公公與婆婆都是一九三一年出生在扶余,家住前后院,小學(xué)中學(xué)都是同學(xué)。文中他形容小學(xué)時的婆婆,“她長得有點像洋娃娃,衣著樸素整潔,學(xué)習(xí)特別好,大家都很喜歡她……”;形容中學(xué)時的婆婆,“那個在小學(xué)時被看作洋娃娃的女同學(xué)也考入了第一中學(xué),已成為大姑娘,長得白皙,被公認(rèn)為女同學(xué)中最漂亮的,可能因為喝了松花江的水,所以長得秀麗、漂亮……”;在中學(xué)畢業(yè)分別兩年后,他們在吉林省師資學(xué)校的操場上再次重逢,我曾出神地想象,出脫成大姑娘的婆婆,在操場的暖陽中該是怎樣風(fēng)姿綽約地走來,而公公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形容這時候的婆婆,只是借用了婆婆女同學(xué)的一句話——“她是我們高級班的高才生……”。

腹有詩書氣自華。婆婆從小勤奮好學(xué),退休后喜歡畫畫,并小有成就,曾為王鐸書畫院名譽(yù)院長,長春市美術(shù)家學(xué)會會員,長春市老年書畫研究會會員,長春市冰雪畫研究會會員,并編印有《王春齡學(xué)畫習(xí)作選》。婆婆畫作涉獵廣泛,尤擅畫牡丹。“春來誰做韶華主,總領(lǐng)群芳是牡丹?!逼牌殴P下的牡丹,風(fēng)華絕代,雍容華貴,毫無俗艷之感。婆婆說,要看到牡丹華麗背后的堅強(qiáng),風(fēng)骨之美,它是我們今天生活幸福美好、國富民強(qiáng)的象征。婆婆的每幅畫作都是由公公題字,公公最愛題的是“富貴不驕春常在”,我想這也是婆婆在公公心里的寫照吧。

婆婆是一個特別善良的人。平時,常常去照顧小區(qū)里流浪的小動物。鄰居、朋友有什么困難都會主動去幫忙。婆婆一生做了很多好事,但從來不說。有一次,一位公主嶺的阿姨找到家里來,說找了婆婆好多年。她是婆婆一個學(xué)校的同學(xué),比婆婆年級高,家里特別窮,供不起她讀書了,婆婆就把她領(lǐng)到自己家里,住了幾年,完成了學(xué)業(yè)。筆會上,鄧葉蕓阿姨也講述了自己當(dāng)年遭遇艱難之時,婆婆是怎樣義無反顧地幫助了她。幾十年沒見的親友,忽然找上門來感謝公婆當(dāng)年的幫助,這樣的事情在我們家常有發(fā)生。

公婆都是新中國成立前參加工作,他們一步一個腳印,走過大半個世紀(jì)的奮斗之路,共同見證了國家一步步走向今天的繁榮強(qiáng)盛,共同的信仰讓他們在事業(yè)上比翼齊飛。二〇一九年,八十八歲的二老共同獲得了中共中央、中央軍委頒發(fā)的建國七十周年紀(jì)念章。婆婆與公公相識八十年,結(jié)縭七十載。從成為她的兒媳至今,我從未見到倆人有過爭執(zhí)。他們完美的愛情和婚姻,死生契闊,伉儷情深。兩個真正相愛的人,七十年歲月也是彈指一揮間啊。婆婆去世后,公公無比傷心,他寫下悼念婆婆的詩句,每每談及婆婆都會淚流滿面。

公婆雖然工資待遇很高,卻仍然保持著樸素的生活習(xí)慣,但對文學(xué)藝術(shù)的愛好讓他們的生活充滿快樂和情趣。在公婆家常常有這樣的場景,公公向我們展示婆婆最近又畫了什么畫獲了什么獎,婆婆則展示公公又發(fā)表了哪首詩哪篇文章,創(chuàng)作了哪些書法。在子女教育上,他們也有著高度一致的理念,他們對子女的要求是無須擁有多少財富,但必須擁有深厚的學(xué)識和高尚的思想境界,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如今,三女一子沒有高官大款,但二老欣慰滿足。婆婆喜歡一家人聚在一起,每逢節(jié)假日,她會親自訂好飯店,不僅叫來子女,連親家都請來。我們的家宴從來沒有酒,但氣氛卻熱烈歡暢。有時公公會拿出新作的小詩,與我們共賞,有時我們會匯報一下在工作和學(xué)習(xí)中又取得了哪些成績,或者最近又在臨習(xí)誰的畫誰的字。

我和婆婆母女情深,走到哪里別人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她關(guān)心我的一切,記得我每一個生日,工作、學(xué)習(xí)中取得再微小的成績,她都欣喜地為我加油打氣。二〇一八年我博士畢業(yè),婆婆獎勵我一個紅包,她擔(dān)心我不收,特意在信封上寫上“太辛苦了!媽媽的愛!”。是呀,“媽媽的愛”,這是您給予我的最珍貴的禮物,我一定要好好珍藏!我畫一幅小畫,在她這樣的畫家眼里都算不上畫的畫,但她也是大加贊賞,精裝細(xì)裱掛在墻上。年初,我想學(xué)畫蘭花,她就手把手地教我,明明畫得不成樣子,她卻一直夸我有天賦,還讓我把習(xí)作拿給正臥床養(yǎng)病的公公看。

婆婆寬容、謙和,處處為人著想,從不說長道短,我和婆婆相處這么多年,沒有過一次不愉快,時刻感受到的是她的關(guān)心和疼愛。記得前年寒假,我和先生陪我的父母去南方旅游,又因疫情滯留到春節(jié),我心里暗暗不安,公婆也是近九十歲的人了,唯一的兒子卻陪著我們?nèi)以谕獾?,況且大年初一還是公公的生日??墒瞧牌艆s常常打來電話,告訴我們家里一切都好,讓我們放心,囑咐我們疫情下該如何保護(hù)好自己。因我們所住小區(qū)封閉管理,她還特意講了《二十四孝》中老萊子“戲彩娛親”的故事,啟發(fā)我們?nèi)绾谓o我父母的異地生活增添樂趣。她總是人前人后夸我,說有個好兒媳,哪怕我為她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都記在心里,掛在嘴上。我真的不知道我好在哪里,但我所有的朋友都羨慕我有個好婆婆,我也特別地驕傲,在我的微信朋友圈,我最愿意曬的就是我美麗知性、才華橫溢的婆婆。

婆婆去世后,我和先生去婆婆離休前所在單位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人人提起她,都是由衷的敬意和贊美。我想起英國詩人奧斯卡·王爾德的一首詩:“生命就是你活著的藝術(shù),你把自己譜成曲,你的光陰就是十四行詩?!庇眠@首詩形容婆婆的一生再合適不過。

敬愛的婆婆,您的美好將永遠(yuǎn)伴隨我、影響我,這一世,與您的母女情緣,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部分。

婆婆生前最愛丹青,在中國畫的世界中,桃在溪,梅在嶼,竹在林。我常在想,婆婆是那樣美好的一個人,如今會在哪里呢?一定是應(yīng)了山水之召吧!一定在那山水煙霞之處,“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又一次次回轉(zhuǎn)身來,微笑著看我,囑我天寒多加衣。

媽媽,我想您了。

作者簡介:王晰,有作品在網(wǎng)絡(luò)和報刊發(fā)表。

(責(zé)任編輯 徐文)62239594-3CCD-4D0F-AC60-5411A8B312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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