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寬軍

通過一件事，我突發(fā)奇想，聯(lián)想到了我的父親，想記錄父親的一些點滴生活鎖事，以及在我心中的印象。

前幾日，我愛人的姨夫去世了，他是一名鄉(xiāng)村教師，得病兩年，去年才退休，正是享受退休幸福生活之時，因癌癥晚期病逝了，家人和親戚們都深感惋惜。想到自己的父親還在辛勤操勞，內(nèi)心涌起了酸楚的思緒。

我的父親是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nóng)民，今年70歲，說起年齡，我還真有點慚愧，是通過問同事今年的屬相算出來的，我都不記得父親的年齡了，只記得屬龍的，比我母親大三歲。我有一姐姐比我長三歲，有一妹妹比我小五歲，我的姐姐小學未畢業(yè)就輟學了，由于過去老家附近沒有學校，年齡稍大后和同村小孩搭伴兒一起去上學，后來，小學五年級得病休學后再未上學，可能是由于自我感覺年齡太大，再加上家庭困難，經(jīng)濟并不寬裕，毅然回家務農(nóng)。妹妹初中畢業(yè)，由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從小嬌慣調(diào)皮，學習成績不是太好，父母再三督促，軟硬兼施，她的學習成績?nèi)匀缓芤话?，初中畢業(yè)后就輟學了。

父親和母親結婚幾年后就分家單過了，當時是集體合作社，土地還未承包到戶，生產(chǎn)隊上過學的人很少，父親不但上過學，而且還是老牌初中生，自然成為生產(chǎn)隊上的文化人，任生產(chǎn)隊會計兼技術員，直至土地包產(chǎn)到戶。村里其他生產(chǎn)隊的會計換了一個又一個，他一直未換，他記的賬務在當時及后來的審查當中沒有一筆錯賬。算賬能力直到今天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父親拉去賣糧什么的，從來不用計算器，更不用紙和筆，無論一斤糧食幾角幾分，父親總是心算能夠算出準確錢數(shù)，從未在賬務上吃過虧。珠算是我的啟蒙老師，直至今天我也能背出父親教給我的珠算口訣。維修柴油機的技術在全鄉(xiāng)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從我記事起，鄉(xiāng)鄰四舍誰家的柴油機壞了，都是叫我父親義務去維修，雖然每天油污污的，但是父親礙于鄉(xiāng)親情面，總是無可奈何。父親寫一手好字，寫得非常漂亮，我的字和父親沒法比較，過去左鄰右舍寫春聯(lián)都來我們家找他。

我小時候對父親有兩種印象，生活當中的父親是一個勤勞能干的人，當時80年代，農(nóng)村土地剛承包到戶，父親每天干活直到外面天黑看不見才進家門，總是有干不完的活，種不完的樹，將自家房前屋后二十幾畝的荒地，全部種滿了各種柳樹、榆樹、楊樹等，種得密密麻麻，沒有一點空閑土地。為了解決苗木問題，在自家僅有的二畝所謂水澆地上（乘桿井，用鐵桶人工打水）育了一畝苗木。種的這些樹在我后來上中專時派上了用場，每到開學前，家里賣樹能收入一千多元錢，基本解決了我一學期的學費及開支所需。但我童年的父親，記憶中是父母經(jīng)常吵架，我們家經(jīng)常處在恐懼當中，記得因為一件事情，父母吵架是常事，打架都打了好多次，起因是父親將緊挨我家的一塊十幾畝的土地劃給了我的二叔建房居住，我母親不同意，堅決反對，我也是無法理解。長大后我才明白，父母吵架是有原因的，父親弟兄三人，姊妹六人，我的爺爺能說會道，常年在門外跑，以給別人家單身男女說媒為主，一輩子沒咋下地干活，光景可想而知，爺爺紅娘做了很多，說成的也很多，有的祖孫三代都是他做媒。家里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了作為老大的父親身上。二叔結婚后分家沒有地方分不出去，面對未上過一天學，又有些固執(zhí)的母親，父親做思想工作的方法簡單粗暴了些，才導致了家庭不和。

在我上小學和初中時，當時家里很窮，因為放學干活父親差點動手打了我，和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鄰居家小孩一放學就干活，后來住校了，不等星期五就說要回家干農(nóng)活，而父親要求我一心撲在學習上，家里的農(nóng)活什么都不用干，每到假期，讓我去比我高兩屆的表哥家里去學習，有的時候將表哥請到家里給我輔導。父親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不好好學習就“戳牛屁股格”（糙話：回家受苦的意思）。原來父親內(nèi)心一直有一個痛點，后來聽爺爺和父親講起過：我父親8歲上學，個子雖小，但學習成績一直在學校名列前茅，直到初中畢業(yè)，正趕上20世紀60年代文化大革命，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父親雖然是我們鄉(xiāng)里第一屆初中生，但也避免不了回家種地的現(xiàn)實，再后來他的好多同學進城參加工作了，而他卻成為了家里干活的主力。爺爺和父親對待上學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爺爺認為上學沒有用武之地，甚至總拿父親當作反面教材來說教。我家三姑長我四歲，記得三姑為了上學，硬是讓爺爺給罵回來的，最后小學上了一星期就不得不退學，只好回家放羊了，因為爺爺當時雖然不干活，但是他是家里的絕對掌柜呀。

我長大后的父親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更慈祥了。記得我考上中專后，父親很高興，人們說我是組里第一個跳出“龍門”的人。因為學校在東北，誰都沒去過，通過打聽，找到一個村里在外地教書的老師，跑到他家在地圖上一查，推算大概有兩千多公里，當時父親猶豫了，問我還去嗎？要不補習一年再考，我堅決不同意。后來，為了能順利到達學校，別人幫我打聽到一個未曾謀面的學長和我上的是一個學校，但是他已經(jīng)走到了半路，全家臨時決定提前七天由父親送我與等我的學長會面，我與學長一齊去了學校報到。放假回到家里后，見到我的第一面，父親哭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父親哭，當時我還不理解，上學期間一個月我們定會寫兩封信，不論我寫信是否要錢，父親都會一到兩個月準時給我匯錢的，好好的，為什么父親會哭呢？當時父親只是說我長高了。后來聽舅舅說，自從我走后，父親一直說將我交給了一個陌生人，為沒將我送到學校而自責。

自從我上了中專以后，我再沒見過父母親吵架和對我的責罵?？偸且桓焙皖亹偵臉幼樱瑢W習上囑咐我，雖然考上中專了，但一定要好好學習，只有學下東西才能有真本事?？倗Z叨的一句話是：我這輩子沒咋念書，沒啥出息，但你一定要努力，家里這么支持你，一定要學有所成。我參加工作以后，父親要求我一定要吃苦耐勞，老實本分，踏踏實實干好本職工作，我們窮人家的孩子吃點苦受點累算什么。這一點可能是我遺傳了我父親的基因，我父親遺傳了我奶奶的基因，我奶奶一輩子沒和我爺爺吵過嘴，這不是我爺爺?shù)男愿裼卸嗪茫俏夷棠痰娜棠托奶珡?，我爺爺?jīng)常罵我奶奶，但她從不還嘴，與鄰居從來沒紅過臉。我的奶奶對我很好，有好吃的總是給我留著，雖然去世好多年了，但是直到今天我仍然十分思念我的奶奶，總是能想起她老人家的點點滴滴。

等到我成家立業(yè)后，父親在我心里變得更慈祥更偉大了。他什么事都替子女著想，雖然他跟不上形勢發(fā)展變化的需要，至今仍不會使用智能手機和微信，平時說話有點嘮叨，身體也有一些疾病，腰腿疼得厲害，但是他仍然種著自家的耕地，養(yǎng)著羊，每天總是忙忙碌碌的，一副老黃牛的模樣。他永遠是我們的主心骨，不論遇到什么事或者是多大的事，他都沉著冷靜，據(jù)理分析，頭頭是道。他又是吸納箱，他心里不知裝了多少酸甜苦辣，對待家人的冷言冷語和責怪，他從來都自己一肚子裝，不向親人傾訴半句怨言。

沒有父親的教育，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小時候并不聰明，而且學習不主動。雖然今天也只是一個單位的小職員，但我每天不需要像父親那樣辛苦勞作。父親老了，但我還沒有作好家里頂梁柱的準備，真擔心哪一天父親走了，我該如何適應。通過父親我也看到了我身上的不足和存在的問題，如年輕時好沖動，和我愛人吵嘴打架，現(xiàn)在想起真是追悔莫及。

父母的愛是偉大的、無私的，雖然現(xiàn)在的生活好了，他們不缺吃不缺穿，但是他們?nèi)鄙俚氖顷P心關愛和溝通交流。父母在，家就在，趁著他們都還健在，多孝敬他們，多盡一份孝心，讓一輩子不要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