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真

初中的時候，每個班都要訂報紙，一份日報，一份晚報，但都是傍晚送來。報紙每天送到老師辦公室，班主任第二天才帶到班上，有時老師不記得，報紙攢了幾天，新聞都成了舊聞。但這對我們來說沒有太大影響，班里看報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內，都沒什么興趣。跟小說、故事書比起來，報紙實在缺乏吸引力。班里有一個長條報夾，用來把報紙夾成一疊，方便掛在黑板旁邊。報夾容量有限，只放得下幾天的報紙，遇上考試、作業(yè)多的時候沒人看，報紙常常是到報夾上掛兩天，等新來的將它們換掉，然后就到老師辦公室的舊紙箱里待著，直到大掃除的時候才會被想起。

第一次大掃除，老師給我們每人發(fā)了一張報紙，我以為是要讓我們折紙帽，用來擋灰塵。我跟朋友剛把紙帽戴上，老師卻說，把報紙揉皺了擦窗戶，不要用抹布，會有水漬。于是我們便灰溜溜地拆掉紙帽，擦窗戶去了。

我第一次知道報紙還能用來擦窗戶。之前我知道藥店會用它來包藥材，市場小販用它來包咸魚，媽媽用它來包水果放進冰箱保鮮，或是充當一次性圍裙，但沒想到還可以擦窗戶。不過，都不是用來看的。從此，報紙在我眼里就成了“擦窗戶的”。每次拿到報紙，我就隨手揉成團，竟然都沒想過要看一眼，一年下來，我連報紙有多少版面、有什么欄目都不知道。

報紙就這樣毫無存在感地存在了一年。到了初二，情況有了變化。

初二的教學樓靠近學校大門，五間教室在一樓一字排開，老師的辦公室在二樓，這意味著報紙可以不經老師的手直接送到班里來。

每天傍晚六點左右，郵遞員將整個學校的報紙送到門衛(wèi)室，由負責派報的學生分發(fā)到各個班去。派報的同學經過走廊，從前門或后門往門邊的桌面一扔，“啪”一聲，班里同學循聲望去，見報紙到了，想看的就起身去拿，安靜的教室里不時響起報紙的“唰唰”聲。嶄新的報紙翻頁，聲音很響亮。本來這也沒什么特別的，可不知哪一天開始，拿報紙的人腳步匆忙起來，報紙就變得搶手了。有些東西就是這樣，閑置的時候沒有人在意，一旦需要搶，就變得有趣起來。受這氛圍影響，我和同桌也對報紙產生了興趣。

我們的座位在后排，離后門不遠。報紙從后門丟進來的時候，我們總是第一個去搶，也常常得手。有時心急，怕被別的同學先拿到，但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得太激動，我們只好忍著急切的心，裝出無所謂的表情快步上前。要是過了六點還不見報紙來，我們甚至會直接跑到門衛(wèi)室去看。有一次，一個同學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表里不一”，有些驚訝地對我說：“原來你這么喜歡看報紙?。　蔽倚α诵?，只覺得臉上一熱。

不過，開始搶報紙之后，我對報紙的興趣確實是越來越濃厚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報紙的印刷不完全是黑白的，除了時政新聞外還有很多有趣的內容。我和同桌喜歡看娛樂版的八卦、文化版的小故事小文章，也看健康版的保健小知識，但最喜歡的是旅游版面。旅游版面多是廣告，大半面報紙印滿各類旅行套餐，五顏六色的標價讓人眼花繚亂。但我們關注的，是那些小框框里聞所未聞的地點，還有旁邊的精美配圖，山川峽谷、湖泊海洋、島嶼森林……報紙上的標價對于我們來說是天價，遙遠的景色更是觸不可及，但就是這些看似縹緲的東西，讓人心生向往，浮想聯(lián)翩。每每看到一個心動的地方，我們就會指著它說：“以后一定要去這里！”想要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悄悄萌發(fā)的吧。

報紙越搶越有意思，像是一場游戲。贏了可以第一個看，輸了也沒什么損失。沒搶到報紙的同學，為了能早點看到，會找搶到的同學“預訂”，說一句：“看完給我，不要給別人??！”于是，平常不怎么打交道的同學，也借著報紙有了來往?？赐陥蠹垼挚梢愿車耐瑢W交流討論，開發(fā)新話題，有時興奮過頭，直到晚讀開始才不得已停下來。那真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

爭爭搶搶，也會有鬧矛盾的時候。兩個人同時拿到報紙，誰也不肯讓誰，拉扯一番，說好誰看哪一張，看完交換，這才算完。有一次，一個同學跟我們同時抓到報紙，但我們沒捏緊，被他抽走了。我們見他在看體育版，想著他也不能全部同時看，就打算去拿幾張?？晌覀儎偡藘上?，他就生氣了，把報紙往我們身上一扔，鬧得有些不愉快。我和同桌忿忿不平，他能從我們手里搶走報紙，我們再搶回來他就生氣了，真小氣。后來他再拿到報紙，我們都不想去跟他要了。

初三重新分了班，班里很多同學愛看報紙，報紙每天都會在班里傳一遍。有一次，前桌同學拿到報紙就收起來，自己不看也不往后傳。我和同桌索求無果，在一旁酸溜溜地表達不滿，旁邊的同學聽到了，大方地把他手上的報紙讓給了我們。接過報紙那一刻，我有點尷尬，我竟然為了一張報紙而生氣?？赡菚r，沒有報紙看真的像被剝奪了快樂一樣。

后來上了高中，班里也訂報紙，還訂了好幾份。除此之外，還訂了每個小組一份的《語文周報》，人手一份的《政治報》、《時事》雜志，班主任還在圖書角放了一份他自己的《半月談》。能看的東西很多，根本不需要搶，也沒有人會搶。看報紙成了一項作業(yè)、一種負擔，很多時候是為了找時政熱點，看哪些地方會出考題，然后對應知識點，圈關鍵詞……學習越來越緊張，沒有了搶報紙的游戲，也沒有了和我一同神游遠方的同桌，初中時的種種樂趣都沒有了，報紙在我眼里又變得無趣起來。

于是，那段搶報紙的時光，覺得讀報紙異?？鞓返臅r光，也一去不復返了。

責任編輯 / 張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