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解華

一、保長來傳好消息

清朝乾隆年間。一個深秋的早晨，村莊和田野都籠罩在淡淡的霧色之中。

陸家浜“云龍班”班主甄云龍一早起來，就聽見喜鵲在枝頭喳喳叫個不停，難道今天有什么喜事不成？你還別說，有時候人的第六感真挺靈驗，甄云龍心里剛蹦出這個念頭，好事兒就找上門來了。

“甄云龍，甄班主……”迷霧中，只見村口有幾個人影晃動，等走近甄云龍才看清，來人是鄉(xiāng)里的王保長和縣衙的兩名衙役。王保長四十出頭，左邊臉上有一塊胎記，紫紅紫紅的，陸家浜百姓背后都管他叫“紅臉祖”。后邊那兩名衙役甄云龍也認識，高個兒叫王龍，矮個兒叫李虎，兩人好得像親兄弟似的，據(jù)說是鹿城縣衙中的最佳拍檔。甄云龍暗自琢磨，這三人平時很少一起來村里，今天這是……心想自己平時安分守己，從不做違法之事，他們這是要干什么呀？甄云龍邊猜測，邊小心地問道：“王保長，這大清早的，你們是來……”

見甄云龍神色肅然，王保長怕他誤會，便趕緊打著哈哈說：“甄班主，今天兩位役官是奉方大人之命，特地來傳訊，讓你好好準備一下，馬上要有大活干了！”王保長說了半天，見甄云龍依然一臉茫然，急得他提高嗓門喊道：“甄班主，你還愣著干什么？朝廷有大老爺點名要來陸家浜看你們的段龍舞，你還不抓緊召集大家排練?！痹瓉碜蛱焱砩?，鹿城方知縣得到消息，說三天后陸家浜有廟會，那天朝中有大人物到陸家浜看舞龍，所以今天一早方知縣就命王龍和李虎趕來通報王保長。

陸家浜在鹿城東南角上，民風淳樸，民間活動非常豐富，陸家浜鼓手吹到了上海灘，段龍舞也有上千年的歷史。

傳說很久以前，陸家浜發(fā)生了一場嚴重的旱災，數(shù)年未雨，河床干枯，田地開裂，莊稼無收，老百姓燒香求雨都無濟于事。正在大家焦頭爛額之時，來了一位白發(fā)長老，他善于觀云識天，認為必須先建座龍王廟，然后虔誠祭祀，才能感動龍王賜雨。百姓們已極度窮困，無錢建廟，長老便慷慨捐助萬貫銀兩。不日，一座富麗堂皇的龍王廟在陸家浜西邊的吳淞江畔拔地而起。龍王廟建成后，香火繚繞，直沖云天，分水龍王的七太子聞香后，感知人間定有急難，便當機立斷私出天宮下凡觀察。果然，大地如火，萬物涂炭，七太子心急如焚，當即決定作法降雨。剎那間大雨傾盆，萬物復蘇，百姓們感激涕零，于是在龍王廟前跪謝七太子。正在此時，玉皇大帝獲悉七太子私出天宮，即刻命令分水龍王將觸犯天規(guī)的七太子繩之以法，將龍身斬為七段，陳尸大路。老百姓看到這個血腥場面，既憤恨又憐憫。為了懷念七太子，大家化悲痛為力量，重新排練了龍舞，將龍身分為七段，舞蹈時分分合合，若即若離，還為龍舞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叫《段龍舞》。段龍舞舞技獨特，獨樹一幟，流傳到乾隆年間，已被世人號稱為“江南第一龍舞”。云龍班傳到甄云龍手里已是第七代了。甄云龍從小跟隨父親學習舞龍，三十多年下來，他舞龍的技藝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特別是手里那根龍頭棍，簡直是舞得出神入化，被人稱作“江南神棍”。

雖然生活越來越艱難，但為人剛強、性格直爽的甄云龍始終堅信，只要有口氣在，就一定要把段龍舞傳下去。在甄云龍的咬牙堅持下，“云龍班”的隊伍逐漸壯大，名氣也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附近只要有紅白喜事兒都來請云龍班熱鬧一番。

只是這幾年災荒不斷，老百姓的日子非常艱難，云龍班已好久沒接到活兒了。眼下，聽說朝廷有大官兒要來看段龍舞，甄云龍以為自己在做夢，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鉆心，才嘿嘿憨笑道：“保長啊，你可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馬上去告訴兄弟們，讓大伙打起精神頭好好耍一把?！?/p>

王保長臨走時告訴甄云龍，說方知縣關(guān)照了，這次不僅要他組織舞龍，還要他把陸家浜鼓手、周墅的堂名和舞獅都請來，場面弄得大一些。

聽說朝中有大官兒來看段龍舞，還要請陸家浜鼓手、周墅的堂名和舞獅……看架勢昆山有名的民間雜耍都要來露一手了，大伙便鉚足了勁地練。尤其是云龍班的這幫小伙子，個個光著膀子，揮舞著龍桿，一會兒“鳳凰展翅”，一會兒“臥龍攪珠”。小伙子們都心知肚明，如果這次能把朝中的大老爺逗高興了，說不準還真能上北京城去耍一把呢。到那時，咱“云龍班”的名氣可就大了去咯！

三天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不要說朝中的大官兒沒來，就連王保長自那日走了也沒再露過面?，F(xiàn)在場子擺好了，牛早就吹出去了，方圓幾十里的老百姓都盼著瞧熱鬧呢，甚至還想到北京城金鑾殿耍一把，水花弄得這么大，結(jié)果連個蝦米都沒見著。甄云龍是個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還重的主兒，這叫他以后還怎么有臉在陸家浜拋頭露面呢！他是越想越窩囊，越想越火大，說什么也得找王保長討個說法。

二、半仙測字指迷津

俗話說“人倒霉時喝涼水都會塞牙”，甄云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平白無故竟惹了一身麻煩。這幾天云龍班的門檻都快被人踩破了，一會兒是周墅舞獅隊，一會兒是陸家浜鼓手……都跑來向他訴苦，說人都請了，隊伍也集合了，該排的排了，該練的也練了，可到現(xiàn)在只見打雷不見下雨，這一大攤子的費用問誰要呀？

甄云龍有句口頭禪：身正不怕影子斜，遇到事兒都得講個理字。面對眾人，他拍著胸脯向大家保證，我甄云龍七尺男兒，吐口唾沫也要砸個坑。既然是我請大家來的，那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冤有頭債有主，勸走眾人后，甄云龍就風風火火地去找王保長，一進門，他就拉著王保長喊道：“王保長，你可把我害苦了！事到如今，你可不能袖手旁觀，一定要為大家做主??！”

王保長雖然是一保之長，可這次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呀！他苦著臉，委屈得快要哭了：“甄班主，我知道你憋屈，可我比你更憋屈呀！”王保長說，那天是王龍和李虎找上門來的，說奉知縣老爺之命來傳話，所以他才帶著他們?nèi)フ艺缭讫埖??？赏醣ｉL在家等了三天，不見動靜，他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急有什么用？王保長嘆口氣勸道：“甄班主，不是我不幫忙，我只是個小小的保長，難道還能去找知縣老爺討說法？”

“那我們就這樣白忙乎一場？”甄云龍看著王保長，眼睛里都要噴出火來。王保長無奈地搖搖頭，說：“甄班主，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實在做不了主呀。”

是啊，設(shè)身處地為王保長想想，他只是個小小的保長，平時只不過傳傳話而已，現(xiàn)在就是把他逼死也沒有用?。≌缭讫埾?，攤上這事，只怨自己倒霉，怪別人有個屁用。

從王保長家出來，甄云龍低著頭只顧往前走，一不留神竟和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只見眼前這人：五十出頭，個頭不高，略微有點駝背，手里舉著一塊測字招牌。見是個測字先生，甄云龍無心理會，打了聲招呼，又只顧朝前走。

回到家里，甄云龍舀了碗自釀的白酒，坐在桌前自斟自飲，忽然門外傳來吵鬧聲。甄云龍循聲而去，只見村口圍著好多人，走近一看，人群中坐著一人，細一打量，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那位測字先生。大伙見甄云龍來了，就嚷嚷道：“云龍，這先生測字不準不要錢，你叫他測一個……”

不料，甄云龍還沒開口，那先生卻先說話了，他沖甄云龍拱拱手，笑道：“這位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甄班主吧？”

甄云龍剛喝了點酒，腦子有點蒙，便隨口問道：“先生果真神測，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怎么知道我是甄云龍呢？”

那先生哈哈一笑，說：“這并不難，剛才大伙都稱你云龍，這陸家浜有幾個云龍，不用想也知道你就是云龍班的甄云龍了。”這么一解釋，甄云龍才反應(yīng)過來，可那先生話鋒一轉(zhuǎn)說：“知道你的大名不難，我還知道你今天心里特別憋屈，憋屈了又不知如何解脫。如果你請我測一卦，我可以幫你指點迷津?！?/p>

一聽這話，甄云龍心里猛地打起鼓來，心想，這位測字先生我從來沒見過，他怎么會知道我心中的疑惑？又為什么要幫我指點迷津？聯(lián)想起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兒，他的背上驚出一層虛汗，難道我們云龍班真的遭人暗算了？想到此，甄云龍心中已有了主意，他拍拍測字先生的肩膀說：“先生打趣了，我甄云龍哪有什么憋屈的事。我沒興趣測字，還是回家喝酒好。”

甄云龍見外邊人多眼雜，不便多說，他想如果測字先生真心幫他，肯定會設(shè)法跟來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剛進屋，測字先生就緊隨其后進來了。原來，這位測字先生姓劉，人送外號“劉半仙”，平時靠測字為生，云游四方。最近劉半仙來到江南水鄉(xiāng)，聽說陸家浜有廟會，他就早早地趕了過來。劉半仙走南闖北，早就聽說云龍班的大名，這次他想好好欣賞一番段龍舞的風采，不料等了三天竟是空歡喜一場。劉半仙覺得此事蹊蹺，就暗中查訪，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云龍班陷入了一場劫難之中，弄不好將有一場血光之災。

“劉先生，你不要虛張聲勢，到底查到了什么能告訴我嗎？”甄云龍心想，明人不做暗事，我云龍班始終延續(xù)祖訓，靠手藝吃飯，老老實實為人，清清白白做事，從來不和人結(jié)仇生冤，怎么會有血光之災？

見甄云龍執(zhí)意要問，劉半仙才故作神秘地伸手在酒杯中沾了一下，然后趴在桌子上一筆一畫寫了一句話：解謎還需方知縣。

（未完待續(xù)）

我對故事情有獨鐘。自1992年3月在《民間文學》雜志上發(fā)表第一篇新故事《愣哥兒拾魚記》以來，就和故事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2011年，我有幸加入了《野馬渡》編輯部，成為一名故事編輯。既是編輯又是作者，我在編稿和創(chuàng)作中學到了許多寶貴的經(jīng)驗。如今，故事已成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2011年12月，我借助編輯部這個平臺，成立了“野馬渡故事沙龍”，推出了一批優(yōu)秀的故事作品，也為昆山培養(yǎng)了一批年輕的故事作者。創(chuàng)作雖然辛苦，但我樂此不疲，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用情用心講好中國故事，講好昆山故事，用故事這一傳統(tǒng)的民間文藝形式為昆山的文藝事業(yè)貢獻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