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奇怪的招聘
程成是一個自由撰稿人。這天下午,手機忽然響了,他拿過來一看,見是李琳芬打來的,連忙接聽。李琳芬說:“我就在你們小區(qū)門口。走,我請你吃飯去?!?/p>
程成到了樓下,上了李琳芬的車,問道:“遇到什么好事了,要請我吃飯?”李琳芬說:“那個事搞定了,我得謝謝你啊。”說著,她發(fā)動了車子。
李琳芬家和程成家是世交。李琳芬比程成小幾歲,兩人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大家都以為,他們戀愛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可惜的是,兩人都沒這個感覺。
李琳芬原先是靈山墓園的會計,幾個月前被無緣無故辭退,她氣憤不已,跑來跟程成大倒苦水,程成就帶她去找了勞動仲裁。今天,勞動仲裁把雙方叫到一起協(xié)商,靈山墓園不愿再用她,只好付了一筆賠償金。李琳芬雖然沒能保住工作,但拿到了錢,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便來請他吃飯。
李琳芬一邊開車一邊氣嘟嘟地說:“靈山墓園真是有病,辭退了我,卻錄用了我們班上最笨的劉新娜!”程成沒見過劉新娜,也不了解這個人,不好置評,只好閉口不語。
兩個人來到一家飯店。等菜的工夫,李琳芬還在大罵靈山墓園,程成不好再不說話,只好問道:“靈山墓園,誰說了算呀?”李琳芬說:“當然是董事長孫金洛了?!彪S即介紹起來。靈山墓園是個股份制有限公司,大股東有七八個人,注冊資本八千萬元,大約成立于二十年前。他們購買了后溝峪村的一座荒山,開辟為墓園,現(xiàn)在已經(jīng)具備一定的規(guī)模,每年都能賣出兩千多座墓穴,收入在四億元左右。
程成脫口道:“那他可沒少賺呀?!?/p>
李琳芬略帶幾分羨慕地說:“可不是嘛。我就看著那錢嘩嘩地往他的口袋里流?!?/p>
程成不解地問道:“你跟他發(fā)生過矛盾嗎?或者說,不太聽他的話。比如說,他讓你走賬,你覺得違法違規(guī),沒聽他的。”李琳芬撇了撇嘴:“我跟他發(fā)生矛盾?倒有那機會才行!他不怎么上班,我連他的面都很少見!”
程成余光瞟至窗外,不覺驚呼道:“天吶——”
誤打誤撞
只見人行步道陷了一個坑,一個女子陷進坑里,由于驚嚇過度,空張著嘴巴,連救命都喊不出來了,可身體還在下沉!李琳芬驚呼道:“劉新娜!”
程成三兩步奔出飯店,正要過去拉劉新娜,卻聽旁邊有人喊道:“別過去!你一過去,會陷得更快!”
程成連忙收住腳步。這時,劉新娜的下半身已經(jīng)陷進去了。程成連忙奔回飯店,搬起一張餐桌,鋪到地上。他踩著餐桌緩緩地移過去,向劉新娜伸出手,劉新娜連忙把手遞給他。他拉住劉新娜的手,奮力往外拉,劉新娜也奮力往上拔腿。兩人一起用力,終于上來了。得救后,劉新娜一頭撲進程成懷里,驚魂未定地哭著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她確實嚇壞了,渾身都在顫抖。
這時,只聽轟隆一聲,那個坑底整個塌下去了,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公安民警接到報警,趕過來封鎖了現(xiàn)場,又找劉新娜了解情況。李琳芬湊到程成身邊,輕笑著說道:“美麗的邂逅啊。還沒留手機號吧?我給你。”程成笑笑,拉著她回到飯店,繼續(xù)吃飯。
劉新娜做完筆錄,走進飯店,看到程成和李琳芬,不覺一陣驚喜:“哎呀,你們倆在一起呀!琳芬,他……”李琳芬給他們做了介紹。劉新娜聽說程成是作家,很驚喜:“作家?。∥液昧w慕。你最近寫的啥?我得好好拜讀下?!背坛捎行擂危骸皼]寫……沒找到好題材,待著呢?!眲⑿履鹊故强烊丝煺Z:“唉,你是閑死了,我快忙死了。對了,能麻煩你件事嗎?”程成問道:“啥事?”劉新娜說:“我奶奶快不行了,我得在醫(yī)院照顧她,你幫我給她買塊墓地吧?!?/p>
程成有些詫異:“你不就在靈山墓園上班嗎,還用我?guī)湍阗I墓地?”劉新娜說,靈山墓園對內(nèi)部員工沒有優(yōu)惠。但如果程成帶著客戶去應聘業(yè)務員,肯定會被錄用,保證發(fā)三個月工資。程成瞬間明白了,劉新娜是想給他個賺錢的機會。劉新娜看他還在猶豫,就說道:“接觸了新領(lǐng)域,開拓了新思路,沒準兒你能寫出好作品來呢!”
程成一想,這話有道理啊,就說:“行,按你說的辦吧?!眲⑿履冉淮辏纸o他轉(zhuǎn)了錢,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程成騎著電動自行車,來到靈山墓園,找到銷售部,應聘并買墓穴。方經(jīng)理接待了他。交了錢,方經(jīng)理就帶他去選墓穴。
走進墓園,程成暗暗心驚:好大一片啊。雖然經(jīng)過二十年的開發(fā),但絕大部分山坡還荒著。程成看了看那些墓穴和墓碑,奇怪地問:“這些墓穴看上去一模一樣,你們怎么知道哪些是賣出去的、哪些是沒賣出去的?”方經(jīng)理笑笑說,有碑的就是賣出去的,沒碑的就是待售的。程成發(fā)現(xiàn)賣出去的和待售的都混在一起,又不解地問道:“怎么不挨著個兒地賣呀?”方經(jīng)理說:“客戶的喜好不同,沒辦法挨著個兒地賣?!?/p>
程成拿不定主意,就問劉新娜。劉新娜說,選個低處的吧,祭拜方便。程成選了一個,又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發(fā)過去,劉新娜沒有意見,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回到銷售部,程成辦理了入職手續(xù)。參加了一周的崗位培訓后,他就成了靈山墓園的業(yè)務員。看著新配發(fā)的證件,程成不禁啞然失笑。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誤打誤撞地成為一個墓地銷售員。
可疑的人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程成發(fā)現(xiàn)墓園的經(jīng)營很正規(guī),管理上也無懈可擊。劉新娜做事也井井有條,并不像李琳芬說的那么笨。他來了一個多月,并沒見過孫金洛。平常在墓園里撐著的,就是幾位副總。
這天,程成趕來上班時,見劉新娜正從公交車上下來,他也下了車,兩人一起往墓園走,邊走邊聊。天南海北,兩人竟然聊得很投機。劉新娜忽然說道:“市政賠了我一筆錢。哎,晚上沒事兒吧?我請你吃飯?!背坛尚χf:“吃飯是頭等大事,別的事都可以放一放?!?/p>
快到下班的點了,程成去找劉新娜。
剛到財會室門外,就見一個小伙子低著頭從里面出來,險些撞到他。程成望著小伙子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他進了財會室,見只有劉新娜一個人在,就小聲問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呀?”劉新娜說:“陸相。哎,他不是你們銷售科的業(yè)務員嗎?你怎么會不認識?”程成搖了搖頭。劉新娜說:“他賣了個墓穴,過來交錢領(lǐng)提成。本來這事歸李姐管,可李姐家里臨時有事,先走了,就把這事兒交給了我?!彼f的李姐,是出納員。過錢的事,都歸出納員管。程成很快就想起來了,半個多月前,他在辦公樓里偶遇過陸相。那回陸相也是來交錢的?他不是墓園的業(yè)務員,怎么能賣那么多墓穴?真有這么大的本事,為什么不入職?入了職,除了提成,還可以多拿一份底薪啊。他有些好奇,對劉新娜說:“你快幫我查查記錄,看陸相是否還來交過錢?!?/p>
劉新娜找出幾個交款記錄本,遞給程成。程成翻開一看,很快就找到了好幾個陸相的名字。簡單一算,差不多每隔十來天,他就來交一筆錢。程成凝神一看,發(fā)現(xiàn)還有幾個名字反復出現(xiàn),他們也和陸相一樣,并不是業(yè)務員,但每隔幾天就來交一次錢,然后領(lǐng)走提成。他們的銷售業(yè)績,比業(yè)務員還高。
兩個人向公交車站走去。劉新娜感嘆道:“有錢可真好啊?!背坛尚χ鴨柕溃骸霸趺春鋈挥羞@感慨了?”劉新娜說:“最近給股東們分紅呢,每個股東都能拿到幾百萬元,可不讓人羨慕嘛?!背坛尚Φ溃骸皠e羨慕了,公交車來了,你追不追?”劉新娜扭頭一看,公交車果然來了,她忙小跑起來。程成看她上了公交車,才騎上電動自行車,往前駛?cè)ァ?/p>
不遠處,有雙眼睛,正偷偷地盯著他們。
第二天一早,程成來到墓園,就見許多人正圍在辦公樓前,指指點點。程成順著人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二樓有兩扇窗戶燒得焦黑,顯然是夜里著了火,被消防員撲滅了。地上也都是水印和焦黑的灰燼。劉新娜也過來了。她看了一眼,就驚恐地大聲喊道:“財會室怎么會著火呢?”程成也不覺悚然一驚……
蹊蹺的交易
整個財會室都被燒成了灰燼。旁邊被燒的那間,是副總宋朗的辦公室。宋朗黑著臉,對劉新娜和李姐說:“也甭收拾了,什么都沒了。你們根據(jù)系統(tǒng)里存的數(shù)據(jù),把賬補一下,能補多少算多少吧?!蹦箞@已經(jīng)另給她們騰出了一間屋子做臨時財會室用。
程成裝成看熱鬧的樣子,探頭往里看了看。財會室里一團焦黑,早已看不出當初的面目,又被水槍一噴,更是一片狼藉。程成是外行,哪看得出火源在哪里,更分析不出火因。但他明白,要想從賬本中查出線索,是不可能的啦。
程成回到銷售部,李琳芬忽然打電話過來,說她有位老同學的親屬去世了,想請他幫著買個墓穴。程成直接聯(lián)系上那人,約好下午見面。
下午,程成接上那人。那人選中了一個墓穴,程成記下編號,帶他到財會室交錢。李姐收了錢,又開出了編號證,交給那人。程成心念一動:他記得清清楚楚,陸相來交錢時,就沒拿編號證。沒有編號證,怎么證明他賣的是哪個墓穴?銷售員賣出去的墓穴,都有編號證。
辦好了手續(xù),把那人送走,程成又來到墓區(qū)挨個地查看。每一個墓穴,包括沒賣出去的,上面都有編號。陸相他們賣出的沒有編號的,又是哪些墓穴呢?程成只覺得迷霧重重。
他偷偷問過劉新娜,劉新娜也是一頭霧水。這些事歸李姐管,她從不過問的。程成覺得這事的復雜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這天晚上,程成正準備睡覺,手機忽然響了。他拿過來一看,是李琳芬打的。電話剛一接通,他就聽到李琳芬聲嘶力竭地喊著:“救命啊,救命?。 苯又?,手機里傳來一陣嘈雜聲,然后就掛斷了。程成慌忙奔出門去,趕往李琳芬家。
不一會兒,就到了李琳芬家。他沖上樓去,使勁捶著門,大聲喊著:“琳芬,琳芬——”片刻之后,門猛地開了,李琳芬的弟弟李琳嘉一把推開程成,氣急敗壞地下樓去了。程成沖進門去,只見李琳芬正呆愣愣地望著門口。一見到程成,李琳芬猛撲進他懷里,痛哭失聲:“程成哥,我這日子沒法過了呀!”
過了好一會兒,李琳芬才逐漸平靜下來。程成看她脖子上有掐痕,問她是怎么回事。李琳芬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才說:“我也不瞞你了。嘉嘉,他吸毒。沒錢買毒品了,他就找我爸媽要錢,我爸媽沒錢了,他就來找我要。我失業(yè)了,哪還有錢?他以為我不愿給他,就瘋了似的掐我。”
程成大驚失色:“他怎么會吸毒呢?怎么不把他送到戒毒所???”李琳芬搖了搖頭:“還不是我爸媽慣的!怕他進去受罪,不肯送他去戒毒。現(xiàn)在家都讓他給掏空了。我也一無所有,都不敢談對象,怕拖累人家?!崩盍辗矣治乜蘖恕3坛砂阉龘нM懷里,想了想說道:“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們?nèi)叶紩凰α?。你別管了,我來辦這事兒?!崩盍辗要q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程成的想法很簡單:順藤摸瓜,抓住毒販,斷了毒品來源,李琳嘉想不戒毒都不成!
程成喬裝打扮了一番,然后悄悄跟蹤李琳嘉。前兩天都一切如常,但就在第三天,事情有了轉(zhuǎn)機。
這天一早,程成看到李琳嘉蹬著輛自行車,高高興興地從家里出來,往興隆街方向趕去。他騎著電動自行車,不遠不近地跟著。李琳嘉先來到一家銀行,取了現(xiàn)金,接著又蹬著自行車,去了超市,從超市里買了一些東西就回家了。
傍晚,李琳嘉又出門了,看不出犯毒癮的樣子。但從他那心滿意足的神態(tài)上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吸過毒品了。前兩天他都沒毒品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今天怎么又有毒品了?自己一直盯著他呢!程成迷惑不解。
幾天后,這個場景又上演了一遍。程成驚覺,李琳嘉出去這一圈兒,已經(jīng)做完交易,買回了毒品,只是交易方式很隱蔽,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他把李琳嘉的行蹤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就是簡簡單單的三個點一個圈:從家到銀行,從銀行到超市,又從超市到家。三個點里,兩個點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就只有超市了!李琳嘉就是在超市里完成交易的。
再一次跟蹤時,等李琳嘉下車進了超市,程成就特別用心盯著他了。只見李琳嘉進了超市,來到存物柜前,按了“儲物”按鈕,一個柜門打開,并打印了開柜條。李琳嘉把包著報紙的鈔票放進柜子里,關(guān)好柜門,就去采購了。等他采購完,又來到儲物柜前,掃描了開柜條,一個柜門打開,卻不是他當初放錢的柜子了。他從里面拿出一包東西,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程成看清了整個過程,這才明白,原來毒販早就把毒品放在了儲物柜里,只需趁機把開柜條跟他換一下就好了。
程成想看看是誰來開柜取錢。他等了一個多小時,那個柜子始終沒人打開,一直靜靜地鎖著。毒販怎么不要錢呢?他不禁滿腹狐疑??熘形缌?,他的肚子已餓得咕咕叫,只得先離開。他想孤身擒住毒販,但又有些害怕。這時,忽然聽到一聲喊:“程作家——”
蝦米落網(wǎng)
程成抬頭一看,見是社區(qū)民警羅紹華,心下稍定,到他面前停了車,問道:“羅警官,啥事啊?”羅紹華說:“沒啥事。就是聽說你最近賣墓地去了,想確認一下?!背坛尚χf道:“先混口飯吃。對了,羅警官,我正想問你呢。販毒的事,你管嗎?”羅紹華說:“當然管了。怎么,你有線索?”程成說:“你跟我來?!?/p>
他們來到僻靜處,程成就把這幾天的遭遇講了。李琳嘉家所住的小區(qū),不歸羅紹華管,羅紹華也不了解他的情況。跟當?shù)氐纳鐓^(qū)民警溝通,對方也不確定李琳嘉是否吸毒,羅紹華就有些遲疑。程成說道:“趕緊去,還來得及!”
兩人急忙趕到超市。羅紹華找到經(jīng)理,亮明了身份,經(jīng)理給他們打開了那個柜子,里面赫然放著一個報紙包,打開,是一萬塊錢現(xiàn)金。羅紹華讓經(jīng)理帶著他們來到中控室,查看監(jiān)控錄像。
監(jiān)控錄像里,李琳嘉推著車子,正在貨架中選購商品。當他來到酒類貨架時,通道里已經(jīng)站著一個人了,也在挑選商品。一看到那個人,程成脫口叫道:“陸相!”羅紹華一驚:“你認識他?”程成說:“這里面的事太復雜,等有工夫了,我詳細告訴你?!?/p>
李琳嘉走過陸相身邊時,把開柜條丟進了陸相的購物車里,陸相也把一個開柜條丟進了他的購物車里。兩個人都收起了開柜條,誰都沒說話,繼續(xù)選購商品。
程成解釋說:“這個時間段,超市里人不多,我怕跟太近了被發(fā)現(xiàn),所以離得稍微遠了點兒。誰知道他們是以這種方式交易的。可是,我沒看到陸相出來,他也沒把錢拿走啊?!绷_紹華想了想,猜測道:“他或許是有什么事情要辦,不方便帶著現(xiàn)金;或許是發(fā)現(xiàn)你了,就倉惶逃走。但既然你知道他叫什么,那就好辦多了?!?/p>
羅紹華馬上打電話給所長,匯報了情況,然后對程成說,他們要去查證,程成就不必再跟著了。他又一次對程成表示感謝,這才急匆匆地走了。
下午,李琳芬給他打來電話,說李琳嘉被派出所的人帶走了。
第二天,羅紹華登門,告訴他一個好消息:陸相被抓住了。
派出所得到這一重要信息后,馬上兵分三路,分頭行動:一路去傳喚李琳嘉,一路去陸相家搜查,一路去追捕陸相。三路各有收獲:第一路,傳喚李琳嘉的同時,還從他家起獲了少量毒品;第二路,從陸相家起獲了二十克毒品;第三路,抓獲陸相。人贓俱獲,陸相只得承認。但再往下審,這小子就閉口不談了。另外,據(jù)陸相講,在超市交易之后,他發(fā)現(xiàn)程成在悄悄跟蹤李琳嘉,他就沒敢拿錢,而是跑到外面想對策。對策還沒想出來,他就被警察抓獲了。
程成說道:“他只是個小蝦米,背后肯定有大魚呀!”
羅紹華說,是這么個理兒,但他不說,警察也不好辦。當然了,這事兒已經(jīng)報給了刑警隊,他們會想辦法進行深挖的,結(jié)果如何,不好推斷。但按一般情況來看,似乎不樂觀:一是這些大毒梟知道被逮到了就是槍斃,所以做起事來很狡猾,不會留下破綻;二是這些毒梟特別狠,陸相怕交待出來,家里人會有危險,死活不肯吐口。羅紹華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是怎么認識陸相的?咱們看看能不能從外圍找到突破口。”
程成就如實講了。
羅紹華聽完,大為震驚:“你是說,陸相經(jīng)常往墓園交錢?”程成點了點頭,但他接著說,前些日子墓園的財會室著了火,所有的報表和數(shù)據(jù)都付之一炬,會計又是新?lián)Q的,只怕查無實據(jù)。收錢的出納員李姐倒是老人,但不知道她肯不肯講出實情。羅紹華沉吟片刻,說道:“這個情況很重要,我得回去請示一下領(lǐng)導。你也暫時不要行動了,以免打草驚蛇。如果他們真跟陸相有牽扯,你會很危險,注意啊。”
送走了羅紹華,程成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墓園就是那幾個大毒梟用來洗錢的地方,而那幾個大股東,正是毒梟!小毒販從他們手里取貨,只用現(xiàn)金買賣,這樣就減少了暴露的危險。而現(xiàn)金以買墓穴的名義入到賬上,再以分紅的形式發(fā)給各位股東,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拿錢了。他們怕會計干久了有所察覺,于是過兩三年就換會計;他們又怕聰明的會計能看出端倪,于是就錄用看上去笨笨傻傻的劉新娜。之所以陸相他們交來錢,卻沒有拿走墓穴編號,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沒賣墓穴。
程成腦子一轉(zhuǎn),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問題:靈山墓園一年的總收入,減去實際賣出的墓穴款,余下的就是販毒款!李琳芬曾跟他說過,靈山墓園現(xiàn)在每年的收入都在四億元左右,實際賣出的墓穴款有多少呢?財會室的賬目燒毀了,但記錄墓穴數(shù)的只有財會室嗎?
程成把墓穴從選址到出售的整個流程都想了一遍,眼睛忽然一亮:墓穴數(shù)量可以造假,但有一樣卻造不了假,那就是墓碑!每一塊墓碑上,都有真名實姓,而且是墓園專門請后溝峪村的石匠雕刻的。他們會按塊結(jié)賬,這個應該就是最真實的數(shù)據(jù)。那位石匠會不會留著相關(guān)證據(jù)呢?
程成決定先去試試!
遭遇偷襲
程成把自己喬裝了一番,刻意避開靈山墓園,來到后溝峪村。他循著叮叮當當?shù)蔫徥?,來到了村西的一個大院門口。門口兩側(cè)放著兩尊漢白玉雕成的石獅子,似乎在以此證明院子的主人與眾不同。透過大鐵門的門縫,他看到院里放滿了石頭,都是漢白玉的條石。有位五十多歲的漢子,正在打鑿一塊石碑。
他敲了一陣門,那漢子才老大不情愿地過來開了門,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問道:“啥事?”程成說:“聽說魏師傅是雕刻的名家,我特意來拜訪的?!蔽簬煾涤职琢怂谎郏瑔柕溃骸澳闶钦l呀?”程成說:“我叫程成,是專門寫雕刻評論的?!背坛稍诎菰L魏師傅之前,已經(jīng)做足了功課,自學了一些雕刻方面的知識。魏師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雕刻評論?”程成說:“是的。我給網(wǎng)站寫評論,推薦雕刻名家。我要是說不好,那人就別想接到活兒了。頭年我推薦了一下獅子李,他到現(xiàn)在接的活兒都忙不過來,得排長隊呢?!?/p>
魏師傅當然知道圈里的事,見程成所說不假,就換了一張笑臉,說道:“快請進,快請進。獅子李生意那么好,原來是你給宣傳的。你要是看我的活兒還行,也幫我多宣傳宣傳!”程成進到院子里,看著魏師傅雕鑿的那些墓碑,連連點頭:“魏師傅的手藝也是不錯的。只是,拘泥于形式,未免有些僵硬。”魏師傅就怕他在網(wǎng)上說自己的壞話,連忙說道:“這畢竟是墓碑,要顯得嚴肅,不能太飄逸。你看我雕的獅子,是不是很靈動?”
程成參觀了魏師傅的雕刻作品,其實都很普通,但他還是稱贊了一番,又問起魏師傅的成長經(jīng)歷,師承何人,中間又裝著很隨意地問他何時開始給靈山墓園雕鑿墓碑,每年雕多少塊。魏師傅說他從墓園一建成就給他們雕了,每年能雕六七百塊。程成心里有了底,又跟魏師傅聊了一陣,就告辭了。
程成剛騎上電動自行車,就覺得車子一顛,沉得騎不動了。下來一看,車子的后胎不知什么時候被扎了,癟癟的,現(xiàn)在沒辦法騎了。跟老鄉(xiāng)一打聽,村里沒修車的,只能推著了。
從后溝峪到靈山墓園,有一條寬敞的馬路,可程成不想讓墓園的人看到他,就得走另一條偏僻的小路。他推著車走了一公里多,早已累得氣喘吁吁,見前面有片樹林,正好可以坐在樹蔭下歇歇。他推著車來到樹林外面,支起車子,坐到一棵大樹下。忽然,他聽到身后有簌簌的腳步聲,扭頭一看,見一個黑影正向自己靠近。他驚叫一聲:“干嗎?”那人跳起身來,快速跑向他。就聽“呼”的一陣風,一根大棒子朝他猛砸過來。
程成急忙躲閃,腦袋躲過了,肩膀卻沒躲過,那一棒子正砸在肩膀上,疼得他險些暈過去。他咬咬牙,拔足就奔。身后那人疾步追來,又掄起大棒子。程成畢竟是個文弱書生,哪跑得過那人,耳聽得腳步聲就到了身后,大棒子又攜著風聲砸下來。他慌忙跳到一旁,大棒子從他身側(cè)掃過去。他暗叫一聲不好,跑得更快了。但只片刻工夫,腳步聲又到了身后。
這時,卻猛聽到前面一聲大喝:“程成,我來啦!別怕,咱們抓住這個壞蛋!”程成扭頭一看,卻見劉新娜跳下車來,手里拎著一把大鐵鎖,正沖他跑過來。他頓時來了精神,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就往后扔。那人一看得不著便宜,掉頭就鉆進了樹林里。
劉新娜上下打量著他,關(guān)切地問道:“沒事吧?”程成強忍著疼痛,說道:“還好。幸虧你及時趕到,不然,真就危險了。哎,你怎么來了?”劉新娜卻是驚魂未定,拉著程成上了車,開出一段后才停下車,跟他講了自己的遭遇。就在剛才,她上廁所時,偶然聽到隔壁間里有人在打電話,電話里的人說:“那個叫程成的,到村里找了魏石匠,不知道要干什么。”接電話的人氣急敗壞地說:“這小子,一定是想到了墓碑數(shù)。這個數(shù)一出來,咱們就全暴露了。干掉他!”劉新娜一聽急壞了,趕緊跟李姐借了車,奔著后溝峪村趕過來。還好,不算太晚。
程成急切地問道:“接電話的人是誰呀?”劉新娜搖了搖頭:“聲音很陌生,不像是我平常聽到的聲音?!背坛甚久迹骸安怀T谀箞@里出現(xiàn)?今天又怎么到了墓園?會是誰呢?”劉新娜說:“程成,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你很危險。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躲過了這回,下回怎么辦?我真不希望你出事。程成,還是算了吧?!背坛梢а狼旋X地說道:“算了?不可能。他們敢跟我玩兒陰的,我就跟他們沒完?!眲⑿履纫布绷耍骸叭思叶阍诒澈螅愣疾恢朗钦l,吃虧的肯定是你呀!”程成眼睛一亮:“你說得對。那人躲在背后,就是幕后的大老板。我就是要把他揪出來!”
尾 聲
程成按下了門鈴。
這是一片高檔別墅區(qū),里面都是獨棟別墅,每棟都是三層樓房,西式結(jié)構(gòu),顯得古典高雅,很有情調(diào)。程成按了幾次門鈴,里面都沒任何反應。他正要放棄時,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門前。一個相貌清雋、六十來歲的人下了車。那人看了看程成,淡淡地說道:“進來吧?!?/p>
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客廳。孫金洛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程成:“你找我,什么目的?”程成說:“我只想證實自己的推斷?!睂O金洛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可以啊。不瞞你說,我年輕時也很喜歡讀推理小說呢。那么,你先告訴我,你的結(jié)論是什么?”
程成說:“你利用墓園洗錢?!?/p>
孫金洛說:“哦。那你說說你的推理吧?!?/p>
程成從懷里掏出一張圖,慢慢地展開。這是一張靈山墓園的詳圖,詳細到辦公樓有多少個房間,墓園有多少個車位,路旁的樹木有多少棵,道上有幾個人在走,還有依據(jù)山形而建造的墓穴。他一邊看著詳圖,一邊說道:“你也許不知道吧,現(xiàn)在的手機都有定位功能。如果你先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放大,再選擇定位,那定位就很準確了。你只需要站在每個墓穴前,給一位微信好友發(fā)一次定位,他在圖上標注一下,那么,就能準確定位每一個墓穴的具體位置了。我既然有了每個墓穴的詳細位置,也就輕而易舉地掌握了它們的數(shù)量,是一萬一千二百四十六個。這是你這些年來實際賣出的墓穴數(shù)?!?/p>
孫金洛盯著圖,臉色漸漸變了。
程成看了他一眼,仍是不疾不徐地說道:“價格乘以墓穴數(shù),得出的就是墓園的總收入。總收入減去開支,才算是利潤。墓園雇著一百多名員工,這是筆不小的開支。而且各種材料費,也不便宜。而你每年發(fā)給股東們的紅利,居然比總收入還多。這可能嗎?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們在洗錢。洗錢之外,你們做著更惡毒的生意?!?/p>
孫金洛忽然笑了:“程成,人太聰明了真的不好。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天妒英才!你相信嗎?過不了幾天,我就能造出上萬座墓穴來!這個漏洞,你幫我彌補上了?!彼蝗幌虺坛蓳溥^來。程成想躲,卻沒能躲開。孫金洛一頭撞到程成的胸口,程成險些被撞暈過去。接著,孫金洛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但就在這一瞬間,別墅的門被撞開了,羅紹華帶著刑警們沖進來,把孫金洛掀翻在地,并給他戴上了手銬。
孫金洛聲嘶力竭地喊著:“程成,你個流氓,不守規(guī)矩!”
程成奇怪地問道:“我怎么不守規(guī)矩啦?”
孫金洛說:“你明明去找的魏石匠,為什么拿出一張圖來?”
程成狡黠地笑了:“你知道我去找魏石匠了,肯定能想出一堆理由來駁斥我。我就趕緊做了這張圖,好打你個出其不意呀。你害了那么多人,還跟你講什么規(guī)矩。只要能讓你露出破綻,用什么辦法都不為過!”
孫金洛愣愣地看著他,顫抖著問:“你什么意思?這張圖是假的?”
程成說:“當然是假的。墓穴數(shù)是根據(jù)魏石匠提供給我的數(shù)字,稍微變化了一下,有整有零,才更像真的,你果然沒有懷疑。那么多墓穴,我哪數(shù)得過來!”
孫金洛面如死灰。
程成很想把自己這個得意之作拿出來吹噓一番,但羅紹華囑咐他,整個案子還沒破,不能泄露一點信息,而且從他的安全來考慮,也是不說為好。程成強自忍住,感覺憋得好難受啊,真如錦衣夜行,又如得了寶貝而不能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