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杰弗里·阿徹
“我想,三號臺有個麻煩?!辟€場經(jīng)理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屏幕,說道。
“哪個賭客?”保安主管安德烈匆忙走過來,看向屏幕。
“年輕賭客,身后站著一名美艷女子。你怎么看,安德烈?”
“放大圖像,”保安主管說,“咱們來仔細瞧瞧?!苯?jīng)理摁下一個按鈕,直至年輕男子的面龐填滿整塊屏幕。“我同意,”安德烈說,“他是個要么翻倍贏,要么輸精光的賭棍。從額頭上的汗水判斷,他很可能賭得很大。”
“那名女子呢?”經(jīng)理將監(jiān)控探頭轉(zhuǎn)向年輕女子,她此時把右手放在男賭客的肩上。
“我只能告訴你,她不是一夜情對象?!?/p>
“你怎么確定的?”
“兩人都戴著婚戒?!?/p>
“叫杜瓦爾上來?!?/p>
安德烈立刻離開辦公室,而賭場經(jīng)理看著年輕賭客又押了1000法郎在13上。
“蠢蛋?!苯?jīng)理自言自語,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費加羅報》頭版。他不需要第三遍讀那篇文章。標題就已經(jīng)夠觸目驚心的了:蒙特卡洛發(fā)生第11起賭博慘輸后的自殺事件。
他再次面向屏幕,看見年輕賭客又押了1000法郎在13上?!按赖?,”他重復(fù)了一遍,“就算沒有你,我的麻煩也已經(jīng)夠多的了!”
這周早些時候,賭場老板克勞德·黎塞留從巴黎打來電話,擔心政府最近的指令。法國內(nèi)政部長在敦促蒙特卡洛博彩委員會關(guān)閉最近開業(yè)的賭場。近期的新聞報道中出現(xiàn)太多由賭博引起的自殺、婚姻破裂、個人破產(chǎn)事件,賭博在法國是違法行為,而正是由于這個原因,蒙特卡洛的賭場才能日進斗金,賺得盆滿缽滿。當黎塞留補充說什么“不能再發(fā)生自殺事件”時,經(jīng)理在心里咒罵了一句。
“但是,假如有人輸?shù)煤軕K,決定自殺的話,”經(jīng)理問道,“我該做些什么呢?”
“解決問題的根源,”黎塞留說,“確保他贏錢?!?/p>
“假如那招行不通呢?”
賭場老板告訴過經(jīng)理,假如這招還不夠,他具體應(yīng)該做些什么。
門外響起敲門聲,保安主管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名便裝職員,那天晚上只有少數(shù)職員沒有穿晚禮服。事實上,假如在街上與菲利普·杜瓦爾擦肩而過,你興許會以為這個禿頂?shù)闹心臧珎€男子是名教師或會計師。但杜瓦爾擁有其他才能,是一項對賭場來說極具價值的才能。杜瓦爾先生能用讀唇法看懂五種不同的語言。
“哪個人?”杜瓦爾低頭看向屏幕,問道。
“年輕賭客?!苯?jīng)理說完再一次放大了男賭客的畫面,“關(guān)于他,你能告訴我哪些情況?”
杜瓦爾凝神注視,但這次他過了一會兒才提出看法,在此期間年輕賭客又輸?shù)袅搜鹤⒃?3上的1000法郎。“他是法國人,”杜瓦爾最終說道,“巴黎人,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瑪克辛,除非他倆都和其他人結(jié)了婚?!?/p>
“告訴我,他們在說什么。”經(jīng)理馬塞爾說道。
杜瓦爾上身前傾,仔細觀察。
“他說,‘我的運氣很快就會轉(zhuǎn)變。
“她說,‘我寧愿你住手,雅克。趁著咱們的錢還夠付清賬單,回酒店去吧。
“他說,‘瑪克辛,你心知肚明,我擔心的不是酒店賬單。我擔心放高利貸的人,我一在巴黎露面,他就會候著我。”
年輕賭客又押了1000法郎在13上。小球最終落入26的格子里。
“他說,‘等下一次?!?/p>
“托尼今晚上班嗎?”經(jīng)理問道。
“在的,老大?!北0仓鞴艽鸬溃霸诰盘柵_?!?/p>
“讓他和三號臺的荷官對調(diào),吩咐他確保小球落入13的格子。”
“他仍然只有五分之一的概率?!北0仓鞴苷f。
“那總好過三十七分之一的概率?!苯?jīng)理說道,“去安排吧?!?/p>
“我這就去辦,老大。”保安主管說道。他匆匆離開辦公室,下樓去賭場那層,但這時年輕賭客又輸?shù)袅?000法郎。
“收回監(jiān)控探頭?!倍磐郀栒f道。經(jīng)理隨之將鏡頭拉遠?!拔蚁胍屑毜乜匆幌逻h處角落那名倚靠柱子的男子?!辩R頭移動對準一名專注地注視賭桌的中年男子?!八恰顿M加羅報》那個報道賭博自殺事件的記者?!?/p>
“你拿得準嗎?”經(jīng)理問道。
“看一下頭版上他的署名旁邊的照片?!倍磐郀栠祿糇郎系膱蠹?。
“弗朗索瓦·科爾貝,”經(jīng)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恨不得殺了他?!?/p>
“我覺得,他心里對你有一樣的想法?!倍磐郀栒f道。這時鏡頭重新對準輪盤賭的桌子,兩名荷官正在對調(diào)崗位。
“托尼,讓球落入13的格子?!毙潞晒匍_始旋轉(zhuǎn)輪盤時,經(jīng)理說道。每個人的眼睛都緊盯著小球時,荷官的右手偷偷摸到賭桌下面。
雅克又押注了1000法郎在13上,而荷官將小白球丟進輪盤。年輕賭客、經(jīng)理、保安主管和杜瓦爾都緊盯著白球的運動路線。白球最終落入27那格,正好是13左邊的那一格。
“他下次就會押中?!苯?jīng)理說道。
“最好是那樣,”杜瓦爾說,“因為目標人物手上只剩下兩塊籌碼了?!?/p>
年輕賭客將兩塊籌碼全都押在13上。荷官再一次讓小球旋轉(zhuǎn)起來,趁著六名利益相關(guān)者注視著小球會落入哪個格子,他的食指再次摸索到桌子底下的隱秘手柄。結(jié)果,小球落入13右邊的36格子。
“托尼先后讓小球掉進13兩邊的格子,”經(jīng)理說,“他第三次肯定會弄對?!?/p>
“但我想,這個可憐的家伙把錢花完了。”杜瓦爾說話時,年輕賭客正好轉(zhuǎn)過頭,面朝妻子。
“他在說什么?”經(jīng)理問道。
“他背對著我,我無法告訴你他在說什么。但是請放大他的女伴。她在說,‘雅克,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點錢了,假如我讓你拿去賭,我們會身無分文?!?/p>
荷官再次旋轉(zhuǎn)輪盤,松開小球,然后第三次輕碰桌子底下的手柄,小球這次終于落入13的格子,但年輕賭客尚未有時間押注。那些站在賭桌四周的人發(fā)出喘氣聲時,他剛好轉(zhuǎn)回身,絕望地說道:“瑪克辛,要是你剛才相信我該有多好,我本可以贏得還清債務(wù)所需的30萬法郎?!?/p>
年輕女人很快打開手袋,遞了一卷鈔票給荷官。荷官慢吞吞地清點鈔票。
“是1萬法郎嗎,先生?”荷官冷淡地說道,將錢丟進身旁的塑料箱。
“你盯住記者?!倍磐郀栒f。賭場經(jīng)理瞥向弗朗索瓦·科爾貝,他正在記下雅克與妻子說的每句話。
“該死!”他咒罵道,又轉(zhuǎn)而將注意力放回到荷官身上。
“全押到13上?!蹦贻p賭客說道。
荷官望了一眼副經(jīng)理,副經(jīng)理點點頭。荷官轉(zhuǎn)動輪盤,松開小球,再一次摸向手柄。小球先是落入13的格子,但緊接著彈出來,落進27的格子。年輕賭客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站起身離開賭桌,朝著妻子喊道:“你讓我別無選擇?!?/p>
瑪克辛癱倒在最近的椅子里,放聲大哭,她的丈夫則從賭場的后門奔出去,沖到露臺上。經(jīng)理離開辦公桌,走出辦公室,來到陽臺上。他望見年輕男子跑到沙灘上,繼續(xù)沖向大海。經(jīng)理瞇眼細看,他敢對天發(fā)誓,男子的右手里握著一把手槍。
他立馬回到辦公桌前,試圖打電話給保安主管,這時他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晿岉憽?/p>
安德烈的聲音在電話線另一頭響起后,經(jīng)理說道:“快回到上面來。”
經(jīng)理走向一只嵌入墻內(nèi)的大保險箱,輸入八位數(shù)的密碼,拉開沉重的箱門,“他之前說用多少錢能解決他的欠債麻煩?”
“30萬法郎。”杜瓦爾說道,這時安德烈匆匆趕來。
“拿走這筆錢,”經(jīng)理將一堆鈔票交給安德烈,“執(zhí)行大老板的指令?!?/p>
保安主管輕步離開辦公室,走后樓梯下樓,從后門離開,到了沙灘上。他借著月光,迅速識別出一組剛留下的足跡,沿著足跡走到一具躺在沙灘上的尸體旁。尸體旁有一把手槍,死者的嘴里流出鮮血。保安主管抬頭確認沒人看見他后,開始將一卷卷鈔票塞入死者的夾克衫口袋和褲子口袋。最終還在尸體旁邊的沙地里留下幾張散落的鈔票。
安德烈反復(fù)查看四周,確保沒人看見他的舉動后,起身離開,返回賭場,從后樓梯上去,進入經(jīng)理辦公室。
“任務(wù)完成?!彼徽f了這么一句話。
“干得好。現(xiàn)在就沒人能暗指死者自殺是因為他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了?!?/p>
瑪克辛一直等到保安主管回到賭場,才來到沙灘上。她不斷回頭望,確保沒人瞧見她。
她發(fā)現(xiàn)尸體后,跪到沙灘上,取出那些被塞進衣服口袋的法郎,再把一卷卷鈔票裝進一只大手提包。她甚至沒忘記撿起那些散落在尸體旁邊的鈔票。
瑪克辛俯下身,輕吻了一下丈夫的額頭?!坝H愛的,風平浪靜,已無危險?!彼穆曊f道,又抬起頭回望賭場。
雅克睜開雙眼,微微一笑,“我到巴黎后再見你和弗朗索瓦?!痹谒f話之時,他的妻子拎起那包錢,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