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策展組
《北宋韓琦楷書信札》卷是韓琦的兩帖真跡紙本墨跡(即《信宿帖》和《旬日帖》)與后世十三段題跋的合裱之卷,現(xiàn)藏于貴州省博物館。全卷縱30.9厘米,橫867.5厘米。其中,《信宿帖》和《旬日帖》創(chuàng)作于北宋中期,也是現(xiàn)已知的韓琦唯一傳世法書。
二帖的作者韓琦,一生出將入相,勛業(yè)赫赫,有“北宋第一宰相”之稱,對北宋政治、文學(xué)、書法藝術(shù)都有一定的影響,堪稱一代風(fēng)云人物。但他流傳下來的書法作品甚少,碑刻四五件,多為后世翻刻,墨跡除此二帖外也僅有一二名款存留。故而,此二帖是韓琦現(xiàn)今唯一的傳世法書。尤其是《信宿帖》,保存狀況良好,大多數(shù)字跡清晰,且又與韓琦所建的晝錦堂及歐陽修的《相州晝錦堂記》一文相關(guān),無論從歷史還是藝術(shù)的角度來看,都具有較高的價值,在傳世書畫類文物中極為珍貴。
2012年,《北宋韓琦楷書信札》卷被國家文物局列入《第二批禁止出境展覽文物目錄(書畫類)》,與王南《伯遠帖》卷、陸機《平復(fù)帖》卷、神龍本《蘭亭序》卷、韓滉《五牛圖》卷等37件古書畫,一同成為國家重點保護且禁止出境展覽的國寶級文物。
《信宿帖》
《信宿帖》是少有的北宋流傳至今的紙本墨跡,也是韓琦僅存的傳世法帖。它是韓琦寫給同朝為官的北宋另一名臣、大文豪歐陽修的一封感謝信,又名《謝歐陽修帖》或《敘謝帖》?!缎潘尢房v30厘米,橫40厘米,牙色界欄素箋紙,正楷書寫,字體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筆畫端正,出入于顏柳之間,且功力不淺。此帖作為傳世法書,與帖后蔡景行跋文一同入選清乾隆年間選編《三希堂法帖》之中?!缎潘尢啡?5行,150余字,除個別字殘損,大多清晰可辨。
此帖首句為“信宿不奉儀色,共惟興寢百順?!痹诜ㄌ娜∶麄鹘y(tǒng)中,一般從首句取二字作為帖名。該句為寫信時常用的一句客套語,大意為“有幾日不見,愿事事順意?!?/p>
第二句為“琦前者輒以《晝錦堂記》□易上干,退而自謂,眇末之事不當(dāng)仰煩大筆,方夙夜愧悔,若無所處?!贝司淙币蛔?,但結(jié)合殘存的筆畫和前后文,猜測此缺字為“容”字,即“容易上干”。此句指的是韓琦請歐陽修為晝錦堂撰文一事。對此,韓琦深感不安,覺得以此渺末之事去煩勞歐陽修很是愧悔。此句雖是客套語,但也體現(xiàn)了韓琦對歐陽公的敬重之意。而韓琦向歐陽修求文一事,還寫有另一封信,且流傳后世,在明代朱存理的《鐵網(wǎng)珊瑚》和清代吳升的《大觀錄》中都有記載,該信札名為《小懇帖》,惜現(xiàn)已不存。
第三句為“而公遽以記文為示,雄辭浚發(fā),譬夫□河之決,奔騰放肆,勢不可御,從而視□□聳駭奪魄,焉能測其淺深哉。”此句缺三字,但結(jié)合殘存的筆畫和前后文,可推測第一個缺字為“江”字,即“譬夫江河之決”。后面殘缺的兩字不好猜測,所幸,并不影響對全句意思的理解。此句大意是贊嘆歐陽修所寫的《晝錦堂記》氣勢雄偉,流暢通達,所謂“雄辭浚發(fā),譬夫江河之決,奔騰放肆,勢不可御?!蓖瑫r也稱頌歐陽修學(xué)問淵博,不可測其深淺。
第四句為“□褒假太過,非愚不肖之所勝,遂傳□之大,恐為公文之玷,此又捧讀慚懼,而不能自安也。"此句缺兩字,第一字結(jié)合前后文猜測,疑為“但”字,即“但褒假太過”。另一個缺字將殘存筆畫與前后文結(jié)合猜測,疑為“布”字,即“遂傳布之大”。此句是韓琦的自謙之語,認(rèn)為歐陽修的文章褒揚太過,讓自己很是慚懼,同時又擔(dān)心這種過度的褒揚玷污了歐陽修的文章,故而不能自安。
第五句為“其在感著,未易言悉,謹(jǐn)奉手啟,敘謝不宣?!表n琦再次表達了對歐陽修撰《晝錦堂記》的感激之情,且有言不盡意之意?!爸?jǐn)奉手啟,敘謝不宣”則是古人書信中的常用語,表達寫信者對收信人的恭敬??顬椤扮侔輪ⅰ薄?/p>
信末有“□□□□臺坐”一行字,此處殘字若干。按宋人書信習(xí)慣,此處應(yīng)為收信人歐陽修的官職,估計為4字左右。此時歐陽修的官職為戶部侍郎、參知政事,結(jié)合文獻,推測此處殘字為“參政侍郎”。
此封信札的主要內(nèi)容是韓琦向歐陽修表達感激之情,及對《晝錦堂記》一文的欣賞之意,結(jié)尾有“敘謝不宣”,故后人又將此信札稱為《敘謝帖》。據(jù)清人王鴻緒在卷后跋文中考證,此信寫作時間“或在嘉祐八年(1063)秋冬至治平元年(1064)春”。
《旬日貼》
與《信宿帖》并裱的是韓琦的另一件楷書信件《旬日貼》。如《信宿帖》一般,此信札前兩個可辨識的字為“旬日”二字,所以稱之為《旬日帖》。該帖縱30厘米,橫40厘米,字跡大多漫漶不清,難以辨識,僅有20來字可勉強識讀。從幾個僅存殘字與《信宿帖》中的字對比,發(fā)現(xiàn)兩帖中的字為同一人所書,字體端謹(jǐn)嚴(yán)密,顏筋柳骨地道,故也可判定為韓琦真跡。清代著名鑒定家、收藏家高士奇在此札的跋中也認(rèn)為后帖“雖紙墨漫漶,字法實出一手”。清代學(xué)者王鴻緒在札后有一段題跋,是對此《旬日帖》的考證。據(jù)王鴻緒在跋中所說,清康熙時期,第二帖字跡大多已模糊不清,無法識讀。僅有一句勉強識得,即“某公旬日前得手書,雖云近苦多病,勉強親筆,而草隸遒勁,雖少年所不能及?!贝司涫鬃蛛m殘,王鴻緒依稀辨認(rèn)出僅存的右半墨跡為“土”字,他因此猜測此字為“杜”字,故推測這封信是韓琦寫給杜衍的。
杜衍(978—1057年),字世昌,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慶歷四年(1044年)升任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xué)士兼樞密使,正式拜相,支持“慶歷新政”。慶歷七年,封祁國公,于嘉祐二年(1057年)去世,謚號“正獻”,后世又稱其為杜祁公。杜衍也是一位世人推崇的書法家,正、行、草皆擅。在《書史會要》《宋史》《名臣言行錄》等多部史書中皆有記載,杜衍晚年自以草書最為得意,求字者眾多,皆寶而藏之。
杜衍曾送給韓琦一幅草書作品,韓琦作詩謝之,名《謝宮師杜公寄惠草書》,詩中韓琦對杜衍人品和書法皆贊揚不已,并云:“公今眉壽俯八十,老筆勁健自古無?!边@與王鴻緒所見《旬日帖》中的“雖云近苦多病,勉強親筆,草隸遒勁,雖少年所不能及”一語十分相似。
歐陽修、文彥博、蔡襄、蘇軾等北宋書家都對杜衍的書法多有稱頌。因此,王鴻緒云:“蓋祁公書最為當(dāng)時所重,故公云‘少年不及也?!蓖貘櫨w乃清代書畫鑒定名家,且富于收藏,平生閱覽法書古帖無數(shù),想來此語當(dāng)非妄言??上КF(xiàn)今連王鴻緒所見之句也幾不可辨。C6E0D6A7-1427-45DF-8C6E-68B49DD64E28
另外,從眾人的跋中可知,此帖中原有“流亡撫字”一段,現(xiàn)已失。王鴻緒將此只言片語結(jié)合韓琦的經(jīng)歷推測:“按,公拜武康節(jié)度使知并州,在慶歷、皇祐間,后求知相州未久召入,此帖當(dāng)在知相州或召入以后。”也就是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至嘉祐元年(1056年)左右。此時,杜祁公已年過七旬,故信中云他的書法“少年不及也”。
韓琦、歐陽修與晝錦堂
《北宋韓琦楷書信札》卷包含了韓琦的兩札紙本墨跡。其中,《信宿帖》是為答謝歐陽修的《相州晝錦堂記》一文而作。歐陽修的文章千古傳頌,使得晝錦堂聲名鵲起?!皶冨\堂”甚至成為后世對韓琦的代稱,文人們常以此為題憑吊韓魏公。那么,韓琦、歐陽修與晝錦堂之間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與淵源呢?下面為讀者一一道來。
宋仁宗至和年間,韓琦因病自請回家鄉(xiāng)相州任職。在此期間,韓琦在州衙內(nèi)修建了晝錦堂,堂后為忘機樓,東有狎鷗亭,西有觀魚軒,后為書樓和康樂園。這座雄偉秀麗、古樸幽雅的庭院是當(dāng)時全國四大園林之一。
“晝錦堂”的“晝錦”二字也是有典故的?!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中有“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的記載,《漢書·項籍傳》亦有“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錦夜行”的記載。由此可見,“錦衣夜行”指的是“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反之,“錦衣晝行”便可引申為富貴而歸故鄉(xiāng)之意,“晝錦”二字原意就指的是“錦衣晝行”。而韓琦將“晝錦”二字用作堂名,卻有著不同的深意:希望州治之民,知道身為太守的自己之所以得以衣錦還鄉(xiāng),是君主的憐惜眷顧之恩。故他在《相州新修園池記》一文中說:“朝夕自視,思有以報吾君也?!?/p>
不久之后,韓琦被召回京,升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xué)士,成為宰相。而此時的歐陽修任副相。二人同朝為官,關(guān)系密切。而作為北宋古文運動的領(lǐng)導(dǎo)者和推動者的歐陽修已是有名的大文豪。韓琦便請了這位老友兼同僚為他的晝錦堂作文一篇。
歐陽修與韓琦可謂是在政見、文學(xué)、處事上皆意趣相投,二人交往頻繁。在《歐陽修全集》中保留下來的《與韓忠獻王稚圭》的書信有46封之多。韓琦在《安陽集》中也存與歐陽修往來的詩文數(shù)首。歐陽修視韓琦為知己,韓琦也曾言:“天下知琦者,莫如歐公?!表n歐二人的君子之交,常為后世所傳頌。
據(jù)考證,歐陽修為晝錦堂所寫的《相州晝錦堂記》大約作于嘉祐八年之秋至治平元年之春夏這段時間。該文被后世廣為傳頌,清人吳楚材將其入選《古文觀止》,作為古文的百世垂范之篇?!断嘀輹冨\堂記》和流傳至今的《信宿帖》是二人友誼的見證,體現(xiàn)了歐陽修與韓琦心意相通、惺惺相惜的曠世情誼。
廣大讀者若是想要一睹國寶級藏品《北宋韓琦楷書信札》的真容,或是想要了解《北宋韓琦楷書信札》的更多解讀,歡迎前往貴州省博物館參觀《清平樂——<韓琦楷書信札>及宋代文人風(fēng)韻展》。C6E0D6A7-1427-45DF-8C6E-68B49DD64E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