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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赫胥黎進化的進步性思想研究

2022-06-06 10:27李建會鄒昕宇
關鍵詞:古生物學辛普森術語

李建會,鄒昕宇

(北京師范大學 哲學學院,北京 100875)

“進化是進步的嗎?”毫無疑問,今天很多人會給出肯定的回答,因為很多教科書和科普著作都認為進化就是進步。然而,也有部分生物學家和哲學家對此持否定態(tài)度,認為我們并不能判斷進化是不是進步的,或者并不能比較生物界哪種生物更高級或更低級。因為,在他們看來,“進步”是一個帶有評價性質的術語,而評價性術語是不能成為科學術語的。他們之所以持有這種觀點,源頭在于大衛(wèi)·休謨(David Hume)。從休謨開始,不少人認為事實和價值應當是二分的,或者描述性陳述和規(guī)范性陳述是二分的。這種觀點在20世紀邏輯實證主義那里被發(fā)展到了極致。邏輯實證主義者認為,科學應當是純粹的事實描述,科學必須完全剔除價值。而“進步”“高級”“低級”這類術語屬于價值性術語,因此,他們反對進化就是進步的觀點。那么,進化到底是不是進步的呢?支持進化是進步的人認為,從長時間尺度上判斷,進化是進步的,并且我們能夠判斷進步在進化的過程中是否存在。20世紀綜合進化論的創(chuàng)始人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Huxley)就是支持進化是進步的陣營中的重要代表。赫胥黎是如何定義“進步”的?他又怎么論證進化是否是進步的?他怎樣回答批評者們的反對意見呢?研究清楚這些問題,能夠填補國內(nèi)對進化的進步性(evolutionary progress)研究的空缺,有助于我們解決進化的進步性理論難題。

一、赫胥黎早年的經(jīng)歷和早期進化的進步性思想

朱利安·赫胥黎于1887年6月22日出生在英國倫敦,是著名的“達爾文斗犬”托馬斯·亨利·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之孫。

根據(jù)赫胥黎《回憶錄》(Memories)中的描述,深受赫胥黎家族科學精神影響的他,同時對宗教有著深厚的情感。他在伊頓公學上學時,喜歡躺在教堂的兩根大柱子中間望著星星,他不僅僅是在欣賞夜空的美景,更是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和宇宙渾然一體,從中感受和發(fā)現(xiàn)自然對于人類的意義[1]。在赫胥黎早年《無啟示的宗教》(ReligionWithoutRevelation)中也有類似的描述:在他很小的時候,還不清楚復活節(jié)為什么是神圣的,但在復活節(jié)當天他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種感覺能使他從大自然的各種植物中感受到一種超越它們本身的神圣的東西,赫胥黎將這種神秘體驗稱為自然化宗教的體驗[2]。但當時任何一種宗教都不能解釋他這種神秘體驗,赫胥黎對此頗為不滿。他始終堅信自然對人類是有意義的,也希望有一種新的宗教能夠填補他心靈上的空缺,這個任務最終由他自己完成,這便是進化的進步性思想和建立在它之上的科學人文主義體系。

赫胥黎確立了這樣一種目標并開啟了他的學術生涯。在1906年至1909年間,赫胥黎就讀于牛津大學貝利奧爾學院,受赫胥黎家族和大學老師的影響,赫胥黎接受了自然選擇是進化的主要機制的觀點。赫胥黎還吸收了老師的兩種觀點,即進化是進步的這一實際存在的事實及對生命的研究可采用機械論的解釋方式。關于進化是進步的,赫胥黎的老師認為進步在進化中是存在的,但并不普遍[3](P26-30)。赫胥黎贊同老師的觀點,并將這個觀點和其他兩個觀點貫徹到他一生對進化論的研究中。

在赫胥黎早年的經(jīng)歷中,享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對他的影響非常巨大,原因在于柏格森把科學和哲學結合起來的做法和赫胥黎的目標完全相同。赫胥黎從柏格森那里繼承了目的論的表達方式和把神經(jīng)系統(tǒng)或心理屬性的發(fā)展看作是生物最重要的因素。1912年,在赫胥黎第一部著作《動物王國中的個體》(TheindividualintheAnimalKingdom)中,他討論了個體的三個特征,即獨立性(independence)、異質性(heterogeneity)和差異中的統(tǒng)一性(unity in diversity),其中最重要的特征是獨立性。實現(xiàn)獨立性的增強主要可以通過三種途徑,分別是體積的增加、復雜性的增加和適應能力的增加,其中適應能力的增加是最重要的。赫胥黎認為,生物如果想要最大程度地增加適應能力,就必須擁有強大的心理功能,只有這樣才能使生物可以靈活地應對各種可能的變化[4]。

如果說《動物王國中的個體》這部著作體現(xiàn)了赫胥黎對獨立性的強調(diào),那么在1916年,受社會上控制論思潮的影響,赫胥黎把控制作為更重要的進步標準,并和獨立性共同組成對進步的定義,這種進步定義充滿了道德意義??刂普撍汲笔侵府敃r的英美知識分子希望科學家和技術專家在國家組織中獲得更大話語權,對政治自由進行一定限制。赫胥黎積極響應了這股思潮,結合柏格森的觀點,從進化論的角度論證這種做法的合理性。在1916年萊斯大學的講座中,赫胥黎提出自人類出現(xiàn)后,心理屬性超越了生理屬性成為進化的主要方面,人類依靠發(fā)展科學技術的方式取得進化的最大進步和達到最強控制水平。因此,進步的標準是控制,獨立性也可以算是控制的被動形式[3](P45-49)。

綜上所述,赫胥黎懷著自然對人類是有意義的目標開始了對進化論的研究,這也使他非常崇拜柏格森,并將柏格森的進化哲學作為自己研究的理論基礎。在1923年出版的《生物學家的論文集》(EssaysofaBiologist)中,赫胥黎在這個目標上邁出了更大的一步。他認為人類應當成為進化的托管者(trustee),主導未來進化的進程,減少自然選擇帶來的巨大浪費和痛苦[5]。赫胥黎關于人類中心主義的宣言招來了大量的批評,也正是這些批評使赫胥黎意識到要想使自己的理論得到廣泛認可,必須為自己的理論提供足夠客觀的基礎,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古生物學,并在20世紀30年代完成了對理論基礎的客觀性補充和增強。

二、赫胥黎中期進化的進步性思想

赫胥黎進化的進步性思想發(fā)展的轉折點發(fā)生在20世紀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以1931年出版的《生命之科學》(TheScienceofLife)為標志,赫胥黎完成了用古生物學替代柏格森的進化哲學作為自己理論的客觀性基礎的工作。之后,在1942年出版了他關于進化生物學和進化的進步性思想研究的重要著作《進化:現(xiàn)代綜合》(Evolution:TheModernSynthesis)。

赫胥黎認為,古生物學能夠作為進化論的客觀性基礎,原因在于它是純粹的描述性學科。古生物學是對進化過程的描述性研究,它的任務是羅列事實,當然單從這些事實出發(fā)不能得出進化機制。研究進化的機制是遺傳學家和進化論者的任務,古生物學的數(shù)據(jù)是他們判斷結論正確與否的客觀依據(jù)[6](P38)。

然而,赫胥黎采納的不僅是古生物學中那些純粹的描述性研究,還有古生物學的規(guī)律性研究。其中,19世紀末著名的古生物學家愛德華·德林克·柯普(Edward Drinker Cope)在《有機進化中的主要因素》(ThePrimaryFactorsofOrganicEvolution)一書中提出的非特化定律(law of the unspecialized)是赫胥黎重要的理論依據(jù)。根據(jù)非特化定律,新的高等類群的祖先是一般化的類群;作為祖先的一般化的類群通過適應性輻射產(chǎn)生不同特化的高等類群的后代;特化限制了進化中變異的潛力,最終導致物種的滅絕或達到無法進一步改變的狀態(tài)[7]。部分科學家特別關注最后一點,因此這個定律還有一個名稱,即“特化定律”(law of specialization)。在20世紀最初的20年,英美古生物學家、地質學家、動物學家對非特化定律達成了共識,邁克·斯維特利茲(Marc Swetlitz)將這個共識稱為古生物學共識[8]。但古生物學共識并不是永遠牢不可破的,在20世紀30年代,德·比爾(Gavin R.de Beer)用“幼體發(fā)育作用”率先對從特化定律推出的進化已經(jīng)結束的結論發(fā)起挑戰(zhàn),在20世紀40年代,有更多的生物學家指出了非特化定律的普遍有效性是成問題的,因此,當赫胥黎把它作為其理論體系的基礎時,他也要回應對古生物學共識的批評。

《生命之科學》是赫胥黎系統(tǒng)地學習古生物學之后和韋爾斯夫婦(H·G·Wells,P·G·Wells)合著的第一部專業(yè)著作,長達一千六百多頁的篇幅體現(xiàn)了赫胥黎深厚的古生物學功底。書中絕大多數(shù)的內(nèi)容是在討論不同地質時期的各類生物,而與進化的進步性思想相關的思想內(nèi)容則零散地分布在不同的章節(jié)中,其中需要關注的是對特化現(xiàn)象的研究和其提出的在生物學中允許存在價值性術語的觀點。

赫胥黎在接受了古生物學共識后,也關注到了特化會導致生物更容易滅絕的問題。赫胥黎等認為,不同的物種變異的潛力是不同的,特化程度越高的物種變異的潛力越小。這是因為變異會受到物理學和化學規(guī)律的限制,變異的可能性并不是無限多的,而是被限制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9](P720-725)。以高度特化的生物為例,它們只在某種特別的生活方式上有很大優(yōu)勢,一旦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相較于特化程度低的生物,它們更容易滅絕。因此,赫胥黎等認為我們需要區(qū)分進步和特化,因為特化看似是進步實則不是。赫胥黎認為,進步和特化都是適應性的,它們都是生物在生存競爭和追求更高效的生活時表現(xiàn)出的必然反應。特化是生物在一種專門的生活方式上的改進,進步是生物在通用的生活方式上的改進。因此,特化是局部的改進,進步是全面的改進,而特化最終會使進化走入死胡同,進步則會持續(xù)不斷地進行下去[9](P720,910-914)。

在20世紀30年代,針對進化是進步的觀點,有反對意見認為,不存在一個客觀的標準衡量一種生物是高級的還是低級的。例如,結核菌的數(shù)量比人類多得多,寄生蟲也過得挺好,把更接近我們的生物稱為是高級的,這種說法是人類的虛榮心在作祟。對于這種觀點,赫胥黎等提出了批評,人們對什么是高等生物與什么是低等生物已經(jīng)形成了常識,從常識出發(fā),就能發(fā)現(xiàn)高等生物具有更強的對環(huán)境的控制能力和獨立能力。雖然低等生物在數(shù)量上更多,但進化的進步性是體現(xiàn)在生物能夠獲得的生物效率(biological efficiency)上限的提升。生命進化的歷史事實是進步標準的客觀依據(jù),無論怎么去看待進化的歷史,都會不可避免地得出這種結論,即使一條寄生蟲突然具有了思考能力,它也會贊同人類是最高級的生物[9](P910-914)。在《生命之科學》中,赫胥黎等多次強調(diào),在生物學中應當允許價值性術語的存在,不然生物學的趣味性會減少一半,實用價值減少三分之二[9](P1582)。因此,價值性術語在生物學中是合法的,生物學家有權利判斷哪種生物是高級的、哪種生物是低級的。

《進化:現(xiàn)代綜合》是赫胥黎進化生物學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在這部著作中,他提出了“綜合進化論”的概念,并被廣大生物學家所接受。赫胥黎關于進化的進步性的討論主要呈現(xiàn)在第十章中,分為五個標題,分別對應進化的進步性思想的五步論證。(1)反駁把“進步”看作是非法的科學概念的觀點;(2)排除了反對者的一些進步標準后,依據(jù)古生物學對各個地質時期主導群體的研究,推出對進步的客觀定義;(3)進一步闡釋什么是進步,需要區(qū)分進步和特化,并且回應了另一些反對觀點;(4)根據(jù)最近地質時期的化石記錄,赫胥黎得出了進化已經(jīng)普遍到達極限的結論,只有人類還能繼續(xù)進步;(5)基于上述結論,人類作為唯一的進化托管者,應當如何引領未來的進化之路。

第一,赫胥黎反駁“進步”是非法的科學概念的觀點。一方面,反對者認為,進步的觀念包含價值判斷,而價值判斷不是科學的概念。激進的反對派拒絕在任何情況下使用含有價值判斷的術語,溫和的反對派承認了復雜性或組織程度增加,但否認這其中含有價值判斷,拒絕用“進步”這類術語去指稱它們。反對者還認為,存在物種長時間不變和退化的情況,因此不存在進化的規(guī)律。赫胥黎認為,反對者把得出進步的定義和客觀依據(jù)的關系顛倒了,反對者先把進步的規(guī)律視為具有普遍有效性的規(guī)律,然后舉出反例否定了進步規(guī)律的存在。生物學家的實際工作順序應是從客觀證據(jù)出發(fā),然后不帶偏見地考察哪些類型的變異在產(chǎn)生新的群體和主導形式上最為成功,再通過歸納總結才能得出進步的客觀定義[6](P556-559)。

第二,赫胥黎排除了反對者的一些進步標準后,依據(jù)古生物學對各個地質時期主導群體的研究,得出進步的客觀定義。反對者已經(jīng)指出不能把“適應”和“復雜”作為進步的標準,因為我們很難判斷誰能更好地適應環(huán)境,因為很多復雜的生物已經(jīng)滅絕了。但赫胥黎認為,我們可以從古生物學出發(fā)得出進步的客觀定義。古生物學家對什么是主導群體的觀點是一致的,因此主導群體是推導進步定義的出發(fā)點。從歷史上存在過的主導群體的共同特征來看,它們在當時是高度復雜的,并且往往能夠產(chǎn)生新的適應性輻射。人類是其中唯一的例外,在人類這里,適應性輻射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輻射,而是通過社會生活和勞動分工表現(xiàn)出來的。綜上所述,以歷史上存在過的主導群體的共同特征為客觀依據(jù),可以得出進步的標準或是對環(huán)境的更強控制能力,或是對環(huán)境的更強獨立能力[6](P559-562)。

第三,赫胥黎在有關《生命之科學》一書討論的基礎上,更加詳細地解釋了進步與特化的區(qū)別。赫胥黎認為,我們只能以事后總結的方式去區(qū)分二者。例如,鳥類征服了天空,寄生蟲得到了在生物體內(nèi)生存的空間,它們都獲得了一種全新的環(huán)境,這屬于顯著地提高了對環(huán)境的控制能力。如果從進步的定義來看,說這是進步的一種形式也是合理的。但這種進步是有限的,并不是真正的進步,準確地說,是顯著的特化。進步不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進步只代表了進化在各個時期能夠達到生物效率的上限。從生物效率的上限來看,它是在逐步提升的,但如果從平均值來看,它的提升并不明顯[6](P563-564)。

在進行下一步論證之前,赫胥黎回應了另一些批評,這些批評指向了對進步和特化的區(qū)分及古生物學共識的問題。有反對者提出,為什么生物從海洋開拓到陸地時,帶殼的卵和肺是進步的,而生物從陸地開拓到天空時,翅膀卻是特化的?赫胥黎的回應是:我們需要從進化的最終結果判斷什么是進步。當我們判斷某次進化是進步的時候,說明它能導向進一步的進步,并不會進入死胡同[6](P562-564)。這里有個問題,進化的最終結果是指什么?它無疑是指人類是最高級的生物,并且人類的進步?jīng)]有停止。換言之,肺和帶殼的卵處在通往人類的進化之路上,所以是進步,而翅膀不處在人類的進化之路上,所以是特化,盡管它也符合對環(huán)境的控制能力的顯著增加。另一種反駁是他的學生比爾提出的。比爾認為那些以為進化是因為特化而到達極限的人,僅僅只考慮了生物的成年階段特征,然而我們還需要考慮生物的幼年階段特征。比爾借助“幼體發(fā)育”(paedomorphosis)作用反駁這個結論:當生物發(fā)育到成年時會保留一些幼年特征,這些幼年特征的可塑性是很強的,這種可塑性類似于一般化的物種身上體現(xiàn)的那種可塑性[8]。因此,進化并不會因為特化到達極限。比爾的反駁對赫胥黎論證的連貫性造成致命性的打擊。赫胥黎對此的態(tài)度始終是回避的,他認為比爾的這種想法不過是“高度猜測性”的,到了后期也是如此[10](P119)。

第四,根據(jù)最近的地質時期的化石記錄顯示,大多數(shù)物種沒有產(chǎn)生什么變化,再結合非特化定律對特化的解釋,赫胥黎得出了現(xiàn)存的生物都是高度特化的和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結論。現(xiàn)在僅剩人類這一條單一的進化路線,人類的進步并不是通過遺傳的方式實現(xiàn)的,而是通過科學和技術的進步實現(xiàn)的。赫胥黎認為,人類的出現(xiàn)使進化走到了全新的一步,這主要因為概念性思維的產(chǎn)生。赫胥黎設想,在不久的將來,人類將移民到其他星球上,這代表著人類依靠概念性思維成為了獨立的輻射線,生物進步中一個全新的步驟首次只出現(xiàn)在一個物種身上。再結合進化的不可逆性,赫胥黎認為,人類的近親也不會倒退到一般化的節(jié)點而再次走上人類的進化之路。因此,人類是唯一的進化托管者,在遙遠的將來也是如此,沒有任何物種能夠取代人類承擔這個重任[6](P569-573)。

第五,人類如何引領未來的進化之路。赫胥黎的綜合進化論是無目的性的,這給赫胥黎出了一個難題,即如何在無目的性的進化論中找到合適的目的作為引領未來進化之路的指南。赫胥黎認為,雖然我們在進化中找不到目的,但我們可以從進化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主要方向作為人類制定未來目的的指南。只有沿著這些方向,才能確保自己一直處在進化的主線上,不落后于其他物種。人類現(xiàn)在需要意識到自己的獨特性并不是問題,不能把肩負未來進化的責任推給神[6](P576-578)。

充滿了道德意義的進化的進步性思想使赫胥黎在劃定討論這個問題的范圍時比其他生物學家大得多,所以對他的思想進行簡單的梳理是必要的。赫胥黎的進步標準從1916年提出后便沒再發(fā)生過變化,在20世紀30年代把理論基礎變更為古生物學后依然如此。新的論證是從主導群體的事實出發(fā)的,在赫胥黎看來,對于什么是主導群體,在生物學家之間是沒有分歧的。主導群體代表著各個時期的生物能夠達到的生物效率的上限,它們通常也能產(chǎn)生新的適應性輻射。從它們的共同特點中可知,它們之所以是主導群體,原因在于它們要么是那個時期對環(huán)境的控制能力最強,要么是獨立于環(huán)境的能力最強,赫胥黎因此把控制和獨立作為進步的標準。從現(xiàn)有的各類文獻來看,赫胥黎的這種進步標準是比較成功的,除了反對把價值性術語引入科學的生物學家,很少有反對者批評這種進步標準論證的基礎、過程和結果。然而,赫胥黎仍面臨著很多批評,比如在20世紀50年代,辛普森(George Gaylord Simpson)指出了非特化定律的普遍有效性問題和赫胥黎表達中的混亂之處,使赫胥黎在后期不得不對進步的論證做出一些重要的改變。

三、赫胥黎和辛普森的論戰(zhàn)及后期進化的進步性思想

赫胥黎和辛普森的論戰(zhàn)始于1950年末,起因是赫胥黎收到的一封來自約翰·楊(John Zachary Young)的信。信中內(nèi)容說明我們在具體觀察每一種動物時,很難判斷它是一般化的還是特化的[3](P236)。赫胥黎認為,他應當對這些威脅其理論基礎的觀點進行反駁,于是他向和他關系很好的辛普森求助。辛普森并沒有像赫胥黎預料的那樣幫助他,反而站在了對立面,于是雙方的論戰(zhàn)由此拉開序幕。

在雙方論戰(zhàn)開始之前,辛普森在1950年出版的《進化的意義》(TheMeaningofEvolution)一書中已經(jīng)對赫胥黎的觀點提出了兩點反駁。一是辛普森不贊同赫胥黎對“一般化”和“特化”概念的使用。對于赫胥黎來說,“特化”既指稱生物適應某一種特定的環(huán)境,同時也和生物有限的進步及最終進入死胡同這一結論綁定在一起,而辛普森拒絕了后者。辛普森以爬行動物為例說明他對“特化”的看法,認為在大多數(shù)爬行動物滅絕后,幸存者的結構和生活方式在很多情況下是爬行動物中最特化的,并且生物或多或少都是特化的,都適應于一種特定的生活方式,不存在一般化的生物。而那些所謂的一般化的祖先類群,在它們身上也找不到不同特化的后代的各種生活方式,或者這些方式的一般特征[11](P61,175-176)。二是辛普森拒絕了赫胥黎關于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判斷。辛普森提出了一個思想實驗:如果我們穿越到侏羅紀或白堊紀的世界,我們會把當時存在的少數(shù)小型和不明顯的哺乳動物當作是高度特化的爬行動物,它們陷入了進化的死胡同,也不能產(chǎn)生新的適應性輻射。這些結論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完全是錯誤的。因此,我們很難預測將來出現(xiàn)的生命形式,并且有機生命和自然環(huán)境很難達到一個充分的平衡狀態(tài),二者處于永恒的變化中,進化也不會結束[11](P325-327)。

在雙方論戰(zhàn)持續(xù)期間,辛普森在《馬》(Horse)一書中也提到,“非特化定律”和其他很多“進化定律”一樣,達不到嚴格意義上的普遍有效性,存在很多例外的情況[12]。辛普森雖承認了確實有一些物種可能已經(jīng)到達了進化的極限,但問題的關鍵在于,從實踐層面進行判斷時,我們很難判斷某一物種是否已經(jīng)進入了進化的死胡同。以最早出現(xiàn)的哺乳動物為例,它們的牙齒也是高度特化的,但并沒有接近進化的極限。從概率上看,特化程度高的群體相較于特化程度低的群體,它們確實更難從一個適應性的領域轉到另一個適應性的領域。但不能因此否認少數(shù)特例的存在,高度特化的群體有時候也會產(chǎn)生新的適應性輻射,成為進化中重大變化的祖先類群[13](P309-310)。

這些反駁確實讓赫胥黎頭疼,使赫胥黎不得不后退一步,不再以整個古生物學為討論基礎,而是只以馬科動物為例,論證進化中存在著主要的方向,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使“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結論不再受到威脅。

從1950年底開始,赫胥黎逐漸從辛普森那里獲取關于馬的研究資料,最終繪制了一張表明馬的五種特征的進化趨勢圖,這張圖出現(xiàn)在1953年《行動中的進化》(EvolutioninAction)一書中。這張圖說明,馬身體的尺寸、足部的重量、牙齒的長度、牙齒的結構和臼齒的發(fā)展隨著時間的變化,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漸進的進步后,最終都趨向停止。值得注意的是,身體的尺寸取的是最大值,而其他四項特征則取平均值。除了圖上馬的特征,赫胥黎還對馬的足部機制進行了說明,起初馬的每只腳都有四個腳趾,后來中間的腳趾逐漸變大,側腳趾逐漸消失,最終只剩下一個腳趾[10](P55-61)。赫胥黎對馬的這些特征的描述,使馬的進化看起來有一種統(tǒng)一的趨勢。辛普森不贊同赫胥黎的這種做法,尤其是對于身體尺寸選擇最大值的行為和足部機制的說明。

辛普森在《進化的主要趨勢》(TheMajorFeaturesofEvolution)一書中作出了針鋒相對的回應,他也繪制了一張馬的各種特征的進化趨勢圖,探討馬的身體尺寸、頭骨、牙齒、肢體比例和足部機制等進化趨勢,但只把身體尺寸、臼齒、足部機制繪制到圖中。辛普森認為,在中新世時期,馬的身體尺寸在不同種類中出現(xiàn)了很大的差異且在馬科的任何分支中都沒有側腳趾減少的趨勢。辛普森最后總結說,進化在任何時候都沒有嚴格意義上的趨勢,只是從一個穩(wěn)定的適應水平通過一系列短的、階梯式的過渡進入到另一個穩(wěn)定的適應水平[13](P262-265)。

綜上所述,辛普森提出的這些反駁針對的是赫胥黎在1942年論證中的第三步和第四步,他的主要目的在于駁倒赫胥黎關于“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結論。赫胥黎在這個問題上的回應是不夠成功的,在資料的獲取上也表現(xiàn)得十分被動。由于赫胥黎從1942年起不再是實踐派科學家,他只能依靠辛普森的研究資料為自己的理論辯護。然而我們都知道觀察中滲透著理論,辛普森的研究資料不可避免地包含他的理論預設,用辛普森的研究資料為自己辯護,赫胥黎想要成功的難度可想而知。

雖然為“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辯護是失敗的,但赫胥黎在后期的確解決了進步標準中的表述混亂問題。在1942年的論證中,赫胥黎這樣表述:“進步是能導向進一步的進步?!惫P者認為,這樣的表述存在循環(huán)定義和混亂的問題,比如,不能導向進一步的進步是不是進步呢?赫胥黎的答案是:“這不是進步而是特化,或者也可以稱為有限的進步。”筆者認為,赫胥黎在1942年的表述中提出了兩種進步標準:一種是廣義的、人類出現(xiàn)之前的、客觀的進步標準,這個進步標準已經(jīng)在上文中被反復提及;另一種是狹義的、含有人類價值觀的進步標準,是在廣義標準的基礎上加上“這個過程不會停止”作為限定條件。赫胥黎在1942年雖然意識到了他的理論存在兩種進步標準,但他從來沒有把狹義的進步標準完整清楚地表述出來,而是采用了一些新的概念來討論這個問題,這樣至少解決了“進步是能導向進一步的進步”這種表述上混亂的問題。

赫胥黎采用了新的術語“改進”(improve)和“發(fā)展”(advance)討論進步和特化的區(qū)分。他從達爾文那里找到“改進”這個價值性術語,然后把它借用了過來。赫胥黎認為,生物學中有一些具體的事實只能用價值性術語指稱,同時達爾文不回避使用價值性術語,并且也想不出比“改進”更好的術語,所以赫胥黎認為使用“改進”這個價值性術語是非常合適的。赫胥黎用人類改進機器效率來做類比,認為有機體也可以被視為是能夠生存和自我繁殖的機器[10](P62-64)。 但是,完整清晰的定義則是在一年后赫胥黎發(fā)表的《進化的過程》(EvolutionaryProcess)一文中才出現(xiàn)。文中寫道,當在地球上生活和自我繁殖的生物機器用任意方式提高它們的效率時,“改進”作為一個合法的科學術語,能合適地指稱生物效率的提高[14]。

為了避免混淆,我們需要厘清赫胥黎在討論特化和進步的區(qū)分時各個概念指稱的范圍。關于這四個概念:改進、特化、發(fā)展、進步,結合圖1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改進的涵蓋范圍是最大的,它是對廣義“進步”的替換。之前的定義:“進步(狹義)是能導向進一步的進步(廣義)”,在此時的語境下更正為“進步是能導向進一步的改進”,這樣就避免了表述混亂的問題。改進中的大多數(shù)情況是特化,因為特化僅是和某些有限的生活方式或棲息地有關的改進。少數(shù)改進是發(fā)展的,包括提高生命的任何主要功能和效率,實現(xiàn)了更高層和更完整的組織以及進化出任何徹底的新的生物機器。如果把發(fā)展中的“進步”去掉,其余的部分和之前指的“顯著的特化”基本上是同義的。進步是改進中最罕見的情況,大多數(shù)特化和發(fā)展最終都會停止,偶爾會繼續(xù)改進。因此,赫胥黎對生物進步的定義是促進進一步改進的改進,或是不妨礙進一步發(fā)展的發(fā)展[10](P65-80)。這是赫胥黎第一次在進步的定義中明確強調(diào)了“這個過程是不會停止的”,但赫胥黎對改進這一概念是一年之后才界定的,所以,此時對進步的定義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定義。

圖1 赫胥黎對幾個不同概念指稱范圍的區(qū)分

需要注意的是,在特化中,筆者認為應當允許進步的存在,因為赫胥黎承認了“大多數(shù)特化最終都會停止,偶爾會繼續(xù)改進”。但筆者認為這不是赫胥黎的本意,而是對反對者的退讓和妥協(xié)。原因在于,改進、特化、發(fā)展、進步這四個概念是層層遞進的關系,越往后的概念,指稱范圍越小,使用的條件越苛刻,并且赫胥黎專門強調(diào)“進步是不妨礙進一步發(fā)展的發(fā)展”,顯然赫胥黎更希望進步是只發(fā)生在發(fā)展的范圍中。而生物學中的規(guī)律總是有例外的存在,同時赫胥黎也無法駁倒辛普森和比爾有關特化的反駁,這使他不得不退讓一步,用不是那么堅定的語氣承認了特化中可能存在進步。

四、結語

赫胥黎對進步的定義是:“進步或是增強對環(huán)境的控制能力,或是增強對環(huán)境的獨立能力。”雖然不同時期論證的方式不同,但“對環(huán)境的控制和獨立能力”的表述,從1916年提出后就一直沒有發(fā)生過根本性改變。在早期,赫胥黎基于生物學與哲學宗教相結合的個人價值觀以及柏格森的進化哲學和社會控制論思潮都提出了這一進步標準。在中期,赫胥黎放棄了前期大部分的論證基礎,只在“人類是唯一進化托管者”的宣言下保留了把進化論作為意識形態(tài)基礎的個人價值觀。為了獲得足夠的客觀性基礎,赫胥黎轉向古生物學領域,獲得了大量的化石記錄,接受了古生物學共識,并在1942年成功地通過主導群體的事實論證了這一進步標準。不僅如此,他還得出“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結論,認為只要人類還能繼續(xù)進步,就能成功把進化的進步性思想和哲學宗教理想聯(lián)系起來,這為“人類是唯一進化托管者”提供了科學說明。在后期,赫胥黎和辛普森持續(xù)了長達幾年的論戰(zhàn),論戰(zhàn)的結果是辛普森完全占據(jù)上風,但無論是對“進化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結束”的論證,還是對進化是直線趨勢的說明,赫胥黎都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于是赫胥黎進化的進步性思想和哲學宗教理想相聯(lián)系的努力最終在辛普森的攻勢下失敗了。赫胥黎雖然處處失利,但還是取得了一些新成果。例如,他解決了1942年論證中語言表達混亂的問題,并且對什么是進步闡述得更加清晰了。

赫胥黎對進步的要求不僅僅是“對環(huán)境的控制和獨立能力”。在1931年對特化和進步的區(qū)分中,赫胥黎認為進步是對適應能力的全面提升,并且這個過程是不能停止的,而原來的進步標準并不能滿足這兩個新要求。于是,除了主導群體這一論證思路,赫胥黎又開辟了一種新的對特化和進步進行區(qū)分的論證思路,試圖把那些符合進步標準但同時又屬于特化的例子排除在進步的范圍之外。因此,在1942年赫胥黎進化的進步性思想中實際存在兩種進步標準。筆者將原來的標準稱之為廣義的進步標準,赫胥黎則稱之為客觀標準、生物進步標準、人類出現(xiàn)前的標準。附加了“這個過程是不能停止的”的進步標準,筆者稱之為狹義的進步標準,赫胥黎則稱之為人類主觀標準和客觀標準相融合的進步標準、人類出現(xiàn)之后的進步標準[6](P566)。筆者之所以這么理解,原因在于,如果人類如此發(fā)展科學技術的物種始終沒有出現(xiàn),那么終究有一天進化會在生理上到達極限,用“不能停止”作為進步的一種要求就顯得非常荒謬。只有人腦開辟出來的科學技術發(fā)展路線,才能真正做到全面提升適應能力,同時這種非遺傳性的進步也避免了由于特化導致的生理上進化的極限。因此,赫胥黎進化的進步性思想中確實存在著兩種標準,且廣義的進步標準對應的是赫胥黎的客觀標準,狹義的進步標準對應的是人類出現(xiàn)之后的進步標準。

雖然在1942年赫胥黎意識到他的理論體系存在兩種進步標準,但他并沒有把狹義的進步標準表述出來。在20世紀50年代,他的工作也只是解決了因為存在兩種進步標準而導致的語言上混亂的問題。所以,需要在這里對狹義的進步標準進行明確澄清?;?942年和1954年赫胥黎的觀點,可以給出兩種同義但表述上有差別的定義:基于主導群體的共同特征和對特化和進步的區(qū)分,我們得出進步要么是對環(huán)境的更強控制,要么是對環(huán)境的更強獨立,并且這個過程是不會停止的,或者,生物進步是在生物機器通過任意方式提高效率時,能夠使這個過程不會停止的改進。

為了應對進化是進步的批評,在生物學和哲學史中,生物學家有兩種策略進行辯護:一種是可以回避價值術語,使用純粹的客觀術語來定義進步;另一種是認為科學中的價值術語是合法的,科學不是價值無涉的,所以極端的事實和價值二分法是錯誤的。赫胥黎在論證進化是進步的時候主要采用了第一種策略[15],當然,他對第二種策略也非??粗?。赫胥黎在這兩種策略上的努力包括:在1923年《生物學家的論文集》中,赫胥黎首次提出人類是進化托管者的宣言;在1931年《生命之科學》中,赫胥黎提到了生物學中價值存在的必要性;在1942年《進化:現(xiàn)代綜合》中,赫胥黎提出了兩種進步標準,他明確說明狹義的進步標準允許包含人類的主觀標準,并且赫胥黎毫不避諱在科學著作中談論哲學宗教理想;在1953年《行動中的進化》中,赫胥黎承認使用價值性術語“改進”的必要性,并且以達爾文為權威替自己辯護。因此,赫胥黎肯定了價值性術語的存在意義,并且認為這是生物學研究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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