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
2011年,上海演過一部話劇《人面桃花》,是根據(jù)格非的同名小說改編的,梅婷是主演。
到2021年,有人將話劇《人面桃花》的視頻傳上了B站。
再到昨天,我在B站上找葉廣芩的東西,很偶然地就看到了這個視頻。
兩個多小時,今天看完了。
進(jìn)度條38分鐘的地方,演員有一段臺詞,“聽金石之音、鐘磬之聲……”“鐘磬”被念成了“鐘盤”。聽得扎耳朵,想,這彩排是怎么過的關(guān)?
格非的原著我沒看過。他的東西,閱讀體驗很差。后來的江南三部曲,已經(jīng)不是先鋒寫法,是像《金瓶梅》那樣反映世俗生活了,卻還是只看了半部就選擇了放棄。這部話劇,“相當(dāng)于”是我完整看過的格非的唯一一部作品。
舞臺是可以旋轉(zhuǎn)的,轉(zhuǎn)的時候發(fā)出軋軋軋的聲音,很響,好像傳動齒輪沒有上油。別的話劇里也有旋轉(zhuǎn)舞臺,轉(zhuǎn)起來卻是安靜的。
有個笑話,《水滸傳》是一百零五個男人和三個女人的故事;而《人面桃花》講的則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并且,兩個女人還是母女關(guān)系。
核心情節(jié)說穿了都很庸俗。為了避免庸俗,《人面桃花》中的男人成為驅(qū)逐韃虜?shù)母锩?。革命者遇到的難題是,要革命還是要女人?明天就要攻城了,今天我還沉湎女色,是不是我的斗志在衰退?又想到,明天若是失敗,就會掉了腦袋,于是抱著女人哀號:“沒有你,革命何用?”這位革命者的人性沖突就是這些。是高尚情操還是未能免俗?
后來,革命者死了,死在一條冬天的河流中,渾身結(jié)著冰花。作為鬼魂,他要出現(xiàn)在舞臺上——應(yīng)當(dāng)怎樣設(shè)計這個鬼魂的形象呢?戲里是這樣處理的,讓革命者穿了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站在昏黃的燈光之下,也算是腦洞大開。
我想到另一部話劇,曹禺的《雷雨》?!独子辍泛汀度嗣嫣一ā范忌婕暗礁锩?,但《人面桃花》的革命戲更重。革命戲重了,世俗戲就輕了,這是《人面桃花》和《雷雨》不同的地方,也是《人面桃花》不如《雷雨》感人的地方。
戲里有“綁票”的情節(jié),生怕觀眾不懂,讓兩個演員一問一答地解釋什么是“票”,什么是“撕票”。
《人面桃花》的人物多,情節(jié)多,時間卻有限,只能點到為止,所以帶入感就差。演員聲淚俱下,我作為觀眾卻無感,仿佛看了一部干旱劇。
沒有淚點,但有笑點,戲中幾個底層小人物,說的是蘇北話。他們一開腔,臺下就是一陣笑聲。上海的蘇北人一直受到歧視,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這叫地域歧視、語言歧視、階層歧視和人格歧視。這種“笑點”其實是應(yīng)當(dāng)回避的。
梅婷的另一段臺詞說得不錯。在那場戲中,梅婷正住在一座寺廟里。她指著墻上爬著的一只蜈蚣說,這只蜈蚣熟悉墻上的每條磚縫,可是若要問它這座寺廟是個什么樣兒,它是絕對說不出來的。
“梅婷”那時也在搞革命,有個說蘇北話的人向她請教什么叫革命,便說了這番話。
估計格非的原著中會有這番話。說得有點意思。
人就是這只蜈蚣,它只生活在微小的社會單元里,和巨大的社會其實是隔著許多層的。
革命者搞不懂革命,人搞不懂人類。
具體的一個人,智慧至多和桃花差不多。
花開了,它不是為詩而開,忽又謝了,它也不是為什么執(zhí)念而墜。
影響我們的,感動我們或惱怒我們的,不過是些碎碎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