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頻

稻草人

我想我的體內(nèi)還保存很多露水

等待麥穗的刀鋒，需要

浸潤多久才能長出鮮綠如初

是誰在下半夜擄走左側(cè)的心臟

我知道我的生活不會落下帷幕

以左手摘拾星光，沉睡的頭顱

從來不會向黑暗獻(xiàn)媚，我是

這個世界不可重復(fù)的個體

不管如何清貧，哪怕只剩下骨的崢嶸

每一個毛孔都會找到記憶的刻度

沉默是最堅硬的誓言，不管

大地還是叢林，我用每個細(xì)胞傾聽

鳥兒在原野行走的絕唱

多么艷麗與深重

我渴望每一種植物種子飽滿

讓一雙老繭的手帶走她們溫?zé)岬闹艺\

黎明的田野是女人沾著露水的內(nèi)衣

再堅硬的手指摸一遍，也會摸到

一塊浮云裹著的骨頭

在白礁聽潮

潮汐漫過白礁的同時

也漫過了我們的肉體，在日落時分

尋找禪意的火焰，去留給黑夜的眼睛

是誰內(nèi)心的潮涌

最終讓巖石的激情跡近于沸騰

如火山一樣噴迸出潮音

而章魚的目光炯炯在青苔之間隱伏

幻覺中的萬朵蓮花迎風(fēng)而起

高過頭頂上的云霞

站在白礁的高處，島嶼的輪廓

就是心中收藏多年的畫軸

一眼望北，我們所延伸的大海

正慢慢收緊胸肋。那些向陽坡上的房子

多像排列整齊的調(diào)色盒

讓花鳥的石頭

都長出了藍(lán)白相間的羽翎

我更相信這座島的前世后生似有通途

多年尋覓的蹤跡，宛若為時間的門牌

涂上了一層生死間隔的白釉

決定

把稻穗碾成微雨的雛形吧

它仰望的欲望

已遠(yuǎn)遠(yuǎn)超過時間約定的高度

把筆尖吻紙的聲音放置窗外吧

化為撞擊大地的力量

許多靈魂的食糧都需要耐心收藏

把自鳴的鐘擺緊緊握在手吧

我們必須拼命地奔跑

青春的揮霍只夠?yàn)閻矍檩斏弦淮窝?/p>

把月走劍鋒的光度調(diào)暗吧

像只孤獨(dú)之蛹默誦戰(zhàn)爭的詩篇

每一片花瓣的亡魂都找得到歸宿

既然春天已決定撤走，就請

洗亮回憶的胎記，在即將停止呼吸的清晨

讓所有的英雄們

去過最有分量的生活

島上

洋面是拖網(wǎng)組成的紙頁

那一排排桅桿顯得多么孤獨(dú)無助

就像燈塔喊出堤岸的危險

迎面而來的小男孩吹著口哨

使島嶼縮短了光陰的距離

在約定的風(fēng)暴之下，一個小漁村

到處是蝦米腐爛的氣息，而我們

所缺少的正是死亡的悼詞

現(xiàn)實(shí)的浪峰是情人唇邊的花朵

任何礁巖都無力抵抗它們

把破舊的大海喚醒

我們之間橫亙著多少個大陸

每天都在內(nèi)心

為自己升起一條道路

那些還在喘息的愛情、打撈的歲月

都變得顏容依稀，遠(yuǎn)遠(yuǎn)望去

那些城堡般的石屋

更像一群忘記飛翔的麻雀

青花瓷

是祖先把靈魂深藏在泥土里

歲月消失。時光的灰燼卻不會凝固

像夢中升高的星座，一塊石頭

就足以讓我們切割出想象的形狀

并且那么真切嗅到稻谷的味道

她的生動和平靜，都在

仰望與渴望之中，龐大的細(xì)微

陽光不會改變他們，水也不會

這些大地的精靈，還貯滿了潮濕的晨霧

仿佛空氣也閃耀著內(nèi)心的光澤

就連閃電的陰影，也可以

讓石頭的綻放變得過于炫目

又有多少舊事物的花瓣

貫穿我們指上的筆鋒，就像無塵的畫布

嵌入生活的幻想，在看不見的深山里

一切都在繼續(xù)，而時間需要

從堅硬的語言里提煉出

生動和緩慢的抒情

（選自《安徽文學(xué)》2021年12期）B9FC7CE4-1C0E-4336-9E0A-8A0CCB29C5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