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指 尖
我見過最吊詭的魔術是穿孔術,這事發(fā)生在我童年時期。不同于雞蛋變兔子、手帕變鴿子這些尋常的法術,也不同于手掌劈磚、用棍子擊打腹部這種貌似強大的氣功,隨著鐵絲從江湖藝人口中穿向他赤紅的、刀刻般豎條皺紋的左面頰,一種綿延不絕的痛感,銀針般在空氣中四散。每個人的雙眼突然很圓很亮,仿佛被一根無形的小棍撐張著。
江湖藝人顯然有某種預測功能,提前捕獲了人們內(nèi)心渴望看到的東西,它們是危險的,新異的,不可多得的。我看著那根鐵絲無比艱難地穿出面頰并露出暗淡發(fā)青的部分后,他的兩手開始不停拉扯,整個面部皮肉呈現(xiàn)出奇形怪狀的表情。人群中發(fā)出低低的驚呼,仿佛早春肆虐的寒風,我的眼前突然涌來一層薄薄的霧氣。那張因鐵絲拉扯而變形的臉,成為接下來那段日子里我最懼怕的畫面。當然,那天的表演結(jié)束后,大人們也曾走上前求證解惑,乃至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左臉,豎條皺紋被拉開,在那里,并沒有想象中的一個流血的洞。他笑笑推開那只手,轉(zhuǎn)身收拾自己的道具,徒留一群人在身后抓耳撓腮,不解其法。
多年后,信息發(fā)達到各種魔術的神秘面紗都被一一撩開,原來當時是那根鐵絲迷惑了我們的視線。但是,為什么他的臉會在拉扯鐵絲的過程中變來變?nèi)??仿佛那根鐵絲真的穿行于他的皮肉之中,乃至成為他身體長出的部分。
當然,這其實是我的執(zhí)念,太相信直覺而否定科學的錯誤行為。有些謎題,被時間困囿,且漸漸又被時間忽略遺忘,便再無破解的可能。
書里有花紅柳綠的春日,也有江水如藍的景致,更有年華正好的女子,走累了,便靠在樹下休息。蝴蝶舞蹁躚,黃鶯蕩柳煙,但再好的景致,怎敵得過青春不染塵埃的德行?《聊齋志異》里,那個名叫阿寶的女子并不知道,此刻,離她不遠處,一個愛慕她的孫子楚,正經(jīng)歷著怎樣的身體異變——靈魂脫殼?分身之術?也或許不過意念騰挪——熙熙攘攘的人流從他身邊經(jīng)過,像洶涌的浪頭般將他淹沒。不知不覺中,孫子楚變得很薄,很小,很輕,最終成為一縷氣體,從自己身體之中抽離出去,且毫不猶疑緊貼在阿寶的衣帶上。那一刻,他嗅到了她的氣味,感覺到了她的體溫和心跳,感覺到了她行走的步態(tài),腳下的小花,裙帶來來回回地飄搖。事實上,在人們眼里,孫子楚的本尊并無異常,他站在那里,盯著那棵樹,還有樹下美麗的姑娘,后來姑娘走了,他便被人推著拉著回家去了。
變形術應該是人類一直向往的法術,像孫悟空那樣,擁有七十二變,或許并不需要這么多,豬八戒的三十六變,或者更少。當生活大山般劈面而來,不希冀變成風逃走,哪怕只變成一株小草呢,即便被死死壓住,無法呼吸,依舊能保持一絲綠意。
《山月記》的主人公是博學多才的隴西人士李徵,他曾以弱冠之年名登虎榜,補任江南尉,后因個性狷介,自視甚高,看不慣官場爾虞我詐而辭官歸家,并絕交息游,潛心于詩作。可惜,以文揚名并非易事,幾年后,李徵窮困不堪,不得不向生活低頭,去補一個地方官吏的缺。此時,“昔日同儕早已遙居高位,當初被自己視作蠢物、不屑與之有齒之輩如今卻成了自己不得不對之俯首聽令的上司。不難想象,這對李徵的自尊心是怎樣的傷害。他終日怏怏不樂,一般征悖之性越來越難于壓抑”。擁有強烈逃避現(xiàn)實心理的李徵,既無法心安理得走好仕途之路,又無法清高到不食人間煙火,兩難之際,作家的糾結(jié)和難為成為他的救命稻草,于是,他擁有了變形術。不是山巔的大樹,不是龜縮的老鼠,而是一只即便瘦骨嶙峋,即便悲傷不止,依舊威風凜凜、不忘初心的傲嬌的老虎,一個即便成為山獸,依舊葆有浪漫孤傲之心的詩人。當他思忖自己曾作為人類的模樣存活于世,心里竟有無限的惶恐、悲傷和哀切,通過他人的皮囊,看到一個最真實的自己:“我雖然想憑借詩作成名,然而并沒有進而求師訪友,相與切磋琢磨;可另一方面,我又以躋身俗物之間為不潔。這些無不是我懦弱的自尊心和自大的羞恥心在作怪。因為害怕自己并非明珠而不敢刻苦琢磨,又因為有幾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與瓦礫碌碌為伍,遂逐漸遠離世間,疏避人群,結(jié)果在內(nèi)心不斷地用憤懣和羞怒飼育著自己懦弱的自尊心”。這是一只奇巧的萬花筒,作者看到作為人的李徵,而李徵看到作為老虎的自己,讀者此刻擁有了上帝視角,看見三個不同生命之間緊密相連的存在。正如古老的殿宇被風沙一點點掩埋掉那樣,終有一日,李徵也會徹底遺忘自己的過去,忘記懦弱的自尊心和自大的羞恥心,忘記妻兒和故人的面孔,作為一只老虎馳騁荒野,咆哮山林,從此體驗某種不為人知的、簡單自在的幸福。他最終約見故人袁傪,那時,茂密的草叢成為他們之間的高墻,山風浩蕩,天地間只余他略顯生疏的聲音:
偶因狂疾成殊類,災患相仍不可逃。
今日爪牙誰敢敵,當時聲跡共相高。
我為異物蓬茅下,君已乘軺氣勢豪。
此夕溪山對明月,不成長嘯但成嗥。
每個人都是馴獸師,而那匹猛獸,就是各自的性情。殘月冷照,白露滋地,拂曉即將來臨。在難以壓抑的悲泣聲中,袁傪告別了好友,他知道,世間再無李徵。登上山丘,茫然回望,但見一只猛虎從草叢深處躍出,朝著失去光彩的白色月亮咆哮幾聲,之后又躍回草叢,不見蹤影。寒風拂過山巒,萬物瑟瑟。
個體思維的局限,讓生而為人的我們,不無遺憾地陷入糾結(jié)的循環(huán)。古往今來,無數(shù)覺醒者都在做出試圖掙脫循環(huán)的努力,可惜,只要你生活在人間,即便選擇山寺出家、遠走異國他鄉(xiāng)、人為隔絕熟悉的生長土壤、放棄一切習慣……都難以走出這個循環(huán)。那些潮水般不斷涌來的糾結(jié),對或錯,去或留,取或舍,當下還是未來,一還是二……每一刻,每一天,瑣碎而密集的糾結(jié),最終織成一張厚密而堅硬的大網(wǎng),將我們拘囿于其中。文學家們似乎比普通人更能深切體會和感知到這種痛苦和無奈,他們冒著被同類指責和排擠的危險,從凡眾中脫穎而出,用獨特的想象力和對事物敏銳的感知力,試圖找出隱藏的各種途徑,尋求解法。
(四)新制度的報表體系更完善。新會計制度規(guī)定單位編制真實、完整的財務報表和預算會計報表來反映財務運行和預算資金的使用、結(jié)存情況,舊會計制度報表體系只反應財務收支情況,不能體現(xiàn)行政事業(yè)單位的專項結(jié)余,也不能清晰地反映出行政事業(yè)單位財政撥款結(jié)轉(zhuǎn)結(jié)余與非財政撥款結(jié)轉(zhuǎn)結(jié)余的變動情況。
不同于遠古神話所述,盤古死后呼出來的氣體變成風和云,喊出的聲音變成雷霆,逼視的目光變成日月這種直觀想象,弗蘭茲·卡夫卡在《變形記》中,安排肩負家庭沉重負擔和父親債務的兒子格里高爾變成了甲殼蟲,那是一只心懷愧疚的甲殼蟲,一只時時刻刻都在努力變回從前樣子的甲殼蟲——依舊想做回旅行推銷員的本行,每日里乘坐五點的火車去上班,承擔起家庭的所有開銷。可是,“他的身子寬得出奇。他得要有手和胳膊才能讓自己坐起來;可是他有的只是無數(shù)細小的腿,它們一刻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揮動,而他自己卻完全無法控制”。一只甲殼蟲是無力的,乃至比之前那個勤勉小心的人還無力。家人從開始時的同情,慢慢變成了對他的厭惡,最終,將他遺忘在生活之外,“他背上的爛蘋果和周圍發(fā)炎的地方都蒙上了柔軟的塵土。他懷著溫柔和愛意想著自己的一家人。他消滅自己的決心比妹妹還強烈,只要這件事真能辦得到。他陷在空虛而安謐的沉思中,一直到鐘樓上打響了半夜三點。從窗外的世界透進來的第一道光線又一次地喚醒了他的知覺。接著他的頭無力地頹然垂下,他的鼻孔里也呼出了最后一絲搖曳不定的氣息”。
尤金·奧尼爾的劇本《毛猿》塑造了一個貧困的司爐工揚克,他是一個對未來充滿信心的樂觀主義者,并不為眼前的貧窮生活和繁重的工作而憂心,但是,一個貴族小姐的到來,徹底打破了他對世界的美好幻想,作為“骯臟的畜生”,他的報復充滿了失敗的陰影。結(jié)尾處,走投無路的他來到了動物園,對著關在籠子里的猩猩訴說衷腸。猩猩顯然成了他在這世上的最后一個朋友。他從它的目光中,看到了清澈和憐惜,于是,他打開猩猩的籠子,張開手臂,隨著擁抱的暖意而來的是身體之中骨頭被折斷的聲音。那一刻,他就像一個玩具,被猩猩折成各種奇怪的形狀。鐵門再次關上,揚克從徹骨的疼痛中醒來時已是籠中物,他像一堆肉,癱死在地上。
布魯諾·舒爾茨講述的父親,可能是一只鳥,也可能逐漸變成果仁一樣的蟲子,還可能成為禿鷲標本,干癟、沉痛,苦行僧的臉上凝固著冷漠和克制的表情。當然,他更可能在跟蟑螂團伙的交鋒中敗下陣來,一連幾天躲在角落里,衣柜或鴨絨被下面。他憂郁地望著自己的手,查看皮膚和指甲上開始出現(xiàn)一個個黑點,好像蟑螂的鱗片;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筆下的天使,就是一個衰弱的、瘦骨嶙峋的、年邁的老人,他的嘴巴朝下俯臥在爛泥里,盡管死命地掙扎,因為有一對巨大的翅膀妨礙著他站起來。
在遙遠的德國,一個小男孩正經(jīng)歷著國破家亡的苦難,流亡成為一種生活常態(tài),他不得不適應漂泊他鄉(xiāng)的窘境。好在,無論是在柏林、巴黎還是劍橋,他都是那個快樂而積極向上的小孩,他扛著簡陋的捕網(wǎng),每日穿行于山野,沉溺在探索鱗翅目昆蟲的世界中,全然不顧路途的遙遠,山林的危險,以及成群牛虻的襲擊。他的眼里,只有飛舞的蛾子們那帶著星星的美麗翅膀,還有它們落地后,跟泥土一模一樣的肚子。他知道,遇見的每只蝴蝶,都是他自己的某一部分。那時候,他只有一個理想,那就是擁有一種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蝴蝶。幾十年后,他不止實現(xiàn)了這個理想,而且還成為享譽世界的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在《說吧,記憶》中,展現(xiàn)了生命個體可能為世界呈現(xiàn)和擁有的無數(shù)個切面。
“整個世界是一張巨大的網(wǎng),一個整體,沒有任何事物是孤零零的存在。世界上每一個最小的碎片都與其他的一切經(jīng)由復雜的通信宇宙聯(lián)系在一起,而這個宇宙很難滲透平庸的心靈?!睙o論是奧爾加·托卡爾丘克筆下存在于時間之外的將某種總體的、基本的變化規(guī)律變成碎片的小咖啡磨,還是永遠閉著嘴巴的小臉扁平的布娃娃,在太古的邊界,一切都將戛然而止,時間寧愿拭去自己身后的痕跡,將過去化為灰燼,徹底消滅,使其一去不復返。
在伊斯坦布爾的純真博物館里,展示著鹽瓶、小狗擺設、頂針、筆、發(fā)卡、煙灰缸、耳墜、紙牌、鑰匙、扇子、香水瓶、手帕、胸針……甚至還有4213 個煙頭,奧爾罕·帕慕克用極其細致而耐心的筆墨,讓凱末爾用十五年的時間走完1743 個博物館,使他永失的所愛得到永久的紀念。
受傷的羅伊經(jīng)歷了事業(yè)和愛情的雙雙失敗,如今生無可戀。小女孩亞利珊德的偶然來訪,成為阻止他自殺的羈絆。還好,茍延殘喘的他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于是,在小女孩的央求下,他把自己和小女孩一起帶進一場又一場的魔幻故事里,干涸的沙漠,洶涌的大海,污穢的池塘,迷路的森林,野人,怪味……他們由懦弱、妥協(xié)、絕望,漸漸變得強壯起來。
在墜入深淵的途中,跟你在一起,是我今生見過的最美風景。每個人,或許都可能是那個唱碎玻璃的人,只要你有勇氣敲響鐵皮鼓,并將喉嚨里的聲音放大,那時,另一個自我,會成為一件利器,震碎窗玻璃、斟滿啤酒的杯子、空花瓶、散發(fā)出春天芳香的香水瓶、盛假水果的水晶碗。開始,是裂紋,后來成為碎片,最終全部崩裂。那時,我們再不必蝸縮在逼仄的鐘樓里,偷窺過往的時間,也不必穿起不合身的戰(zhàn)袍,與仇人刀槍相見,更不必成為文學作品中的一只鳥或者甲蟲,來逃避現(xiàn)實中的丑陋、邪惡和虛偽。
雪落山林,靜謐無聲,隔著搖曳的草木,隔著明鏡般的小池塘,她看見了他,一只身形強壯的雄鹿。雪霧氤氳在它珊瑚般美麗的角上,他伸長脖頸,微垂的頭輕輕抬起,于是,兩雙憂郁的目光隔空相撞,戰(zhàn)栗傳來,她忍不住縮回目光,不自覺地想將雙臂抱在胸前——屬于一頭雌鹿的兩條前腿——此時,她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鉆進一頭雌鹿的身體里,縮成一團,而她的目光正透過雌鹿的晶狀體,面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切,又如此恍惚,她轉(zhuǎn)身,緩慢離開小池塘,朝茂密而幽暗的林子深處走去。沙沙,沙沙,她聽見傳入耳郭中的聲音是如此輕微,像她緊縮的心臟,帶著甜蜜而遺憾的痛意……這是匈牙利電影《肉與靈》中的一段畫面,屬于夢境、臆想、猜測、幻覺的一部分。瑪利亞從未想到過自己的夢跟別人有什么不同,她是一個性格內(nèi)向、封閉、刻板、孤僻的人,每天重復著兩點一線枯燥的生活,不是在上班就是在自己的小屋里睡覺。她預想的人生波瀾不驚,無需與人交流,各自站在各自的地方,被陽光照耀,或者躲進陰影中。直到那個心理醫(yī)生的到來,她才知道,自己的同事,老男人安德的夢境竟然跟自己重疊了。那個夜晚的夢中,他們在小溪邊尋找食物,他找到一片美麗的葉子,掛著晶瑩水珠的葉子,她默默吞下。他的頭,漸漸靠過來。瑪利亞和安德同時說:在夢里,兩頭鹿的唇,差一點靠在一起。仿佛提醒,他們?yōu)樽约焊鷮Ψ接型瑯拥膲艟成瞿撤N渴望。他們正在試著接近,那種警惕和躲避又讓兩個人陷入沉默的游戲。直到經(jīng)過漫長的適應和努力,他們終于睡在一張床上,在心里滿是安慰的同時,對接下來的夢境充滿好奇。
夢境或許就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氣泡,在夜里,懸浮在空中。每一個氣泡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宇宙,即便宇宙之間發(fā)生碰撞,它們也不會破裂?,斃麃喓桶驳碌膲艟呈且环N奇跡,兩個人的潛意識進入同一個氣泡,就像現(xiàn)實之外的平行空間中,他們看到了另外的自己,作為雄鹿和雌鹿的一面,沉默的,饑渴的,試圖尋求安慰的一面。他們最終并沒有再次進入夢境。就像詩里說的那樣: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然后將房門緊閉。
作家伊塔洛·卡爾維諾顯然更像一位嫻熟的心靈修理工,他把十二歲的柯希莫安排在茂密的樹枝間??孪D跇渖厢鳙C、搭建房子、引流泉水、讀書、救火、與海盜作戰(zhàn),并與樹間穿梭的動物們和平共處。他遠離地面上那些煩瑣的、死板的、充滿控制干擾的、令人厭惡的生活,舍棄身份、名譽、財富等外在的東西,只選擇了信念、自由與安靜,以最合適自己的方式生存著。在樹上,他看到現(xiàn)實世界的每個人,都在自己短暫存在的時間維度里重復和模仿著不同的身份和人生軌跡,這是多么遺憾而無意義的人生啊?!爱斱ね豕滤拐J定,自己愛上了她,他就為她復制一個大地,每件東西都一模一樣,連同草地,不過另加了一張床。每件東西都一模一樣,包括陽光?!边@不是新地獄,也不是花園,而是珀耳塞福涅的少女時代。
每一個人都在逃出窠臼,打破圭臬的過程注定傷痕累累,你能確定,你不是二十四個比利中的某一個?建筑師一直沉浸在童年被父親鄙視嘲笑否定的記憶里,當他失明后,在朋友的展覽館里,卻看見了無數(shù)人的另一面,一個個沒有色彩的、面部消失的白色人形影子,他也看到了他自己——作為女性人格存活于世的自己,一個獨自居住在森林小屋中努力逃避家庭生活的自己,一個舉著黑色沉重氣球的自己。他對朋友說:“如果是你的眼睛錯了呢,如果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現(xiàn)象呢,看看周圍,這些畫家為什么畫下這些,是為了向我們展示真實的世界,他們看到的不是蘋果,是深層東西,物質(zhì),形式,本質(zhì)這才是永恒的,他們還活著時就有幸看到了?!?/p>
隨著科學技術水平的不斷發(fā)展,人類的未來生活會逐漸發(fā)生變化。當你的生命被病魔意外擊中,不得不離世之時,或許另一個你將會出現(xiàn),沒有察覺有什么變化,你的親人,你的同事,你的房子,你的枕頭,除了你喂養(yǎng)的那只具有靈敏嗅覺的狗知道你已非你,但它只能嗚嗚幾聲,便再也無能為力敲響警鐘??寺∪藢⒀永m(xù)你的生命,復制你的記憶,承擔你的工作職責,愛你所愛,恨你所恨。他就是你的分身,不具備彌補缺憾的能力,不能減緩你的遺憾,不能更改你的人生,也不能更正你的錯誤,他只是你的余生時間。山頂之上,云海壯麗,夕陽正以飛快的速度拉扯著白日的袍袖,黑暗像潮汐般升騰,你跟你,像彼此的鏡子,坐在一起,一個即將隨黑夜告別人世,一個即將返身回到燈火可親的家中。
諸多藝術作品中呈現(xiàn)出來的各種形式和類別的荒誕,看起來與現(xiàn)實世界有遙遠的距離,每個人,依舊在水深火熱的生活中掙扎,面臨著各種苦厄,有時也會與幸運偶遇,但根深蒂固的糾結(jié)充塞著我們的每時每刻。正是藝術中的荒誕,對現(xiàn)實的扭曲和變形,讓我們看到世界的另一面,看到了與我們一起生活在平行時空中的每一個自我,稍稍安慰著我們的孤獨和惆悵,失意和傷懷。這種荒誕雖然具有虛幻不可觸及的本質(zhì),但顯然它更像是白日假寐時的遐想,具有未來的樣貌。某種意義上,讓一些貌似正確的事件變得匪夷所思,而另一面,這種匪夷所思卻是最靠近生命內(nèi)核,也最容易窺到人生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