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成都市成華區(qū)熊貓路中學/覃若茜
三月晴朗的一天,我躺在柜櫥中享受著早春的陽光。
我是一個書包,前兩天剛來這里。店外的兩排櫻花開得爛漫,我覺得天空仿佛也變成粉色的了。
呼的一聲,店門被打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望了望店中擺放的各種書包,最后將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她拿起我,仔細看了看,最后走到柜臺邊對銷售員說:“我就買它了?!?/p>
她帶著我來到一棟房子里,這里雖陳設(shè)簡單,但很整潔。桌子上擺著一個蛋糕,還有許多五顏六色的水果。一個巧克力做的“12”插在蛋糕上,格外顯眼。我明白了,今天是某個人的生日,我會不會是那個人的生日禮物呢?
我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進來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孩。女人迎了上去,把我遞到他面前,說:“給你的,喜歡嗎?”男孩擺出笑臉,但并沒有說話。他接過我,看了看又放在了沙發(fā)上?!翱磥硎遣幌矚g啊?!迸藢擂蔚匦α诵Γ矝]再說話。
天空暗下來了,周圍的空氣安靜得可怕。男孩在臺燈下一個勁地寫著作業(yè),女人在做飯——肯定十分豐盛,我分明聞見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砰!砰!”傳來了狠狠的敲門聲,男孩抬起頭朝門口望了望。女人急匆匆地開了門,門外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臉通紅,身上帶著一股刺鼻的酒味,晃晃悠悠地進了屋。他像一攤軟泥一樣躺在沙發(fā)上,離我那么近。我想遠離他,可我卻無法動彈。
女人把飯菜端上桌,飯菜的香味和刺鼻的酒味一同混雜在空氣中,讓人感到窒息?!俺燥埩?!”女人說著。
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橡皮屑,可那男人好像沒聽見。他似乎睡著了,眼閉著,鼻子呼出熱氣,嘴里還發(fā)出“哼哼”的聲音。
女人輕輕拍了拍男人,他卻不耐煩地一甩手:“走開走開!”她也沒再勸,過去喊男孩坐下吃飯。熾白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瘦削得不成樣子。
男孩第二天還是背上了我,他的書怪沉的,我的肚子都快撐破了,也不知道他稚嫩的肩膀能不能承受得了。
學校生活是機械、重復(fù)的,這樣平淡的日子漸漸過去了。到了夏天,綠葉閃閃的,風也熱熱的。男孩最近放了學不回家,總是要去一幢白色的大房子里,然后進一個房間。房間里是雪白的墻、雪白的床,還有那個女人——穿著雪白色衣服的他的媽媽。
起先我不知道這是哪兒,但來的次數(shù)多了,我也漸漸明白了——這是醫(yī)院。女人生病了,她眼窩深深地陷下去,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只是無力地躺著。我看得出她的痛苦,看得到她那美麗又富有光澤的長發(fā)全掉光了。
男孩仍不喜歡言語,但最近他總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天拼命地畫畫,畫綠葉,畫陽光,畫藍天,夏天在他的筆下是美麗、充滿生機的。
他開始嘗試著自己做飯,自己打掃房間,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那個男人應(yīng)該是男孩的爸爸,他還是那樣,什么都不管不顧。
一天,在課堂上,語文老師讓同學們寫一篇題目為“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的文章。他很快寫完了,在文章結(jié)尾,我看見他寫了一句話:“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是夏季,因為那也是媽媽最喜歡的季節(jié)?!闭Z文老師給他評了優(yōu),他竟咬緊嘴唇?jīng)]讓自己哭出來。
他將自己畫的那些畫給女人看,每次看到畫,女人就笑得像一朵在陽光下怒放的向日葵。
畢業(yè)那天,他背著我。我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因為今天他沒在我肚子中放任何東西。教室的窗外下著雨,他們唱的畢業(yè)歌被雨水洗刷得不剩一點痕跡。
女人最后還是離開了。那天風很大,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也吹走了他唯一的希望。他哭出來了,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了他手中的向日葵上。他把花輕輕地放在媽媽的手旁,同花一起被放下的,還有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送給媽媽,這是您最喜歡的花。
我知道,在他的心中,夏天不會再回來了。
他把我放進箱子,跟我在一起的還有他的繪畫本,封面上寫著:媽媽送給我的書包是我這個夏天的紀念。
如今,三個盛夏已過,他也初中畢業(yè),快要成為高中生了。他打開了箱子,幫我們拭去灰塵,又把我們放了回去。隨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拿來了一個相框。相框里的那張照片上,夏日的陽光照在他和媽媽的臉上,他們像兩株幸福飽滿的向日葵。
我沉思著:或許他的夏天已經(jīng)回來了,如今盛開在他心中的,一定是大片大片金黃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