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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作品在當代英語世界譯介歷程簡述
——由《陳映真全集·著作年表》的疏誤說起

2022-09-07 08:11:10張曉婉
華文文學 2022年4期
關鍵詞:陳映真樂山作家

張曉婉

陳映真是公認的極具思想深度的作家,其畢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政治實踐是我們寶貴的思想資源,提示了豐富復雜的研究問題。2017 年《陳映真全集》(以下簡稱《全集》)由臺灣人間出版社出版發(fā)行,全部23 卷,素色裝幀,不設圖樣,質(zhì)樸厚重,是對陳映真先生最好的紀念,亦對兩岸研究界具有重要價值與意義。同年11 月《全集》發(fā)表會暨第一屆陳映真思想討論會議于臺北召開,兩岸學者對《全集》開啟的陳映真研究新階段產(chǎn)生強烈共鳴。2018 年人間出版社發(fā)行人、學者呂正惠發(fā)表專文《重新思考1970-80 年代的陳映真——出版〈陳映真全集〉的意義》,全面回顧編輯歷程,深入解讀出版意義。指出《全集》在編排體例上有意“打破文類界限,完全采取編年形式”①以寫作時間或發(fā)表時間加以排列,凸顯陳映真創(chuàng)作與時代的緊密關聯(lián)。在著作收錄方面,則搜集到近五六百篇散落各地尚未整編的文字。此外,《全集》還收錄大量珍貴未刊手稿,并首次考校陳映真著述作品的版本異動情況。可以說,整理編纂者花費了大量心血,為全面呈現(xiàn)陳映真的寫作面貌作出了巨大貢獻。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此基礎上整理出的《著作年表》(《全集》卷23),系統(tǒng)梳理了陳映真寫作活動的整體脈絡和思想軌跡,鉤沉輯佚,史料豐富。以往見到的年表,通常作為陳映真文集、選集、研究專著等的附錄,既非專門,又因史料搜檢限度,而難有此細致入微的展開。在這部《著作年表》中,不僅考校了陳映真著述在臺灣、香港、大陸等地的發(fā)表與出版,而且還包括作品的翻譯情況,呈現(xiàn)出英、法、日三種譯本。這是以往較少見到的內(nèi)容。在研讀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其中對陳映真小說英譯集的出版時間存在疏誤。鑒于年表是學術研究的重要文獻依據(jù),征引價值極高,筆者不揣淺陋,就這一疏誤作出補正說明,并對其作品的英譯情況作力所能及的介紹,以期對相關研究和《著作年表》的后續(xù)完善修訂工作有所助益。

《著作年表》列出1981 年1 月出版英譯陳映真小說集“Exiles at Home:Stories by Ch’en Ying-Chen,Lucien Miller 譯,密西根: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②

筆者目前掌握此書兩種版本。這部由盧西安·米樂山(Lucien Miller)翻譯,密西根大學中國研究中心(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出版的《在家流亡:陳映真短篇小說集》(Exiles at Home: Short Stories by Ch’en Ying-Chen),屬于密西根中國研究專著叢書(Michigan Monographs in Chinese Studies)第57 卷,出版時間是1986 年,版權頁未提示版本變動信息。2002 年此書再版,編入密西根中國研究經(jīng)典叢書(Michigan Classics in Chinese Studies)第7 卷,版權頁指出此書初版于1986 年,所列相關信息與前書的出版內(nèi)容相符。又查得學界兩篇專題論文,即美國漢學家金介甫(Jeffrey C.Kinkley)撰寫的《中國文學(一九四九—一九九九)的英譯本出版情況述評》(A Bibliographic Survey of Publications on Chinese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 from 1949 to 1999)③與臺灣文學史料學專家應鳳凰發(fā)表的《臺灣文學研究在美國》④在論及此書時均為1986 年出版,未見其他時間。

那么究竟是1981 年還是1986 年,這個看似簡單的出版時間問題,實則牽涉面甚廣,在這五年間美國漢學界的關注焦點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因此出版時間對理解和判斷這部英譯小說集的最初翻譯背景與策略至為關鍵。筆者曾就此問題寫信向人間出版社求證,得到回復是當時先由相關網(wǎng)站查得書籍出版信息,但由于整體編輯時間吃緊,未能找來原書復查,因此恐怕是網(wǎng)上錯誤資訊所致⑤。

至此,基本可以確認這部《在家流亡》初版時間為1986 年而非1981 年。目前兩岸學界對于陳映真作品在英語世界的閱讀傳播似乎并不熟悉,陳映真也從不看重自己作品的翻譯出版。因為“自己的作品即便被譯成幾種外語;即便在洋人的課堂中受到品評;即便得到西方的文學大獎,那喜悅與榮耀都遠遠不及作品受到十數(shù)億中國同胞的認識、愛護和評論。”⑥陳映真曾在自選集序言里如是說。拳拳赤子之情,令人深深感佩。然而,研究界對其作品譯介情況不可不察。從歷史的梳理來看,相較于法語、日語的外譯情況,陳映真作品的英譯開啟時間較早,翻譯數(shù)量突出,也較為系統(tǒng)。根據(jù)目前已搜集到的英譯作品,整理如下:

作品篇名翻譯者收入選集/期刊/專集出版時間My First CaseCheung Chi-yiu and Dennis T.Hu Chinese Stories From Taiwan:1960-19701976 A Rose in JuneShu-hua Chiu and Vivian Hsu Born of the Same Roots: Stories of Modern Chinese Women1981 Night FreightJames C.T.ShuThe Unbroken Chain1983 A Race of GeneralsLucien MillerRenditions1983 Poor Poor Dumb Mouths A Race of GeneralsLucien MillerTrees on the Mountain: An Anthology of NewChinese Writing1984 Poor Poor Dumb Mouths My Kid Brother,K’ang-hsung The Country Village Teacher The Dying A Couple of Generals Poor Poor Dumb Mouths The Last Day of Summer The Comedy of Narcissa T’ang Roses in June One Day in the Life of a White-Collar Worker Zhao Nandong:Part One—Ye Chunmei Mountain Road Lucien MillerExiles at Home:Short Stories by Ch’en Ying-Chen1986 Duncan Hewitt Rosemary Haddoon Renditions Worlds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 1991 1991

Mountain RoadAnne White with Chu Chiyu and Huang LiangbiRenditions1993 Mountain PathNicholas KossDeath in a Cornfield and Other Stories from Contemporary Taiwan1994 My Kid Brother Kangxiong What the‘Third World’means to me Lucian Miller Petrus Liu 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 1995 2005 Loyalty and Filiality ParkChen Po-hsi When Red Stars fall into Qigulin MountainsLiu Yi-Hung Back alley:the creative journey of Chen YingzhenPetrus Liu 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2014 My fatherLiu Yiting and Lin Chia-Husan Life and deathZhang Jingyuan

可見,在1986 年米樂山的譯本出版之前,陳映真的作品就已經(jīng)被一些重要的文學選集與翻譯雜志所收錄和刊發(fā)。1990 年以來,仍以相關選集和期刊的譯出為主,但英譯專集迄今只有米樂山的《在家流亡》。下文將圍繞以上翻譯活動具體介紹。

20 世紀70 年代以來,在旅美臺灣學者的積極推動下,特別是美國各大學教學與研究的需要下,不少學者投入臺灣文學的翻譯與研究工作,出版了一系列作品選集作為學習20 世紀后期中國文學和語言的教材。陳映真作品的譯介也由此逐漸開啟。1976 年劉紹銘、羅體模(Timothy A.Ross)合編《臺灣短篇小說選:1960-1970》(Chinese Stories From Taiwan: 1960-1970),其中收錄了陳映真的《第一件差事》(My First Case),這是目前所見最早翻譯的陳映真小說。

這部教材選集特色鮮明,貢獻突出,一直為人稱道。主編劉紹銘出生于香港,1956 年就讀臺灣大學外文系,受業(yè)于夏濟安,與白先勇等臺大同學創(chuàng)辦《現(xiàn)代文學》雜志,大力引介現(xiàn)代主義文學。后赴美留學,獲印第安納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學位,時任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副教授。早在1971 年劉紹銘就與夏志清編譯了《二十世紀中國小說》(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Stories),其中包括白先勇、水晶、聶華苓三位臺灣作家。副主編羅體模是美國愛荷華大學歷史學博士,在阿肯色州立大學任教,曾翻譯臺灣作家姜貴的《旋風》(Whirlwind),并為特懷恩世界作家系列(Twayne World Authors Series)撰寫了姜貴的研究專著。其他翻譯者均為文學研究領域的學者或研究生。陳映真這篇小說的譯者分別是當時在美國南加州大學和威斯康星大學攻讀博士的張志耀(Cheung Chi-yiu,音譯)和胡定邦(Dennis T.Hu),后者更為學界所熟知的是其對錢鐘書的研究。同時收錄的還有白先勇、陳若曦、王文興、七等生、張系國、王禎和、黃春明、林懷民、楊青矗、於梨華十位作家作品。選集前有夏志清專門撰寫的長篇序言。

在此之前還有一部重要的教材選集。1975 年齊邦媛等五位學者共同翻譯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選集:1949-1974》(An Anthology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由臺灣編譯館資助在島內(nèi)出版,后接洽華盛頓大學出版社在美發(fā)行,選錄了22 位詩人、17 位散文家以及17 位小說家的代表性作品,是一套比較完整充實地介紹當代臺灣文學創(chuàng)作的英譯集。相較而言,齊邦媛的選集含括大陸遷臺作家與臺灣新秀,勾勒其中去國懷鄉(xiāng)的憂慮或焦慮。而劉紹銘的選集則格外標示入選作家全部為在臺灣出生或在臺灣成長的“第二代”青年作家,臺灣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直接經(jīng)驗。所選作品在題材和手法上也更多樣,多數(shù)成為文學史的經(jīng)典之作。

如果考慮到夏志清、劉紹銘等編譯者的學術傳承,選集放棄了陳映真早期投稿《現(xiàn)代文學》時期的憂郁、青蒼的作品,反而選擇1966 年朝向現(xiàn)實主義轉向后的一篇作品,這多少讓人有些意外。根據(jù)目前掌握的資料,沒有關于這一問題的直接說明,但仍可以從夏志清當年的序言中看出一些端倪。

序言開篇就將選集作家分成了兩個世界,前者以白先勇為代表的“學院派”,呈現(xiàn)“絕望的知識分子世界”,后者是以陳映真為代表的“鄉(xiāng)土派”,描寫“鄉(xiāng)村、小鎮(zhèn)、或者大城市的低下層生活”。并且將這些作品追溯到1930 年代左翼文學傳統(tǒng),認為這些作者們雖然與30 年代的作家在意識形態(tài)、心情、地區(qū)關注等方面不完全相同,但是“他們卻與那些前輩一樣,特別關心青年人及窮人?!奔幢闶撬^的學院派作家,“雖不至于身體力行,去體驗普羅大眾的生活,他們關心貧農(nóng)、苦工、退伍士兵、妓女等的處境,實在不下于那些鄉(xiāng)土小說家?!倍@種繼承正是“現(xiàn)代中國小說精神延續(xù)的明證?!雹呦闹厩鍖x集的勾勒似乎更靠近現(xiàn)實主義的經(jīng)驗與內(nèi)涵,并且表達出對作家作品承擔社會責任的理解與肯定。不僅如此,“西方讀者早已在現(xiàn)代西方文學中見慣了更極端的虛無主義及絕望的思想,我相信他們讀到臺灣小說中刻畫貧苦生活的作品,見到它們所描寫那些單純的人物遇到的痛苦和歡樂,以及這些人在逆境中,為求生存、求尊嚴而發(fā)揮的驚人力量,會特別為之感動不已。這些臺灣鄉(xiāng)土小說雖然采取了西方的形式和技巧,卻是地道的中國文學的宗嗣,承繼著自‘詩經(jīng)’以還的傳統(tǒng)平民文學精神?!雹嘣谶@里,相較于成名作《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中旁征博引西方作品來褒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太過脫離作品的時代歷史語境,此時夏志清可貴地表達出對西方美學典律局限性的某種認識,由此意識到只有在中國的文學文化脈絡下才能凸顯臺灣現(xiàn)代文學的相對特質(zhì)與價值。這一調(diào)整或轉變意味深長⑨。

眾所周知,70 年代國際形勢急劇變動,臺灣島內(nèi)一股新的文化潮流逐漸浮現(xiàn),盲目西化,耽溺于個人情感,脫離現(xiàn)實的文學招致批判,呼喚關心社會現(xiàn)實和底層民眾的鄉(xiāng)土意識越來越獲得文壇矚目。海外的臺灣文學翻譯與研究自然不能置身其外,序言格外勾勒選集的鄉(xiāng)土色彩,正與“回歸現(xiàn)實,回歸鄉(xiāng)土”等時代議題相契合,而這也成為其在翻譯視野與標準上的突出貢獻。1976年漢學家蘭比爾·沃赫拉(Ranbir Vohra)認為選集提供了一個難得的視角了解中國青年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處境和心理⑩。1981 年旅美臺灣學者楊力宇(Winston L.Y.Yang)進一步指出所選作品將臺灣的城市居民、商人、工人、農(nóng)民等不同處境的挫折、掙扎、問題和期望都生動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選集雖不以全面性為目標,但很好地體現(xiàn)了臺灣小說的力量與活力,無疑是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翻譯的一項重大貢獻[11]。

由此,就不難體會當年編選者對陳映真前后期小說的考量與取舍?!兜谝患钍隆吠高^內(nèi)戰(zhàn)來臺外省人的視角呈現(xiàn)歷史地理斷裂下的現(xiàn)實精神困擾與壓抑,是這一時期陳映真特別關心的一個問題。1975 年陳映真獲特赦出獄后,首次整理出版了自己的兩部小說選集,其中一部正是以《第一件差事》命名,可見對這篇作品的看重。不過,夏志清的序言在把握《第一件差事》上,還是過快地上升到普世性的價值評判,認為這是一個“為人生問題而煩惱”,“小型的哈姆雷特,在思索著生命的意義”的好例子,但又不滿“陳映真的哲理叨叨不休”,反而不及選集中的王禎和、黃春明二人成功[12]。顯然,這種哲理寓言層面的抽象勾勒,不可能真正理解作品在地的社會歷史暗流。倒是劉紹銘在選集的作家介紹中雖對其藝術創(chuàng)作有微辭,但更承認陳映真小說獨具的社會意義,“陳映真也許不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他的作品相對較少,他的藝術風格有時不令人滿意,但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作家,他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與眾不同。他幾乎是同時代人中唯一一個談到他那個時代最敏感的一些問題的人?!盵13]

事實上,劉紹銘很早就注意這位獨異的臺灣作家。1972 年尚在新加坡大學執(zhí)教的劉紹銘編選了中文版《陳映真選集》,香港小草出版社出版[14]。這是兩岸三地第一部陳映真作品集,搜集了陳映真入獄前發(fā)表于各處的文字,選出18 篇小說和3篇評論文章,還特別附錄了尉天驄的辯護文章《一個作家的迷失與成長》以及尉天驄與劉紹銘的通信《木柵書簡(之二)》。尉天驄在信中以大量親歷的生活細節(jié)講述了與摯友陳映真的相交相知,還原了陳映真創(chuàng)作的歷史現(xiàn)場。劉紹銘也由此充分感受到了陳映真的坦誠與熱望,在長篇序言中充分肯定作品背后強烈的社會關懷意識。同年9 月這篇序言以《愛情的故事:論陳映真的短篇小說》為題發(fā)表在臺灣的《中外文學》雜志上,成為早期陳映真研究的代表文獻[15]。陳映真曾回憶自己在囚室中偶然讀到劉紹銘的這篇文章,“愕然良久”,“難以忘懷”[16]。在當年的政治情勢下,這部選集為讀者和學界閱讀了解陳映真提供了極大便利。

1973 年劉紹銘立即又在《亞洲研究雜志》(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發(fā)表英文論文《一莖草能承載多少真理:陳映真與臺灣本土作家的興起》(How Much Truth Can a Blade of Grass Carry?:Ch’en Ying-chen and the Emergence of Native Taiwan Writers),直接向西方學界正式介紹與討論陳映真及其創(chuàng)作。前述英譯選集中劉紹銘對陳映真的評價正出自這篇文章。不同于夏志清將臺灣鄉(xiāng)土文學隔海連結到五四新文學傳統(tǒng)上,劉紹銘的這篇論文則立足于戰(zhàn)后臺灣文學自身發(fā)展演變的問題來討論。論文有意轉引陳若曦提出臺灣作家在處理重要議題時的謹慎與怯懦:為什么他們不寫城市的變化,不寫農(nóng)村的改變,不寫人們因生活成本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收入而麻木絕望[17]。劉紹銘指出要探索這些真正的問題,感受整個臺灣,就必須求助于臺灣本土作家的作品,而如果不對陳映真給予應有的關注,那么任何對于臺灣小說的考察都是不完整的。由此切入,綜論了陳映真作品的意義。其中不乏一些敏銳大膽的解讀,比如《我的弟弟康雄》雖然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生澀幼稚,但在其歷史語境中的重要意義不亞于魯迅的《狂人日記》。小說《將軍族》則是一個重要姿態(tài),外省人與本省人血濃于水,盡管國民黨當局管理不當,但臺灣不是福爾摩沙[18]。論文最后,劉紹銘委婉地提出陳映真為臺灣文壇脫離現(xiàn)實而開出的藥方與毛澤東某些論述驚人地相似。陳映真當年也正是因閱讀毛澤東、魯迅的著作而被扣上涉嫌叛亂的罪名入獄。雖然劉紹銘不愿意因此而承認陳映真的左翼理想[19],但還是稱贊陳映真是一個獨特的作家,也是一個誠實的人,他表現(xiàn)出了難得的勇氣,在創(chuàng)作上采取了國民黨當局無法承受的自由[20]。現(xiàn)在看起來這些評論可能并沒有什么新意,但在陳映真身陷囹圄之際,劉紹銘仍然從正面肯定陳映真的創(chuàng)作,實屬難得。而這篇論文也為西方讀者閱讀了解陳映真提供了有效路徑。

不久,這篇英文論文果然成為關于1949 年以來臺灣小說內(nèi)容的導讀,收入1981 年楊力宇(Winston L.Y.Yang)與茅國權(Nathan K.Mao)編寫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研究與欣賞指南》(Modern Chinese Fiction: A Guide to its Study and Appreciation Essays and Bibliographies)。不過,當時就有評論者提出疑問,為什么本土作家的評論重點是陳映真,而不是黃春明[21]。確實,西方普通讀者更容易接觸到黃春明的小說,1980 年就已翻譯出版黃春明專集《溺死一只老貓及其他故事》(The Drowning of an Old Cat and Other Stories),葛浩文的出色譯筆更令小說大放光彩。相較而言,雖有劉紹銘等學者的推重,但陳映真作品的翻譯仍十分有限。不過,這一情況隨后得到了一定改善。

20 世紀80 年代以來,隨著中美關系的逐漸緊密,海外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的關注和重心也開始轉移,大陸新時期文學的表現(xiàn)則更引人注目。這讓臺灣文學翻譯和研究者感到一些失落與焦慮,因而有意識地加強推介力度。就小說情況而言,一些作家專集紛紛問世。如1980 年黃春明的《溺死一只老貓及其他故事》(The Drowning of an Old Cat and Other Stories),1982 年白先勇的《游園驚夢》(Wandering in the Garden, Waking from a Dream),1986 年則陸續(xù)出版李昂的《殺夫》(The Butcher’s Wife)、張系國的《棋王》(Chess King)、聶華苓的《桑青與桃紅》(Mulberry and Peach)等等。也正是在這一年,美國漢學家米樂山推出陳映真專集《在家流亡》(Exiles at Home),內(nèi)收9 篇小說,絕大部分是首次翻譯,標志著陳映真小說英譯歷程的高潮。除此之外,80 年代初期還有兩部代表性的文學選集和香港中文大學主辦的著名翻譯雜志《譯叢》(Reditions)收錄發(fā)表了陳映真小說,由此構成了這一時期陳映真作品翻譯的整體面貌。

1981 年由徐凌志韞(Vivian Ling Hsu)與邱淑華(Shu-hua Chiu 音譯)共同翻譯的陳映真小說《六月里的玫瑰花》(A Rose in June)收入《同根生:現(xiàn)代中國女性的故事》(Born of the Same Roots: Stories of Modern Chinese Women)。顯然這是一部聚焦女性問題的小說集,但是創(chuàng)作者并不限于女性。選集18 位作家中既有文壇名家,如老舍、蕭紅、冰心等,又有較為冷門的當代作家,如西戎、宋順康、田濤、草明,還有臺灣成長的新一代作家,陳映真、白先勇、於梨華、楊青矗、王拓、陳若曦。可見所選作家范圍甚廣。主編徐凌志韞認為陳映真的這篇小說是關于女性賣淫問題的探討,但入選原因又不僅限于此,在介紹中進一步指出《六月里的玫瑰花》對越南戰(zhàn)爭、美國黑人的地位以及兩個完全不同的社會中被壓迫人民的共性,展現(xiàn)了非凡的洞察力。陳映真的第三世界視野呼之欲出,不過編者更傾向于陳映真和家庭的宗教信仰,使得他對全世界的苦難、壓迫有深切的關注和體察[22]。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陳映真小說中深刻的世界性視野成功引起海外學者的注意。

1983 年劉紹銘主編出版了另一部備受推崇的小說選《香火相傳:1926 年以后的臺灣小說》(The Unbroken China: An Anthology of Taiwan Fiction since 1926),陳映真近作《夜行貨車》(Night Freight)入選其中,譯者為許經(jīng)田(James C. T. shu)。這部選集同樣作為臺灣小說課程的入門教材,但視野更加開闊深入。最顯著的特點是以1945 年臺灣光復而非1949 年國民黨退臺為界限,劃分為1895年至1945 年臺灣日據(jù)時期小說與1945 年以來的臺灣小說兩個部分,前者選入賴和、吳濁流、楊逵、朱點人共4 篇作品,后者含括50 年代至70 年代佳作13 篇。這樣的劃分在當時英語世界首開紀錄,也是第一部包含臺灣光復前文學作品的英譯選集。劉紹銘自述,“很明顯,如果沒有臺灣同事的協(xié)助,我不可能從日據(jù)時代起開始編纂這部小說選集,他們?yōu)槲姨峁┝私?jīng)過專業(yè)整理的基本文本?!盵23]1978 年臺灣《聯(lián)合報》副刊主辦第四次作家雅集“傳下這把香火——光復前的臺灣文學”座談會,1980 年《聯(lián)合報》副刊再次舉辦“永不熄滅的爝火——光復前臺灣文學中的民族意識與抗日精神”座談會??梢娺x集的“薪火”并非偶然,自有其來歷。后來王德威、應鳳凰等學者也據(jù)此強調(diào)選集對日據(jù)時期臺灣文學歷史的追溯,讓1945 年成為了臺灣文學的關鍵時刻?!白源艘院?,臺灣文學史至少‘加長’了五十年”[24]。但選集當年的立意卻遠遠不止于此。主編劉紹銘在選集序言中提出:日據(jù)時期的臺灣作家透過精神上的反抗,留給臺灣文學一種自尊的道德遺產(chǎn)和民族尊嚴的意識,他們不僅僅是臺灣小說的先驅者,更是五四文學大鏈條中的重要一環(huán),就在于他們倡導的關懷介入精神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一再重申[25]。美國漢學家傅靜宜(Jeannette L.Faurot)由此認為劉紹銘提醒我們注意臺灣小說與五四小說的聯(lián)系仍然比西方文學更為密切,臺灣與大陸彼此間存在明顯的不斷的鏈條[26]。

在這樣的編選主旨下,陳映真小說入選的理由不言自明。劉紹銘描述了1970 年代發(fā)生的“保釣”運動與臺灣一系列“外交”挫敗事件引起的覺醒,認為《夜行貨車》中對美日經(jīng)濟文化殖民入侵的憤懣與日據(jù)時期作家的激憤和關切如出一轍,提示這種怒火早就開始醞釀。因此小說不僅是70年代的產(chǎn)物,也可以被看作是一個累積的故事:目前所記錄的經(jīng)歷是一個民族對妥協(xié)和屈辱的長期痛苦記憶的癥狀表現(xiàn)[27]。不過,遺憾的是在對陳映真自身立場與傾向作進一步解讀時,劉紹銘節(jié)錄了陳映真不久前(1982 年)接受《亞洲周刊》(AsiaWeek)采訪的一段內(nèi)容,意在凸顯其對自身理念的反思以至幻滅[28]。且不說當年這篇訪談發(fā)表后,陳映真立即指出采訪記者對自己的有意誤讀[29]。后來的事實也證明,這樣的誤判顯然對陳映真思想的內(nèi)在深度與復雜性認識不足,卻可能暗合了西方學界某些刻板的閱讀想象,畢竟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始終存在。但總的來說,這本選集既追溯臺灣文學自日據(jù)時期以來的根向與譜系,又拉起了臺灣與大陸同構的鏈條。正像封底印刷的推薦詞所極力揭示的,這17 個故事來自四代臺灣作家,表明臺灣小說在創(chuàng)作者強烈的民族意識熏染下,仍然保持著鮮明的中國身份[30]。

與此同時,知名翻譯雜志《譯叢》(Reditions)也在1983 年第19、20 期推出重要翻譯特刊。主編宋淇(Stephen C. Soong)、閔福德(John Minford)匯集大陸、臺灣、香港以及海外華人作家作品,內(nèi)容包括小說、詩歌、戲劇和學術論文。轉年該刊又精裝出版,列為譯叢叢書之一[31],被葛浩文贊為“迄今為止規(guī)模最大、最具雄心壯志的一本書”[32]。陳映真的兩篇小說《將軍族》(A Race of General)與《凄慘的無言的嘴》(Poor Poor Dumb Mouths)名列其中,而譯者正是美國漢學家米樂山。并且刊載了由其撰寫的“陳映真介紹”專文,向西方讀者勾勒陳映真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脈絡,對這兩篇翻譯小說背后的社會關注與歷史問題進行了導讀,并不忘提醒讀者關注自己即將出版的陳映真短篇小說翻譯集。

1986 年米樂山翻譯的《在家流亡:陳映真短篇小說集》終于出版問世,收入小說有《我的弟弟康雄》(My Kid Brother, K’ang-hsung)、《鄉(xiāng)村的教師》(The Country Village Teacher)、《死者》(The Dying)、《將軍族》(A Couple of Generals)、《凄慘的無言的嘴》(Poor Poor Dumb Mouths)、《最后的夏日》(The Last Day of Summer)、《唐倩的喜劇》(The Comedy of Narcissa T’ang)、《六月里的玫瑰花》(Roses in June)、《上班族的一日》(One Day in the Life of a White-Collar Worker)。前述劉紹銘等學者更多選取的是陳映真創(chuàng)作轉向后以及出獄后的近作,而米樂山的這本專集則兼及陳映真創(chuàng)作的前后期,特別是首次將其早期幾篇重要小說翻譯出來,有助于完整呈現(xiàn)陳映真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脈絡。

譯者米樂山是一位學者型翻譯家,獲得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比較文學博士學位,時任馬薩諸塞大學比較文學系教授,師從于歐美著名漢學家白之(Cyril Birch)。有意思的是米樂山最早以古典文學《紅樓夢》的研究著稱,最為大陸學界熟知的是1975年出版的專著《〈紅樓夢〉中的小說面具:神話、模仿和敘述者》(Masks of Fiction in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Myth, Mimesis and Persona),國內(nèi)《紅樓夢研究集刊》曾發(fā)表專文介紹此書[33]。1980年首屆國際紅樓夢研討會,米樂山提交論文《替旋風命名:海德格爾和曹雪芹》,引起參會的大陸紅學家周汝昌、馮其庸等的注意[34]。90 年代米樂山還親赴中國,受邀考察云南少數(shù)民族文學,發(fā)表有關白族民間文學文化論文,并與大陸學者徐鹍、郭旭編選、翻譯了《彩云之南——云南故事》(South of the Clouds: Yunan Tales)一書,可見其研究興趣之廣泛。米樂山因何種機緣致力于陳映真小說的翻譯與研究,目前尚無可依據(jù)。不過,可以追溯的是,早在1979 年米樂山就已經(jīng)完成了一篇重要的陳映真小說研究論文《枷鎖上的斷痕——陳映真的短篇小說》(A Break in the Chain: The Short Stories of Ch’en Ying-chen)。這是一篇會議論文,發(fā)表于1979 年美國德克薩斯大學舉辦的“臺灣小說座談會”[35]。這次學術會議堪稱當年漢學界以臺灣現(xiàn)代小說為主題的最大集會,參會學者和作家有白之、米樂山、傅靜宜、葛浩文、羅體模、夏志清、劉紹銘、李歐梵、王靖獻(楊牧)、水晶、張系國、李華元、歐陽子、許經(jīng)田、許芥昱等知名學者和重要作家。當年臺灣《聯(lián)合報》副刊對會議進行了詳細的追蹤報道,并翻譯連載了部分學者如白之、傅靜宜、夏志清等的發(fā)言或論文[36]。米樂山關于陳映真的研究論文后來也被翻譯出來,先發(fā)表在1986 年的《臺灣文藝》雜志上,隨后,1988 年臺灣人間出版社整理出版的15 卷本《陳映真作品集》,將其作為陳映真研究的海外代表性成果收入其中,可以想見受到了陳映真本人及其研究者的注意。1991 年大陸學者黎湘萍在早年的陳映真研究博士論文中稱贊米樂山從存在主義對陳映真作品進行闡發(fā),“另辟蹊徑,別有洞見,是陳映真研究中學術性較強的文章?!盵37]然而,米樂山后來出版的《在家流亡》似乎未能獲得更多的關注與熱度。在目前相關討論中往往一帶而過,研究者更熱衷于同時期白先勇作品翻譯中的自譯特點,或者如葛浩文這樣具有影響力的譯者的翻譯活動。實際上,米樂山的這部譯著是副文本信息極其豐富的精心之作。

比照同時期其他翻譯者出版的譯著,一般以原作者某篇作品名稱為整部集子命名,但這部專集的標題“在家流亡”不屬于陳映真,而是譯者米樂山的闡釋,而且這個標題具有顯而易見的隱含意義。由美國藝術家埃里克·厄恩斯特(Eric Ernst音譯)精心設計的書籍封面則是對這一解讀的可視化呈現(xiàn)。封面以簡潔而又抽象的幾何構圖敘述,傳遞出一種單調(diào)而又壓抑的氛圍。畫面用矩形、圓形、不規(guī)則曲線組合想象而成一幅海上日出的天地圖景,然而,這一冉冉上升的巨大圓日卻是以正而冷的藍色渲染。緊挨旁邊的是這一圓形內(nèi)部的扇形剖面,讓讀者看到一個同樣的日出景象,但其色調(diào)卻全部改換為紅色,并且就在這紅色世界里走來一個藍色人形側影,踽踽獨行,迎向紅日的方向。很明顯,圖像上的紅、藍色彩和色調(diào)是時代政治的隱喻,暗示出陳映真與島內(nèi)政治環(huán)境相異的左翼精神渴求與追尋,突出強調(diào)了陳映真作品創(chuàng)造的異質(zhì)空間,也預告了陳映真在臺灣社會的“流亡”,正所謂“在家流亡”。就在英譯集出版的轉年,陳映真為阮義忠的《人與土地》作序中也提出臺灣島內(nèi)存在一個異域空間,這是一個被資本豢養(yǎng)的臺灣社會所刻意遺忘和邊緣化的真實的土地和人民的生存空間和實際困境[38]。而要勘破、走出這一自我異化的困局,就必先遭遇、走入這位島內(nèi)流亡者的異質(zhì)視域,這些問題才有可能被真正看見并重新思考。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米樂山當年確實敏銳捕捉到陳映真小說的性格與意志,也與后來的研究者不謀而合。

英譯集的序言,雖然部分內(nèi)容已發(fā)表在前述會議論文與《譯叢》的陳映真翻譯上,但是又有新的發(fā)現(xiàn)。米樂山開篇便感慨美國學界對大陸文學的興趣與日俱增,近年來臺灣文學的熱度有所下降。但是臺灣的許多優(yōu)秀作家不應該遭到忽視和低估,臺灣文學屬于中國文學的主流,而陳映真是中國最重要的作家。[39]由此,一方面再次探究了陳映真作品的思想熱情與社會關懷,注意到對魯迅作品的接觸與閱讀,打開了陳映真的歷史視野,逐漸使其對中國社會問題敏感起來。另一方面,序言新增對陳映真小說藝術技巧的考察,讓人印象深刻。前述夏志清、劉紹銘等學者對陳映真小說的藝術性不以為意,目前研究者也更專注于作品內(nèi)在的社會歷史問題,陳映真自己更是多次表示思想內(nèi)涵的重要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陳映真是一個不講究藝術技巧的小說家。“我公開承認過我是個意念先行的作家,我公開承認我是一個文學藝術的功利者,我公開認為文學是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我并不以為恥,問題是你寫得好不好。”[40]事實上,陳映真小說是公認的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因為陳映真清醒而自覺地探索如何以藝術的形式來達成其思想宗旨。換句話說,在其“密教”式的寫作中涌動的左翼思想主體亦是美學主體,陳映真在敘事美學上的努力與成就不該被忽視。

從這個意義上,米樂山當年的發(fā)現(xiàn)仍值得重視。比如,米樂山認為陳映真小說的意義不在文本內(nèi)部,而是存在于讀者與文本的溝通上,具有“主體間性”。在文本的引導下,讀者所做的不僅僅是回答“發(fā)生了什么事”,相反,讀者將故事與自己的文學和生活經(jīng)歷聯(lián)系起來,從而擴展和具體化這個故事。讀者可能會對自己的社會和政治背景產(chǎn)生疑問,并通過自己對文本的反應形成一個解釋與判斷[41]。這就可以理解為什么陳映真小說不是沉悶地說教,指給讀者一個答案和路徑,而是提供一個發(fā)現(xiàn)自我真實狀況和面對真實的契機。此外,米樂山發(fā)現(xiàn)陳映真作品常常使用一種蒙太奇的現(xiàn)代手法,培養(yǎng)一種動人的視覺移情。即將一些個別人物、事件、場景銜接組合,形成一個有意義的新總體。《將軍族》中的三角臉和小瘦丫頭兒是被年齡和省籍所隔離的兩個人,陳映真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與情感的敘述性描寫并置,從而在人物之間展開了一系列的認同行為。比如,當三角臉開始以一個做父親般的心情想著她,當看到小瘦丫頭兒的笑容想起了故鄉(xiāng)母親的笑容之時,盡管兩人間有著巨大的差異,但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延伸到過去和現(xiàn)在。蒙太奇將斷裂的過去和現(xiàn)在混合并置,引導讀者超越對立,建構一種新的認知[42]。陳映真作品中深具歷史縱深的內(nèi)省意識就這樣落實到具體的藝術體驗上,使得思想與文學融為一體。

總之,這些副文本信息的呈現(xiàn),不禁讓我們對米樂山的譯本抱以期待,這一翻譯問題自然還需另文深入研究。1988 年《亞洲研究雜志》發(fā)表書評,稱贊米樂山的翻譯不僅在文字意義上忠實于原作,而且在整體效果上也抓住了陳氏的風格精髓[43]。2002 年《在家流亡》又由密西根大學再版,旅美臺灣學者張誦圣撰寫再版序言。

2000 年,法譯集《將軍族》(L?LE VERTE)[44]在臺灣文學翻譯工程“中書外譯計劃”資助下出版,2016 年日譯集《戒嚴令下的文學:臺灣作家陳映真文集》(戒厳令下の文學:臺灣作家·陳映真文集)[45]由學者間ふさ子、丸川哲史翻譯推出。然而,陳映真作品的英譯成果自90 年代以來卻不盡如人意。除了米樂山的舊譯《我的弟弟康雄》收入1995年《哥倫比亞現(xiàn)代中國文學選集》(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似乎只有《趙南棟》《山路》被翻譯出來。

1991 年《譯叢》發(fā)表小說《趙南棟》的第一部分“葉春美”(Zhang Nandong:Part One-Ye Chunmei),譯者為鄧肯·休伊特(Duncan Hewitt)。而小說《山路》則因曾獲1983 年《中國時報》小說推薦獎而備受譯者青睞,多次翻譯發(fā)表。1991 年先由學者哈玫麗(Rosemary Haddoon)譯出并選入邁克爾·杜克主編的《當代中國小說大觀》(Worlds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編者在介紹中有意識的將《山路》主題歸為從個人或其他角度重新評價人們關于20 世紀中國歷史的認識[46]。隨后,1993 年《譯叢》發(fā)表了由安妮(Anne White 音譯)、朱志瑜(Chu Chiyu)、黃良碧(Huang Liangbi 音譯)共同翻譯的譯文。1994 年又有學者康士林(Nicholas Koss)的譯作,收入彭鏡禧等主編的《玉米田之死與其他當代臺灣小說》(Death in a Cornfield and Other Stories from Contemporary Taiwan)。編者認為小說觸及了海峽兩岸中國人歷史政治意識的演變[47]。如果將這3 位譯者的譯本做比較,應該能夠透露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提供研究者進一步深入討論的空間。

近年來,臺灣學者陳光興等共同主編的《亞際文化研究》(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在2005年與2014 年制作了陳映真作品翻譯計劃,將小說《忠孝公園》(Loyalty and Filiality Park),報告文學《當紅星在七古林山區(qū)沉落》(When Red Stars fall into Qigulin Mountains),評論文章《對我而言的“第三世界”》(What the‘Third World’means to me),《后街——陳映真的創(chuàng)作歷程》(Back alley: The creative journey of Chen yingzhen),文學散文《我的父親》(My father),《生死》(Life and death)等作品譯出,希望再次推動陳映真作品與思想在英語世界的傳播與閱讀。

①呂正惠:《重新思考1970-80 年代的陳映真——出版〈陳映真全集〉的意義》,《文藝理論與批評》2018 年第3 期。

②陳映真:《陳映真全集》卷23,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228 頁。

③Jeffrey C. Kinkley,“A Bibliographic Survey of Publications on Chinese Literature in Translation from 1949 to 1999”, in Pang-Yuan Chi and David Der-Wei Wang, eds.,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Second Half of a Modern Century: A Critical Survey, 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0, p.277. 此文曾翻譯成中文發(fā)表,見金介甫著,查明建譯:《中國文學(一九四九—一九九九)的英譯本出版情況述評》(上、下),《當代作家評論》2006 年第3 期、第4 期。中譯文限于篇幅并未列出英文附錄的著作文獻。

④應鳳凰:《臺灣文學研究在美國》,《漢學研究通訊》1997 年第4 期。

⑤見2018 年5 月2-11 日,筆者與臺灣人間出版社主編宋玉雯、荺筑通信。

⑥陳映真:《陳映真自選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 年版,序第2 頁。后收入《陳映真全集》卷17,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134 頁。

⑦⑧C.T.Hsia,“Foreword”,in Joseph S.M.Lau and Timothy A.Ross,eds.,Chinese Stories from Taiwan:1960-1970,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6. 夏志清的這篇序言后譯成中文《臺灣小說里的兩個世界》,參見夏志清:《新文學的傳統(tǒng)》,臺北:時報文化出版社1979 年版,第190-191 頁,第203-204 頁。

⑨臺灣學者黃文倩指出夏志清自70 年代以來,其批評意識和觀念發(fā)生轉變與反省。不過還需對其背后的語境、目的等繼續(xù)深入,來探究這一轉變是否真的成立。參見黃文倩:《在普世與入世間——70 年代后夏志清的現(xiàn)代文學批評》,《靈魂余溫:兩岸現(xiàn)當代文學批評集》,臺北:學生書局2017 年版,第261-278 頁。

⑩Ranbir Vohra,“Fiction”,in Library Journal, March 15, 1976, p.835. 蘭比爾·沃赫拉曾任教于美國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著有《老舍與中國革命》(Lao She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

[11]Winston L. Y. Yang,“Book Reviews”, in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Vol. 104, No.4, 1981, p.426. 楊力宇為兩岸知名學者,斯坦福大學博士,美國西東大學教授,1983 年受邀訪問鄧小平,2019 年在美逝世。

[12]夏志清:《臺灣小說里的兩個世界》,《新文學的傳統(tǒng)》,臺北:時報文化出版社1979 年版,第196-199 頁。

[13]Joseph S. M. Lau and Timothy A. Ross, eds., Chinese Stories from Taiwan: 1960-1970,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6,p.28.

[14]劉紹銘編:《陳映真選集》,香港:小草出版社1972 年版。此選集后來又增訂出版,劉紹銘編:《陳映真選集(一九七九年最新增訂版)》,香港:一山書屋1979 年版。

[15]這篇序言除了刊登在《中外文學》,1972 年第1 卷4 期。還收錄于葉維廉主編:《中國現(xiàn)代作家論》,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1976 年版,第439-459 頁。又被選入《陳映真作品集》卷14,臺北:人間出版社1988 年版,第14-31 頁。

[16]陳映真:《總是難于忘懷——“論陳映真卷”自序》,《陳映真全集》卷10,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270 頁。

[17][18][20]Joseph S. M. Lau,“How Much Truth Can a Blade of Grass Carry?: Ch’en Ying-chen and the Emergence of Native Taiwan Writers”,in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Vol.32,No.4,1973,pp.627-628,pp.634-635,pp.637-638.福爾摩沙最早是葡萄牙人對臺灣島的稱呼,日本殖民時期沿用此名稱,后來民族分裂分子往往用這一指稱來表達“去中國化”的情緒。

[19]這顯然由于劉紹銘自身的觀念與立場,但也有可能考慮到對陳映真的保護,而有掩飾之意。

[21]Paul G.Pickowicz(畢克偉),“Book Reviews”,in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Vol.42,No.3,1983,p.653.

[22]Vivian Ling Hsu, ed., Born of the Same Roots:Stories of Modern Chinese Women, 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1,p.210.

[23][25][27]Joseph S.M. Lau, “Preface”, in Joseph S. M. Lau, ed., The Unbroken Chain:An Anthology of Taiwan Fiction since 1926,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3,p.10,p.10,p.12.

[24]應鳳凰:《臺灣文學研究在美國》,《漢學研究通訊》1997 年第4 期。王德威:《翻譯臺灣》,《小說中國》,臺北:麥田出版社1993 年版,第363 頁。

[26]Jeannette L.Faurot,“Reviews”,in Chinese Literature:Essays,Articles,Reviews,Vol.6,No.1-2,1984,p.196.

[28]Joseph S.M.Lau,“CH’EN YING-CHEN”,Joseph S.M.Lau,ed.,The Unbroken Chain:An Anthology of Taiwan Fiction since 1926,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3,p.102.

[29]陳映真接受訪談的內(nèi)容及其對原刊的更正和修訂意見參看陳映真:《論強權、人民和輕重》《陳映真來函》,《陳映真全集》卷5,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169-180 頁。

[30]Joseph S.M.Lau,ed.,The Unbroken Chain:An Anthology of Taiwan Fiction since 1926, 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3.見封底

[31]Stephen C. Soong and John Minford, eds., Tree on the Mountain: An Anthology of New Chinese Writing,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1984.

[32]Howard Goldblatt,“Book Reviews”,in The China Quarterly,Vol.105,1986,p.169.

[33]尹慧珉:《介紹一部美國的紅學專著——〈紅樓夢〉中虛構的面具》,《紅樓夢研究集刊》1982 年第8 輯。

[34]周汝昌:《美紅散記》,《獻芹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 年版,第539 頁。米樂山的這篇會議論文后被翻譯收入《文化:中國與世界(第一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 年版,第139-160 頁。

[35]這次會議后來結集出版論文集,較有影響力。參見Jeannette L. Faurot, ed., Chinese Fiction from Taiwan: Critical Perspectives,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0.

[36]參見《聯(lián)合報》副刊系列報導,洪致:《向世界文壇伸展的我國現(xiàn)代小說》,1978 年12 月23 日,第12 版。傅靜宜著,歐陽子譯:《為什么討論臺灣小說——傅靜宜教授的開幕致辭》,1979 年2 月23 日,第12 版。白之著,楊澤、童若雯譯:《朱西寧、黃春明、王禎和三人小說中的苦難意象》,1979 年2 月27-28 日,第8 版。歐陽子:《一次歷史性的文學盛會——臺灣小說座談會特別報導》,1979 年3 月11 日,第12 版。夏志清著,歐陽子譯:《時代與真實——臺灣小說研討會結語》,1981 年2 月22-23 日,第8 版。

[37]黎湘萍:《敘述與自由——論陳映真的寫作和臺灣的文學精神》,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博士學位論文1991年。黎湘萍:《臺灣的憂郁》,臺北:人間出版社2003 年版,第73 頁。

[38]陳映真:《序:走出國境內(nèi)的異國》,《陳映真全集》卷9,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36-40 頁。

[39][41][42]Lucien Miller,“Introduction”, trans.Lucien Miller, Exiles at Home: Short Stories by Ch’en Ying-chen, Ann Arbor: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86,pp.1-2,pp.12-13,pp.17-22.

[40]《左翼人生:文學與宗教——陳映真先生訪談錄》,《文學世紀》2004 年第4 期。后收入《陳映真全集》卷21,臺北:人間出版社2017 年版,第128 頁。

[43]Clara Yu,“Book Reviews-China and Inner Asia”,in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Vol.47,No.1,1988,p.113.

[44]法譯本包括《將軍族》《六月里的玫瑰花》《夜行貨車》,共3 篇小說。譯者應為安妮·布魯瓦爾(Anne Breuval 音譯),《陳映真全集·著作年表》將該書主要編者誤認為翻譯者。

[45]日譯本翻譯有《面攤》《我的弟弟康雄》《將軍族》《夜行貨車》《鈴鐺花》《趙南棟》《忠孝公園》《鞭子和提燈》《祖祠》《后街——陳映真的創(chuàng)作歷程》《洶涌的孤獨——敬悼姚一葦先生》《魯迅與我——在日本“文明淺說”班的講話》《宿命的寂寞——悼念戴國煇先生》,共13 篇作品。

[46]Michael S. Duke,“Introduction”, in Michael S. Duke, ed., Worlds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 M. E. Sharpe, Inc. Press,1991,p.11.

[47]David Der-wei Wang,“Introduction”, in Ching-HsiPerng and Chiu-kuei Wang, eds., Death in a Cornfield and Other Stories from Contemporary Taiwan,Hong Kong: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p.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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