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戴蓉
電影《愛情神話》拍的是中年人的愛情。相比少年的懵懂激烈,中年人的愛情顯得膽怯擰巴,暗地里各自算計。已經(jīng)被愛情、婚姻榨過一番的愛,不再豐盈多汁。
看上一會兒,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一直在說話,試探、誘惑、爭勝,甚至謾罵、怨懟,時而幽默時而狠毒。這些對話配上大量的插曲和音樂,讓影片看起來像一部舞臺劇,而這個舞臺便是上海,或者說是上海的“上只角”。他們仿佛不愁衣食,有大把時間斗嘴,連街角的修鞋匠都能探討哲學(xué)問題。那些劇場、咖啡館、書吧、展覽館明亮得沒有一絲陰影,這也是為何有人批評這部片子“懸浮”的緣故吧。
在我看來,片中人物的生活其實并沒有表面那么光鮮。老白和許多置身中年危機(jī)的人一樣婚姻受挫,他愛畫畫,但心里明白自己那些畫是上不了臺面的。李小姐住的老房子前面有道漂亮的拱門,走進(jìn)去卻陰暗逼仄。通過一群話癆完成的小成本制作,讓人看了會心一笑,這終歸是國產(chǎn)電影的一個進(jìn)步。
《愛情神話》讓我不期然地想起伍迪·艾倫。在伍迪·艾倫的電影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密集的對話、復(fù)雜的男女關(guān)系、詼諧的諷刺與調(diào)侃,而這些元素在《愛情神話》中都存在。當(dāng)然,你要是企圖在其中打撈出“深刻”,那恐怕會有點失望。因為老白不是《午夜巴黎》的男主角吉爾那樣的作家,無法對現(xiàn)實、時代進(jìn)行深刻的反思。
導(dǎo)演邵藝輝是女性,但她選擇以男性的視角來觀察生活。本質(zhì)上,老白是個平庸、甚至有點懦弱的人,但他懂得憐惜身邊的女性。這個擁有老洋房的鉆石王老五,心儀一個拖著孩子的大齡離異女子。不得不承認(rèn),在當(dāng)今一線城市的婚姻市場上,這真的是個大膽的假設(shè)。老烏一生牽念索菲婭·羅蘭更是浪漫神話,于是那部叫《愛情神話》的老電影頗有點戲中戲的意思。
影片對女性角色的處理,既沒有把她們拔高,也沒有將她們物化。愛情在她們的生活里,并非不可或缺的存在,充其量只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也正因為如此,雖然存在著隱秘的競爭關(guān)系,但她們和老白一起坐在飯桌前喝酒聊天的樣子,又和朋友沒什么兩樣。
李小姐穿的那雙J i m m y Choo,眼光毒辣的修鞋匠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一萬多的真品。但老白把它弄丟,買了一雙新的要賠給她時,她卻婉拒了,說自己那雙不過是兩百塊錢的淘寶貨。都說上海女人精明,但見多識廣的她們?nèi)绻幌牒湍阍俳徊剑蜁3稚虾H说姆执绺小?/p>
老烏的猝死可以說是《愛情神話》中最沉重的一筆,然而這個片段卻處理得特別輕。因為它的無聲、短促,我們得以被短暫地抽離出來,以上帝的視角打量這人間的一瞬。面對變故和生離死別,凡人徒呼荷荷,隔遠(yuǎn)了看卻不過如此。救護(hù)車輕輕一顫,拐過弄堂的轉(zhuǎn)角,人生真是大夢一場。
少年時誰沒有魯莽地愛過?后來,人總要往前走,生活也要往前推進(jìn)。容得下中年人大大方方的戀愛,這是上海這個城市的氣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