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潔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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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我9歲,跋山涉水60里山路。只為來看一眼傳說中的城。
那時候,進一趟城,去趕一次大集,是一件大事。如果沒有特殊事、緊急事,進一次城或稱之為出一次遠門,甚至要在一年或半年前就開始謀劃。攢下一點錢,備下一點核桃、柿餅、干木耳之類送給城里親戚的山貨。
我第一次進城,是和母親一起來趕漾濞二月十九街。出發(fā)的時間是一個春天的早晨,天泛魚肚白時被母親叫醒,父親在旁邊一再叮囑我要吃飽早飯。等天亮的時候,換上新衣,背上兩個路上吃的飯團,沿一條叫皮歹河的溪流,一路向北,翻過高高的普映山,過山神牌,下三臺坡,一路跋山涉水,到達一個叫桃花園的村莊后,母親說我們看到的山下壩子,那條大河邊有很多房子的地方就是漾濞城了。
第一次看見河溝對面的山坡上彎彎繞繞的盤山公路,幾輛大卡車通過,卷起漫天塵土,黃灰跟著汽車行走的軌跡,如黃龍在山間游走。母親說那是國防公路,一直走可以通到外國。后來我才知道,它就是曾經創(chuàng)造過世界筑路史奇跡,滇西各族人民用血肉之軀筑成的抗戰(zhàn)生命線,赫赫有名的滇緬公路,時稱320國道。
走在公路邊,有汽車風馳電掣般從身邊駛過,卷起的風就像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感覺像是要把小小的我拖曳起走一樣。我只有牢牢抓著母親的手,左顧右盼,小心翼翼穿過公路,膽戰(zhàn)心驚走過搖搖晃晃的鏈子橋(云龍橋)進城。彼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一條長街,街道鋪了青石板和鵝卵石,幾間售賣各種物品的鋪子,每一間都比我們公社購銷點的門店大。一個叫云集場的集貿市場,賣菜、賣肉、賣豆腐,還賣栗碳和柴火。巷子里打鐵的鐵匠鋪叫鐵業(yè)社,縫衣服被褥的裁縫鋪叫縫紉社,還有彈棉花、榨油、磨面、搟面條、做豆腐的各種作坊,記不得叫什么社了。馬路上有汽車,街上很多很多人,天黑了路上有電燈,出門不用打火把。那是四十多年前我眼里的繁華城市。那個城市叫漾濞縣城,那條街是漾濞古城老街。
城市最熱鬧的日子是街天,約定集中一天時間進行物資交流的集會叫趕街(讀音gai),固定的趕街場所叫街子。漾濞縣城一個星期趕兩天街,分別為周六和周二,周六的規(guī)模比周二大,俗稱趕大、小街,周六是大街,周二是小街。所以周六又叫街子天,周二是小街天。后來國家公職人員執(zhí)行雙休日工作制,為方便群眾趕街的同時來辦事,大街改為周五趕,一直延續(xù)至今。
第一次趕漾濞街,趕的是二月十九街,二月十九街是漾濞古老的物資交流會,一年一度最大的街,因趕街的日子為農歷二月十九而得名,會期3天。農歷二月十九為正日子,前后各延一天。這是趕了幾百年的傳統(tǒng)盛會,如同過節(jié)。趕十九街的同時,城外皇莊坡上的城隍廟(也叫十九廟)和坐落于十家村的普光寺同時趕盛大的廟會。很多人,特別是老人家,來趕十九街都要先去寺廟趕會,去廟里祈福吃素食,祈福的內容大多以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家宅安康等為主。
趕二月十九街有很多習俗,一條沿路擺攤的長街,趕街人要從街頭一直趕到街尾,說這樣運氣才會通,這樣這一年全家人就會順順利利、平平安安。要在趕街時買一把掃帚和一根鋤頭把,家里有孩子的一般會給男孩買個面具,給女孩買個小花篾籮。民間說二月十九街買的掃帚可以掃除家里的三災八難;鋤頭把拿回家要做一把新鋤頭,象征已經做好備耕,二月十九街之后就要開始一年的春耕了。面具,漾濞人叫面古呂,色彩夸張,面目猙獰,傳說戴上可以避邪。買賣面具和讓男孩戴面具也是二月十九街的一種習俗,來由跟二月十九街的傳說有關,舊時趕二月十九街也叫趕陰陽街,說陽間趕街的同時,陰間已故親人的魂魄也會來趕二月十九街,為了避免陰陽兩隔的親人遇見被認出,所以戴面具。這種面具通常只在二月十九街上售賣,過了二月十九街就不賣了。小篾籮既是玩具也是工具,接下來的日子,山里的黃泡、楊梅熟了,女孩子會用小篾籮裝采摘來的野果。
那條要從頭趕到尾的二月十九街,不到一里路。卻是全城最大、最長的一條街,除了掃帚、鋤頭把、背簍之類的少量農具,幾個面具、篾蘿、泥陶玩具的小攤,其他商品似乎還不可以自由貿易。百貨,五金、煙酒糖茶之類的都是國企專營。沿街臨時搭建的攤位大多是外縣市來的同行,每個攤位前都拉了布標橫幅標識各自的身份。因此二月十九街售賣的貨物要比平日豐富很多,下關的百貨公司、食品公司、外貿公司等國營企業(yè)的攤位,很多緊俏物資會有特供。布料的花色、鞋襪衣服的款式新穎,糖果糕點也是平時沒有的味道。
當時,吃飯要糧票,買衣服、布料要布票。糖果糕點更是緊俏物資。很多人買不起也買不了東西,因為古老的習俗,就是來湊個擠,看看熱鬧,圖個吉利。人多,擠,也是我對趕二月十九街的另一種認知。
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母親買了一頂草帽、一把掃帚,扯了幾尺當時我們家鄉(xiāng)供銷社門市里沒有的花布,給我買了個篾子編的小提蘿,一個叫猴子上樹的玩具;給沒來趕街的哥哥買了一只小鳥造型的陶哨子;一個收起來像一把芭蕉扇,可以翻出三個花球的紙玩具,是我磨了她很久才給我買的;還有一雙紅色燈芯絨面料塑料底布鞋,好像是托一個在城里工作的老鄉(xiāng),費了很大勁要到特供票才買到的。我自己花了兩毛錢在新華書店的攤位上買了兩本連環(huán)畫(小人書)。喝了一碗1毛錢的米涼蝦,吃了兩回2分錢一根的糖水冰棍,覺得大熱天能吃到冰很神奇。
最難忘的城里味道是小姑媽做的涼米線。那時候,來趕一次二月十九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路途遙遠,吃和住都是問題。我們家因為父親的兩個妹妹,我的二姑媽和小姑媽都嫁到漾濞城,城里有親戚,這就方便很多,我們進城趕街就到兩個姑媽家借宿,不用去公社開到招待所住宿的介紹信。
二姑媽家住在周家巷一個大雜院里,三戶人家十幾口人共住的大院子,一家戶籍為非農業(yè)人口的居民,兩家戶籍為農業(yè)人口的農民。戶籍身份的差異,代表所能享受的福利待遇不同,讓身為居民的人家很有優(yōu)越感,也讓身為農民的人家有些自卑。
二姑媽一家九口都是農民,三代人住著西向的兩間屋;沒有廚房,屋檐下,幾塊籬笆圍起來,壘了個大灶煮飯,吃完飯要把做飯的鍋碗瓢盆都收進睡覺的房間里,生活很艱難。小姑媽一家因為姑爹是供銷社的職工,住著臨街的公房,雖然也是一院房子幾家住,但與二姑媽家的大院子不一樣,他們的院子中間做了隔斷,院子隔開后每家的院心就是一個獨立的小天井。雖說隔壁鄰居說話、吵架、罵孩子,都聽得清清楚楚,但至少各自有較為私密的空間。一個院子上下兩排房子每家上下院各分了一間房,兩間房樓上樓下都能住人,我的表哥、表姐們都有自己的房間。小姑媽生活講究,在小天井里用幾塊鐘乳石做了個小假山,盆栽了很多花花草草。臨街的房間隔出一個逼仄的過道,留了一道小門進去,地道戰(zhàn)一樣,進去卻別有洞天。有單獨的廚房,廚房后邊有后門,從后門出去可以到達另外一條街,只是七拐八彎還要過別人家的院子,我不敢單獨從后門出去,怕找不到回來的路。那是我最初對城市和城市居民的印象。
漾濞古城老街
古城老街上,周家巷路口有家米線店,加工的酸漿米線質量最好,我們來,姑媽就撮一小盆米,端著筲箕到米線店換回來一盆米線,那時候米線是很精貴的細糧,買米線要用糧票或是拿大米去換,糧票是20世紀中后期糧食供應不足時特有的購糧憑證,一般只有國家公職人員、國企職工和戶籍為非農業(yè)人口的居民才有。農民通常就拿大米去換米線,付一點加工費。小姑媽做的涼米線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米線。軟軟糯糯的米線,作料有她自己腌制的麥蘭菜腌菜,青菜尖做沖菜,翠綠的顏色帶著好聞的芥菜辣,韭菜和芫荽之外,還有只有那個季節(jié)才有的香椿芽,焦香的油辣子,脆脆的核桃鹽,滴一滴麻麻的花椒油,一點點醬油,最后澆一大勺她自釀的木瓜醋,一碗素米線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絕世美味。
清晨,天還沒完全亮,門外便傳來早起挑水人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扁擔挑著水桶嘎吱嘎吱的聲響。住著幾百戶人家的老街,挑水的地點只有兩處,東邊街頭的木瓜井,西邊街尾云龍橋頭的大吊井。各家各戶,各自就近挑井水。家家戶戶灶房里都有一口大水缸,挑回來的井水儲存在水缸里,用來做飯泡茶。
當太陽升起照進巷子的時候,早起挑水人挑水時潑灑在路上的水,在石板路上留下兩行濕漉漉的印跡,陽光照在路上,反著亮晃晃的光,光影里,一個個身影走近,一個個身影走遠,來來往往穿梭在幽深的巷子里。房頂冒出裊裊炊煙,在晨曦里迷蒙而溫暖。濃濃的市井人間煙火味。
長長的街道,中間略高兩邊稍低的石板路,有溝水順著街邊低凹的一側流淌,水是雪山河的水,冰清玉潔的山泉水,匯入蒼山積雪融化的清流,引進溝渠,穿過田園,流進街巷,依然清澈見底。很多人家會在清晨溝水清亮的時候用瓢舀水,儲滿一兩只水桶,用來洗洗涮涮。中午,很多人在溝邊洗菜,洗煮飯用的鍋碗瓢盆。孩子的尿布、拖把、痰盂缸一類的臟東西,要在下午4點之后才可以在門前的溝里清洗。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等同于村規(guī)民約,大家都會自覺遵守。
吃過晚飯,跟姑媽穿過街巷,到江邊洗衣服,漾濞江是那時候我見過的最大的河,江水清澈,江邊有很長很寬的沙灘,沙灘漾滿細軟的沙子,光腳踩在上面很舒服。云龍橋下邊的漾濞江邊,很多人,女人在江邊洗衣服,還有很多男人領著小孩在江里洗澡游泳。一群群孩子光著屁股爬上江心那塊大石頭后撲通撲通躍入江水里。表姐帶著我在江邊玩耍,撿拾洋草果樹(桉樹)落下的果殼,圓圓的果殼用來做玩具,跟她們一起玩煮漫漫(做飯)游戲。表哥、表弟們玩用金竹自制的水槍,也撿大青樹落下的果子,給玩具槍做子彈相互打鬧。那是我與這座城市最初的親密接觸。
城里的孩子,穿著款式好看的干凈衣服。很多女孩穿裙子,露出修長的小腿,三五成群在街角跳橡皮筋,飛舞的裙擺像盛開的花朵一樣美。頭發(fā)扎著漂亮的蝴蝶結。姑媽幫我梳了辮子,給我扎了和表姐一樣的蝴蝶結。
天黑一拉開關線,電燈就亮了,一個小葫蘆一樣的玻璃球發(fā)出來的光讓黑夜如同白晝。那時候有電燈照明是讓我們感覺很幸福的一件事。特別是我母親,山鄉(xiāng)黑黢黢的夜,她常常用一盞馬燈照明,在一臺二手蝴蝶牌腳踏縫紉機上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縫衣服。馬燈用的煤油時常短缺,沒有煤油點燈的時候,父親把松明柴劃成細條扎成火把,用松明火把照亮趕活路?;鸢颜彰鳠熝鹆?,不小心還會被滴下來的松明油燙傷。
第一次進城看到的東西讓我大開眼界,也讓我心生向往。我暗自下定決心,長大后我也要來城市生活。這也成為之后我努力讀書,激勵自己的一種動力。
2
1983年,我來到這個城市讀書,城市長大了一點點。鐵業(yè)社、縫紉社等大集體時代的街道企業(yè),大多也隨著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政策全面鋪開,逐步走向解體。裁縫、鐵匠、棉花匠,一部分有一技之長的就出來單干,更多人則只能另謀生路。街場搬遷到新建街,沿公路邊擺攤,以路為市。云集場成了進城趕街老鄉(xiāng)寄存騾馬拴牲口的地方。每逢街天從云集場出來,老街路口到新建街農業(yè)銀行門口,大家叫鴨子坡那段路,一長溜售賣山貨的馬馱子,一些老人和小孩,在賣山貨的馬馱子旁邊賣馬草,兩毛錢一小堆,5毛錢一大堆。騾馬的主人都要買一些馬草喂牲口。
那個我第一次來漾濞,街道的盡頭用來分隔城市街區(qū)和農村田疇的大語錄牌不見了。語錄牌拆除后,縣城開始往北擴張,語錄牌的位置成了城市的中心。工商銀行(今農業(yè)銀行營業(yè)大廳)新建的一棟4層磚混結構樓房成為城市中心的新地標。對面的總工會,進了大門其實是個公園,人工種植了很多花草樹木,幾張供人休閑的石桌,常有老人在那里下棋打撲克;幾塊草坪地,有孩子玩耍,有談戀愛的青年男女坐在上面竊竊私語;一個簡易大棚里有幾張臺球桌,一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臺球。
臨街一面是一排小平房,承包給一家個體戶經營小餐館,油乎乎的地面、油膩膩的桌子,還有很多蒼蠅在飛,環(huán)境雜亂,又不衛(wèi)生,但炒菜的味道確實好,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老板娘和顏悅色會說話,生意很好,七八張桌子常常座無虛席。
門口是汽車客運站的發(fā)車點,一間鐵皮小屋開了個半圓形的小門洞,坐客車的在那個小門洞里買票后上車。路邊有幾米長的廊亭,有可以坐的鋼架凳子供旅客休息候車。每天有四五個車次往返于州府下關和漾濞縣城之間,按門洞邊粘貼的時刻表正點發(fā)車。每天一趟趕鄉(xiāng)街的班車,依漾濞鄉(xiāng)街一周趕一次(天)的習慣,按趕街日順序排班次,輪流開往不同的鄉(xiāng)鎮(zhèn),每天早上7點左右發(fā)車,下午返回,坐滿就走,不準時。
百貨公司在原址上蓋了三層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樓房,一層、二層是敞亮的售貨大廳,上二樓的樓梯很寬,可以四五個人并排走。一樓是文具、化妝品、鞋襪、日用品柜,二樓是布料、成衣、床上用品柜,朝九晚五準點上下班的售貨員,不論阿姨還是姐姐,人長得都好看,脾氣多半都不好。旁邊一棟老樓是百貨公司的早晚門市部,只有三個售貨員,別人下班她們才上班,晚上9點關門。其中一個胖胖的老阿姨,脾氣特別好,講話輕聲細語,笑起來眼睛咪成一條縫。百貨公司賣的貨,只要早晚門市部的柜臺有,我都樂意跟她買。
新建街(今蒼山中路)和環(huán)城路(今漾江路)交匯的十字路口,路中間建了一個有假山的小花壇,假山里有噴泉,剛建成的時候,噴出的水花很漂亮,但好像沒用多久就壞了,水管倒是一直淌著水,淌出來的水積在圍假山的水池里,坐在蓄了水的小花壇邊上,人和工商銀行新大樓的倒影映在淺淺的水面上,可以照很好看的倒影風光照片。小花壇的東邊,相距幾十米的國營照相館,新添了可以拍攝彩色照片的手持相機,加一點錢可以出來拍所謂的風景照。占地只有幾十平米的一小塊地,曾經作為小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留在人們的影像記憶中。那個路中間的小花壇,漾濞人給它取了個響亮的名字,叫街心花園。
城,依舊是座小城。老城的格局依舊,新城只有兩條街。南北走向的新建街長度不到500米,卻是那個年代漾濞縣城最為繁華的城市中心,縣委大院、農業(yè)銀行、工商銀行,漾濞飯店、百貨公司、新華書店、糖業(yè)煙酒公司、五交化公司、早晚門市部、郵電局、大禮堂、文化館等單位一家緊挨著一家都在這條街上。以上街和下街分界的雪山河橋為起點,環(huán)城路先往北,到縣醫(yī)院門口拐了個彎,與新建街交匯后一路向西。木制品公司、建筑公司、農資公司、雪山清酒廠、環(huán)城旅社、縣車隊,防疫站、縣醫(yī)院、國營照相館、外貿站、木材公司、糧食局、拖拉機站等單位則稀稀拉拉夾雜在民房中間分布在環(huán)城路的兩邊。
縣委大院,全縣八成以上的黨政機關一起在兩棟土木結構的老樓里辦公,縣委、政府、人大、政協(xié)四大班子之外的委辦局,每個部門通常只有一間辦公室,所有人在一間辦公室里辦公。能容得下近千人的大禮堂也是電影院,縣里的大型會議或是慶典都在那里舉行。平時是電影院,每天晚上放兩場電影。中午開始預售電影票,很多青年男女有了心儀的對象,假如不好意思表達,會買好電影票請人送過去,如果對方欣然赴約,就說明愿意和你交往。一段美好的姻緣,很多從一起看一場電影開始。
大禮堂后邊是文化館,文化館里有個圖書館,一棟土木結構的老樓,一樓的圖書館有很多藏書。我用學生證在那里辦過一個免費的借閱證,讀過很多書。包括四大名著、巴金老先生的《家》《春》《秋》,以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安娜卡列尼娜》《巴黎圣母院》《基督山伯爵》等世界名著。文化館大門口有個雜志閱覽室,不用辦借閱證,有很多雜志可以免費看,但不可以像借圖書館里的圖書那樣帶回家閱讀。負責借閱圖書的小姐姐是個大眼睛姑娘,常常穿一件領口系了絲帶的時尚紅色外套,脾氣好,很多人說她長得比李玲玉還好看。幾十年后的同學聚會,有同班男生坦言,那時候去閱覽室借書真有不圖燒香圖有廟之嫌疑。我也在她那里借過很多雜志,最愛看的一本雜志是《大眾電影》,幾乎每期必看。
閱覽室后面有個安靜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有幾張石桌子,用于與外面公園隔離的柵欄上爬滿了薔薇花,石桌子上面搭了花架,花架爬滿密密匝匝的素馨花,人在下面下小雨都不用躲。薔薇花,我們叫它十姊妹,花開時粉紅色的花朵成團成簇,只可惜花期不長。素馨花開碎碎的小白花,很香,零零落落能開大半年。墻腳的花臺種了金梅花、秋海棠、菊花、指甲花、月季花,還有一叢開小黃花的小灌木,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棣棠。我常常去圖書館借書,然后在那個有淡淡花香的小院子里讀書。
大禮堂前有個小廣場,廣場邊兩排玻璃櫥窗里貼滿本月上映影片的電影海報。每到傍晚時分,電影開演前,小小的廣場,熙來攘往的人群,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是小縣城最熱鬧的公共社交場所。晚飯后,有事沒事去大禮堂廣場溜達一圈,是很多人的一種生活習慣。偶有穿喇叭褲留長發(fā)的青年男子在廣場上晃蕩,見著漂亮姑娘就上前搭訕,約人家看電影,人家不理他們就吹口哨起哄。也不都是壞人,但很多人看不慣他們,叫他們二流子。
廣場邊有租書攤,租的全是小人書,一本小人書租看一次好像是2分錢,我從來沒看過,嫌貴。那時候一本小人書的售價在8分到2毛之間,1毛錢左右的居多,我覺得攢幾毛錢買上一兩本,和別人換著看比較劃算?;谶@樣的理念,幾年下來,我不僅看過新華書店里賣過的大部分小人書,自己也攢了一小摞。當時租書攤的攤主多半是城里家庭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孩子,買得多,積攢得多,當有了足夠多的小人書時,就到廣場邊上擺租書攤。其中有一個我認識,是我同學的弟弟。
文化館有個電視放映室,那里有全縣最大的一臺彩色電視機,只轉播一個頻道,播過一部很熱門的日本電視連續(xù)劇,叫《血凝》,對外開放,一張電視票5分錢,沒有時間限定,可以一直看到熒屏上打出“再見”才退場。斷斷續(xù)續(xù)去看過幾集,山口百惠、三浦友和這樣的影視明星,是很多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
街拐角的國營照相館,玻璃櫥窗里掛了大幅的人像照片。那時候,無論到哪個城市,照相館都是最熱門的打卡地。無論城市大小,去到過的城市照相館里拍一張照片,洗出來的照片一角都有那個城市的標記,比如下關照的照片上印的是“風城印象”,昆明照的就是“春城印象”。鄉(xiāng)下人,山上人來一次城里都不容易,多半會去照相館拍一兩張照片留念,如果有同行的伙伴會拍一張合影,見證曾經一同出行,見證曾經去過那個城市。一家人如果有重大的事,比如結婚、生了孩子、老人過壽,有條件的也會就近去照相館照一張相。親戚朋友間會相互贈送照片做留念和收藏。
記得我第一次進城時,因為沒有在照相館照一張相,回去后父親好像還埋怨過母親幾句,說難得進城一次,兩娘母應該照個合影,還應該給我照一張獨像(單獨一個人的照片),說我那么大了,還沒有在照相館照過相。后來我來城里讀書,倒是在那個國營照相館里照過很多照片,各種證件表格需要貼的正規(guī)照,與同學朋友合影,某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記得嬸嬸帶著堂妹來看在同一所學校讀書的堂弟和我,就曾很認真地帶我們去照相館照了一張合影,至今仍珍藏在我的相冊里。
漾濞古城
全城只有一處對外開放的洗澡堂,柴火燒鍋爐供熱水。分男女兩個洗浴間。去澡堂洗澡的多半是住校學生和住職工宿舍的單身職工。洗一次澡4毛錢,休息日去通常要排隊,賣洗澡票的大姐永遠耷拉著一張苦瓜臉在織毛衣,坐在澡堂門口檢票驗票的大媽,目光犀利如門神,假如有人進去半小時不出來,她就催,催了還不出來,會在外面罵。
兩個姑媽的家在那個時期相繼從古城老宅中搬出,分別在城北和城西集體劃撥的宅基地上蓋了很好的房子,單家獨院,都有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種了花草和果樹,還有四時不斷的蔬菜。我隔三差五到倆姑媽家蹭飯。小姑媽家買了黑白電視機,天一擦黑就有鄰居來家里看電視。播電視連續(xù)劇《霍元甲》的時候,一旦片頭曲響起,街上的行人就開始奔跑,幾分鐘之后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二姑媽家的一臺進口三洋牌卡式錄音機,姑爹最喜歡播放一部叫《水仙》的港臺音樂劇,讓我跟著留下過心酸的淚水。還有龍飄飄、鳳飛飛和很多我聽不懂在唱什么的粵語歌磁帶。我最愛聽鄧麗君柔美的情歌,《甜蜜蜜》《小城故事》《又見炊煙》《恰似你的溫柔》《月亮代表我的心》《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太多太多好聽的歌,直到今天都覺得是經典中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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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我高中畢業(yè),通過招考進入鄉(xiāng)鎮(zhèn)干部隊伍,留在了這個城市。有了一本代表你是這個城市居民的戶籍簿。一本每月供應32斤平價糧的糧油供應證。我的身份從農民變?yōu)槌擎?zhèn)居民。
拿著一張人事部門蓋了公章的介紹信去新單位報到,單位領導收下那張手寫的信箋后,首先對我表示熱烈歡迎,說我的到來給單位增添了新鮮血液。并認真囑咐我,今后這里就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要我把單位當成自己的家。然后把所有同事叫在一起,把我隆重地介紹給大家。說今后我們就是一家人,讓同事們在工作中幫助我,生活上關心我。
單位的房子,前后兩院土木結構的老舊民居,據說曾經是一大戶人家的私宅。房產收歸國有后,后院成了鎮(zhèn)政府的辦公用房和職工宿舍。前院一間土木結構的樓房和一排小平房承包給私人開飯店和旅社。
后院一房一樓閣布局,外盤石階樓梯。正房樓上、樓下各三間房,樓閣也叫耳房,樓上樓下各兩間。正房樓下靠左的房間和中間的堂屋拆了隔斷的板壁,改造成一個大房間,一張長桌子,幾排長條凳,是會議室也是接待室??窟叿帕藘蓮堔k公桌。最右邊的房間是個套間,靠院子的外間比較敞亮,1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已經放了4張辦公桌,里間只有外間一半大,放兩張辦公桌已經很擠。后墻有后窗,但窗子外邊是另一戶人家的后墻,采光差,大白天進去都要開燈,房間潮濕有霉味。
鎮(zhèn)政府下轄新建街、仁民街兩個街道辦事處,與鎮(zhèn)政府合署辦公。耳房樓下兩間房比主房小,打通后連成一大間,是兩個街道辦事處的辦公室,共有六個街道干部一起在那里辦公。
沒有地方再放得下一張我的辦公桌,在里間的一位年長同事主動說,讓我跟他共用一張辦公桌。辦公桌有三個抽屜,一個柜子,他給了我兩個抽屜的鑰匙,讓我鎖一些自己的辦公用品和私人物品。外間的幾個同事也說,里間光線不好,需要寫字和學習的時候,我也可以到外間用他們的辦公桌。
按規(guī)定,單位還要給我解決住房。后院樓上的職工宿舍已經住滿,單位領導只好跟前院承包旅社的老板協(xié)商,協(xié)商了好幾次,他才同意騰出過道邊面積最小的一個單間給我做宿舍。騰房那天,看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讓我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欠了他一份人情。
一個7平方米的小房間。放下一張單人床,一張有兩個抽屜的書桌。一套簡單的行李,一個洗臉盆,幾樣洗漱工具。我就算在這個城市里安家了。
后院院子大,院子里兩棵大樹和房屋柱子間拴了幾根粗鐵絲,用來曬衣服、曬被子。周末大家一起洗衣服,幾根鐵絲不夠曬,聰明的鄰居大清早把被褥掛在鐵絲上占地盤,衣服洗出來收了被褥就有好位置曬衣服。我洗了衣服也拿去后院曬,冬天還愛曬被褥,有時也為了占地盤。
耳房側邊有后門,進去有公廁,廁所旁一間舊平房倒塌后,有職工私自清理出地皮,用紅磚砌墻建了幾間低矮簡易房,用來養(yǎng)雞、養(yǎng)豬。每隔一段時間會有附近的農民趕著馬車來旱廁掏大糞,或幫養(yǎng)豬、養(yǎng)雞的人家清理廄舍里的豬糞、雞糞,拉去給農田做肥料。
沒有食堂,也是單位領導出面協(xié)商,給縣政府的機關食堂交了一個月2塊錢的搭伙費。然后我就可以拿著購糧本和現金在食堂買飯票、菜票??h政府食堂就在街對面的縣委大院內,離得不遠。每天清早去政府食堂吃早點時,順便去鍋爐房花2分錢或是拿兩張開水票打一壺開水回來,放在宿舍里。下班后,拿個飯盆到縣政府機關食堂打飯吃。那時候,自己單位沒有食堂的,大多和我一樣,跟縣政府的機關食堂搭伙。
兩年后,辦公地點搬遷到小城邊上的原淮安區(qū)政府駐地。后院樓下兩間辦公用房留給了街道辦事處。樓上幾個房間還是鎮(zhèn)政府職工的宿舍。單位收回了前院的房子,辦了一個托幼園。留了樓上兩個房間做接待室,供住得遠的村干部來城里辦事、開會住。我旁邊的房間比我的宿舍稍大,一直給當時州級機關下派到鎮(zhèn)上掛鉤、掛職的工作隊員住,最后在那個房間里住的是個女領導,平時交往多一些,她離開的時候,說我的宿舍實在太小了,說單位的住房也沒那么緊張了,就做主把她房間的鑰匙直接給了我。
我因此有了兩個獨立的小房間。褐色的木板壁我用白紙精心裱糊,厚厚的老土墻讓我釘了淡雅的壁布,窗子和粉紅色的百葉窗之間有一堵墻寬的窗洞,掛了朋友送的風鈴。開窗通風的時候叮當叮當清脆的鈴音很悅耳。后來兩個妹妹來城里讀書,周末就來跟我一起住,我們自己買菜,用一個電爐換著花樣煮好吃的。一起度過了很長一段幸福時光。
兩個樓下的房間濕氣重,粗糙的水泥地皮,一年四季感覺都是潮陰陰的,夏天愛發(fā)霉,冬天更是徹骨的冷。但與很多差不多一起參加工作的同齡人比,很多單位的住房條件更困難,單身職工兩人同住一室很普遍,一旦有室友談戀愛,帶回來男朋友、女朋友,自己要么也去串門,要么上街瞎溜達。我能住上客臥分開的兩間房,很知足了。
我一直在那棟老樓里住了六年多。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幾乎所有單位都緊緊抓住福利房政策的尾巴,為職工改善住房條件。大批新房建成后,單位空出來一些原來職工家庭居住的公房。一棟磚混結構的三層樓房,共15個房間,我分到一間20平方米的套間,一間相同面積的單間。套間是客廳和臥房,單間做廚房,中間拉了道簾子放了一張單人床,有親戚朋友來將就著當客房用。
期間,上街完小從舊址搬遷到環(huán)城路(今漾江路)以北,除幾棟新建的樓房,還有了一個很大的運動場。我在那塊運動場上學會了騎自行車。旁邊建了農貿市場,兩個能遮風避雨的大棚結束了廣大群眾祖祖輩輩以街為市的局面??h政府從縣委大院搬遷到現在的蒼山中路,城市繼續(xù)向北延伸。
文娛活動開始盛行跳交誼舞,一到周末,單位的會議室,食堂的餐廳,桌椅板凳挪一挪,就成了舞廳。遇上節(jié)日,拉幾根皺紋紙剪出來的彩紙條,掛幾串五顏六色的電燈泡,一套組合音響放音樂,就可以辦一場盛大的舞會。三步、四步、十六步,探戈、倫巴、華爾茲,悠揚的舞曲,優(yōu)美的舞姿。大家因為愛跳舞,所以去跳舞。跟后來燈紅酒綠、花費高昂的歌舞廳完全不一樣。
縣城西邊,洗腳上岸,不再以種田為主業(yè)的農民,換一種方式開始新生活。政府引導,劃出很大一片土地,鼓勵以一部分先富起來的農民為主,部分有相當經濟實力的私企老板,一些家庭經濟條件好的城鎮(zhèn)職工,購買土地自建房,開辟了一條商貿街。
清一色的磚混結構新樓房,住宅兼商用。家家戶戶臨街都有門面房。小公司、小作坊以前店后廠的模式做生意,搞加工,開飯店。新農村,新氣象,一派欣欣向榮。一時間引來很多媒體關注。因為某大報一篇題為《大理有條洋人街,漾濞有條農民街》的新聞報道,這條街之后好多年一直被大家叫做農民街。直到前幾年漾濞對城市街巷進行了一次命名規(guī)范,農民街才被正式命名為安康街,但還是有很多人習慣把安康街叫做農民街。
這是漾濞城市發(fā)展比較快的一個時期,職工住房保障和住房質量提升迎來了最后一個燦爛的春天,所有單位千方百計,竭盡全力建新房,滿足職工的住房需求。
與之前的福利分房有所不同的是,福利分房時期,職工居住的房子,只有居住權,沒有所有權。一旦職工本人離開原單位,福利房要交回。住房改革新政策,按所任職務、職稱確定可以享受的福利房住房面積。再根據個人當時任職情況,工作年限、婚姻狀況、是否已婚、已婚是否為雙職工等諸多條件,逐項打分后,確定職工本人所能享受的優(yōu)惠政策。一套有國有土地使用權和居住房屋所有權的房子,職工個人只需承擔建房成本一半左右的資金。
因為是單位和職工共同籌集資金建房,這種房子當時被稱為單位集資房。單位集資房是最后的福利房。從此之后,單位為職工繳納住房公積金,職工自己的住房是個人買商品房,自建房還是租房,住什么樣的房,住多大的房也不再是單位管理的范疇。職工福利房從此退出歷史舞臺。
職工個人能否享受單位集資福利房,以參加工作的年限有一個時間節(jié)點,政策落到實處,如何建房、如何分配則由各單位自行制定政策。因為建房單位要自籌大部分建房資金。雖說所有行政事業(yè)單位都是財政全額撥款單位,但部門之間,行業(yè)之間實力還是有差異,有些單位依據政策做到全覆蓋,有些單位只解決了一部分。
大量的單位集資建房是漾濞小城職工住房質量最大的一次提升,大部分職工從此住上了功能設施完備的樓房,結束了洗澡去澡堂,洗衣、洗菜共用水龍頭,家庭主婦大清早端個痰盂缸上公廁的模式。
按參加工作的時間,我雖趕上了可以享受最后一批福利房的政策,但因所在單位職工多,集資房也是僧多粥少,沒有做到全覆蓋,我自己工作年限短,資歷淺,論資排輩還輪不著,最終沒能搭上購買單位集資建房的末班車。
過了幾年,我在當時城市最北邊的城鄉(xiāng)結合部,買下一套同學轉手的二手單位集資房,房子過戶后,我拿到鑰匙,趁一個休息日的中午,想去打掃一下房子。開門進新家,發(fā)現之前的主人已經打掃過衛(wèi)生,還給我留下了一個新拖把,我又將房間仔細拖了一遍。有些累,就順便洗了個澡,然后席地坐在陽臺的地板上曬太陽。隔著玻璃的陽光鋪滿了陽臺,暖洋洋的沒有一絲風。我終于在自己飄忽了十幾年的城市里有了一隅蝸居,終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舒舒服服地泡熱水澡。內心的那種幸福和滿足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依舊會自己默默感動。我有一所房子,是我對安居這個詞切身的體會。
新小區(qū)窗子外面有大片的農田,中間一個魚塘,魚塘邊有幾棵高大的美何楊。春天來臨的時候,大片的油菜花開,每天天一亮就有喜鵲在樹上喳喳叫,幾只四喜鳥(我曾以為它們是百靈鳥)端坐在樹梢不停地鳴叫,遠處蒼山有雪,有白云,風景很美。我因此有感而發(fā)寫過一篇散文,表達我對有一所房子的那份幸福,文章的標題是《面朝魚塘 鳥語花香》。
縣政府門口的漾江中路前兩年就開始向東延伸,橫跨雪山河的新大橋建成,城市向東擴展,之后又建了雪山河二大橋、雪山河三大橋,三座大橋建成后,漾濞縣城東西兩大片區(qū)完成無縫銜接。東片區(qū)快速發(fā)展加快了漾濞城市發(fā)展的進程。我當年為城鄉(xiāng)結合部的住宅小區(qū),也成了城市中心的繁華街區(qū)。四喜鳥還時常在對面高樓的樓頂,街邊的櫻花樹、院子里的香樟樹上,心無旁騖唱它自己動聽的歌,喜鵲沒有了可以安歇的大樹,飛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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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21世紀,小縣城最終還是跟上了新時代城市發(fā)展的步伐。有了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地產商,涵軒公司在縣城北區(qū)開發(fā)了一個叫涵苑的住宅小區(qū)。我窗外,目光所及之處的大片農田,縱橫交錯的田疇和美何楊苗木基地在一夜之間迅速消失,幾十棟小高層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一下子占去縣城北邊一大角,很多人從此住上了庭院像花園,門口有保安,進家門前還要業(yè)主輸門禁密碼的房子。
緊接著天恒地產開發(fā)了縣城第一個高端住宅小區(qū)——仁和苑。東片區(qū)的天恒商業(yè)城,開啟了漾濞商住地產之先河。正漾坊、全城花園、雪山彝寨一期等多個樓盤,引發(fā)了漾濞人民空前的購房熱情,幾乎開盤即售罄,真正一房難求。用瘋狂來形容當時的買房人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多家外資地產相繼進駐,助推漾濞的城市化進程。東區(qū)初具雛形的商貿城,商業(yè)街,全城花園、金漾首府、雪山彝寨,更多業(yè)主入住。高樓、別墅、商業(yè)街,在雪山河東岸迅速崛起,小縣城有了現代化城市該有的模樣。
購房者的剛需基本飽和后,房地產市場理性回歸。去年年初,我斟酌再三,為自己在東區(qū)的一個樓盤簽下一套面積更大一些的電梯房,不是因為現在的房子不夠住,是以防年紀再大些爬不動樓梯時方便些。
西城區(qū)、老城區(qū)大批老舊民居,福利房時代留下的單位集資房,30年間發(fā)生了很多變化,有的房主幾經更迭,產權變更,沒有物管的住宅小區(qū),原單位婆婆式管理模式日趨淡化。遺留下年久失修,公共設施損毀嚴重,公共區(qū)域無人管理,排污不暢,私搭亂建等諸多問題,也正在通過政府的城市棚戶區(qū)改造,城市風貌提升改造等項目,統(tǒng)籌之后,逐一加以解決。在2021年5·21漾濞6.4級地震中受損嚴重的古城民居,正嚴格按照古城保護條例和住建部門的規(guī)劃要求,進行重建或修繕修復。鳳凰涅槃,相信古城明天的樣子,一定還是古老南方絲綢之路上,那個曾經留得住很多人鄉(xiāng)愁的古城。
半個世紀的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如同白駒過隙。山城水國,一個精致美麗的小城。三座大橋連接東西兩岸,老城區(qū)幽深的街巷,雞犬相聞的人間煙火。新城區(qū)鱗次櫛比的高樓,霓虹閃爍的繁華街區(qū)。雪山河邊有了風光旖旎的城市公園,設施完善的居民小區(qū)。人和廣場上幸福的老人家每天跳著歡快的舞蹈,大漾云高速公路漾濞段即將通達,大瑞鐵路漾濞境內的秀嶺隧道經過13年的艱苦建設,在2021年年初傳來喜訊,中緬國際鐵路通道大瑞鐵路秀嶺隧道平導貫通。為確保今年年內全線通車奠定了基礎。曾經南方絲綢之路上的柏木鋪,在古老的云龍橋還未建成通行時,漾濞老八景之一的“西河筏渡”舊址所在地,修建滇緬公路時美國人架設過鐵索吊橋的地方,大瑞鐵路漾濞站總投資5.1億,設施功能完備的站前廣場已經開工建設。千年前茶馬古道和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驛站,將再度成為中國交通史上一顆璀璨明珠。
城鎮(zhèn)化進程腳步不斷加快,城市在一天天長大,城市的規(guī)模和占地面積,比起50年前大了十倍還多,但縣城依舊是座小城。在建黨百年的歷程里,同偉大祖國突飛猛進的城市發(fā)展歷史橫向比較,漾濞和漾濞縣城的發(fā)展還有些滯后,在偉大祖國的版圖上,與發(fā)達地區(qū)比,這個小城的模樣就是一個小集鎮(zhèn)或是一個大一點的村莊?;A設施,城市規(guī)模,智能化程度離現代化城市的標準和格局還有很大差距,城市文化還有提升的空間。縱向比較,卻可以讓我們清晰地感知,這個小小城市的發(fā)展,今非昔比。省級歷史文化名城,中國核桃之鄉(xiāng),國家衛(wèi)生縣城,生態(tài)園林城市,每個殊榮的取得都來之不易,小城天翻地覆的變化,是一代代漾濞人不遺余力的辛苦付出。作為一個親歷者,見證人,我看著它一點點長大,一天天變好。
在城市里出生,從小在城市里生活的侄兒,在差不多我第一次來漾濞縣城的那個年紀來漾濞看我,在下高速進入漾濞的路口,有一塊廣告牌,大幅的廣告牌以漾濞古城為背景,上面只有一行字,歷史文化名城漾濞歡迎您。侄兒說漾濞古城不是一座城,是一個大村子。而這個他眼里的大村子,我在他那個年紀,是我眼里最大的城。
編輯手記:
楊曉潔的《慢慢長大的城》分為3個部分,分別記錄了她生命中和漾濞小城的3次相遇,從兒時的匆匆而過到后來的求學、工作,直至扎根于漾濞小城。文章的主線為漾濞小城的發(fā)展變化,記錄每個時期的格局、建筑及人們的生活狀況。一邊是從兒時就心向往之的對漾濞小城的認同和留戀,一邊是小城對人的物質支撐和精神滋養(yǎng)。在這里人和城是相互依存,共同長大的,沒有若即若離的距離感,無論是老城區(qū)幽深的街巷,雞犬相聞的人間煙火,還是新城區(qū)鱗次櫛比的高樓,霓虹閃爍的繁華街區(qū),小城天翻地覆的變化間都是人和城的一次次溫情互動,人和城市相互依存,城因人而興,人依城而居,漾濞小城充盈了每一個見證者、親歷者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