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立
她坐副駕駛,說:“你車開得太猛了。”
他說:“是嗎?”
淡淡的口吻,不屑一顧的表情。
話是說了,但他沒有任何變化,前車往前,空出哪怕一點點的空隙,他油門一踩,吱呀一聲就沖了上去。他是怕旁側(cè)的車插進(jìn)來?!安暹M(jìn)來就插進(jìn)來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說。話說完,她又有了悔意,她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的表情顯然有了變化,她深以為意。他在公司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前不久,部門副職調(diào)任,論資排輩,這個位子該是他的。但是,有人插了進(jìn)來,在他確信十拿九穩(wěn)萬無一失的時候,把這本該屬于他的位子給占了。
思緒在她的劇烈拍打中回到了現(xiàn)實,她幾乎已經(jīng)拍腫了他的右臂。眼瞅就要撞上前面的中巴車,她漲紅了臉,大聲地喊:“醒醒,你快醒醒啊!”
“我……”他的腳迅速將剎車踩到了底,止住了撞車的危機。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去看車前,也可以理解,這是作為一名老司機的經(jīng)驗,或是慣性反應(yīng)。
她說:“你怎么了?”
驚慌未定之余,她想過要責(zé)怪,很快又打消了念頭。眼前,似乎關(guān)切的效果要遠(yuǎn)遠(yuǎn)大于埋怨。
他說:“沒什么?!?/p>
他瞅了她一眼,也驚異于她口氣的溫和,這些年來,他們倆的對話,從最初的相敬如賓,到時不時的小吵小鬧,到現(xiàn)在的劍拔弩張,不可開交。人是會變的,不是嗎?
車子依然在龜速前行。
他攏了攏心情,像在攏齊一堆雜亂無章的雜物,導(dǎo)航上的紅線觸目驚心,越是迫切地想要快點到目的地,就越是難以趕到。
他跟著大巴車,跟得嚴(yán)絲合縫,緊到幾乎貼上前車車尾,似乎旁側(cè)每一臺車的偏左偏右的行進(jìn),都在為插到他車前做準(zhǔn)備。
她又看了他好幾眼,想說,還是什么也沒說。一個隨時可能會爆發(fā)的火山,剛剛冷卻了一些,又何必將它再觸動起來呢?
車子又往前挪動了幾米,她突然大聲驚呼:“等等!”
他嚇了一跳,怒目而視。她呼喊:“看,一只小貓?!币恢毁跏菪〉呢?,從車子之間險象環(huán)生地跑過,在躲避,又不知如何躲避,任何一臺車都足以把它壓扁,惶惶然的小貓躲在了高架的內(nèi)側(cè)邊緣,嘴巴蠕動著,像在低聲呼喊,誰來救救我……
它就在他們車畔。
她喊了聲:“停車!”
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同時也踩下了剎車,她打開車門,從車前走過,走到了小貓的身旁,伸出手。小貓似讀懂了她,乖順地任她抱起,很安靜很放心地躺在她的懷里,她抱著小貓,又從車前走回來……
所幸,那短暫的時間里,車子的隊伍幾乎沒有動。
她上了車,小貓還在她的懷里。他開動了車。他說:“你是瘋了嗎?為了只貓,你不要命了呀!”
她說:“對于你來說,我的命是命。但對于貓來說,它的命也是命呀?!?/p>
他說:“我……”
他的腦子像被什么擊中。她懷里的小貓,可憐兮兮,又劫后余生般地眨著一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像在和他打招呼,又像在說謝謝。
不知怎的,他逐漸拉開了與大巴車的距離,前行的路依然是那么擁堵,旁側(cè)的車輛在這拉開的距離中,很輕易地打著轉(zhuǎn)向燈插在了他的前面,他也毫不在意。
滾動的話語在他喉結(jié)跳動,他說:“對不起。”
他看向她,她眼睛里噙滿了淚,她懷里的小貓忽然發(fā)出“喵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