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京市第十三中學(xué)高三(10)班 曹沁蕊
供圖/銳景創(chuàng)意
又到巡邏時間了。天還沒亮,聽到加文穿衣服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一夜過來,肚子餓得咕咕叫,趕緊吞下5顆藥片——食無憂。饑餓的時候吞幾片,很快就不餓了。它是一種人工合成品,能快速為人體提供能量和營養(yǎng),同時在人造蛋白質(zhì)的包裹下,難以被降解的神經(jīng)遞質(zhì)刺激交感神經(jīng),讓人很快產(chǎn)生飽腹感。
加文一直一言不發(fā)。要知道,他平時可是一個分享欲超強的人。“下班后陪我去周圍轉(zhuǎn)轉(zhuǎn)吧。”他突然回過頭,向我神秘地眨了眨眼。
加文是我的同事,5年前被安置到這個邊境站巡邏。我呢,打小就在邊境生活,祖父和父親都是巡邏員,照看北回歸線邊境上的樹林。這里除了森林,其他都是光禿禿的凍土和山峰。聽父親講,地球上原來有茂密的植物覆蓋,到處郁郁蔥蔥,我們原來居住的北半球氣候適宜,每天都能吃得很飽。但就在70年前,北半球發(fā)生火山大噴發(fā),巨量的有毒氣體二氧化硫籠罩天空,誘發(fā)了本該千百萬年后出現(xiàn)的冰河期。隨著氣溫驟降,以及大氣中氧氣不足,世界人口銳減至40億。在有毒的、冰凍的惡劣環(huán)境下幸存的人們不得不逃離家園,越過北回歸線,并在北回歸線上種植了寬達200千米的、經(jīng)基因編輯導(dǎo)入了強大的光合代謝酶系統(tǒng)的特殊樹種。它不僅能存活下來,還能釋放出大量氧氣,為人類的勉強生存提供基本保障。
但氧氣并不能挽回天然耕地幾乎被破壞殆盡的局面,于是科學(xué)家研制出食無憂藥片,以滿足人類最基本的進食需求。同時為了保證氧氣含量平衡,法律嚴禁人們研發(fā)植物種植。我出生以來,幾乎一直以這種藥片充饑,父親所說的吃飯能帶來身心愉悅,我從未體驗過。但是,每當看到家里保存下來的舊時代繪本上的蔬菜圖片,我都會流口水。我還隱秘地聽說,特權(quán)階層的人是有有機食物特供的。
出發(fā)了。如今已是3月,這片北回歸線上的森林最低溫度仍達到-40℃,大地覆蓋著漫無邊際的白茫茫的雪,只有這些高樹的異常翠綠色成為唯一的生命痕跡。
我開車,加文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終于開口了:“感覺又冷了點兒?!?/p>
“是啊?!蔽腋胶偷?。
“什么時候我們能分到一點像樣的飯菜啊?”他仰著頭,以渴望的口吻說。
“做夢去吧!”我無情地打斷了他。曾經(jīng),從加文嘴里,我知道了那個隱秘消息竟是真的,他以前可是吃過有機食物的,就是他給我講了吃有機食物的愉快體驗。了解這一內(nèi)幕后,我非常震驚、憤怒,但又無能為力。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么那些人只是開開會,就能吃著新鮮的蔬菜和肉,憑什么我們這么辛苦卻只能吃小藥片?”他再一次抱怨。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現(xiàn)在能不餓死就行了?!蔽亦洁熘f。我和加文生來就是不同的。加文以前是上層人,父母都是搞生物科研的,幾年前卻意外地下落不明,當局控訴他們畏罪潛逃,并將加文流放到這里。
下午回基地的時候,加文開車,他突然向我使了個眼色,掉轉(zhuǎn)車頭,朝相反方向駛?cè)?。這時,我想起了他早上提到的計劃。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來到了一座矮房前。它看上去已荒廢多年,像是舊時代的廠房,但房子四周密不透風(fēng)。加文打開門,一股濕氣撲面而來。我聞到了一股陌生的氣味,這感覺卻讓人心曠神怡。加文說這是植物的香氣。往里走,我看到地里一片綠油油的植物嫩芽。我驚呆了。這里居然有可在土里長的蔬菜和水果,就像我看過的繪本圖片一樣。
“這是什么?”我輕聲地問,感覺喉嚨里在滲水。
“菜園子,我的研究成果。”加文激動地說,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憐惜地望著這些植物,“我收集了汽車燃料排放的副產(chǎn)物作為水源和熱量,這些種子是我父母10年前研發(fā)出的強抗凍品種,在凍土之中也能生長?!?/p>
“抗凍種子的研發(fā)技術(shù),我父母已經(jīng)突破。讓大家都能吃上可口的食物,是我父母畢生的夙愿,今天我的種植實驗成功了,終于了了他們的心愿。況且,但凡有點知識的人都知道植物呼吸消耗的氧氣很少,氧氣根本不會被用完,足夠支撐50億人,不,70億人!完全可以放開種植糧食和蔬菜,人類怎么可能會因為一粒發(fā)芽的種子而滅亡!當局禁止民間種植完全是陰謀,減少氧氣消耗就是一個借口,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用高科技手段從食物源頭上形成壟斷,死死控制普通人,讓他們?yōu)樽约嘿u命換藥片。”他的聲音越說越大。
他一定是瘋了。我沖上去抓住他的肩膀,讓他放低聲音。我不懂他的理想,但我知道他這樣做是非法科研,是觸犯法律的。隔墻有耳,萬一傳出去,他可能落得和他父母一樣的下場。我看著他的眼睛,只見他那熱情又理智的眼神無比堅毅,卻像一把刀一樣讓我感到恐懼。
這是我最后一次和加文一起巡邏。
第二天一早,他獨自一人駕車出去了,卻沒再回來。一周后,我接到“加文失蹤”的消息。我想都沒想就來到菜園子。門敞開著,里面一片狼藉,綠油油的蔬菜不見了蹤跡。我沖了進去,翻開土堆,發(fā)現(xiàn)植物已被連根拔走。我瘋狂地在田壟上翻動,終于,在一個角落的土堆下面,我看到一棵綠芽頑強屹立著,仿佛在吟唱春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