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璋
李白與蘇軾,同為四川之文化名人。一為川北之江油人氏;一為偏南的眉山著姓(乃初唐顯宦蘇味道之后裔)。若從時代著眼,李白乃盛唐文化之驕子;蘇軾是宋代文壇之巨擘。李白(701—762)生活的時代與蘇軾(1037—1101)相距三百多年,看似不能將二人進行并列研討。拙文則就蘇軾所著之《李太白碑陰記》切入,探討蘇軾對李白的認(rèn)知與評騭,進而尋索兩位蕭條異代不同時的巴蜀歷史文化名人在政治理念、文化價值、文學(xué)思想上的異同,以及他倆在文化史、文學(xué)史方面的地位與影響。這當(dāng)是頗具意義的巴蜀文化課題。
蘇軾《李太白碑陰記》是蘇軾吊念李白時所作的文章,全文不長,過錄于茲,便于檢索。
這篇碑陰記文字不長,不足四百字,內(nèi)容卻極為豐富,涉及到李白的出處行藏、為人行事、人生大節(jié)、才華氣勢諸方面,值得深入探究。李白的文學(xué)成就與社會聲譽,是盛唐以降為世人所公認(rèn)。他以布衣之身為開元之治的李隆基(玄宗)所禮遇,固然有吳筠及賀知章等人的稱賞進譽有關(guān),但其超邁群倫的文學(xué)成就是其所本,自身價值與人格魅力是毋庸置疑的。臺灣詩人余光中就曾夸譽其“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所以,蘇軾開篇即云:“李太白,狂士也”。這是基于對李白豪放浪漫的氣質(zhì)與詩文創(chuàng)作中前無古人,后乏來者的文學(xué)成就的肯定。唐人殷璠在《河岳英靈集》中說:“(李白)性嗜酒,志不拘檢,常林棲十?dāng)?shù)載。故其為文章,率皆縱逸。至如《蜀道難》等篇,可謂奇之又奇。然自騷人以還,鮮有此體調(diào)也?!崩畎字静痪袡z,展衍開來,必然蔑視權(quán)貴,不拘禮儀,放縱恣肆,給人以“狂士”的印象。李白的崇拜者可以開列出一大堆來。與他兄弟相稱,狂歌縱酒的杜甫,在《寄李十二白二十韻》開篇即云:“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筆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當(dāng)年才華縱逸的四明狂客賀知章,在閱讀李白的詩篇之后,為之動容,認(rèn)為像李白這樣的人中鳳凰,乃“謫仙人”也。
清·陸驂書《李太白碑陰記》(題識:樂山年長兄,左行陸驂。鈐?。宏戲?,白義)
李白在《對酒憶賀監(jiān)二首》序云:“太子賓客賀公,于長安紫極宮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換酒為樂……”足見蘇軾稱李白為“狂士”,是有充分根據(jù)的。所謂“狂士”“狂客”,乃行為舉止異于常人的豪逸之輩,又才華蓋世,擺去約束的超人,也就是杜甫所言“文采承殊渥,流傳必絕倫”,是其“才高必不展,道屈善無鄰”的必然外化,“文章憎命達(dá)”的延伸,“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反撥。其是有充分的合理性與存在價值的。尤其在封建社會,這更具有抵抗流俗,蔑視禮法的積極意義。
蘇軾對太白“失節(jié)于永王(李)璘”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認(rèn)為李白入幕永王的行為是“失節(jié)”。而畢文簡公則不這樣看。他肯定李白從軍參加李璘的隊伍是要輔佐李璘平叛,以中興唐室。這是關(guān)系到如何評價李白晚節(jié)的大事,不可不辨?!缎绿茣ば诒炯o(jì)》載,天寶十五載(公元756年),為了組織力量平定安祿山、史思明的叛亂,“七月甲子,次普安郡。憲部侍郎房琯為文部尚書,同中書侍郎平章事。丁卯,皇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都統(tǒng)朔方、河?xùn)|、河北、平盧節(jié)度使。御史中丞裴冕,隴西郡司劉秩副之。江陵大都督永王璘為山南東路、黔中江南西路節(jié)度使,盛王琦為廣陵郡都督、江南東路淮南道節(jié)度使,豐王珙為武威郡都督、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節(jié)度使……”
這即表明,永王璘組織力量,經(jīng)營長江流域,抗擊叛軍是皇帝的“制置”,合理合法,師出正當(dāng)。李白入幕永王璘也是出于平定安史亂軍的光明正大之舉,怎能以從逆論之?謂予不信,尚有《資治通鑒》唐紀(jì)三十四肅宗至德元載(公元756年)所記為證:“丁卯,上皇制:‘以太子李亨充天下兵馬元帥,領(lǐng)朔方、平盧節(jié)度使,南取長安、洛陽。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隴西郡司馬劉秩試守右庶子;永王璘充山南東道、嶺南、黔中、江南西道節(jié)度使,以少府監(jiān)竇紹為之傅……’”以下內(nèi)容與《新唐書》所載略同,不具錄。
值得注意的是,唐玄宗在逃往成都的途中下達(dá)“制置”是天寶十五載七月十五日,而由于受通訊條件所限和道路阻隔,早在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已即位于靈武,是堂而皇之的帝王,將唐玄宗閑置于太上皇了。這就是《通鑒》注所云:“甲子,太子即位于靈武,丁卯,上皇下此制,蓋道里相去遼遠(yuǎn),蜀中未之知也?!边@樣,先前名正言順的玄宗“制置”便失去合理性和存在價值;永王的行為與經(jīng)營江左,聚集兵力財富的軍事謀劃也便失去了合法性,被視為圖謀不軌之舉。
《新唐書·李璘列傳》載:“永王璘,少失母,肅宗自養(yǎng)視之?!币簿褪钦f,李璘年少失母,是肅宗李亨把他撫養(yǎng)成人的。但是,由于兄弟之間的權(quán)力之爭,最后永王璘被殺。李白當(dāng)年入永王璘幕是實現(xiàn)其平定安史之亂的愛國之舉,不料卻落入李亨兄弟之間權(quán)力爭奪的漩渦,被判長流夜郎之罪。若以理性而客觀的眼光來審視,超越正統(tǒng)觀念,李亨違背父命,搶班稱帝于前,李璘的叛逆于后。作為幕僚的李白真有些冤枉!因此,“失節(jié)于永王璘”情有可原。李亨稱帝,玄宗的“制置”即被廢止,其間是非曲折是應(yīng)當(dāng)辨析清楚的。而畢文簡公以王佐期許李白,應(yīng)當(dāng)說其見解是超脫于李亨兄弟之間爭斗的客觀判斷。李白《永王東巡歌》組詩也道出了李璘依“制置”而出兵的合法性:“永王正月東出征,天子遙分龍虎旗。樓船一舉風(fēng)波靜,江漢翻為雁鶩池?!薄叭ū碧攣y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賢王遠(yuǎn)道來?!薄澳巷L(fēng)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組詩莫不展示李璘出師行為的光明正大。
李白這組詩共十一首,表明了李白從永王璘的心曲和動機,是靖難勤王,擁戴朝綱。以王佐謝安自許的李白,期望靜胡沙平戎虜,最終要“西入長安到日邊”后班師還朝,以失節(jié)論之,不亦謬乎?李亨與李璘之間爭斗的詳情,作為幕僚的李白未必詳悉。這是應(yīng)辨析清楚的。
碑陰記中所云“士固有大言而無實,虛名不適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士”,是極具眼光的。所謂大言而無實,就李白而言,當(dāng)謂其詩文作品中的夸張與浪漫,雖然未必適于用,卻是文學(xué)藝術(shù)必不可少的手法及技巧。對此,作為文學(xué)家的蘇軾極表贊同。不能以是否適于用來量裁其價值。唐代詩人李遠(yuǎn)曾因“青山不厭千杯酒,白日惟銷一局棋”這一詩句,差點誤了前途,張固《幽閑鼓吹》云:
文學(xué)語言,豈可坐實。蘇軾深諳此道,強調(diào)的是“士以氣為主”,指出李白的為人行事迥異于流俗。權(quán)傾朝野的宦豎高力士,公卿大夫?qū)χ吂М吘?,而豪放縱逸的李白卻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蘇軾設(shè)身處地為之著想,像李白這樣具有充分自信的人,其主體意識異常強烈,豈可阿附權(quán)幸,又何能“從君于昏”?《酉陽雜俎》記載:“李白名播海內(nèi),玄宗于便殿召見。神氣高朗,軒軒然若霞舉。上(皇帝)不覺忘萬乘之尊,因命納屨。白遂展足與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勢,遂為脫之。”
李白不以布衣而自卑,而以充實的自我而自負(fù),以其浩然之氣勢與軒昂的氣質(zhì)展現(xiàn)于玄宗之前,竟令玄宗忘卻萬乘的身份。黑格爾說中國人生下來就是給皇帝拉車的;但在李白,卻顯出獨立的人格與精神氣質(zhì)。蘇軾有感于此,將夏侯湛的贊語移錄來稱賞李白,對后者予以充分認(rèn)同與肯定。
夏侯湛(243—291)是三國魏國文人?!段男牡颀垺吩疲骸百澱?,明也,助也”,是贊美、贊助之意,是補充或概括前文的言詞。夏侯湛稱贊和概括的東方生(即東方朔),是西漢時的名人?!妒酚洝せ袀鳌分^其為“狂人”,稱其“好古傳書,愛經(jīng)術(shù),亦多所博觀外家之語”。漢武帝即位之初,廣征天下方正賢良文學(xué)材力之士,東方朔上書自薦。旋待詔公車,后為常侍郎,又為中大夫、給事中。后被彈劾不敬,免官,復(fù)為中郎。他學(xué)識淵博而機敏詼諧,辯洽多智。他在《答客難》中抒發(fā)了其懷才不遇的憤懣之情,指出人才的重要價值:“得士者強,失士者亡”;強調(diào):“遵天之道,順地之理,物無不得其所。故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云之上,抑之則在深淵之下;用之則虎,不用則為鼠……”揭示出機遇對才智之士的重要意義。
東方朔側(cè)身廟堂,出入于武帝周圍,巧妙周旋,敏辯應(yīng)對,體現(xiàn)了其“開濟明豁,包含宏大,陵轢卿相,嘲哂豪杰”的氣度與行止。這里,略舉一二,以見其余。
如此,即改變了當(dāng)初“奉祿薄,未得省見”的待遇。東方朔以其機敏巧辯獲得武帝的親近?!稘h書》本傳中還有一則趣事引人關(guān)注:
東方朔(前154—前93)畫像(明·唐寅繪,藏上海博物館)
這類例證頗多。東方朔不僅以調(diào)侃的方式引發(fā)武帝會心大笑,還獲得了實惠,其機敏詼諧如此。當(dāng)然,他也利用其在宮廷中獨特的身份,進一些有利于民生的諫言。當(dāng)武帝于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宮名,在槐里),南獵長楊,東游宜春……”之時,引起民怨(民皆呼號罵詈),東方朔為之進言:“臣聞謙遜靜慤,天表之應(yīng),應(yīng)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yīng),應(yīng)之以異。今陛下累郎臺,恐其不高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下不為變,則三輔之地盡可以為苑,何必周至、鄂、杜乎!奢侈越至,天為之變,上林雖小,臣以為大也……”盡管東方朔沒有起到阻止武帝崇宮室、廣苑囿的作用,但其為民生疾苦諫言是值得肯定的。
透過東方朔在漢廷的言論行為,不難理解蘇軾對夏侯湛評價東方朔的首肯。因此,將夏侯湛贊言,移作蘇軾對李白的認(rèn)知與評價,即所謂“吾于太白亦云”。
蘇軾對李白入幕永王璘府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他在《碑陰記》中指出,“當(dāng)由迫脅”。為此蘇軾道出其理由是李璘之“狂肆寢陋,雖庸人知其必敗也”,進而論道:“太白識郭子儀之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
關(guān)于李白與郭子儀的關(guān)系,《新唐書·李白列傳》載:“初,白游并州,見郭子儀奇之。子儀嘗犯法,白為救免。至是,子儀請解官以贖,有詔長流夜郎?!笔侵^當(dāng)年李白識郭子儀為微時,當(dāng)其犯法之際,李白曾救助過子儀。因此,當(dāng)李白入幕永王,永王兵敗被殺,當(dāng)朝擬以從逆治罪時,郭子儀以其解官為之救贖,以報當(dāng)初李白救己之恩。
近來,有人對李、郭二人的交往互救之事有新的見解,然而與《新唐書》說法相同的材料出現(xiàn)在裴敬《翰林學(xué)士李公墓碑》之中:“又嘗有知鑒,客并州,識郭汾陽于行伍間,為免脫其行而獎重之。后汾陽以功成官爵,請贖翰林,上許之,因免誅,其報也?!睒肥贰独詈擦謩e集序》里也有類似的記載??梢姡K軾的根據(jù)顯然是有道理的,但蘇軾無法預(yù)知后人的新見解。
蘇軾《李太白碑陰記》稱李白“狂士也”,而李白在詩中也毫不掩飾地自稱狂人:“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岳尋仙不辭遠(yuǎn),一生好入名山游?!保ā稄]山謠寄盧侍御虛舟》)足見蘇軾目太白之“狂”,并無貶意,正如李白稱賀知章為“四明狂客”一樣,似乎還隱含著愛憐之情。
蘇軾以特立獨行的東方朔期許李白,則是蘊含敬意與推崇。李白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次以東方朔自況:“歲星入漢年,方朔見明主。調(diào)笑當(dāng)時人,中天謝云雨?!保ā稌鴳奄浤狭瓿Y澑罚〇|方為歲星事,見載《太平廣記》卷六引《洞冥記》及《東方朔別傳》:“朔未死時,謂同舍郎曰:‘天下人無能知朔,知朔者唯太王公耳?!纷浜螅涞鄣么苏Z,即召太王公問之曰:‘爾知東方朔乎?’公對曰:‘不知?!嗡??’曰:‘頗善星歷?!蹎枺骸T星皆具在否?’曰:‘諸星具,獨不見歲星十八年,今復(fù)見耳?!垩鎏靽@曰:‘東方朔生在朕旁十八年,而不知是歲星哉?!笔侵^方朔乃天上歲星現(xiàn)身于漢廷!
李白屢次比之于東方朔,足見其對東方朔之尊崇?!队駢匾鳌吩疲骸笆廊瞬蛔R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薄妒酚洝繁緜鳎骸八沸械钪?,郎謂之曰:‘人皆以先生為狂?!吩唬骸缢返?,所謂避世于朝廷間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瘯r坐席中,酒酣,據(jù)地歌曰:‘陸沈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
稱李白為“狂士”,比李白行實舉止于東方朔,展示了作為詩人、文學(xué)家的蘇軾對李白文學(xué)家精神氣韻的深刻認(rèn)識。東方朔、李白與蘇軾的共同之處是他們的政治襟抱、文學(xué)才華、精神追求不被社會理解,因而其人生理想、自身價值未予充分展現(xiàn)、實施。此可謂“蕭條異代不同時”的彷徨與憤懣之典型,是封建社會“懷抱利器而無所適”的潦倒者,狂狷之士也。《論語·子路》:“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呼?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集解》云:“包(咸)曰,狂者進取于善道,狷者守節(jié)無為?!?/p>
應(yīng)當(dāng)注意的是,蘇軾的境遇與東方朔、李白有所不同。蘇軾不僅是朝廷命官,皇帝左右器重賞識的人,還出任多處刺史,只是受佞臣讒謗而屢遭貶黜、遭文字獄迫害、政敵排斥、小人打擊,被貶于當(dāng)時蠻荒絕遙的海角天涯。因此他評論李白時,將正統(tǒng)觀念置于極為重要的量裁標(biāo)準(zhǔn),對李白從永王璘之事視為“失節(jié)”,無視肅宗未經(jīng)玄宗決定而搶班稱帝,也就不足為奇了。這到底是宋人重傳統(tǒng)、輕創(chuàng)新,重正統(tǒng)、輕個性觀念使然;發(fā)展到南宋,竟有“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與“存天理,滅人欲”的倡導(dǎo)。
《鶴林玉露》云:“李太白當(dāng)王室多難、海宇橫潰之日,作為歌詩,不過豪俠使氣、狂醉于花月之間耳。社稷蒼生,曾不系其心膂……朱文公曰:‘李白見永王璘反,便從恿,時人沒頭腦至于如此?!敝祆滹@然也認(rèn)為李白入李璘幕的行為是沒頭腦的愚昧之舉?!耳Q林玉露》還專門提及蘇軾,“東坡云:古今詩人眾矣,而惟稱杜子美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又曰:‘《北征》詩識君臣大體,忠義之氣,與秋色爭高,可貴也?!壁w次公也說:“李杜號詩人之雄,而白之詩多在于風(fēng)月草木之間,神仙虛無之說,亦何補于教化哉?”(《杜工部草堂記》)其淺陋若此!
本人并非全面探討蘇軾對李白詩文的評價,僅就《碑陰記》來審視蘇軾對李白的認(rèn)知。其實,蘇軾非常喜愛李白詩文及為人?!稘O隱叢話》載:“東坡《送人守嘉州》古詩,其中云:‘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蟽删淙抢钪喯稍?,故繼之以‘謫仙此語誰解道?請君見月時登樓’之句。此格本出于李謫仙,其詩云:“‘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w‘澄江靜如練’,即謝玄暉全句也。后人襲用此格,愈變愈工?!?/p>
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后》,也表明他對李白的喜愛:“予嘗論書,以謂鐘、王之跡,蕭散簡遠(yuǎn),妙在筆墨之外。至唐顏、柳,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fā)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以為宗師,而鐘、王之法益微。至于詩亦然。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然,蓋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瑋絕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高風(fēng)絕塵,亦少衰矣。”蘇軾由論書法藝術(shù)的嬗變發(fā)展轉(zhuǎn)而論詩,以書法家、詩人雙重身份的獨特眼光和藝術(shù)敏感審視之,認(rèn)為李、杜詩歌對傳統(tǒng)詩歌的繼承、汲取,發(fā)煌展衍,形成自己的詩風(fēng)特征和藝術(shù)特征,成為詩歌發(fā)展史上難以逾越的高峰。蘇軾的藝術(shù)眼光和審美趣味極為獨到。
蘇軾之識得到不少詩評家的認(rèn)同。呂本中《江西宗派圖序》謂:“唐自李、杜之出,焜耀一世,后之言詩者,皆莫能及!”可謂不易之論。關(guān)于蘇軾受李白的影響及對李白的詳細(xì)論述,容另文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