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竹
(海南大學音樂與舞蹈學院)
琴曲《碣石調·幽蘭》(以下簡稱《幽蘭》)是我國目前所見最早的一首古琴曲,亦是唯一留存的一首以文字譜記載的琴曲,琴曲《碣石調·幽蘭》在中國古代琴學、樂律學、古譜學、音樂形態(tài)學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歷年來,眾多琴家、學者致力于《幽蘭》的研究中,由此取得了不少成果。本人對《幽蘭》的相關論文進行了大量的搜集與整理,就目前知網上已有刊登數量來看,以《碣石調·幽蘭》為題名的文獻有期刊論文28篇,而與之密切關聯(lián)的學位論文有一篇,即章華英于2006年發(fā)表的博士論文《古琴音樂打譜之理論與實證研究》,其中以一個章節(jié)的篇幅論述了《幽蘭》的版本與打譜問題。從《幽蘭》相關期刊的發(fā)表年份來看,以十年作為劃分,情況如下:
《幽蘭》相關期刊論文發(fā)表年限
從上表可見,對《幽蘭》的研究大部分集中在2022年以前,近二十年內的研究相對較少。這些期刊論文大多數是圍繞《幽蘭》的打譜過程而展開研究。由于文字譜只記錄古琴彈奏的指法、弦位,對古譜的復原與再現(xiàn)則需琴家進行打譜工作得以完成。通過對目前以來《幽蘭》相關研究的具體內容的梳理與總結,可發(fā)現(xiàn)其主要包括對《幽蘭》譜本的考證與??毖芯俊⒁魳方Y構與演奏手法的研究以及綜述方面的相關研究,本文將對此逐一探討。
《幽蘭》譜本的傳播途徑較為復雜,且歷史文獻記載相對匱乏,因此譜本的考證與??背闪舜蜃V工作中重要且艱巨的任務?!队奶m》譜本考證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卷本抄寫年代與樂譜版本兩個方面上。
在卷本抄寫年代方面,王德塤的《〈碣石調·幽蘭〉卷子的抄寫年代》以“卷子內容的古樸性”“卷子幅面的陳舊性”“抄卷中避諱、謚法的狀況”三個方面作為參考去發(fā)掘抄卷自身所攜帶的年代信息,其根據抄卷中的文字譜譜式特點、指法特點以及琴曲聲、韻特點的具體分析判斷出《幽蘭》抄卷不為唐以后所作;以森立之的鑒定與黎庶昌鑒定后所留章印作為依據認定《幽蘭》卷本的真實性;將唐代的缺筆避諱法置于《幽蘭》卷深入研究,從而斷定出此卷抄于唐代公元762至779之間。王德塤的研究不是孤立進行的,其將《幽蘭》的各要素特征結合時代背景進行推算,利用排除法縮小范圍,以文字特點作為線索進行推敲從而得出結論,這種多視角的研究方法值得學習與借鑒。喻意志、王蓉的《〈碣石調幽蘭〉序之“宜都王叔明”考——兼及〈幽蘭〉譜的抄寫年代》將《幽蘭》譜序文中的“宜都王叔明”結合史料進行分析與考證,判定丘明傳曲于南朝宜都郡王“陳叔明”,由叔明手抄而成,認為此本抄寫時間很大可能為公元589至606年之間。這兩篇論文分別對唐人手抄本以及丘明傳譜之人手抄本的抄寫時間進行了深入研究,進一步勾勒出了《幽蘭》傳譜的時間脈絡。
在樂譜版本方面,對于《幽蘭》的原本問題有諸多爭議。戴微的《琴曲〈碣石調·幽蘭〉譜版本研究》發(fā)表于1997年,其將國內流行的三個版本與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中館藏本照片的復印件予以對照和比較,并對各版本的來源進行溯源。2006年王德塤發(fā)表了《網上考古的新發(fā)現(xiàn)——關于〈碣石調·幽蘭第五〉的原本問題》,其利用網絡資源發(fā)現(xiàn)了《幽蘭》藏于日本的譜本有二,其中《幽蘭》原本為“東京之二”,而戴微所研究的東京館藏本為“東京之一”,后將現(xiàn)存《幽蘭》譜本作了五個版本的劃分?!队奶m》原本不易獲取,導致國內研究者對之進行充分研究極為困難,這兩篇文章的研究者分別是托友人復印與網站搜尋從而對原本進行多方探尋,由此可見,我國研究者對《幽蘭》的研究秉承堅定信念并擁有不畏艱辛的決心。
《幽蘭》譜本校勘的相關研究主要有王德塤的兩篇論文。王德塤的《〈碣石調·幽蘭〉卷子譜點注》中對《幽蘭》文字譜進行???、注明標點并增加注釋,使該譜更容易被理解。另其《〈碣石調·幽蘭〉卷紙譜指法集注》通過對眾多琴書文獻之古今注釋的比對與研究,整合出《幽蘭》譜中的指法的解釋。王德塤的這兩項研究對《幽蘭》的打譜工作均有極大的幫助。
王德塤的《〈碣石調·幽蘭第五〉抄卷結構之研究》立足于古曲原作的結構,從古漢語文法結構和樂學結構兩個方面對《幽蘭》的文字譜結構進行透徹分析,在樂學結構方面,結合六家對《幽蘭》的句法結構處理的分析與對比,對之合理性逐一評判。此文對《幽蘭》文字譜的研究從文學和樂學兩個角度,可見其視角豐富,其結合具有代表性的六家打譜處理深入考察,參考來源較為廣泛。
莊曜的《古琴曲〈幽蘭〉的音樂分析》以管平湖與徐立蓀的打譜作為參照,對《幽蘭》譜的曲式結構、音階、調式調性、旋律發(fā)展手法、表情內容等方面進行分析。此文對《幽蘭》音樂結構的研究更傾向于曲式學的角度。
李村的《琴曲〈碣石調·幽蘭〉分析》重點論及琴曲結構,其對全譜四段各段中的各音進行分解排序以觀其結構,最后對該曲的旋法走向、調式結構、泛音使用等方面予以總結。此文以《幽蘭》全譜各音作為切入點,采取微觀的手法與宏觀的視角相結合的方法,剖析較為細致。
王建欣的《琴曲〈幽蘭〉探微》從《幽蘭》譜的節(jié)奏與速度因素、音樂結構、音樂情感、作曲手法四個方面著手,在音樂結構方面以管平湖的演奏版作為據本,分別對全譜四段的音型與指法進行結構分析。
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上述《幽蘭》音樂結構的各研究中皆是從音樂各要素著手分析,研究視角與方法各異,研究內容較為豐富。
陳應時共有三篇研究《幽蘭》音律問題的文章,《琴曲〈碣石調·幽蘭〉的音律》論證了《幽蘭》一曲中出現(xiàn)的散音、泛音、按音均合純律,并指出了兩種徽間音的記譜法?!肚偾错偈{·幽蘭〉譜的徽間音》則是前文的延續(xù),繼續(xù)對徽間音記譜法進行論述,以觀《幽蘭》譜在徽間音位上所體現(xiàn)的純律特征,順便以此對該譜的寫成年代進行判定?!对僬勄偾错偈{·幽蘭〉的音律》一文是針對李成渝對其琴律相關問題的質疑而給出的解釋。以上研究均為對《幽蘭》使用純律的考證。
梁鳴越的《古琴曲〈碣石調·幽蘭〉的自律結構學》從結構學的角度重點分析《幽蘭》的“自律性”美學風格。此文研究角度較為新穎、獨特。
閻林紅的《琴曲〈碣石調·幽蘭〉的音律特色》以吳文光打譜版本作為據本,并與他版進行對比,以正調定弦法對《幽蘭》曲的特色音律、音程以及特殊音高進行著重分析。此文偏向于對音律風格的探討。
范煜梅的《從琴律的兩種生律體系分析〈碣石調·幽蘭〉譜的樂律結構》以古琴生律體系衡量《幽蘭》的樂律結構。
可見《幽蘭》音律方面的研究較多,且研究對象主要為對《幽蘭》譜中純律的考證以及音律的結構與風格,此研究對我國樂律學的發(fā)展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幽蘭》譜中有大量的古指法,對于各琴家而言較難攻克,因此對此曲演奏手法的研究多集中于古指法的解析方面。
王德塤的《六家〈幽蘭〉打譜中“卻轉”與“轉指”——唐抄本〈碣石調·幽蘭〉又一考》認為諸多琴家對《幽蘭》打譜在刪改與創(chuàng)新上具有一定的主觀隨意性,在遇到疑難性的譜面信息時應合理解決,力求嚴謹規(guī)范,因此其對六家打譜中所出現(xiàn)的兩個疑難指法“卻轉”與“轉指”進行考證與研究。
楊秋悅的《對〈碣石調·幽蘭〉打譜的分析和研究》也重點論及了各家在打譜過程中對《幽蘭》中諸多古指法的處理。
吳文光的《〈碣石調·幽蘭〉研究之管窺》以時間為序論及了多年以來各位琴家對《幽蘭》打譜所付出的努力與取得的成果,全文分為四個部分,一是分析了《幽蘭》卷本寫成年代為唐代的幾點依據,二是對1911年至1914年楊宗稷的譯譜打譜成果進行探討,三是查阜西在1954年掀起的一波研究熱潮,以及對1956年《幽蘭》彈出交流會中諸多琴家新的研究結論與楊宗稷的研究進行對比,四是作者在1978年對《幽蘭》進行研究與打譜。此文對各琴家的《幽蘭》打譜成果的時間脈絡進行了清晰地梳理,利于我們對其打譜的發(fā)展有更直觀的了解。
章華英的博士論文《古琴音樂打譜之理論與實證研究》第五章第二節(jié)對近代以來《幽蘭》的打譜與研究作以研究述評,且論述了以楊宗稷、查阜西等琴家為代表對《幽蘭》打譜所作的貢獻,以及以吳文光、陳應時、王德塤等學者為代表所獲的學術研究成果。此文以時間為脈絡進行梳理,依次對各前輩的突出成就予以總結,內容較為翔實、明晰。
從已有論文來看,其大部分為《幽蘭》于國內的研究,與之有所不同的是徐樑的《〈國寶《碣石調幽蘭第五》研究〉述評》一文放眼于國外,作者對日本山寺美紀子的《國寶〈碣石調幽蘭第五〉研究》作以述評,其將該書進行剖析,從《幽蘭》卷本在日本的流傳史、荻生徂徠對《幽蘭》的研究、《琴用指法》的考察以及《幽蘭》文本的闡釋四個方面進行深入研究。此文對《幽蘭》譜在日本的研究發(fā)展予以探討,研究視野較為廣闊,對中國學者今后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另有一篇具有綜述性質且論及日本學者研究成果,王德塤的《論〈碣石調·幽蘭第五〉文字譜樂曲考古框架網絡圖》一文從樂曲考古學的角度,將多年來《幽蘭》的學術研究內容予以分類與梳理,即分為卷子文物考古研究、指法與樂符研究、標點文字譜、打譜譯譜、評論與反饋、相關考證、專題學術史論等方面,并對各類別在國內與日本的研究成果進行綜述,此文不僅闡述了《幽蘭》的研究情況,而且以之為例進一步對樂曲考古學的原理與方法作以圖示介紹,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琴曲《幽蘭》所取得的研究成果離不開以王德塤、吳文光、陳應時等諸多學界前輩的鉆堅研微,一代代研究者致力于《幽蘭》譜本的考證、譜字的推敲、指法的商酌等各項研究中,這一方面體現(xiàn)了學界前輩嚴謹的治學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琴曲《幽蘭》對學界研究的珍貴所在。縱觀歷年來琴曲《幽蘭》的相關研究成果,其學術研究較為深入,但近年來其研究較為缺乏,因此,我們應對琴曲《幽蘭》給予更多的關注與研究,力求有更多新的研究突破得以出現(xiàn)。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幽蘭》譜原本藏于日本,對《幽蘭》信息的挖掘以及復原工作較為困難和艱巨,而目前我國《幽蘭》的學術研究尚且缺乏對國外研究的關照,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應增加學術互助與交流活動,結合兩國研究成果,共同推進《幽蘭》譜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