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

（成都市青羊區(qū)文物管理所，四川 成都 610000）

靺鞨是6～10世紀活躍于我國東北地區(qū)的民族之一，也稱“靺羯”?！侗饼R書》記載，清河二年“是歲，室韋、庫莫奚、靺羯、契丹并遣使朝貢”“是歲，高麗、靺羯、新羅并遣使朝貢”。《隋書·靺鞨傳》有七部的記載①，其后粟末靺鞨建立了渤海國（698—926年），與黑水靺鞨分立南北。其生活范圍非常廣，西至西流松花江向北至結雅河一線，南至長白山一帶，北至鄂霍次克海，東至日本海②?！杜f唐書》《新唐書》③多記載靺鞨與中原王朝有軍事沖突。靺鞨是一個尚武的民族，《隋書·靺鞨傳》記：“使者與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戰(zhàn)斗之容。上顧謂侍臣曰：‘天地間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何其甚也！’”《舊唐書·靺鞨傳》載：“兵器有角弓及楛矢?！痹诳脊虐l(fā)掘中出土了大量靺鞨人的兵器，可分為甲胄（甲片）、鏃、刀、矛等，這些器物多為隨葬品，下文將分別介紹靺鞨的兵器。

1 甲胄

在靺鞨遺存中保存完整的甲胄目前還未被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的多是圓角長方形甲片，為鐵質(zhì)，其上有排列規(guī)律的用于連接的小孔。如奈費爾德墓地、沙普卡山墓地、楊屯遺址、榆樹老河深遺址、蘿北團結墓地等④。吉林永吉楊屯大海猛遺址發(fā)掘出土甲片400余片，其形制、大小與陜西西安曲江池唐墓出土的甲片基本相同⑤，可能屬于“札甲”一類。根據(jù)楊泓先生的研究，甲片的裝配是先橫編，以左壓右，然后縱編，使甲片上下連接形成整體，推測較寬的一型為身甲，中型的帶有一定弧度，可能用于腰胯部位，最窄的一型為長條形，有較大弧度，可能是用于披膊⑥，大海猛遺址出土的甲片應該是采用相同的裝配辦法。

研究者復原了俄羅斯沙普卡山墓地出土的頭盔⑦，這件靺鞨的頭盔與同時期唐朝的頭盔形制不同，唐式多是尖頂并帶小穗，而靺鞨人胄頂是圓弧狀，不似唐胄頂之高尖。其他方面，奈費爾德墓地M9的發(fā)掘記錄記載：“發(fā)現(xiàn)了嚴重腐爛了的不知什么種屬的大骨頭，其周圍是零散的鎧甲片?！薄杜f唐書》記：“殺所乘馬于尸前設祭?！边@些可能是陪葬馬匹遺留下的甲片，是為戰(zhàn)馬配備的鎧甲。戰(zhàn)馬配鎧甲在南北朝時期極為流行，稱為甲騎具裝，遼寧北票喇嘛洞的十六國時期三燕文化墓葬中的IM5中有實物出土⑧。黑龍江流域魏晉時期的鳳林文化中也發(fā)現(xiàn)過一件陶馬，發(fā)掘者確認它為“具裝”俑⑨。時代稍晚的遼代記載為戰(zhàn)馬配鎧甲，《遼史·兵衛(wèi)志》：“馬韉轡，馬甲、鐵皮視其力?！雹舛呿H的后繼者女真更有重裝騎兵作為軍隊核心，《宋史》與《三朝北盟匯編》均記載有“鐵浮圖”與中原王朝進行對抗?，重裝騎兵是古代北方民族長時間共有的一種兵種。

2 鏃

《隋書·靺鞨傳》記“人皆射獵為業(yè)”，鏃不僅作為漁獵的生產(chǎn)工具，也可作武器使用?？脊虐l(fā)現(xiàn)靺鞨遺存中鏃的數(shù)量很多，可分為石制、骨制和鐵制。

石鏃僅在黑龍江同仁遺址和河口遺址發(fā)現(xiàn)，且只有一種形制，即鏃身截面呈橢圓形，平面呈三角形；骨鏃與鐵鏃發(fā)現(xiàn)地點較多。

骨鏃可分為四型：

A型截面呈三角形，有鋌（圖1∶1～圖1∶5）。

B型三翼鏃，無鋌（圖1∶6）。

C型截面呈菱形，有鋌（圖1∶7～圖1∶9）。

D型截面呈六邊形，有鋌（圖1∶10）。

圖1 靺鞨的石、骨鏃

鐵鏃可分為八型：

A型截面呈橄欖形，中部突出兩側扁平，無鋌。Aa型鏃身兩側呈弧形（圖2∶1），Ab型鏃尖與鏃身銜接處下折，鏃身帶有一個小穿孔（圖2∶2）。這一形制的鏃可能是仿石鏃形態(tài)制成的，較原始。

B型截面也呈橄欖形，中部突出兩側扁平，有鋌。Ba型鏃身兩側呈弧形，較長（圖2∶3）；Bb型鏃身兩側呈斜直狀（圖2∶4）；Bc型鏃身平面近似菱形，菱形的中下部較短（圖2∶5、圖2∶6）；Bd型鏃身平面呈葉形（圖2∶7）；Be型鏃身兩側斜直近似等腰三角形，有翼（圖2∶8、圖2∶9）。

C型鏃為三翼鏃，有鋌。Ca型翼尾呈尖狀（圖2∶10、圖2∶11）；Cb型鏃身底邊平直（圖2∶12）；Cc型鏃尖與鏃身銜接處下折，略呈六邊形（圖2∶13、圖2∶14）。

D型鏃平面近似梯形，刃部截面為“閃電”狀。Da型下部帶球狀關（圖2∶15）；Db型沒有關（圖2∶16）。

E型鏃身扁平細長，截面呈長方形，越上部鏃身越薄，形如鑿，刃部寬于身部（圖2∶17～圖2∶21）。

F型鏃身呈“丫”型，有叉。Fa型鏃身短寬，叉的兩邊又分別起刃，共四刃，鏃身兩側斜直，帶關，圓柱形鋌（圖2∶22、圖2∶23）；Fb型較Fa型鏃身長，有同樣的四刃（圖2∶25、圖2∶26）；Fc型叉似魚尾，弧邊凸雙刃，較寬（圖2∶24）；Fd型窄叉，似燕尾，兩刃相交呈“V”形（圖2∶27）。

G型叉形鏃，分叉較大，有鋌，尖刃（圖2∶28、圖2∶29）。

H型針形鏃，截面呈圓形，尖刃（圖2∶30）。

圖2 靺鞨的鐵鏃

A型鐵鏃的形制與石鏃相同，可能是靺鞨人處于使用原始石鏃向使用鐵鏃過渡時的產(chǎn)物?！端鍟酚杏洠骸白苑髂詵|，矢皆石鏃。”說的可能是靺鞨部族中較落后的還在使用石鏃。靺鞨鐵鏃種類增加是在其進入松花江上游，與中原和高句麗接觸增多之后發(fā)生的，特羅伊茨基類型的鐵鏃與楊屯類型中的鐵鏃面貌極為相似，說明特洛茨基類型受到了楊屯類型強烈影響?。

在俄羅斯阿穆爾河沿岸地區(qū)的晚期靺鞨遺存中還發(fā)現(xiàn)過骨制的弓貼面，其上都裝飾一個個同心圓窩相連組成的帶狀紋飾?。

3 刀

刀是一種常見兵器，靺鞨遺存中的刀長度從10厘米左右至60厘米左右均有，可分為三型（圖3）：A型在30厘米以下；B型在30厘米左右；C型超過30厘米。較短的刀也稱鐵削，作為隨身攜帶的小工具。較長的一類僅作武器使用，典型例子是查理巴墓地出土65厘米長的鐵刀。

圖3 靺鞨的刀

在俄羅斯的莫納斯特爾卡3墓地第一發(fā)掘區(qū)的6號墓中發(fā)現(xiàn)一把裝在樺樹皮刀鞘里的鐵刀，為我們研究靺鞨人攜帶武器的方式提供了依據(jù)?。在黑龍江蘿北團結墓地采集到1件刀身有金絲錯龍紋圖案的鐵刀，殘長33厘米，在靺鞨的裝飾品中很少發(fā)現(xiàn)龍紋，這件鐵刀的紋飾可能受中原文化的影響，是中原地區(qū)與北方地區(qū)文化交流的產(chǎn)物。

4 匕

在楊屯遺址和海林河口遺址中出土了形制相同的匕?，其末端為對峙連弧形，有的帶有兩個同心圓圈裝飾，柄部帶有一小孔。特洛伊茨基墓地出土的匕還有一條鐵鏈相連，可能是掛在腰間的蹀躞帶之上的，頗具民族特色（圖4）。在遼寧朝陽唐墓中出土了一對男女辮發(fā)石俑，推測其為靺鞨人造型，女俑的腰后佩有一柄匕，并帶有鞘，柄與腰間蹀躞帶有明顯的帶狀物相接?，與出土實物能相互佐證。匕柄端的觸角式裝飾是青銅時代從西方傳入的一種典型特征，最初裝飾在青銅劍上，時間約在公元前一千紀中期?，靺鞨人沿用了這種傳統(tǒng)。在俄羅斯濱海地區(qū)的渤海國遺跡中也發(fā)現(xiàn)相似形制的匕，說明靺鞨人的部分文化傳統(tǒng)在渤海國內(nèi)繼續(xù)發(fā)展?。

圖4 靺鞨的匕

5 矛

靺鞨遺存出土的矛為鐵質(zhì)，都有銎，有的骱部有小孔，推測是用來固定木柄的。其形制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矛身的形態(tài)上，有的呈菱形，有的呈柳葉形。矛身形態(tài)與其具體的實戰(zhàn)作用有關，并無明顯的時代變化。

6 毀器

在靺鞨墓葬中發(fā)現(xiàn)有折彎的矛頭，如奈費爾德墓地M11發(fā)現(xiàn)3片鐵甲片和折彎的鐵矛頭同出，沙普卡山墓地16a號墓出土折彎的鐵矛頭。這些折彎的矛頭很可能是刻意行為。毀器是活動在東北地區(qū)古代民族的一種習俗。張英先生在論文中詳細考證了毀器在不同時期的考古現(xiàn)象，從西團山文化到鮮卑人，再到渤海國和遼金均可見。文中雖未直接提到靺鞨人的毀器習俗，但渤海國與靺鞨有密切關聯(lián)?。靺鞨墓葬有彎折的兵器，與其他古代東北民族所表現(xiàn)的毀器行為一致。據(jù)民族學材料，此習俗在19世紀赫哲族中還有延續(xù)?。原始宗教認為“萬物有靈”，只有破壞物品的完整性及各部分之間的正常關系才能讓人的靈魂永遠享用這些物品?。在奈費爾德古墓地出土兵器檢測出鋼，證明靺鞨人把精良的兵器加以破壞，從當時人的信仰來看，將這些精良的兵器加以毀壞或許更能展示出對兵器的尊重。吉林查理巴靺鞨墓地，多火葬，把肉體與器物聯(lián)系起來，是一種將他們一起“打碎”的方式，身體與器物是無差別的，都具有靈魂，反映了靺鞨人的精神世界。

注釋

①《隋書·靺鞨傳》：“粟末部，與高麗相接……其二曰伯咄部……其三曰安車骨部……其四曰拂涅部……其五曰號室部……其六曰黑水部……其七曰白山部……”

②?劉曉東.靺鞨文化的考古學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4.

③劉昫.舊唐書：北狄[M].北京：中華書局，1975；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北狄[M].北京：中華書局，1975.

④C.Ⅱ.涅斯捷羅夫，C.Γ羅斯利亞科夫，Ю.B捷捷琳.帽兒山墓地-阿穆爾河中游的中世紀時代遺存[J].東北亞歷史與考古信息，1992（1）：[頁碼不詳]；王德厚，A.Ⅱ.杰烈維揚科，E.C.博格丹諾夫，等.奈費爾德古墓地：（上）[J].北方文物，2002（1）：98-116；A.II.杰烈維揚科，E.C.博格丹諾夫，C.II.涅斯捷羅夫，等.奈費爾德古墓地（下）[J].北方文物，2002（2）：102-112；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榆樹老河深[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吉林省文物工作隊，吉林市博物館，永吉縣文化局.吉林永吉楊屯遺址第三次發(fā)掘[J].考古學集刊，1991（00）：[頁碼不詳]；李英魁.黑龍江省蘿北縣團結墓葬清理簡報[J].北方文物，1989（1）：15-18；祖延苓，韓世明，李陳奇，等.黑龍江蘿北縣團結墓葬發(fā)掘[J].考古，1989（8）：719-726，773.

⑤吉林市博物館.吉林永吉楊屯大海猛遺址[J].考古學集刊，1987（00）：142-143；晁華山.西安曲江池出土唐代鐵鎧甲[J].文物，1978（7）：93-95.

⑥楊泓.中國古兵器論叢：增訂本[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82-83.

⑦C.II.涅斯捷羅夫，王德厚.早期中世紀時代阿穆爾河沿岸地區(qū)的民族[M]//楊志軍.東北亞考古資料譯文集.哈爾濱：北方文物雜志社，2004：103-105.

⑧白榮金，萬欣，云燕，等.遼寧北票喇嘛洞十六國墓葬出土鐵甲復原研究[J].文物，2008（3）：70-87，96.

⑨田禾，張偉，趙永軍.黑龍江友誼縣鳳林城址1999年發(fā)掘簡報[J].北方文物，2016（4）：7-22，2，113-117.

⑩脫脫.遼史：兵衛(wèi)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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