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通訊員 靳維華
“嫂子,咱媽呢?”一進(jìn)娘家門,就先問父親母親在干啥,這是每個做兒女的習(xí)慣!
“在她屋里,你去吧?!?/p>
我悄悄地走到母親的臥室門口,推開一個小縫,想給母親來個驚喜,可母親的動作,叫我收起了笑臉,母親在認(rèn)真地擦拭那盞煤油燈。這盞燈從我八歲起就看見它一直伴著母親。有好多次,我看見母親精心地擦拭著它,就像是對待奇珍異寶般,小心地,一點點擦干凈,然后端端正正放好!
是呀,這盞燈給予母親太多的回憶了,那時候家家都點煤油燈,這盞帶了玻璃罩的燈,是父親有生之年,唯一買給母親的東西。因為母親嫁給父親,也是用二斗高粱換來的,沒有一分錢彩禮,更沒有一分錢物品!
母親生了我們八個兄妹,從最小的我記事起,母親就沒日沒夜地縫縫補補,夜里不帶罩子的煤油燈,熏得母親滿鼻子都是燈煙。清晨起來用棉花擦拭,白棉花成了炭。父親在村里當(dāng)村長,每日家長里短的,大事小情都要找他,忙得不亦樂乎。對于母親與子女,多半顧不過來。母親雖然一個大字不識,卻成了家里的鐵算盤,她算出每年的糧食,每個月用多少,每天一個人吃幾兩小米,幾個玉米饃饃;一盤子黃豆醬,要放多少鹽巴夠一家人吃一頓的;她要預(yù)計著這些孩子,哪個長高了,衣服小了,該給哪個補好穿了。往往一件衣服輪下來,已經(jīng)小得成了馬甲!
她要算計,哪個孩子要多吃些飯菜,哪個少吃一點,瘦的、胖的都干些什么零活;哪個去挖豬菜,哪個去拾柴火;哪個生病了,用什么土方子可以治好!
歲月的坎坷,把母親的兩鬢早早染白,父親還是疼愛這個風(fēng)雨同舟的女人,我八歲那年冬天,父親出去用鐵筢子摟柴火,摟了七八天,湊了一牛車。把柴火拉到三十多里外的集市上變賣,買了幾尺花布給這個最小的女兒我,做新衣;又買了這盞帶玻璃罩的油燈。這盞燈確實要比沒罩子的亮許多,火苗可以調(diào)大小,油煙可以從燈罩的上口出去,母親把燈墊高,在燈下縫衣服就不會再被煙嗆了。這盞燈買回來,母親非常高興,她更加忙著趕做針線活了。十口之家,母親整個冬天都忙著做棉衣、做鞋子。每天要做到深夜,我在夢中醒來,她還在做!
日子去了,我們長大了,成家的立業(yè)的,各奔東西,如分窩的燕雀般離開了家,只有媽媽還在守著這盞燈,守著過去,守著去世的父親唯一留給她的紀(jì)念。這紀(jì)念,對于母親來說,是多么的寶貴呀!那是她一生的愛都傾注在里面的紀(jì)念品呀!孩子們從出生到會走,從童年到成家立業(yè),自己從青絲到白發(fā),從花季到衰老的點點滴滴,都在這盞燈里好好地封存著!
站在門前,我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母親我拿什么來報答您的養(yǎng)育之恩呢?也許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自古就沒有一種方式可以報答吧!這愛是無私的,當(dāng)母親把自己碗里的飯倒給子女,自己挨餓的時候,當(dāng)風(fēng)里雨里把衣服脫下來,給孩子披上時,那時我不懂,覺得是因為母親把飯做少了。如今想來,母親難道每日都會把飯做少,然后最后一個吃飯,還要把飯倒給孩子們嗎?不是,那時沒有過多的糧食讓一家人吃飽,母親每日都在挨餓!那時的母親體重不過百斤!風(fēng)雨中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冷暖,而是想到孩子;我想到外國作家,屠格涅夫的《麻雀》,人說生命無價,而這父母之愛是生命也換不來的!
天下的父母呀,誰不愛自己的子女,就像這盞煤油燈,把自己的油變成光和熱,隨歲月慢慢從身體里掏空,燃盡!
我就這么站在母親的臥室門口,默默地看著母親,輕輕地擦拭著那盞燈,沒有驚動她。母親像那盞燈,那盞燈也像極了母親!
——任淚水濕透前胸!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