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探秘尋蹤

2022-11-21 06:57:20
銅仁學院學報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李公麟五馬圖卷

宋 紅

【梵凈古典學】

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探秘尋蹤

宋 紅

(人民文學出版社 古典部,北京 100705)

追尋《五馬圖》傳存蹤跡,勾陳歷代收藏、題詠、臨摹及遞相進入皇家內(nèi)庫的情況,發(fā)現(xiàn)《五馬圖》傳存中三個重要節(jié)點:(一)明代項子京制出數(shù)軸高仿摹本;(二)記述中出現(xiàn)了兩個版本的《五馬圖》,今所見有清高宗題識者竟然不是宋高宗所收藏者;(三)日本根據(jù)清室流入之《五馬圖》制作的珂羅版今存故宮資料室,但市面上據(jù)珂羅版制作的《五馬圖》仿本竟然有多種排序錯誤及箋題張冠李戴的情況,顯系裁切拼接所致,文中已做出爬梳、清理和辨析。消失90年后,《五馬圖》真跡于2019年1月16日至2月24日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顏真卿大展”上正式展出,文章最后作觀展補記。

李公麟; 《五馬圖卷》; 黃山谷箋題; 流傳軌跡; 珂羅版錯序

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紙本墨筆,民元之初流出皇宮,二戰(zhàn)前歸于日本私人收藏,戰(zhàn)后申明已毀于戰(zhàn)火,之后便草蛇灰線,蹤跡撲朔迷離。今可見者,乃戰(zhàn)前從日本傳入之珂羅版,由大塜巧藝社制作,北京故宮博物院資料室收藏一軸,畫心26.9 ×204.5厘米,應該是原大尺寸①。圖以白描筆法描繪五匹朝廷御馬,各由一名奚官牽引。前四匹每馬身后有北宋黃庭堅箋題,詳述馬之入廄時間、來歷、馬名、年齡、尺寸。從右至左依次為:鳳頭驄、錦膊驄、好頭赤、照夜白,最后一匹無箋題,亦無公麟姓名,后紙有黃庭堅跋語。心折于五馬圖的精妙筆法,亦有感于世上流傳圖版剪裁、拼接之混亂,竊以為有必要梳理一下李公麟《五馬圖卷》傳存中被忽略的歷史節(jié)點與前蹤后影。

一、宋畫第一人

李公麟(1049—1106)字伯時,號龍眠居士、龍眠山人,北宋舒州(今安徽潛山)人,熙寧三年(1070)進士,與蘇軾、黃庭堅友善?!端问贰繁緜髟唬?/p>

李公麟,字伯時,舒州人,第進士,歷南康長垣尉、泗川錄事參軍,用陸佃薦為中書門下,后省刪定,官御史檢法。好古博學,長于詩,多識奇字。自夏商以來鐘鼎尊彝皆能考定世次,辯測款識。聞一妙品,雖捐千金不惜。紹圣末,朝廷得玉璽,下禮官諸儒議,言人人殊,公麟曰:秦璽,用藍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龍蚓鳥魚為文者,帝王受命之符,玉質(zhì)堅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琱法中絕,真秦李斯所為不疑。議由是定。元符三年病痺,遂致仕,既歸老,肆意于龍眠山巖壑間,雅善畫,自作山莊圖,為世寶。傳寫人物尤精,識者以為顧凱(愷)之、張僧繇之亞。襟度超軼,名士交譽之。黃庭堅謂其風流不減古人,然因畫為累,故世但以藝傳云。

從本傳可知,他是一個修養(yǎng)非常全面的人,進士及第,官至御史檢法,詩、書俱美,博學好古,識得鐘鼎銘文,并能一眼辨出秦璽,指出那是蟾蜍油軟化、昆吾刀攻治,秦相李斯所為。繪畫方面也能博采眾長,元夏文彥《圖繪寶鑒》說他“博覽法書名畫,故悟古人用筆意。作書有晉宋風格,繪事集顧(愷之)、陸(探微)、張(僧繇)、吳(道玄)及前世名手所善以為己有,專為一家?!撜咧^鞍馬逾韓幹,佛像追吳道玄,山水似李思訓,人物似韓滉,瀟灑如王維,當為宋畫中第一,照暎前古者也?!保ň砣?/p>

李公麟原本最擅長人物畫,即《宋史》本傳所謂“傳寫人物尤精,識者以為顧凱(愷)之、張僧繇之亞”?!缎彤嬜V》②記述最為詳細:

(伯時)尤工人物,能分別狀貌,使人望而知其廊廟館閣、山林草野、閭閻臧獲、臺輿皂隸。至于動作態(tài)度,顰伸俯仰,小大美惡與夫東西南北之人,才分點畫,尊卑貴賤,咸有區(qū)別。非若世俗畫工,混為一律,貴賤妍丑,止以肥紅痩黑分之。(卷七)

能以形貌、動作體現(xiàn)人物之身份、尊卑,可見畫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作品有《離騷九歌圖》《曲水流觴圖》《蓮社十八賢》等。中年傾心于鞍馬,師法唐之韓幹。唐代以豐腴為美,美女個個體態(tài)雍容,面如滿月,天閑之馬,必亦豐肥。而韓幹是以天閑之馬為師的③,畫馬必定肥碩,所以杜甫在《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中批評說:“弟子韓幹早入室,亦能畫馬窮殊相。韓幹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崩罟朐枘№n幹的《三馬圖》,明汪砢玉《珊瑚網(wǎng)》稱“又見伯時摹韓幹三馬,神駿突出縑素,今在杭州人家。使韓復生,亦恐不能盡過也?!薄巴怀隹V素”,足可見出伯時筆法之生動。所以蘇軾對好友畫馬之作的評價是:“龍眠胸中有千駟,不惟畫肉兼畫骨?!?/p>

因畫馬過于投入,釋門朋友恐其為物所累,加以勸解,伯時聽后即金盆洗手,專事佛畫,佛畫也精妙入神。宋鄧椿《畫繼》記載:

以其耽禪,多交衲子。一日,秀鐵面忽勸之曰:“不可畫馬,他日恐墮其趣?!庇谑欠灰晕?絕筆不為,獨專意于諸佛矣。其佛像每務出奇立異,使世俗驚惑而不失其勝絕處。嘗作長帶觀音,其紳甚長,過一身有半。又為呂吉甫作石上臥觀音,蓋前此所未見者。又畫自在觀音,趺跏合爪而具自在之相。曰:世以坐破為自在,自在在心不在相也。乃知高人達士縱施橫設(shè)而無所不可者。(卷三)

由此可知,李公麟的鞍馬作品皆是畫佛之前的盛年之作。

二、原名“天馬圖”

被譽為神品的《五馬圖卷》,繪成于元祐三年(1088)至元祐五年(1090)之間,因為從五馬圖箋題中可知,所繪“照夜白”是最晚進入天閑的一匹,時間在“元祐三年”,而“元祐庚午歲”,即元祐五年,黃庭堅已經(jīng)在為五馬圖作箋題了。

“元祐庚午歲”,北宋宰相曾布第四子,十七歲的曾紆(1073—1135)進京趕考,在酺池寺拜見黃庭堅時,四十五歲的黃先生正應邀為李伯時的《五馬圖卷》作箋題,圖卷已經(jīng)轉(zhuǎn)到張仲謨的手上④,當時的名稱是“天馬圖”,曾紆曰:“見魯直九丈于酺池寺,魯直方為張仲謨箋題李伯時畫天馬圖(余詳下引曾跋全文)?!辈恢欠裨谶@次題款之際,黃庭堅為畫卷題了“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的箋名⑤,但直至《宣和畫譜》記錄宋徽宗朝御府書畫藏品,其中伯時作品“一百有七”,在詳列作品名稱及件數(shù)時,仍然著錄為“天馬圖一”(《宣和畫譜》卷七),未見有“五馬圖”之名。

“五馬圖”之名的廣泛使用或當始于元代。元戴表元(1244—1310)有《題李伯時畫五馬圖》詩:

嗚呼良馬不世出,今人但尋李侯筆。五龍忽墮白云鄉(xiāng),海角孤臣看自失。太平天子開明堂,前驅(qū)麒麟后鸞凰。當時此馬來萬里,想見顧盻生風霜。龍眼(眠)老仙亦如此,揮毫談笑群公里。官閑祿飽少塵埃,霧閣云窗天上起。風流轉(zhuǎn)眼馀山河,人間荊棘何其多。臨風卷圖三太息,此馬今存知奈何?。ā敦咴次募穾喍耍?/p>

趙孟頫(1254—1322)有《題李伯時元祐內(nèi)廄五馬圖黃太史書其齒毛》詩:

五馬何翩翩,蕭灑秋風前。君王不好武,芻粟飽豐年。朝入閶闔門,暮秣十二閑。雄姿耀朝日,滅沒走飛煙。顧盼增意氣,群龍戲芝田。駿骨不得朽,托茲書畫傳??湓照蚜晔?,歲久當頹然。(《松雪齋集》卷二)

戴表元之詩頗有遺民故國之思,透出的信息是:南宋亡國之后,《五馬圖》流落民間,戴表元也是親炙畫跡之人;趙孟頫詩則稱譽畫技,言“五馬”將因李伯時的畫筆而不朽,比唐昭陵的六駿石刻傳世更為久遠。稱之為“元祐內(nèi)廄五馬圖”,似乎只是一個描述性的稱謂,在之后的傳承中才逐漸定名為“五馬圖”,元鮮于樞(1259—1301)《困學齋雜錄》直接著錄為“李伯時《五馬圖》”,明代汪砢玉《珊瑚網(wǎng)》卷二十六、郁逢慶《續(xù)書畫題跋記》則明確著錄為“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又以小字注明“黃太史箋題”。

李公麟書法很好,《宣和畫譜》稱其“書體則如晉宋間人”,明張丑《清河書畫舫》稱其“小楷亦精密”(卷六上),明汪砢玉《珊瑚網(wǎng)》曰:

伯時暮年作畫蒼古,字亦老成,余嘗見徐神翁像,筆墨草草,神氣炯然。上有二絕句,亦老筆所書佳作。(卷四十八)

既然如此,伯時為何沒有自題畫卷,而由黃庭堅來題箋?當是由于北宋時期尚無自題畫作的風氣,也想必作畫時認為無需一一題識,因為他對天閑之馬非常熟悉;惟畫卷到了張仲謨手中,才想到需要題款,在保存李公麟畫作的同時,也能對應知道天馬的名稱與形象,或許因此才找到好友黃庭堅頭上。從“元祐三年閏月十九日溫溪心進照夜白”的箋題推想,至黃庭堅箋題之年,天馬圖至多也就是完成了兩年的時間。

還有另一種可能,五馬圖只是在張仲謨手上才被裝裱成軸,李公麟為御馬寫真,大約都是單匹成圖的,五馬并非一時之作,而且每一匹馬可能都被反復臨寫過。蘇軾曾為李公麟寫過十余首題畫詩,其中一首《戲書李伯時畫御馬好頭赤》曰:

山西戰(zhàn)馬饑無肉,夜嚼長稭如嚼竹。蹄間三丈是徐行,不信天山有坑谷。豈如廐馬好頭赤,立仗歸來臥斜日。莫教優(yōu)孟卜葬地,厚衣薪槱入銅歷。

雖是借題發(fā)揮,言御馬之優(yōu)渥與戰(zhàn)馬之艱苦,但以“戲書李伯時畫御馬好頭赤”成篇,證明好頭赤很可能也是獨立畫作?!缎彤嬜V》記載:

(伯時)仕宦居京師,十年不游權(quán)貴門。得休沐,遇佳時,則載酒出城,拉同志二三人訪名園蔭林,坐石臨水,翛然終日。當時富貴人欲得其筆跡者,往往執(zhí)禮愿交,而公麟靳固不答。至名人勝士,則雖昧平生,相與追逐不厭,乘興落筆,了無難色。(卷七)

可知伯時性情孤傲,不屑交游權(quán)貴,但卻很樂意為素昧平生而開口求畫的名人雅士乘興揮毫。所以《五馬圖》完全有可能是張仲謨向他求畫后自己再裝裱成手卷。

三、“畫殺‘滿川花’”

在對黃庭堅的訪問中,曾紆親耳聽黃庭堅講述了伯時畫殺“滿川花”的軼事:伯時在天廄為“滿川花”寫真,畫作完成之際,滿川花竟然氣絕而亡,一定是伯時將“滿川花”的精魄全都攝取過來,附到畫紙上了。明郁逢慶編《續(xù)書畫題跋記》將《五馬圖卷》中最后一匹沒有箋題與名稱的馬著錄為:“右一匹青花驄。原無箋??旨词恰疂M川花’也?!鼻八钠ス{題如下(保留繁體,空距為筆者所加):

右一匹 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六日 左騏驥院收于闐國進到 鳳頭驄 八嵗 五尺四寸

右一匹 元祐元年四月初三日 左騏驥院収董氊進到 錦膊驄 八嵗 四尺六寸

右一匹 元祐二年十二月廿三日 於天駟監(jiān)揀中 秦馬好頭赤 九嵗 四尺六寸

元祐三年閏月十九日 溫溪心進 照夜白

最后黃庭堅又加跋語曰:

余嘗評伯時人物似南朝諸謝中有邉幅者,然朝中士大夫多歎息:伯時久當在?閣,僅為喜畫所累。余告之曰:伯時丘壑中人,蹔熱之聲名,儻來之軒冕,此公殊不汲汲也。此馬駔駿,似吾友張文潛筆力,瞿曇所謂識鞭影者也。

——黃魯直書

四十三年之后,曾紆在嘉禾真如寺又見到留有黃庭堅手跡的伯時天馬圖,此圖已入劉延仲之手。此時作畫與題箋之人均已故去,他自己也曾入元祐黨籍,編管永州,后雖遇赦改遷,但亦飽經(jīng)宦海浮沉,重睹故物,感慨萬千,揮筆寫下長篇跋語,詳述過往淵源,又送給劉延仲玉軸一對,讓他重新裝飾畫卷。跋語曰:

余元祐庚午歲,以方聞科應詔來京師,見魯直九丈于酺池寺。魯直方為張仲謨箋題李伯時畫天馬圖。魯直謂余曰:異哉!伯時貌天廄滿川花,放筆而馬殂矣。蓋神駿精魄,皆為伯時筆端取之而去,實古今之異事。當作數(shù)語記之。

后十四年,當崇寧癸未,余以黨人貶零陵,魯直亦除籍徙宜州,過余瀟湘江上,因與徐靖國、朱彥明道伯時畫殺滿川花事,云此公卷所親見。余曰:九丈當踐前言記之。魯直笑云:只少此一件罪過。

后二年,魯直死貶所。

又廿七年,余將漕二浙,當紹興。辛亥至嘉禾,與梁仲謨、吳徳素、張元覽泛舟訪劉延仲于真如寺,延仲遽出是圖,開卷錯愕,宛然疇昔。拊事念往,逾四十年憂患馀生,巋然獨在,彷徨吊影,殆若異身也。因詳敘本末,不特使來者知伯時一段異事,亦魯直遺意。且以玉軸遺延仲,俾重加裝飾云。

——空青曾紆公卷書

黃庭堅、曾紆箋題、跋語并見載于宋周密《云煙過眼錄》卷上,周密又在此段文字之后加按語曰:“此事不見之他傳記中,豈當時諱不敢言耶?王逢賦韓幹卷亦云:‘傳云三馬同日死,死魂到紙氣方就’,豈前代亦有此事?畫前后皆有乾坤卦紹興印?!雹?/p>

與“畫殺滿川花”之說相印證者是《宣和畫譜》的記述:

(伯時)嘗寫騏驥院御馬,如西域于闐所貢好頭赤⑦、錦膊騘之類,寫貌至多,至圉人懇請,恐并為神物取去。由是先以畫馬得名。(卷七)

文中說:因為伯時不斷為御馬寫真,以致圉人害怕有更多御馬“并為神物取去”,懇請伯時不要再畫,可見確曾有過“畫殺”之事,伯時畫馬的名聲也由此而起。

四、摹寫與傳存

宋周密《云煙過眼錄》之后,李公麟《五馬圖卷》之黃庭堅箋題、跋語,以及四十三年后曾紆的跋尾,歷代都有著錄并不斷增入補述。明郁逢慶編《續(xù)書畫題跋記》卷二著錄為“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黃太史箋”,除《云煙過眼錄》之初始記錄外,還增錄了明代第一號大收藏家項子京(1525—1590)的一段文字:

此卷已載《云煙過眼錄》,三百年來,余生多幸,得獲睹焉。畫于澄心堂紙上,筆法簡古,步驟曹韓,曾入思陵內(nèi)帑,璽識精明,真神品也。近日摹數(shù)本于吳中,賞鑒家自能辯之?!泳ㄖ煳模?/p>

項子京稱:五馬圖“畫于澄心堂紙上”,這一點下節(jié)詳述。這段文字還透露出兩個重要信息:(一)至南宋初年,《五馬圖卷》已進入“思陵內(nèi)帑”即宋高宗趙構(gòu)的皇家內(nèi)庫,并加蓋了收藏璽印。——從上文所言《宣和畫譜》將《五馬圖》著錄為《天馬圖》推知:《五馬圖》在北宋徽宗朝既已從劉延仲手中轉(zhuǎn)出,進入皇家內(nèi)庫,宋高宗南渡,繼承葆有著皇室的收藏。(二)至明代,項子京在吳中招募高手,制作了幾件《五馬圖卷》的高仿作品,他說“鑒賞家自能辨之”。明汪砢玉《珊瑚網(wǎng)》對項子京之文的記錄是:“近日摹數(shù)本于吳中,自能辨之?!本烤故恰拌b賞家自能辨之”,還是只有他自己能辨之,其間差別,不是一箭之地?!澳?shù)本”沒有異文,“數(shù)本”的數(shù)量肯定要在三本以上。

《珊瑚網(wǎng)》則在黃、曾題跋之后增入兩段補記,一是項子京的“自能辨之”,二是汪砢玉記曾祖父事:

先大父懷荊公游云間,得趙文敏臨此本,及琥珀盞、官窯吐壺攜歸。今僅壺存耳。

——元孫砢玉記(卷二十六)

趙孟頫謚文敏,故后世亦以趙文敏稱之。從上文可知,汪砢玉的曾祖父曾得到趙孟頫臨摹的李公麟《五馬圖》,惟沒有傳存到他這一代。趙孟頫是元代畫馬第一人,文徵明記述曰:

郭祐之題趙文敏畫馬云:“世人但說李龍眠,那知已出曹韓上?!蔽拿粢娭?,謂“曹韓固不敢當,使龍眠在,固當與抗衡也。”其自許如此。⑧

郭祐之說:時人只將趙孟頫譽為當代李公麟,殊不知趙的成就已在唐代畫馬名家曹霸、韓幹之上。而趙孟頫則自稱不敢比附曹韓,但與李公麟不相上下。以這樣的技藝臨摹《五馬圖》,若不標明身份或是有意留下罅隙,必可以亂真。今見元人詩歌題詠中的趙孟頫《五馬圖》是設(shè)色的:元李昱《題五馬圖》曰:

吳興公子畫五匹,滿眼風云起蕭瑟。一匹玉花嚙且驕,一匹飛黃甚飄逸。駁文殊者一匹雄,一匹紫電奔長虹。中央正立一匹胡青驄,遂令四馬皆下風。想見承華春苜蓿,此馬由來字天育。殷紅盤袍帽紋縠,奚官秋策采監(jiān)牧。⑨

趙孟頫為吳興人,“吳興公子畫五匹”已坐實是趙孟頫所繪《五馬圖》,從“飛黃”“紫電”“青驄”的色彩看,五馬是著色的,至少奚官是著色的,身著“殷紅盤袍”?;蛟S所詠乃趙孟頫別一圖卷,是否李伯時《五馬圖》臨本不得其詳。2011年,“北京納高春季拍賣會”上有設(shè)色絹本“趙子昂《天閑五馬圖》手卷”一件,拍品介紹顯示:“尺寸 31×290cm”,趙孟頫題識曰:“大德二年歲在戊戌秋八月得觀李龍眠此卷戲臨松雪齋中子昂”⑩。拍品真?zhèn)喂们也徽摚覀冎辽俚玫揭粋€趙孟頫臨寫李伯時五馬圖卷的具體時間?。拍品介紹稱:此卷有“康熙辛巳二月宋犖畫簽。鈐?。核螤嗡接 保芍宄跛螤问恰摆w子昂《天閑五馬圖》手卷”的收藏者之一。有人說李伯時《五馬圖》“康熙年間藏于河南商丘宋犖家”?,頗疑是因宋犖收藏趙孟頫《天閑五馬圖》而導致的歧誤。

趙氏一門祖孫三代均是畫馬高手,趙孟頫之子趙雍(字仲穆)、趙奕(字仲光)亦酷愛李公麟《五馬圖》,趙雍為弟弟趙奕臨摹了其中最為喜愛的“鳳頭驄”,之后兄弟分別題識,又廣邀文友賦詩。趙奕題識曰:

家兄知州,為奕臨李伯時鳳頭驄,今作紫花馬。此老杜所謂“五花變作云滿身”者是也。真家藏之寶,可與知者道耳。弟奕謹題

今藏于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的“元趙雍臨《李伯時人馬圖卷》”馬作白描,人物設(shè)色,未言馬名,比照李伯時《五馬圖卷》存世之珂羅版,所臨近似“滿川花”而非鳳頭驄。另外元初與趙孟頫等并稱為“吳興八俊”的錢選(字舜舉,1235—?),也曾臨摹過鳳頭驄,吳師道有《錢舜舉摹李伯時畫鳳頭驄圖》贊曰:“汴都五馬來西域,當時總?cè)臊埫吖P。錢郎摹得鳳頭驄,想見群中更殊特?!保▍菐煹馈抖Y部集》卷三)較錢選稍后,程文海(1249—1318)有《題宋學士藏五馬圖》,不知宋學士何許人,《五馬圖》是否為李公麟作品。

所以說,至項子京時代,李公麟《五馬圖卷》至少已出現(xiàn)了四個以上的全圖摹本和多種單馬摹本。

明代初年,宋濂(1310—1381)題《宋李公麟畫馬卷》曰:“李公麟畫如云行水流,固當為宋代第一。其所畫馬,君子謂踰于韓幹者,亦至論也。丁晞韓、趙景升雖極力學之,僅得其形似,而其天機流動者,則無有也。觀此卷足以見之矣。?”其所題者,當即是《五馬圖》。明凌云翰(約1372年前后在世)曾題詠過姚伯和所藏《五馬圖》:“識得驪黃不在毛,天機從此付霜毫。使君五馬行春處,猶憶城西看小桃?!保ā惰宪幖穾喴弧兑Σ退匚羼R圖》)從前兩句可知,這《五馬圖》是沒有設(shè)色的墨筆白描,與李公麟《五馬圖》技法相同,是否公麟作品不得而知。

項子京不僅是富甲天下的收藏家,也是精明的文物商人。清倪濤《六藝之一錄續(xù)編?法帖題跋》在項子京舊藏《圣教序跋》中記錄了一段很精彩的細節(jié):“子京蓄書畫甲天下,卷尾必估其價,析産時按所書以遺諸子,見者以為不爽銖兩焉。(卷八)”項子京作古五十五年后的弘光元年(1645),清兵南下攻入嘉興,項家天籟閣藏品悉被領(lǐng)兵之千夫長汪六水劫掠,流散文物后來大多歸入清廷內(nèi)府。

清王士禛(1634—1711)曾在毘陵莊姓人家見到《五馬圖》,其《香祖筆記》在過錄五馬圖卷之黃、曾題跋后注明:“右為毘陵莊氏家藏?!?/p>

與王士禛同時的宋犖(1634—1714)也是《五馬圖》的收藏者,今《五馬圖》卷首下部有“宋犖審定”方形印,后幅曾紆跋語之末有“商丘宋犖審定真跡”長方形印。疑問是王士禛與宋犖友善,不知為何只記錄《五馬圖》為毘陵莊氏家藏,卻沒有提及宋犖家藏。

后幅壓腳還有“三槐堂書畫記”印章,應是乾隆五十三年(1788)賜舉人的書家王芑孫(1755—1817)的印記。

乾隆年間(始于1736),《五馬圖》已成為西清南書房的案頭之物。1762年,屬國愛烏罕(即阿富汗)進貢四匹阿拉伯馬,乾隆皇帝為此于次年正月在暢春園舉行閱兵大典,又命宮廷西洋畫家郎世寧于十月初一日畫四馬手卷一軸?。郎世寧畫風細膩,寫真高度形似,卻與李公麟畫馬筆意不同,且只畫馬,不畫人;于是乾隆皇帝又命宮廷畫家金廷標(?—1767)模仿李公麟《五馬圖》筆法,重畫四馬,將牽馬人也一并畫入。又作長篇歌行《命金廷標橅李公麟五馬圖法畫愛烏罕四駿因疊前韻作歌》,歌中曰:“元祐頗亦訖聲教,于闐董氈達狄鞮。左騏驥院育良駟,鳳頭錦膊名堪稽。以此公麟留妙跡,不脛乃入西清西?!薄搜浴段羼R圖》不脛而進入了清廷內(nèi)庫。又評論郎世寧之畫作曰:“泰西繪具別傳法,沒骨曾命寫褭蹄。著色精細入毫末,宛然四駿騰沙隄。似則似矣遜古格,盛事可使方前低?!毕旅嬖u論金廷標的畫作:“廷標南人善南筆,橅舊令貌銳耳批。驄駵騋駿各曲肖,卓立意已超云霓。副以于思服本色,執(zhí)靮按隊牽駃騠。以郎(世寧)之似合李(公麟)格,爰成絕藝稱全提。”(乾隆《御制詩集》三集巻三十一)可以看出,乾隆皇帝還是更加中意金廷標的作品,以為有郎世寧的形似和李公麟的格調(diào)。

《五馬圖》從此一直在清宮傳存,直至民元鼎新,清帝遜位,才經(jīng)溥儀之手流出皇宮,又輾轉(zhuǎn)流落日本,直至二戰(zhàn)以后泥牛入海。這段歷史張伯駒在《春游瑣談》中曾有記述,言溥儀在天津日本租界張園居住時?,日本某侯爵想購買李公麟《五馬圖卷》獻給天皇,溥儀愿以40件書畫售日金40萬,而《五馬圖》則不索價,獻給日本天皇。此事由陳寶琛經(jīng)手,以溥儀的名義,將40件書畫賞給陳寶琛的外甥劉可超,劉用其中的四件向天津鹽業(yè)銀行抵押四萬元,其中有《秋山平遠圖》《五馬圖》等。押款兩個月后,劉歸還一萬元,取走《五馬圖》。

《五馬圖》此后去向,可以從日本方面的資料中找到蛛絲馬跡——

1928年11月24日至12月20日,在東京帝室博物館及東京府美術(shù)館,舉辦了近代日本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中國古畫展覽會,日中雙方各拿出約三百件藏品參展,翌年出版的展會圖錄以《唐宋元明名畫大觀》為題。展會籌備組名曰“唐宋元明名畫展覽會”,會長由時任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擔任,副會長是內(nèi)閣總理大臣清浦奎吾,其下有十五名日本人任委員,還有百名日本人、八十七名中國人為贊助員,備展事務局設(shè)置在東京美術(shù)學校文庫,實際經(jīng)理此事者乃兩國畫家組成的東方繪畫協(xié)會,經(jīng)費則由日本外務省所轄“對支文化事業(yè)特別會計”支出,因此展會全過程及相關(guān)報導、文件、電函、會議紀要等都在外務省文書中留下詳細記錄。作為東京美術(shù)學校校長和展覽會委員的正木直彥成為籌備組中溝通各方關(guān)系的軸心人物,他的《十三松堂日記》也有關(guān)于展會的詳細記載,并保存在《外務省記錄》的檔案中。日本學者久世夏奈子據(jù)以寫成論文:《外務省記錄中所見「唐宋元明名畫展覽會」(1928年)》?,并對展會中的大事件加以爬梳和清理。其12月11日的記錄是:

十一日,來日中國人劉驤業(yè)稱:希望將三件宣統(tǒng)帝藏品(黃筌筆柳塘聚鳥圖卷、唐人游獵圖卷、李公麟筆五馬圖卷)供皇后御覽。

劉驤業(yè)即是陳寶琛的外甥劉可超??芍延?928年12月將《五馬圖》帶到日本。所以在12月11日這天向正木直彥提出要將《五馬圖》等三幅清室藏品讓日本皇后御覽,應是已經(jīng)得到翌日皇后將蒞臨展會的消息,12日皇后蒞臨展會的消息有當日《時事新聞》報為證。久世夏奈子在文中說:“盡管這三件藏品在《唐宋元明名畫大觀》的臨時目錄和展品明細表中均沒有記載,但實際上是展出了?!崩碛墒牵?/p>

昭和三年十二月十三日的《時事新聞》特別指出:李公麟五馬圖卷有黃庭堅的跋文,與作為“舊清朝內(nèi)府藏品”刊登于《國華》者應該是同一件。另外,展會結(jié)束后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同三件藏品又在東京府美術(shù)館向相關(guān)人士展示,翌年一月三十日,正木在東京火車站酒店還與細川護立、矢代幸雄一同觀賞過。(見正木直彥《十三松堂日記》640、648頁)

關(guān)于這三幅藏品的下落,久世夏奈子在文中寫道:

展會結(jié)束后,北京、天津的展品在外務省保管至翌年一月上旬。大約天津部分即包含宣統(tǒng)帝提供的展品,所以外務省希望慎重處理。同月上旬,外務省詢問劉驤業(yè):滯存日本的展品是否可以返還到宣統(tǒng)帝確認之處,他回答:希望通過總領(lǐng)事館返還。因為剛剛發(fā)送過其他展品,日方官員和軍人便等待另外赴天津公干的機會,最終于同年六月末返還給本人。經(jīng)過這一系列的過程,可以明確的是“馬和之”的畫回到宣統(tǒng)帝手中,前面劉驤業(yè)提到的三幅經(jīng)過不明。

久世的文章還提到:在展覽會之后,分別于1929年1月、2月、6月出版了三個版別的《唐宋元明名畫大觀》,即參展名畫圖錄,編集者皆是“東京美術(shù)學校文庫內(nèi)唐宋元明名畫展覽會”;發(fā)行兼印刷是大塚巧藝社社長“大塚稔”、印刷所及發(fā)賣所為“大塚巧藝社”、分銷所為“刀江書院”。由此推想,大塚巧藝社制作珂羅版《五馬圖》應該也在這一時期。

《五馬圖》真跡在日本參展后大約并未回到中國,但具體流向卻有三說:

美國漢學家、美學家高居翰(James Cahill)的說法:“山本悌二郎的藏品中曾有李公麟的《五馬圖》,現(xiàn)認為已被損毀?!保ā吨袊c日本在收藏上的異同》)?

來自日本的一種說法:“為日本京都大學的某人所藏,但戰(zhàn)敗后蹤跡不明,據(jù)說在空襲戰(zhàn)火中燒毀?!?

“日本東京末次三次收藏”。?

關(guān)于這三說,或許《五馬圖》入山本悌二郎的藏品只是高居翰的誤記,因為山本作為實業(yè)家和當時的日本眾院議員、農(nóng)林大臣,向1928年的“唐宋元明名畫展覽會”提供了包括李公麟《九歌圖》在內(nèi)的46幅私人收藏,或許《五馬圖》只是《九歌圖》之誤?而為京都某人收藏又毀于戰(zhàn)火的說法亦有問題,因為京都作為日本古都,二戰(zhàn)中并未遭到空襲。利用網(wǎng)絡(luò)搜索工具,可見多條“東京末次三次”是《五馬圖》收藏者的說法;另外,通過yahoo!JAPAN,可檢索到有位法學家末次三次,1959年在東京大學出版會出版有《英美法之研究》,不知與收藏《五馬圖》者是否同一個人。至于網(wǎng)上可見的另一種說法——“書畫鑒賞大師楊仁愷在《國寶沉浮錄》中考證,《五馬圖》真跡一直在日本私人手中密藏,日本學者島田修二郎在‘二戰(zhàn)’前還見過真跡,當時為日本京都大學某法學教授收藏,戰(zhàn)后卻宣稱已被炸毀。自此以后,《五馬圖》藏于何處、藏于誰手一直云遮霧罩。”?——似乎是對第二說(京都大學、炸毀)與第三說(法學)的拼合。

其間大陸著名工筆花鳥畫家于非闇先生(1889—1959)曾見真跡,并加摹寫,他在過錄黃庭堅跋語后另加跋語曰(標點為本文撰者所加):

龍眠居士五馬圖卷,予所見凡二本。一有宋思陵鑒藏諸璽,一即清高宗所題識者。前本有黃山谷書“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十一字及思陵諸璽,是與后本異者。至于伯時畫、山谷、公卷書則立辨妍丑焉。按:是圖始著錄于周公謹之《過眼錄》,為伯時巨跡。予素不工寫人馬,偶睹真[跡],欣然臨橅,亦一時遣興云爾。山谷小楷傳世絕罕,此圖箋注馬之來歷、名色、尺度,皆山谷書,因并臨之。予老矣,目暈暗,愧不能精寫竟,為之愴然。壬午正月十五日,非闇居士并記。(文末自注:奪“跡”字)

落款日期“壬午”乃公元1942年,于何處見到前后“二本”,文中沒有交代。但這件《臨韓幹照夜白、李龍眠五馬圖合卷》,卻在手卷前跋中交代了臨寫唐韓幹《照夜白》的大致地點和細節(jié),文曰(標點為本文撰者所加):

唐韓幹畫照夜白圖卷,紙本。上有南唐押署,所謂金錯刀書也。允推韓幹僅存之跡,向藏故內(nèi)。辛亥后曾應東瀛展覽,彼邦攝影以傳。時已歸舊王孫溥心畬。王孫工于畫,乃以此卷質(zhì)諸東方某公司。予識公司中人,得屢觀焉。且以南唐所書照字摹為小印。當予就觀于某公司時,主者不置幾案,不展錦衭,令侍役持包首就地板橫推滾展,其不斷裂,殆有神護。六年前王孫貨之,始脫此厄。予素不工畫馬,長夏多暇,摹成此圖,并臨南唐押署。與所臨伯時五馬合裝一卷,聊以遣興云爾。壬午夏至日,非闇

從上文可知,于非闇摹成“韓幹照夜白圖卷”的時間是在“壬午年(1942)夏至”,但用心觀摩圖卷的時間是在壬午前六年即1936年之前,因為至1936年,抵押在“東方某公司”的韓幹照夜白圖卷就已被溥心畬贖回了(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所以于非闇所摹者,很可能是日本人所拍攝的照片。

摹成李伯時《五馬圖卷》的時間是“壬午年(1942)正月十五”,此時畫卷已在日本人手中,而且中日之間戰(zhàn)事正緊,此前不久的1941年12月7日,日本剛剛偷襲珍珠港美國太平洋艦隊海軍基地成功,已然揭開了太平洋戰(zhàn)爭的序幕,在這樣的戰(zhàn)爭形勢下,于非闇臨摹的很可能也是照片或日本人二戰(zhàn)前制作的珂羅版圖卷。但跋文透露出來的重要信息是:他曾先后見過兩個版本的李伯時五馬圖卷!一本有“宋思陵鑒藏諸璽”及“黃山谷書‘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十一字”,這應該就是明代項子京所經(jīng)眼者;后一本即“清高宗所題識者”。清高宗即乾隆,現(xiàn)傳存之珂羅版《李伯時五馬圖卷》有他的兩處題識(詳后文引錄)。看到此文不由一驚:流入清廷、又流落日本,最終宣告毀于戰(zhàn)火的《李公麟五馬圖卷》,竟然不是曾經(jīng)藏于宋高宗內(nèi)帑者,難道這是項子京吳中摹本中的一件?于非闇跋語還說:“一有宋思陵鑒藏諸璽,一即清高宗所題識者……至于伯時畫、山谷、公卷書則立辨妍丑焉?!焙五纬??難道于非闇所見宋思陵本是偽本?抑或清高宗題識本是偽本?他自己又摹自何本?跋文語焉不詳。

2010年,豆瓣網(wǎng)發(fā)表了一位網(wǎng)名“海馬”、在美國執(zhí)教多年的中國學者所寫《外國各博物館中國展品隨記》,文曰:“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六日,我離開美國去日本訪問講學?!谌掌陂g,我抓緊時間觀摩了東京國立博物館、京都國立博物館、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大和文物館、泉屋博古館等的藏畫,收獲很大?!瓡r間雖然較短,但是所看到的中國歷代名畫真跡并不少于美國。如在京都國立博物館,部門主管西上實先生幾乎把所有館藏精品都張掛出來?!痹趯懙酱筅媸辛⒚佬g(shù)館時,于題下位置刊登了一幅《五馬圖》的局部照片,是五馬中的最后一匹滿川花以及黃庭堅的跋尾文字,照片下的標注是“五馬圖(部分)卷北宋李公麟(日)末次三次藏”?。這是相當令人震撼的信息:難道《五馬圖》真的還在世?!至1986年還在被末次三次收藏?!末次三次的私人收藏為何展示在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是臨時展覽還是永久收藏?照片中不見裱邊與卷軸,所以無法判定作者所見是真跡還是仿品抑或照片,文中亦未加說明(這么重要的信息,應由官方核實才是),很希望《五馬圖》能夠在世。

至此,我們可以把李公麟《五馬圖卷》的傳存線索大致梳理一下,作為對《五馬圖》之“前蹤”的總結(jié)。

表1 李公麟《五馬圖卷》的傳存線索

(續(xù))表1 李公麟《五馬圖卷》的傳存線索

五、紙貴澄心堂

明郁逢慶《續(xù)書畫題跋記》著錄“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跋文時增錄項子京文,文中提到《五馬圖》“畫于澄心堂紙上”,這是李公麟作畫的一個習慣,凡自家創(chuàng)作,只用澄心堂紙,惟臨摹作品才使用絹素。元夏文彥《圖繪寶鑒》對此已有記述:“(李公麟)作畫多不設(shè)色,獨用澄心堂紙為之。惟臨摹古畫用絹素,著色,筆法如行云流水。(卷三)”。澄心堂紙是南唐后主李煜訂制、專供皇家使用的徽州績溪紙。紙張就存放在李后主所建別殿澄心堂中,故以為名。據(jù)史料記載,澄心堂建于南唐皇宮內(nèi)苑之北苑,清輝殿之北,清時乃建業(yè)(今南京)內(nèi)橋中兵馬司遺趾??!端问芳o事本末》“建隆三年”(962)條曰:

張洎方以文學得幸,特授清輝殿學士,與太子太傅徐遼、太子太保徐游別居澄心堂,密畫機務,中旨多自澄心堂出,游從子元楀等宣行之,中書密院俱同散地。

可見澄心堂是李煜當朝時最重要的政治中樞,實際地位高居中書省、樞密院之上。南唐后主李煜公元961年(北宋建隆二年)即位,在位十五年亡國,內(nèi)庫珍貴藏品,有轉(zhuǎn)運使“按籍檢視”,轉(zhuǎn)入宋皇家內(nèi)庫,惟圖書及大批澄心堂紙堆放在空屋內(nèi)無人問津。淳化三年(992),宋太宗趙光義以李后主最愛之澄心堂紙、李庭珪墨拓制《淳化閣帖》,專門用于賞賜王公大臣,世間寶貴之?。后經(jīng)劉攽(1023—1089,字貢夫、貢父)題詠并邀人唱和,才使澄心堂紙廣為人知,身價倍增,“一幅百金”。宋胡仔《漁隱叢話》引《王直方詩話》曰:

澄心堂紙乃江南李后主所制,國初亦不甚以為貴,自劉貢甫首為題之,又邀諸公賦之,然后世以為貴重。貢甫詩云:“當時百金售一幅,澄心堂中千萬軸。后人聞名寧復得,就令得之當不識。”文忠公詩云:“君不見、曼卿子美真奇才,久矣零落埋黃埃。君家雖有澄心紙,有敢下筆知誰哉?!泵肥ビ嵩疲骸昂┮乖?,敲冰舉簾勻割脂。焙干堅滑若鋪玉,一幅百金曾不疑?!睎|坡云:“詩老囊空一不留,一番曾作百金收。”又從宋肈求此紙云:“知君也厭雕肝腎,分我江南數(shù)解愁?!保ㄇ凹砣?/p>

據(jù)宋程大昌(1123—1195)《演繁露》記載,“江南平后六十年,其紙猶有存者?!保ň砭牛┏檀蟛挠涊d源于梅堯臣(1002—1060)的詩作??刀ㄔ辏?040),歐陽修得到十幅澄心堂紙,馬上將其中兩幅送給好友梅堯臣,梅堯臣作《永叔寄澄心堂紙二幅》長詩為謝,詩中盛贊紙的質(zhì)地,詳述紙的傳存狀況,最后戲言:兩幅寶紙苦于沒有合適的地方收藏,每日擔心被小孩子扯壞,又舍不得使用,卻喚起庾信的江南之哀。庾信字子山,稽留北周,曾作《哀江南賦》,抒發(fā)故國之思,南唐被稱為“江南之國”,故梅堯臣巧用“子山哀”即庾信之“哀江南”代指南唐亡國之哀。全詩如下:

昨朝人自東郡來,古紙兩軸緘縢開?;绱罕苋缋O,把玩驚喜心徘徊。蜀牋脆蠧不禁久,剡楮薄慢還可咍。書言寄去當寶惜,慎勿亂與人翦裁。江南李氏有國日,百金不許市一枚。澄心堂中唯此物,靜幾鋪寫無塵埃。當時國破何所有,帑藏空竭生苺苔。但存圖書及此紙,輦大都府非珍瑰。于今巳踰六十載,棄置大屋墻角堆。幅狹不堪作詔命,聊備粗使供鸞臺。鸞臺天官或好事,持歸祕惜何嫌猜。君今轉(zhuǎn)移重增愧,無君筆扎無君才。心煩收拾乏匱櫝,日畏撦裂防嬰孩。不忍揮毫徒有思,依依還起子山哀。(《宛陵集》卷七)

詩言澄心堂紙“滑如春冰密如繭”,越歷六十余年而不蠹。相比之下,蜀紙脆而易蛀,不耐久存,剡紙薄而松垮,讓人嗤笑,遠不如此紙平滑細密。所以被棄置六十余年,因為此紙幅面狹窄,不能用來寫詔書。從“慎勿亂與人翦裁”一句可知,此紙幅面雖窄,但卻足夠長度,通常需要裁截使用。

仁宗慶歷六年(1046),南唐澄心堂紙已閱歷了七十年的光陰,梅堯臣又得到宋敏求(字次道)的百幅饋贈,他寫下《答宋學士次道寄澄心堂紙百幅》的長詩為謝:

寒溪浸楮舂夜月,敲冰舉簾勻割脂。焙干堅滑若鋪玉,一幅百錢曾不疑。江南老人有在者,為予嘗說江南時。李主用以藏祕府,外人取次不得窺。城破猶存數(shù)千幅,致入本朝誰謂奇。漫堆閑屋任塵土,七十年來人不知。而今制作巳輕薄,比于古紙誠堪嗤。古紙精光肉理厚,邇歲好事亦稍推。五六年前吾永叔,贈予兩軸令寶之。是時頗敘此本末,遂號澄心堂紙詩。我不善書心每愧,君又何此百幅遺。重贈吾赧不敢拒,且置縑箱何所為。(《宛陵集》卷二十七)

詩中稱贊澄心堂紙凈白如脂,堅滑如玉,肉理厚實,而當今的制作便顯得輕薄了許多。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蔡襄《澄心堂紙?zhí)?,便是一幅古澄心堂紙樣張。作為北宋四大書家之一的蔡襄?012—1067),欲高價征求能仿制澄心堂紙者,故拿出一張樣紙,希望能按照樣紙的寬窄、厚薄和堅實程度找人做出一百幅,書曰(空距表句讀,/ 表轉(zhuǎn)行):

澄心堂紙一幅 闊狹 厚薄/堅實皆類此 乃佳 工者不/愿為 又恐不能為之 試與/厚直 莫得之 見其楮細 似/可作也 便人只求百幅 癸卯重/陽日 襄 書(圖1)

文中的“癸卯”是公元1063年,這一紙“招商廣告”不僅為我們留下蔡襄書法的一幅神品,也為我們留下澄心堂紙的樣張。法書尺寸:24.7×27.1厘米,27.1的數(shù)據(jù),與李公麟《五馬圖卷》26.9厘米的畫心高度很接近,這應該就是澄心堂紙的幅面高度。

六、五馬各擅名

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真跡杳然,幸有日本大塜巧藝社在二戰(zhàn)之前制作的珂羅版圖卷一軸回傳至中國,然而世上所傳《五馬圖》照片魚龍混雜、張冠李戴,令人不忍直視,此述五馬名實,以正本清源。

五馬從右至左依次為鳳頭驄、錦膊驄、好頭赤、照夜白、青花驄(或即滿川花)。名稱很好地概括出馬的形貌特征。

(一)鳳頭驄(圖2)。黃庭堅箋題:“右一匹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左騏驥院收于闐國進到鳳頭驄八嵗五尺四寸”。這是一匹典型的青驄馬,鬃毛、尾毛、蹄肢施以濃墨,身軀用淡墨勾出一朵朵錯落有致的團花。團花是驄馬的重要特征,即杜甫《髙都護驄馬行》所謂“五花散作云滿身”也,唐人多以“五花馬”名之。青驄馬隨著年齡增長,顏色會逐漸由青變白,北京通順賽馬場馬法醫(yī)學實驗室主任、《馬業(yè)》雜志總編王振山先生在《青毛馬》一文中指出:黑毛多于白毛的叫鐵青,為青毛馬幼齡時的毛色。在青毛的基礎(chǔ)上,頸、肩、肋和尻部有菊花樣斑紋的,叫菊花青。即黑白兩色毛混生呈菊花狀,古代稱五花馬、鐵連錢,也叫青驄、泥驄、驄,一般4—6歲是菊花青最好的時候。青毛馬年過十二、三歲,常在頭、頸和尻部等處散生深色小斑點,年齡再大即消失。有人說:“七青八白九斑點,全身白毛十二三?!薄扒囫R不看口,跟上毛色走”?;旧鲜莾赡暌粋€差段:鐵青——菊花青——灰青——白青——跳蚤青(斑點青)。?這匹鳳頭驄八歲,正好處在“白青”的年齡段,所以身體花文淺淡,看上去潔凈,令人喜愛。

(二)錦膊驄(圖3)。黃庭堅箋題:“右一匹元祐元年四月初三日左騏驥院収董氊進到錦膊驄八嵗四尺六寸”。這匹八歲的驄馬非常奇特,雖然也符合“七青八白”的毛色特征,甚至鬃毛、尾毛也羼雜著白毛,但右前臂之上的肩胛處卻長有一片4—6歲驄馬“菊花青”那樣的毛色——深色體毛上綻開著一朵朵美麗的白色菊花,因此才有了“錦膊驄”這樣的美名。

錦膊驄上方有清高宗乾隆題詩(按:引文中以“/”表墨跡轉(zhuǎn)行,空格表句讀):

龍眠手寫五馬圖 一/一驥院之英駿 來自/于闐或董氈 事擬/天馬登歌韻 即今哈/薩及布魯 歲市為/常無論萬 愛烏罕/更遠于彼 馬高七尺/有八寸 五馬之高不/足稱 于思牽來敬/以進 育之天閑聊/備數(shù) 未如上駟調(diào)/習順 然今老矣逾/古希 那似昔年磬/控迅 展圖自愧且/自憐 石火光陰速/誠信/ 甲辰新正之月/ 御題

(三)好頭赤(圖4)。黃庭堅箋題:“右一匹元祐二年十二月廿三日於天駟監(jiān)揀中秦馬好頭赤九嵗四尺六寸”。這一匹是來自秦地的馬,通體施均勻墨色,可以看出是匹棗紅馬,所以名中才有了“赤”字。稱“好頭”者,當是對其頭型的夸贊。相馬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看頭,古人形象地將馬分為直頭、兔頭、凹頭、楔頭、半兔頭等幾種類型。所謂“兔頭”,是指馬額頭與鼻梁骨微微向外凸出,頭型渾圓似兔。比較“好頭赤”與“錦膊驄”,頭型確實有很大不同,好頭赤是“兔頭”,錦膊驄則是“直頭”。兔頭馬,多是重型馬,其特點是身材高大,體力強壯?!度龂尽放嶙ⅰ恫懿m傳》引錄了“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民謠,意謂二者都是出類拔萃者?!俺嗤民R”就是頭型似兔的紅馬(并非跑得像兔子一樣快),“好頭赤”,應該與三國名馬“赤兔馬”同屬一類,稱呼不同而已。而“鳳頭驄”之“鳳頭”,應該也是對馬頭的一種形容。

前三馬俱標明了年歲,馬的壽命通常在三十至四十年,八九歲正是馬最好的時候,強健而馴良。

(四)照夜白(圖5)。黃庭堅箋題:“元祐三年閏月十九日溫溪心進照夜白”。此馬通體白色,白馬在夜間毛色最為醒目,所以稱“照夜白”,也是形容其毛色出奇的白亮。

(五)滿川花(圖6)。第五匹沒有黃庭堅的箋題,明郁逢慶編《續(xù)書畫題?記》將此馬著錄為:“右一匹青花驄。原無箋??旨词恰皾M川花”也?!保ň矶┣甯咦谇≡诖笋R馬身上方作識語曰(按:引文中以“/”表墨跡轉(zhuǎn)行,空格表句讀):

前四匹皆著其名/與所從來 而此獨逸/豈即曾紆跋中所/稱滿川花耶 要非/天閑名種 不得入/伯時腕下 當是后/人竄取題識真/跡 別為之圖 以/炫觀者 是以并/公麟姓名割去 楮/尾更無馀地 亦其/詫也 御筆

“并公麟姓名割去”云云,乃乾隆皇帝不諳熟繪畫史的主觀臆測,公麟的時代,并無畫家署名題款的風氣。從珂羅版圖像看,此馬淺色,滿身散布深色濃淡疏密不一的斑點,很符合元代人對桃花馬的形容,元馬祖?!短一R》詩曰:“白毛紅點巧安排,勾引春風上背來。”元張憲的《桃花馬歌》:“斑斑朱英點晴雪,滴滴真珠汗凝血。”元陳基《題趙翰林畫桃花馬》曰:“身上桃花千萬朵,為渠圖寫墨淋漓。”丁立《題趙子昂桃花馬》曰:“上林三月花如雨,吹落金鞍片片香?!笨梢韵胍姡一R便是淺色馬身上散布桃花花瓣狀紅色斑點,或許“滿川花”便是對桃花馬的一種稱譽。

在李伯時筆下,真的是墨分五色,白馬、紅馬、青花馬、桃花馬,以及最為奇特的錦膊驄,俱毛色分明,活靈活現(xiàn)?!八萎嫷谝蝗恕钡摹吧衿贰保路鹫娴臅驱埢?,令人嘆為觀止。

七、仿品多差誤

因為《五馬圖》真跡杳然,所以日本傳來的珂羅版《五馬圖》成為認知和鑒賞李公麟畫藝的權(quán)威版本。然而在對五馬之名實加以排比研究后,赫然發(fā)現(xiàn)珂羅版《五馬圖》竟然有張冠李戴的情況和裁切錯誤!

2014年8月,孔夫子舊書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件私人出售的大塜巧藝社珂羅版《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圖7),說明文字曰:“紙本,珂羅印刷品,日本流入,手卷裝裱(卷長243cm、畫心長205cm、高27cm),兩端配老水晶原裝軸頭。與故宮藏本同版,存世唯一珂羅本,品相絕優(yōu)于故宮卷。本幅無作者名款;出版、刊行年月未標記。品相自然舊,無破損,無筆圖墨跡,但偶有毛邊??钭R鈐?。簶穳厶描b藏寶;售價:99999.00元?!?網(wǎng)頁顯示“已經(jīng)訂出”,從所上傳圖片看,五馬實際排序從右至左為:鳳頭驄、錦膊驄、照夜白、好頭赤、滿川花。比照黃庭堅題跋及于非闇臨本的排序,珂羅版的問題是:

馬匹位置發(fā)生錯亂:從右向左本應排序第三位的好頭赤,后移至第四位,排到照夜白之后。

馬匹錯位同時造成箋題割裂:第二位錦膊驄的箋題“右一匹元祐元年四月初三日左騏驥院収董氊進到錦膊驄八嵗四尺六寸”,本應位于錦膊驄尾后與好頭赤牽馬人之間,如此方符合“右一匹”的位置關(guān)系,目前只剩下后一行“進到錦膊驄八嵗四尺六寸”裁給了好頭赤,又因好頭赤移位而介入好頭赤牽馬人與照夜白之間(參見圖5),與保留了完整錦膊驄箋題的圖4對比,不僅文字缺少一行,連文字上方的圖章也只剩下半個,且紙張色差很大,有明顯的后期拼接痕跡。而與好頭赤相連的“進到錦膊驄”云云,恰恰證明好頭赤應排在錦膊驄之后,而不是照夜白之后。圖5照夜白圖片右側(cè)殘行文字“馬好頭赤九歲四尺六寸”,則證明照夜白應排在真正的好頭赤之后,居第四位。不知是否在珂羅版制作之初已然存在裁切、拼接錯誤。

張冠李戴:錦膊驄的箋題割裂后,后一行給了好頭赤,前一行則自行消失,于是又把好頭赤的箋題給了錦膊驄(圖8),雖然錦膊驄的側(cè)臉也有較深的毛色,但花肩膊這么獨特的標識卻被忽略;兔形頭,通體施以淡墨者才是好頭赤;花肩膊者只能叫錦膊驄!

筆者最初對這件珂羅版《五馬圖》的真?zhèn)晤H有懷疑,很想一睹故宮藏品的真容,以資比對,但“侯門一入深似?!保八蒌闹?,多方努力而未得。最終是在優(yōu)酷網(wǎng)找到2014年4月5日北京電視臺青年頻道“書香北京”欄目播出的一檔節(jié)目《國寶沉浮錄》?,在介紹楊仁愷這部著作的同時,重點講述了《五馬圖》真跡的迷失和珂羅版的珍貴,到場嘉賓故宮古書畫院金運昌研究員和北京東方寶笈文化傳播公司總經(jīng)理、國家高級工藝美術(shù)師李東方女士對珂羅版著意尤多。因為這一年是馬年,為紀念李公麟和迎接馬年,故宮博物院委托東方寶笈文化傳播公司復制了200軸珂羅版《五馬圖》,配以故宮出具的收藏證書,用于出售。當復制圖卷展開時,失望地看到:這款故宮珂羅版《五馬圖》的復制品與孔夫子舊書網(wǎng)售出的珂羅版款式是一樣的(圖9)。

然而“千尋生活網(wǎng)”也刊登過《五馬圖》的珂羅版圖片,注明“宋李公麟五馬圖卷紙本水墨縱二九·五厘米橫二二五厘米圖片取自故宮博物院藏《五馬圖》珂羅版”,單馬圖片依次排序與黃庭堅箋題順序相符?,雖然在截取單張圖片時把右馬的箋題截給了左馬,但接續(xù)觀之,排序正確,箋題完整(圖10),這又讓人生出另一個疑問:故宮到底有幾種珂羅版《五馬圖》呢?

網(wǎng)上還可找到一種據(jù)稱是東京末次三次收藏之《五馬圖》的照片,標注尺寸為225×29.5厘米,比珂羅版尺寸要寬長一些,馬匹的排序與箋題情況與珂羅版相同?。徐建融編著、山東美術(shù)出版社2004年出版之《李公麟白描傳派梁楷簡筆畫派》所引用的《五馬圖卷》圖片(第26—27頁),標注尺寸(225×29.3)近同末次三次藏本,畫面亦與珂羅版完全一致(圖11),然而于非闇的臨摹本無論箋題還是五馬的實際排序,均與黃庭堅的箋題順序相同,沒有發(fā)生張冠李戴的情況(圖12)。另外,陳允鶴編、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94年出版之《中國歷代藝術(shù)·美術(shù)編上·兩宋遼金繪畫》收錄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之一、之三(第254頁、213圖),圖像顯示的是鳳頭驄與好頭赤,序位也是對的。

進入流通領(lǐng)域的珂羅版已然出現(xiàn)差誤,充斥書畫文玩市場的各種仿品更是等而下之,漏洞百出,且制作拙劣。雖然五馬順序有黃庭堅箋題文字的約束,但圖卷制作者知名不識馬,如有題為“高仿真藝術(shù)品古畫復制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國寶傳世名畫”者?,標價598元,五馬實際排序從右至左是:鳳頭驄、滿川花、好頭赤、錦膊驄、照夜白,箋題中卻將滿川花標為“錦膊驄”,將好頭赤標為“鳳頭驄”,將錦膊驄標為“好頭赤”。錯得最為離譜者,滿川花上有乾隆識語,明明說“前四匹皆著其名”,顯然滿川花應排序第五,如今卻排名第二。另種“宋《五馬圖》(高清晰大圖)?”似是承珂羅版而出,但卻刪除了鳳頭驄的箋題,電腦后期涂抹的痕跡尚清晰可見。

其次是沒有看懂黃庭堅箋題的行款規(guī)矩。黃的題款均題于馬后,所以前三條箋題均稱“右一匹”,第四條箋題題于照夜白馬尾上方,故未加“右一匹”字樣。然而在截取單匹圖像時,往往把該劃給前馬的箋題截給后馬。網(wǎng)上還有一種完全錯位的《五馬圖》,馬的實際排序是:錦膊驄、照夜白、鳳頭驄、滿川花、好頭赤;箋題細節(jié)看不清,但都放在一人一馬的右邊(圖13),首先滿川花排在第四位絕對是錯了,因為有乾隆“前四馬”云云的識語在上,這是不可動搖的鐵證;再者箋題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在牽馬人右邊,只有放在馬后,也就是一人一馬的左邊,箋題中的“右一匹”才有著落。

茲將不同版別的李公麟《五馬圖》排序與差誤情況列表如下:

表2 不同版別李公麟《五馬圖卷》之五馬排序與箋題

(續(xù))表2 不同版別李公麟《五馬圖卷》之五馬排序與箋題

八、一真化雙影

因為求觀故宮資料室所藏珂羅版《五馬圖》而未得,朋友贈送一軸木板水印《五馬圖卷》,以慰懸想(圖14)。展開一看,與網(wǎng)上完全錯位的《五馬圖》完全一致(參見圖13),第一匹鳳頭驄連同馬前的引首章、壓腳章俱挪到手卷的居中位置,但是沒有了馬后的箋題。望著各具面目的奚官,形神兼?zhèn)涞奈羼R,不明白細節(jié)如此精美的作品為什么排序會有差錯。直至看到故宮金運昌先生作客《書香北京》時講到《五馬圖》不僅有日人制作的珂羅版,還有晚清民國時滿洲鑲黃旗人佟濟煦(1884—1943)所拍照片,才終于豁然開朗,原來故宮所存《五馬圖》資料真有兩個版本,除了珂羅版,還有一套出自“延光室”的照片。據(jù)悉:后來擔任過溥儀近身侍衛(wèi)長的佟濟煦,在民元之初的社會巨變中薪資得不到保障,于是托關(guān)系借出內(nèi)府所藏歷代名人書畫,拍照片或制作珂羅版出售,轟動一時,并因此創(chuàng)建了最早影印內(nèi)府藏品的出版社延光室。此時終于明白:“千尋生活網(wǎng)”所刊聲稱取自故宮博物院珂羅版的《五馬圖》,應該是取自故宮的照片版(參見圖9)。照片較珂羅版固化了更多的真跡細節(jié),再以今天的印制技藝復制呈現(xiàn),似較珂羅版更為生動和完美。因照片是截取單馬拍攝,且箋題與所題之馬并未同框,所以便出現(xiàn)了五花八門的拼接方式。其實只要依照黃庭堅箋題排序,如本文圖10所展示者,就可以不留遺憾了。

結(jié)語

探尋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之前蹤后影,發(fā)現(xiàn)《五馬圖》傳存中三個重要節(jié)點:(一)明代項子京夫子自道:“近日摹數(shù)本于吳中,自能辨之?!薄霈F(xiàn)了高仿摹本;(二)現(xiàn)代畫家于非闇稱:見過兩個版本的《五馬圖》,有清高宗題識者竟然不是有“宋思陵鑒藏諸璽”者!——難道清代皇室所收藏的《五馬圖》是項子京高仿本?(三)日本根據(jù)清室流入之《五馬圖》制作的珂羅版竟然有裁切拼接錯誤!珂羅版是對原作的“高”高仿,以日人做事之認真、精細,會絕對忠實于原作,難道《五馬圖》在流出清宮之后、流入日本之前已經(jīng)發(fā)生過裁切與拼接?這三個重要情況不由令人生出三個追問:

有“宋思陵鑒藏諸璽”的《五馬圖》真跡究竟流向了何處?

有清高宗題識的《五馬圖》是真跡還是摹本?

《五馬圖》流入日本之前或制作珂羅版之際是否被動過手腳?

——三個追問雖然令人激動,但卻無法令人樂觀。經(jīng)過九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宋思陵鑒藏、項子京過眼的《五馬圖》真跡還能夠留存世間嗎?更何況“紙壽千年”,《五馬圖》的“澄心堂”紙,壽數(shù)也快要盡了?;蛟S真如東晉畫家顧愷之所說:“妙畫通靈,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李公麟筆下五馬,也會羽化登仙,絕塵而去吧?一月千江影,目前,我們只能通過圖版來領(lǐng)略宋畫的精妙,只希望圖版不要粗制濫造,不要節(jié)外生枝,不要引導我們步入歧途。

附:觀展補記

2018年10月將本文投給“梵凈古典學”欄目主持人范子燁先生后,12月19日,“展玩”微信公眾號率先傳出《五馬圖》真跡仍在日本,將于2019年1月16日至2月24日在東京國立博物館“顏真卿大展”上公開展出的消息,并插配了包括《五馬圖》(局部)在內(nèi)的幾幅重要展品照片。消息和圖片都令我大為震動:剛寫完《五馬圖》尋蹤的文章,神秘隱身90年的《五馬圖》真跡竟然就出現(xiàn)了!原以為《五馬圖》是水墨畫,只是李公麟畫藝高超,墨分五色罷了——珂羅版全然墨色,我得到的水印版是在墨色畫面上把印章印成紅色,而東京國立博物館展出品竟是淺設(shè)色的!為一睹真容,我與林東海先生東渡日本,于2019年2月20日上午到東京國立博物館參觀特展。展覽不允許一般參觀者拍照,我們在《五馬圖》展柜前排著小隊,循環(huán)看了三遍,又在展廳外購買了展品圖錄《特別展顏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筆》。圖錄第158號載記曰:

《五馬圖卷》 李公麟筆 一卷 紙本墨畫淡彩

縱二七·八 全長二五六·五

北宋時代·十一世紀

東京國立博物館

只見展柜里五馬排序與黃庭堅箋題文本的順序完全一致,這也正是我在上文中推擬的排序。第一馬“鳳頭驄”的絡(luò)頭、韁繩與牽馬奚官的臉部都施以淺絳色;第二馬“錦膊驄”不僅絡(luò)頭與韁繩、奚官的顏面、袍服的領(lǐng)口、前緣與褲子施以淺絳色,馬身亦有更為淺淡的絳色;第三馬“好頭赤”的奚官沒有著色,韁繩僅鉤鐵線,但馬通身施以赭石加紅的絳色;第四馬“照夜白”,人馬皆未施色,但絡(luò)頭與在奚官手中盤繞了幾圈的韁繩都是鮮明的絳紅色,愈發(fā)凸顯出白馬的潔白;第五馬是唯一人馬均未設(shè)色的水墨白描。施色情況是在東京展出件上第一次看到。

五馬均繪于單張紙上,裝裱時加了局條,所以畫心之間留有間隙,前兩馬的雙行箋題恰騎在局條間隙的兩邊,若以單張畫心取圖,恰好就把箋題分在兩個畫面,這就是很多復制品箋題不完整的原因。五馬之間的局條上緣,各押了一枚“寶”字印,因有局條的間隔,印痕原本就不清晰,但四枚印中除第二枚相對完整,其余印蛻都有殘缺。第三枚“好頭赤”身后的“寶”字印明顯比其他印痕要窄,第一、第四枚“寶”字印上緣缺失,這明顯是后期流傳中經(jīng)過揭裱與裁切的證據(jù)。

第五馬尾下有“睿思殿”陰文印,睿思殿造于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是北宋皇城內(nèi)書閣名;黃庭堅跋語之末壓腳有陰陽“紹興”印,“紹興”正是宋思陵的年號,于非闇所言“有宋思陵鑒藏諸璽”者不知是否即指這兩枚印鑒,還是另有其他。然而展柜中所展示的《五馬圖卷》既有宋思陵鑒藏璽,又有清高宗題識,不禁令人生出新的疑問:在于非闇先生所見“一有宋思陵鑒藏諸璽”及“黃山谷書‘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十一字”;“一即清高宗所題識者”“凡二本”之外,東京展出者應該是第三本!那何者為真呢?

一同觀展、年過耄耋的林東海先生以他飽覽書畫的眼光對我說:“東京展出者或許也是高仿本,不是真跡。何時的仿本不好說,但從黃庭堅的箋題字跡看,絕不是黃庭堅的親筆,山谷字不及東坡,但比此題字要好一些。畫馬的線條也不很流暢,且缺少張力。1961年我在復旦大學讀書,曾到謝稚柳先生家,請他為我們班講古畫欣賞。從文學說到書畫,他說徐悲鴻是他的朋友,但他的馬不行,有骨無肉。此后我特別注意唐宋人畫的馬,線條流暢,又富于張力,有骨有肉。這《五馬圖》的線條尚有一間之隔,所以我斷言絕非真跡?!?/p>

根據(jù)久世夏奈子的文章,我只將《五馬圖》的最后蹤影追索到1929年1月30日的東京火車站酒店,很想知道之后90年間《五馬圖》的傳存情況,于是向博物館的工作人員請教,一位年長的女史對我鞠躬說:“非常抱歉,你的問題很艱深,我完全不了解,我們只能請專家來回答。請將問題寫下來,留在參觀者反饋箱里,并留下電子信箱地址。”但我至今沒有收到來自東京國立博物館的答復。

此時意外發(fā)現(xiàn)杭州有個“藝游文化”微信公眾號,剛剛組織過“文化游學·日本之旅”,其中一項就是夜場參觀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顏真卿大展”,并有專業(yè)人士講解,于是又把問題提給藝游公號:(一)《五馬圖》是何時成為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品的?(二)《五馬圖》真跡自1929年以后淡出人們視線,至這次公開展出,銷聲匿跡的90年間都在哪里?(三)東京大學法學教授末次三次先生是否是曾經(jīng)的收藏者?得到的重要回復是:“五馬圖兩三年前‘寄(存)’于東京國立博物館,2018年底完成了捐贈手續(xù)?!庇置赊D(zhuǎn)發(fā)澎湃新聞網(wǎng)“私家歷史”版塊2019年1月18日刊發(fā)旅日學者張明杰先生的文章《傳世名畫李公麟〈五馬圖〉為何會流失日本?》,文章將《五馬圖卷》的蹤影追索到一年半以后的1930年6月,并明確指出《五馬圖》被劉驤業(yè)出售給日本富商末延道成。依據(jù)還是正木直彥的《十三松堂日記》。文中引正木直彥1930年6月20日日記曰:“午后相見香雨來訪,謂眼下北京的劉驤業(yè)來日,欲出售所攜清室內(nèi)府藏李龍眠五馬圖卷,并告知七萬日金可出手?!蔽恼抡f:

接著,正木直彥即親自拜訪東京的經(jīng)濟界大佬末延道成,說服其下決心買下這幅畫。因為正木得知當時已有人推薦給末延,但末延認為賣價若從七萬降至五萬尚可。而正木直彥覺得如果此事躊躇不決,則有可能被外國人收買,到時將追悔莫及,所以特向末延說明此乃超凡之名跡,敦促其下定決心,最后遂得到末延道成理解。從此,這幅遞藏有序的歷史名跡便落入末延道成之手。

如此看來,中國所傳“山本悌二郎”“京都大學某人”“末次三次”諸說都是不實傳聞,實業(yè)家、三菱汽船會社掌門人、日本郵船副掌門人、東京海上火災保險會長、貴族院議員末延道成(1855—1932)才是《五馬圖》在日本的第一位收藏者,至于最終將《五馬圖》捐贈給東京國立博物館者,雖日方不會透露,但很可能是末延家族中人,因為日本收藏家似乎很少有將文物倒手的情況,最終將私人收藏建立博物館或捐贈給公立機構(gòu)幾成定勢,如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所藏數(shù)千件中國書畫作品,主要就來自關(guān)西工業(yè)巨頭阿部房次郎和山口謙四郎的私人收藏。

不論觀展所見《五馬圖》是否真跡,我們首先從觀展人流上看到了日本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關(guān)注;這幅遞藏有序的珍品最終落戶東京國立博物館并公開展出,也令人放下心來;而此圖的再次面世,也使《五馬圖》之傳存問題、五馬之排序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澄清。據(jù)說此圖之高清版將首次在日本出版,這將會引發(fā)一波《五馬圖》研究的新熱潮。

2018年10月改定

2019年3月增入“補記”

① 此據(jù)天清閣的博客,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c88d18fa0101kcse.html。關(guān)于《五馬圖卷》尺寸,徐建融編著《李公麟白描傳派?梁楷減筆畫派》(山東美術(shù)出版社2004年版)著錄為29.3×225cm,依據(jù)應該是據(jù)稱為東京末次三次收藏之《五馬圖》。有網(wǎng)絡(luò)文章《中國傳世人物畫:宋代卷(一)》介紹《五馬圖》曰:“宋李公麟紙本墨筆縱29.5厘米橫225厘米 日本東京末次三次私人收藏?!本W(wǎng)址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e28d5d0100uz9p.html。后文所述孔夫子舊書網(wǎng)出現(xiàn)之珂羅版《五馬圖》標注尺寸為27×205厘米,兩件珂羅版尺寸很接近,可相互印證。按:此是1929年《五馬圖》失蹤以后90年間的情況。至2018年12月,傳出《五馬圖》真跡仍在日本的驚人消息,并于2019年1月16日至2月24日在東京國立博物館“顏真卿大展”上正式展出。展品圖錄著錄為:縱27.8,全長256.5,東京國立博物館藏品。本文初成于2016年,2018年稿件完成兩個月后始有《五馬圖》真跡仍藏日本的消息,故全文大致仍其舊,僅作個別調(diào)整,篇后增加“觀展補記”。

②《宣和畫譜》,記錄宋徽宗朝內(nèi)府書畫藏品,未著撰人。

③事見唐朱景玄《唐朝名畫錄》“神品下七人”:“韓幹京兆人也,明皇天寶中召入供奉,上令師陳閎畫馬。帝怪其不同,因詰之,奏云:‘臣自有師,陛下內(nèi)廐之馬,皆臣之師也?!仙醍愔?,其后果能狀飛黃之質(zhì),圖噴玉之奇。”

④張仲謨,黃庭堅好友,《山谷集》有《張仲謨送河鯉未至戲督以詩》及《和答張仲謨泛舟之詩》。

⑤明代汪砢玉《珊瑚網(wǎng)》卷二十六、郁逢慶《續(xù)書畫題?記》并著錄為“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 黃太史箋題”;現(xiàn)代畫家于非闇亦自述嘗親見“有黃山谷書‘龍眠居士李伯時五馬圖卷’十一字”之本,詳后文。

⑥周密《浩然齋雅談》在《龍眠畫五馬圖》曾跋之后的按語中亦言及此事:“畫殺滿川花亦當時一段異事,而傳記所不載,紀詠所不及,何耶?豈是時方以獲罪為懼,諱不敢言耶?王逢原嘗賦韓幹畫馬云:‘傳聞三馬同日死,死魄到紙氣方就。’豈前世亦有此事乎?”(卷上)

⑦好頭赤乃秦馬,非西域入貢,黃庭堅箋題言之甚明。

⑧事見明郁逢慶《書畫題跋記》卷一。

⑨《草閣詩集》卷二《題五馬圖》。

⑩網(wǎng)頁鏈接:http://367art.net/auction/beijingnagao_2011/zhaoziang_tianxianwumatu_shoujuan_341907.html。

?明王世貞認為趙圖未必臨摹李伯時,《弇州四部稿》卷一百三十七《天閑五馬圖》跋文曰:“趙承旨孟頫天閑五馬圖,或謂臨李伯時筆。奚官二,紫衣杖而立者,端嚴有威度;朱衣而刷者,與馬受刷者;一馬齕草者,二齒相齮癢者二,各極意態(tài),垂柳朱闌,恍然若飛龍?zhí)鞆H之在目。竊謂閻右相、韓晉公合為此圖,不必伯時本也?!?/p>

?網(wǎng)頁鏈接:http://blog.sina.com.cn/mengchun324。

?見《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卷八十三“歷代名人畫跋”三所引《宋學士集》。

?郎世寧所繪《愛烏罕四駿圖卷》,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按:溥儀在天津日本租界居住時間是1925年2月至1931年?!?.18”事變后即潛往東北,成為偽“滿洲國”皇帝。

?[日]久世夏奈子:《外務省記錄にみる「唐宋元明名畫展覽會」(1928年)》,《日本研究》第50集,2014年。原文為日文,獨立引文為筆者引用時自加翻譯,行文引述不加引號者為譯述。

?《中國與日本在收藏上的異同》,2013年09月23日《東方早報》。2010年末,旅日書畫篆刻家、學者鄒濤在浙江人文大講堂第254講——《在日本的中國歷代藝術(shù)品:現(xiàn)狀·淘寶·回流》中亦曾引述。2011年01月04日,浙江在線新聞網(wǎng)站。

?玲児の蔵書 http://reijibook.exblog.jp/22709353/。

?王文祥主編《中國傳世名畫鑒賞》(上)《五馬圖(之一)》(好頭赤)圖片說明,中國民族攝影藝術(shù)出版社2001年版,第82頁。

?引自《開封日報》2012年10月19日,任崇喜文章《“宋畫第一”李公麟》。

?《外國各博物館中國展品隨記》第二部分、第六小節(jié)“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與日本近現(xiàn)代的收藏”,有插圖版與白文版兩種。網(wǎng)址鏈接: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2547233/#sep。

?清鄭方坤《五代詩話》引《稗史匯編》。

?《格古要論》卷上“淳化閣帖”條曰:“宋太宗捜訪古人墨跡,于淳化中命侍書王著用棗木板摹刻十卷于祕閣,各卷尾篆書題云“淳化三年壬辰嵗十一月六日奉圣旨摹勒上石上有銀錠紋,用澄心堂紙、李庭珪墨拓打,手揩之而不污,乃親王大臣則賜一本,人間罕得。今世人所有皆轉(zhuǎn)相傳摹者?!?/p>

?此段為撮述,全文詳見王振山博士的博客,網(wǎng)址鏈接:http://blog.sina.com.cn/wangzhenshanw。

?網(wǎng)址鏈接:http://book.kongfz.com/item_pic_130616_259944057/。

? 20140405《書香北京》:國寶沉浮錄-BRTN北京網(wǎng)絡(luò)臺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jk5NjIzOTUy.html?spm =a2h0k.11417342.soresults.dtitle。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orz520.com/a/social/2018/0302/10653002.html?from=haosou。

?網(wǎng)上號稱東京末次三次收藏之《五馬圖》照片,單獨截圖之鳳頭驄,身后有箋題,而全圖中鳳頭驄身后卻不見箋題,而且明顯有電腦后期加工的涂抹痕跡。網(wǎng)址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e28d5d0100uz9p.html。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artchina100.com/goods-1070.html。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2/0328/16/156610_198647400.shtml。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2/1017/14/232916_242017550.shtml。標題:“于非闇臨韓幹照夜白、李龍眠五馬圖合卷”。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1201/11/15883912_429521914.shtml。標題:“北宋李公麟《五馬圖長卷》故宮博物院藏”。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801/15/15883912_398612094.shtml。標題:“北宋李公麟五馬圖卷珂羅版藏于故宮博物院圖書館”。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6/0415/13/10886293_550820631.shtml。標題:“李公麟《五馬圖卷》(黃庭堅跋)高清作品欣賞”。

?中華古玩網(wǎng):http://www.gucn.com/Service_CurioStall_Show.asp?Id=12823219,[藏品編號:12823219] ,標題:“國寶檔案·北宋·李公麟·鎮(zhèn)館之寶【五馬圖】橫軸長卷真跡原稿”。

?網(wǎng)址鏈接: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1118/22/2285590_165620135.shtml。

圖1 蔡襄澄心堂紙?zhí)?/p>

圖2 鳳頭驄

圖3 錦膊驄(上有乾隆題詩“龍眠手寫”)

圖4 好頭赤

圖5 照夜白,身后是“進到錦膊驄”殘行文字

圖6 滿川花

圖7 孔夫子網(wǎng)與故宮珂羅版《五馬圖卷》品相對比圖

圖8 錦膊驄 文字為好頭赤題箋 孔夫子舊書網(wǎng)珂羅版《五馬圖卷》

圖9 BTV《書香北京》視頻截圖,金運昌先生、李東方女士正在展示《五馬圖》珂羅版復制品

圖10 依次拼合后排序正確、箋題完整的《五馬圖》

圖11 《李公麟白描傳派》引用之《五馬圖卷》

圖12 于非闇臨韓幹照夜白、李公麟五馬圖合卷(引自雅昌藝術(shù)網(wǎng))

圖13 完全錯位的《五馬圖》

圖14 朋友饋贈之木板水印《五馬圖》

Exploringby Li Gonglin of Northern Song Dynasty

SONG Hong

( Classics Department, People's Literature Publishing House, Beijing 100705, China )

After pursuing the trace ofand listing its collection, chanting, copying and presentation of the past dynasties into the Royal internal library, we found three important nodes in the transmission of: 1. Xiang Zijing in the Ming Dynasty produced a high-quality imitation of several axes; 2. There are two versions ofin the description, and the people who have the inscription of Qing Gaozong today are not collected by Song Gaozong; 3. The collotype version made in Japan based on, which was imported from the Qing Dynasty, is now stored in the reference room of th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However, the copies ofmade according to the collotype version on the market actually have a variety of ordering errors and the inscriptions are worn, which are obviously caused by cutting and splicing. The authentic work ofwas officially showed on Yan Zhenqing’s Exhibition from January 16 to February 24, 2019 in Tokyo National Museum. Supplementary notes after viewing the exhibition are added to the last part of the article.

Li Gonglin,, Huangshan Valley Annotation, circulation track, collotype ordering errors

I206.2

A

1673-9639 (2022) 05-0001-20

2022-08-07

宋 紅(1957-),女,籍貫上海,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學士學位,退休前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古典部編審,研究方向:中國山水文學。

(責任編輯 郭玲珍)(責任校對 肖 峰)(英文編輯 田興斌)

猜你喜歡
李公麟五馬圖卷
明 馬守真 芝蘭圖卷
中國書法(2023年3期)2023-08-23 13:02:08
清 程邃 秋巖聳翠圖卷
中國書法(2023年3期)2023-08-23 05:05:49
宋 李公麟 五馬圖卷
中國書法(2023年2期)2023-07-17 09:29:56
對牛彈琴
李公麟《五馬圖》首度公開亮相
木 雕
炎黃地理(2022年2期)2022-03-19 00:56:28
本期拉頁
中國書畫(2020年7期)2020-09-18 08:20:30
堅持不懈的李公麟
歡樂元宵節(jié)——《憲宗元宵行樂圖卷》
酉阳| 江津市| 上高县| 祁门县| 普兰店市| 汉沽区| 资源县| 绩溪县| 宝兴县| 安泽县| 米易县| 藁城市| 成安县| 阿拉善盟| 合山市| 堆龙德庆县| 九龙坡区| 柳江县| 永宁县| 南华县| 临沧市| 江油市| 麻城市| 永新县| 杭锦后旗| 容城县| 东乌| 邛崃市| 宜丰县| 武威市| 鄱阳县| 沙田区| 淅川县| 承德县| 郁南县| 昭苏县| 凤阳县| 聊城市| 建瓯市| 长汀县| 巴彦淖尔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