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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樂府觀念的嬗變及其對散曲史之影響

2022-11-22 09:47
關(guān)鍵詞:詞曲散曲明人

才 峻

(揚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2)

引言

元人虞集云:“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絕藝足稱于后世者:漢之文章,唐之律詩,宋之道學。國朝之今樂府,亦開于氣數(shù)音律之盛。”[1]“元曲”今日仍被視為元之一代文學,當代文體學定義的“曲體”包括“散曲”與“劇曲”(戲曲)兩大類,但元人所稱“樂府”主要指散曲,尤其是指散曲中的“小令”。明人雖繼承了元人的樂府觀,但明人之“樂府”卻不再是曲中一體的稱謂,雖然主要仍指散曲,有時也泛指包括劇曲在內(nèi)的一切曲體。明人為何要擴大“樂府”概念之邊界?這一進程又是如何實現(xiàn)的?樂府概念的重構(gòu)對曲體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何種影響?這些都要通過考察元明文人的樂府觀念來獲得認識。

一、明人對樂府概念之重構(gòu)

曲之一體大盛于元,但元人對“曲”并沒有明確統(tǒng)一的文體稱謂,今日之散曲元人則稱“小令”“套數(shù)”等,劇曲(戲曲)則稱“戲文”“關(guān)目”等,明確以“散曲”作為文體之稱謂則始于明代,如呂天成之《曲品》、王世貞之《曲藻》、王驥德之《曲律》皆提及“散曲”這一文體概念。元人雖幾乎沒有探討過散曲與劇曲的文體差異,但對待二者的態(tài)度卻全不相同。曲體本是民間日用的“歌辭”,在元初迅速取代“詞”成為“歌辭文學”之主流,似乎并沒有一條明顯的“文人化”軌跡可循,尤其是散曲小令,自其在文學史上登場便顯得成熟而規(guī)范。究其原因,散曲小令自從民間輸入文人群體就被視為“樂府之苗裔”,正如宋人看待詞體一般,所以元人將宋人詞體建構(gòu)的經(jīng)驗承接過來,使文人的“散曲”面世伊始就呈現(xiàn)出文體上的某種統(tǒng)一性和規(guī)范化。[2]405元人認為“小令”與“詞”皆為“樂府”之流變,所以也如宋人稱詞體一般,稱小令為“樂府”。宋人用樂府指稱長短句,元人又用樂府指稱散曲,宋代以后,樂府詩在詩歌史上的標志性作用依次被詞、散曲所取代。[3]正如任中敏先生所云,稱散曲為樂府是為“表示其曲曾經(jīng)文學上之陶冶而后始成者,所以能入樂府,充一代雅樂之辭,與尋常街市中之俚歌不同也。”[4]1043“樂府”是元人對小令的自我推尊,是對散曲“文統(tǒng)”的確認,這無須討論,但明人悄然擴大了“樂府”的范圍,明前期文人以“樂府”為名的曲集仍是純粹的散曲集,在曲選中“樂府”卻不再只是散曲的專稱。元代楊朝英所編《樂府新編陽春白雪》和《朝野新聲太平樂府》、無名氏所編《樂府新聲》和《樂府群玉》(或云胡存善編選)幾部主要曲選收錄的完全是散曲,而明代首部曲選《盛世新聲》除了散曲以外,還收錄了許多戲曲曲文。臧賢在《盛世新聲》引言中敘述了自己的“樂府”觀:“夫樂府之行,其來遠矣。有南曲、北曲之分,南曲傳自漢唐宋,北曲由遼金元至我朝大備焉”[5],這說明他認為自己所選的內(nèi)容皆在“樂府”范疇之內(nèi)。嘉靖四年(1525年)張祿編刊的《詞林摘艷》仍然是一部散曲劇曲共選集。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郭勛編選的《雍熙樂府》則直接以“樂府”為名,這部曲選增補了大量金、元、明三代散曲、劇曲、諸宮調(diào)以及民間時調(diào)小曲。在這三部曲選之后編刊的選集,絕大多數(shù)都是散曲劇曲共選集,這是明代曲選與元代曲選的明顯差異。

相較元人,其實明人有更為清晰的曲體觀念,他們明確了“樂府”作為文體稱謂時的定義:“樂府有套數(shù),有小令”[6],又將“樂府”稱為“散曲”,以示與劇曲有所區(qū)別,如呂天成《曲品》中就將一類曲作家定義為“不作傳奇而作散曲者”,說他們的創(chuàng)作“歌套數(shù)洋洋盈耳之歡,唱小令嗚嗚沁心之妙”[7]。因此,明人將散曲與劇曲共選,并非不理解“樂府”的含義,而是以承認散曲的經(jīng)典地位為基礎(chǔ),提高劇曲的地位,完成曲體藝術(shù)形態(tài)的經(jīng)典化。后世能夠?qū)⒃⑶驮s劇視為構(gòu)成“元曲”的兩個平等部分,而無文體地位的差異,實源于明人對“樂府”概念的重構(gòu)。在此過程中,散曲的文體地位不僅沒有下降,反而得到了鞏固。元代文人將散曲創(chuàng)作視為尋常之事,并沒有嘗試去為曲體爭取“正統(tǒng)”地位,然明初“祖宗開國,尊崇儒術(shù),士大夫恥留心辭曲”[8]464,明代的散曲作家們不得不比元人更認真地去討論散曲的本質(zhì),所以明人在曲學理論建設(shè)中,比元人投入了更多精力,其目的就是提高散曲的文體地位。明人以《詩經(jīng)》為樂府之源頭,建立一套“樂府統(tǒng)序”:

音多字少為南詞,音字相半為北詞,字多音少為院本;詩馀簡于院本,唐詩簡于詩馀,漢樂府視詩馀則又簡而質(zhì)矣。三百篇皆中聲,而無文可被管弦者也。由南詞而北,由北而詩馀,由詩馀而唐詩,而漢樂府,而三百篇,古樂庶幾乎可興。[8]413

由此得出“今之樂,猶古之樂也”這一結(jié)論,如此作為“今樂”的散曲自然是一種高尚的文體,創(chuàng)作散曲也就成為“擴今詞之真?zhèn)?,而復古樂之絕響”的高尚行為。禮樂文化是中國古代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儒家文化的核心之一。禮與樂是統(tǒng)治階層維護社會秩序與人倫和諧的重要手段,因此歷代正統(tǒng)文人對音樂文學都格外重視,這一點明人亦不例外,明初曲學家朱權(quán)在其《太和正音譜》中便表述了這一觀點:“夫禮樂雖出于人心,非人心之和,無以顯禮樂之和;禮樂之和,自非太平之盛,無以致人心之和也。故曰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8]29。明人以散曲為“今樂府”并強調(diào)“樂府興而聲律盛,其來邈矣。事細跡微,而代不絕音者,以其歌頌國家遺美,未可以闕之也”[8]575,以此證明散曲對當時社會的重要意義。不過明代文人對散曲社會意義的強調(diào),是在散曲已經(jīng)具有廣泛的社會影響之后。換言之,散曲的社會影響并非源自其社會意義。散曲本是一種摹寫人情、藻繪物采[9]246的小技。明代前期,以湯式、朱權(quán)、朱有燉為代表的散曲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頌圣美新、宣揚教化的散曲作品,這實則是為凸顯散曲“歌頌國家遺美”的社會功能,但此類作品并不被民眾所喜愛。文學的創(chuàng)作實踐總要在某種文學思想的影響下進行,明人比元人更為重視“樂府”這一定義,所以明代散曲也呈現(xiàn)出與元散曲不同的面貌。由本山川、詠風物、托閨房、喻巖廓[8]267的曲家之曲,漸成“以比興是優(yōu),故西方美人,托誦顯王;江蘺薜芷,喻言君子。讀其曲,想其意,比之聲,和之譜,可以道其所懷矣”[8]237的文人之曲。如果說元人以詞體作為散曲文體建設(shè)的模范,明人則追求使散曲承載傳統(tǒng)“詩教”的精神,這種審美追求的轉(zhuǎn)變使明代散曲具有了新的美學特征。

二、“今樂府”視閾下的詞曲關(guān)系

元明兩代文人都有“詞曲一體”的觀念,但略有不同??傮w言之,元人認為小令接續(xù)了詞的文統(tǒng),曲本就是詞,二者并沒有文體上的差異,至于套數(shù),通常又被元人排斥出“樂府”系統(tǒng)[2]404;大多數(shù)明人則認為詞曲同源,曲興在詞亡之后,曲乃詞之變,二者是有文體差異的。明詞較之宋詞與清詞可謂衰敝,明代散曲較之元散曲卻別有成就。明代詞曲生存發(fā)展態(tài)勢之差異,與明人的樂府觀念密切相關(guān)。明代的詞曲關(guān)系,是在明人詞曲觀念的影響下形成的,明人的詞曲觀念,本質(zhì)上是對詞與散曲二者的文體觀。明人在詞論與曲論中,慣將詞曲并稱、混稱,如陳霆《諸山堂詞話》卷三云“獨于詞曲,楊所賦類清便綺麗”[10]372,其中“詞曲”便專指詞,而無關(guān)曲體。曲在明代有時也被稱為詞、詩馀,稱曲為詞者如:元以詞名代[8]404,稱曲為詩馀者如:顧此詩馀,可終少哉[8]269。這種稱謂上的混亂,給后世造成了明人“詞曲不分”的印象。

詞曲之文體地位在古代素來低于詩,又以曲體最為卑下,故有“詞曲又詩文之馀”[8]414的說法。詞體作為距離曲體最近的“樂府”,經(jīng)宋元兩代文人的改造,已經(jīng)基本脫離民間,成為文人之間傳情的工具。元人既無意為曲爭取“正統(tǒng)”的地位,又未嚴謹?shù)厝^(qū)分詞曲,然而明人為強調(diào)曲體“今樂府”的地位,不得不梳理詞曲二體之間的關(guān)系。明人認為“樂府變而為詞,詞變而為曲”[8]475,關(guān)于詞之起源,明人主流觀點為始于隋唐,亦有少數(shù)認為詞始于南北朝者。以為詞始于隋唐者如:“世所盛行宋、元詞曲,咸以昉于唐末,然實陳、隋始之。蓋齊、梁月露之體,矜華角麗,固已兆端”[8]638;“世稱宋詞、元曲。夫詞在唐,李白、陳后主皆已優(yōu)為之,何必稱宋?惟曲自元始有”[8]619。以為詞始于南北朝者如:“北齊蘭陵王長恭及周戰(zhàn)而勝,于軍中作蘭陵王曲歌之。樂府蘭陵王是也。然則南詞始于南北朝”[10]347。無論何種觀點,皆認為詞、曲同源:“詩三百篇字句長短原不一格,可弦可歌。皆詞曲也……宋興……而詩才始旁出于宮調(diào)謂之詩馀……于是增損而為曲,重疊而為套數(shù)”[11]44—45。詞曲同源,曲乃詞之變體的觀點影響深遠,也正是因為這種觀點,明人在詞曲理論著作中,才將二者并稱與混稱,所謂明人“詞曲不分”主要就是指這一點,但明人既然認為曲乃詞之變,自然知道詞曲之差別,即二者之“變”處。明人認為詞曲之間主要差別有三:

一為所依音韻系統(tǒng)不同。

如:“古韻出于六經(jīng),作文者用之,古選詩用之;今韻出于沈氏,近體詩用之。詞始于唐,盛于宋,以迄于今,其用韻猶詩也。惟金、元北曲乃用所謂中原之韻”[8]227??芍魅颂钤~用詩韻,作北曲時用中原韻,與詞不同。又如:“然詞之與曲,實分兩途……【卜算子】、【生查子】……名同而調(diào)與聲皆絕不同”[9]12??芍诿鞔m有詞牌曲牌同名,但調(diào)與聲卻大不相同。

二為體式不同。

如:“署曰‘詩馀’……然單詞支韻,歌止一闋”[9]9。散曲創(chuàng)作中,可在一套內(nèi)連用多調(diào),韻亦可換,詞雖然可就一題連填數(shù)闋,但整體性和連貫性畢竟不如散曲套數(shù)。此外,明人認為“古詩馀無襯字,襯字自南、北二曲始”[9]83。詞中是否有襯字,是個由來已久的問題,學界也有相關(guān)的研究成果,如趙潤金《詞“襯字”說研究》[12]一文便對此進行了探討。目前來看,詞中沒有與曲完全相同的“襯字”,因此明人將此作為散曲與詞的主要差別之一。

三為情感韻味不同。

如:“詞之異于詩也,曲之異于詞也,道迥不侔也。詩人而以詩為曲也,文人而以詞為曲也,誤矣,必不可言曲也”[9]119。又如:“宋元以來益變益異,遂有南詞北曲之分。然南詞主激越,其變也為流麗;北曲主慷慨,其變也為樸實。惟樸實故聲有矩度而難借;惟流麗故唱得婉轉(zhuǎn)而易調(diào)。此二者詞曲之定分也”[8]236??芍魅嗽谑惆l(fā)不同情感、創(chuàng)作不同主題的作品時,所選擇的文體亦不相同。詞曲雖都被認為是詩文之馀,然詞曲相較,則詞雅曲俗,這是詞和散曲在韻味上的不同之處。

綜上,明人在理論中雖?!霸~曲不分”,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卻是詞曲有別的,對待詞曲的態(tài)度,也受到樂府觀念的影響。明人認為“樂府”是一個接續(xù)不斷的傳統(tǒng),但其具體形態(tài)卻非一成不變:“降至三百篇……離騷則楚之變也,五言則漢之變也,律則唐之變也,至宋詞、元曲,又其變也”,而發(fā)展至元曲,已經(jīng)達到完美狀態(tài):“元曲興而其變極矣”[9]442。明人以曲體為“樂府”演變之極,那么詞自然是一種并不完美的文體:“詞之限于調(diào)也,即不盡于吻,欲為一語之益,不可得也。若曲,則調(diào)可累用,字可襯增。詩與詞,不得以諧語方言入,而曲則惟吾意之欲至,口之欲宣,縱橫出入,無之而無不可也”[9]120。此外,明代文人還強調(diào)了曲體創(chuàng)作之“難”,不僅難于詞,更難于律詩,如湯有光云:“樂府,詩之變也,而調(diào)諧律呂,字辨陰陽,較詩實難為之”[9]405;臧懋循也表述了類似觀點:“所論詩變而詞,詞變而曲,其源本出于一。而變益下,工益難”[8]620。正因其難,才能凸顯文人創(chuàng)作之價值。

明人的詞曲史觀基于音樂文學系統(tǒng),因此他們在詞曲創(chuàng)作中,皆以突出音樂性為準則,既然詞已不可歌,就不再是活的“樂府”。詞樂具體失傳于何時暫無定論,在明代詞已不可唱確為事實。李開先云:“唐、宋以詞專門名家……在當時皆可歌詠,傳至今日,祇知愛其語意。自【浪淘沙】、【風入松】二詞外,無有能按其聲詞者”[8]405;俞彥《爰圓詞話》云:“即詩馀中,有可采入南劇者,亦僅引子。中調(diào)以上,通不知何物,此詞之所以亡也”;“今人……多以律詩手為之,不知孰為音,孰為調(diào),何怪乎詞之亡矣。”可知詞至明代僅一二調(diào)可依樂歌詠,而所依詞樂是否確實與唐宋相同尚不可知,故而文人只是按照作詩的標準來填詞。明人言“詞亡”,并不是詞體之亡,而是詞樂之亡。正如言詩亡,非詩體之亡,而是詩樂之亡:“詞何以名詩馀,詩亡然后作,故曰詩馀也,非詩亡,所以歌詠詩者亡也。詞亡然后南北曲作,非詞亡,以歌詠詞者亡也”,以此提出“謂詩馀興而樂府亡,南北曲興而詩馀亡者,否也”[10]399這一觀點。大體從張先、蘇軾時代開始,詞的性質(zhì)已經(jīng)由表演娛樂轉(zhuǎn)型為士大夫們之間傳情達意的載體,傳播方式也漸次由聲樂歌唱而為案頭吟誦[13]2,詞后期的傳播主要依靠詞集刊刻、案頭閱讀。曲體在明代仍然是廣泛流行于民間的、以表演娛樂為主要功能的藝術(shù)形式,所以明人并非不可以填詞,只是無法再按照音樂文體的規(guī)范來進行創(chuàng)作,在明人強烈的“聲本位”觀念影響下,這種創(chuàng)作就顯得沒有多少價值了。

弘治時期(1488—1505)開始,江南散曲作家群崛起,南曲由此興盛,他們的南曲創(chuàng)作大多趨于雅化,缺乏散曲文學固有的“蒜酪”之味,詞曲的語體界限已相當模糊,不少作品處于詞不成詞、曲不成曲的中間狀態(tài)。[14]113散曲的文體特質(zhì)逐漸淡化,不僅風格走向了“復歸于詞的雅麗”[14]207,在體式上,也有人主張“作小令與五七言絕句同法,要醞藉,要無襯字,要言簡而趣味無窮”[9]92。散曲發(fā)展到這一時期,除了音韻系統(tǒng)與詞不同,其余與詞極為相近。至此文人散曲成為“徒詩”的結(jié)局已不可避免,這又是散曲成為一種經(jīng)典文學文體進程中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

三、明人樂府觀與南北曲之興衰

沒有南曲的興盛,就沒有明代的曲學[15]223,明代中后期許多曲學理論是圍繞兩者特質(zhì)與差異產(chǎn)生的。學界對明中前期南北曲生存態(tài)勢之變遷,大體有幾種觀點:其一,任中敏先生云“明代未有昆曲以前,北曲為盛?!保?]1094“昆腔以后,只有南曲,而北曲亡矣”[4]1105。任先生之論影響深遠,但因當時所見文獻遠不如今日豐富,這一論斷現(xiàn)在看來過于絕對。其二,李昌集先生在《中國古代散曲史》中提出“在昆腔未興盛前,北曲是曲壇主流,而南曲亦漸興,嘉靖間漸趨與北曲平分秋色,是為明散曲文學之前期。昆腔興起后,南曲乃成曲壇主流,北曲則已成余響,是為后期?!保?6]李昌集先生所言,基本上延續(xù)了任先生的觀點,不過補充了南曲“漸興”這一動態(tài)過程。其三,趙義山先生提出“無論從明代人的記載和論述中,還是從曲壇實際情況的考察中,都難以得出‘未有昆曲以前,北曲為盛’的結(jié)論……南曲在‘未有昆曲以前’的半個世紀里,就已經(jīng)盛于北曲了。嘉靖以后,隨著昆曲的盛行,南曲成壓倒優(yōu)勢,北曲則進一步走向衰落?!保?4]27從明代散曲的實際創(chuàng)作情況來看,自弘治起唐寅、祝允明、文征明、朱應(yīng)辰、沈仕等專作南曲的作家先后登上曲壇,引領(lǐng)了南曲創(chuàng)作的熱潮,此時大多數(shù)作家都開始涉足南曲創(chuàng)作,即使康海、王九思等“北派作家”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南曲。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前后,魏良輔出人頭地,“立昆之宗”[17]61,魏良輔的昆腔改革使南曲在音樂和文學上皆以當時最高的水準出現(xiàn)于“曲壇”。梁辰魚(1521—1594)始用昆腔寫作,成《江東白苧》一集,是南散曲熾盛的重要標志。因此,“昆腔之前北曲為盛”之論并不準確,但要說此時南曲已經(jīng)盛于北曲似乎也值得商榷??梢钥隙ǖ氖潜鼻氖鼙娙后w在不斷萎縮,尤其是民間受眾,萬歷開始百姓“見海鹽等腔已白日欲睡,至院本北曲,不啻吹篪擊缶,甚且厭而唾之矣”[9]401。梁辰魚等南曲作家卻極受歡迎:“每傳柑、禊飲、競渡、穿針、落帽一切諸會……歌兒舞女,不見伯龍,自以為不祥?!保?1]427

南曲初盛時,許多文人表現(xiàn)出憂慮與不屑,在曲論中仍以北曲為尊。當時多數(shù)文人仍以中原之聲為“官”,以東南之音為“野”,如楊慎云“‘五音本在中土,故氣韻調(diào)平。東南土氣偏诐,故不能感動木石’。斯誠公言也”,并對南曲之盛行表現(xiàn)出警覺和憂慮:“近日多尚海鹽南曲,士大夫稟心房之精,從婉孌之習者,風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耽之。更數(shù)十年,北曲亦失傳矣”[8]254。南曲不僅作者益多,影響益廣,最重要的是當時還出現(xiàn)了北音乃胡人之音的說法。劉良臣在其《西郊野唱引》中道:“世顧以為胡樂而鄙之”[8]249,這乃是明人曲學觀念發(fā)生轉(zhuǎn)變的體現(xiàn)。明代的南北曲之爭本質(zhì)上是一種超越文學范疇的文化話語權(quán)之爭,宣德年間全國較大的商業(yè)繁榮的城市共有三十三個,其中四分之三在南方,東南沿海就占了十一個[18],江南商業(yè)城市的典型蘇州,在成化間已“迥若異境”,其后“愈益繁盛”。弘治以后,蘇州、揚州、湖州等城市作為南北大宗貨物的集散地,商賈輻輳,奢靡之風盛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江南地區(qū)的市民思想觀念也發(fā)生轉(zhuǎn)變,不僅講究飲食、服飾、器物等物質(zhì)享受,對精神層面的享樂需求也強烈起來,因此江南地區(qū)散曲作家數(shù)量激增。明中葉文化中心逐漸南移,江南地區(qū)產(chǎn)生了眾多文化界名人,嘉靖開始,文化界重要人物已經(jīng)多為“南人”,嘉靖中期至明末,吳越人尤為主體[15]230。崇北作家維護北曲的正統(tǒng)地位,其實是在維持以北為“官”、以南為“野”的文化格局,吳越人占據(jù)文化界大多席位后,勢必要挑戰(zhàn)這種格局,因此雙方開始了激烈的交鋒。

崇北作家云:

北曲音調(diào),大都舒雅宏壯,真能令人手舞足蹈,一唱三嘆。若南曲則凄婉嫵媚,令人不歡……故今奏之朝廷郊廟者,純用北曲,不用南曲;我圣祖郊廟大慶樂章,亦皆用其正聲。[8]249

北其本質(zhì)也,故今朝廷郊廟樂章,用北而不南,是其驗也。[8]401

崇南作家則云:

今之北曲,蓋遼、金北鄙殺伐之音……淺俗可嗤;北雖合律,而止于三聲,非復中原先代之正。周德清區(qū)區(qū)詳定,不過為胡人傳譜,乃曰“中原音韻”,夏蟲、井蛙之見耳;北曲豈誠唐、宋名家之遺?不過出于邊鄙裔夷之偽造耳。[8]484

長洲、昆山、太倉,中原音也。[9]181

雙方皆否認對方“中原正聲”的地位,是欲借此強調(diào)自身流行的合理性。音樂性是保持散曲能夠流行于民間的必要條件,無論是脫離音樂,還是脫離民間土壤,都會導致這種文體的衰落。正德、嘉清時期“北方作曲的文人只作傾訴自我的北散曲,不作民眾喜聞樂見的北曲戲劇”[15]222,這使北曲逐漸脫離民間,只能在文人之間流行,缺少新作品、曲樂的逐漸失傳、方言詞語的自然演化都導致了北曲難以繼續(xù)流行。雖然仍有相當一部分文人在理論中堅持北曲的正統(tǒng)地位,但這種堅持卻無法影響民間的時尚偏好。其實北曲的案頭化在明初就已經(jīng)開始,朱權(quán)以《太和正音譜》第一次完整地建立了北曲文字格律譜,這“意味著北曲在文人圈已不是一種普遍可歌、普遍愛歌的曲體”[15]249。萬歷時期更是“北詞去今益遠,漸失其真。而當時方言及本色語,至今多不可解?!保?]729;“惟是北曲元音,則沉閣既久,古律彌湮,有牌名而譜或莫考,有曲譜而板或無征”[9]617,民眾不愛聽、聽不懂才是北曲衰落的根本原因。江南作家們的南曲創(chuàng)作題材內(nèi)容則大多以迎合市民欣賞情趣的艷情與閨情為主,因此迅速流行起來,最終“邇年以來,燕、趙之歌童、舞女,咸棄其捍撥,盡效南聲,而北詞幾廢”[9]9的局面還是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種不再廣為傳唱的文體,其實已經(jīng)失去了“今樂府”的社會功能,不過南曲并非全新創(chuàng)造,本質(zhì)上與北曲同屬一體,所以南曲作家們只能從“聲”的層面攻擊北曲,而無法否認這一文體的正統(tǒng)性,更不能將其從“樂府”的文統(tǒng)中剔除,因此部分曲學家的理論中充斥著各種矛盾,當其強調(diào)散曲文體的正統(tǒng)性時,往往對北曲不吝溢美之詞,而當涉及創(chuàng)作與時尚審美時,又開始猛烈攻擊北曲,樂府觀念正是這種情況形成的根源。

隨著吳越文化成為明代的強勢文化,越來越多文人的審美和創(chuàng)作標準開始由北轉(zhuǎn)南。這些文人不僅創(chuàng)作了大量“傳奇”,更創(chuàng)作了大量南散曲。如此一來,使本就失去了劇曲陣地的北曲,也失去了以文人為主要受眾的散曲陣地。北曲雖然在明中葉呈現(xiàn)出“興盛”之勢,不過北曲在明后期的衰落證明了其“復興”只是一種假象。江南散曲作家群的崛起促使了南曲的興盛,北曲的“復興”則主要歸功于王九思和康海等人。兩個群體雖都由文人組成,卻不屬同一階層,他們在散曲復興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也不相同。唐寅、祝允明等南曲作家或科舉不利、或仕途坎坷,最終選擇回歸江南故鄉(xiāng)以創(chuàng)作自娛。他們以散曲為載體,敘寫江南地區(qū)的市井生活,將聲色艷情用文雅風流的筆觸描繪出來,引領(lǐng)了南曲創(chuàng)作的熱潮。南曲的興盛是落魄文人發(fā)泄心中憤懣以及市民的娛樂需求等因素合力促成的,因此南曲的興盛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chǔ)。王九思和康海則是以文壇領(lǐng)袖的身份開展文學改革運動,他們并未將“流行”作為創(chuàng)作的主要目的,元人作北曲是以一種“平視”的角度去觀察社會、描述社會,因為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使元代文人將自己視為“平民”階層的一員。明代文人則重歸“士大夫”階層,他們多用“俯視”的角度來觀察、描述社會,所以我們在明代散曲中很難見到元散曲體現(xiàn)出的“平民精神”。既然“所謂北曲的‘衰落’,主要是指北曲在上層和依附于上層的文化圈中的衰落”[15]222—223,那么北曲的“復興”其實也只是上層文化圈的事,缺少南曲那樣的群眾基礎(chǔ),所以明代的南北曲沒能夠一直“聯(lián)袂并興”下去。雖然有明一代始終有曲家在創(chuàng)作北曲,但在南曲大盛之后,北曲也開始了“昆唱”,時間在嘉靖后期,經(jīng)隆慶年間直到萬歷之末。[17]67因此在明中后期,南曲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今樂府”,北曲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成為一種與詞相同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不再是“樂府創(chuàng)作”。

崇北作家強調(diào)“用本色者為詞人之詞,否則為文人之詞矣”[8]412。南曲大盛后,散曲確實日漸由“詞人之詞”變?yōu)椤拔娜酥~”,語言風格也由“當行”轉(zhuǎn)而“藻麗”。任先生所謂“曲亡”是指“詞人之詞”已亡。江南散曲作家群崛起后,納入了大量流行于南方民間的曲調(diào),這為曲體發(fā)展補充了新鮮血液,但文人對民間俚曲本身是輕視的,這些俚曲經(jīng)過文人律化,便失去了自由發(fā)展的機會,曲學家們不斷規(guī)范南曲的創(chuàng)作標準,制定了諸多曲譜、曲律,所以到晚明時,南曲的創(chuàng)作也基本變成了“文學創(chuàng)作”。凌濛初《南音三籟凡例》云:“曲每誤于襯字,蓋曲限于調(diào),而文義有不屬不暢者,不得不用一二字襯之,然大抵虛字耳,不知者以為句當如此,遂有用實字者?!保?1]198《吳騷合編凡例》中亦強調(diào)了“襯字”的問題:“曲中襯貼字眼,須辨虛實,非死煞也……茲則細加理會,辨晰微渺?!保?9]從這兩則《凡例》可知,部分晚明南曲作家已經(jīng)不再精通音律,若這些曲家可以歌唱自己的曲作,并以“唱”為主要創(chuàng)作目的,那絕不會將本應(yīng)是“虛字”的襯字填為“實字”,而令“唱者不能搶多字而腔又戾矣”,也可據(jù)此推斷,此時大部分曲作家作曲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按譜填詞”。按照明人觀點,“詩廢歌,而唐人始獨擅詩矣。詞廢歌,而宋氏始獨擅詞矣。北音廢歌,而金、元獨擅北音矣”[9]187。那么明人擅南散曲,則側(cè)面證明南散曲之歌已廢。所謂歌廢,并不一定指曲樂不存,而是不再以“歌”為創(chuàng)作之主要目的。既然南散曲也不再是一種“歌辭”創(chuàng)作,那么南北曲的差異已經(jīng)不再重要,“樂府”又由指稱曲體的內(nèi)涵漸漸轉(zhuǎn)變回文體的專稱,稱“樂府”時基本又是特指散曲,單獨使用“元曲”一詞時往往是指元雜劇,稱南曲劇曲則多為“傳奇”或“南曲”,因為劇曲存在的意義還是聲唱搬演,所以才需要強調(diào)音樂上的差異。

明代的“今樂府”也走上了詞體發(fā)展的舊路,“詞體寫作與傳播,脫離于曲,卻又合于曲,靠的是詞調(diào),或說格律化的詞牌來保持”[13]2—3。明代曲史的發(fā)展脈絡(luò)始終有兩條,一為散曲,二為劇曲,劇曲雖然也在文人間流傳,但始終沒有失去表演娛樂的功能,亦始終被下層人民所青睞,散曲最終脫離了民間,同詞一樣成為了文人士大夫群體的雅好,因此也就不可避免地格律化了。明代散曲發(fā)展到這一階段,內(nèi)容題材高度同質(zhì)化,無非風月雅趣、閨情離思,散曲文學在這種空洞乏味、香艷軟媚的風氣中終呈頹勢。

結(jié)語

“樂府”觀念貫穿元明散曲發(fā)展的全過程,元人以“樂府”指稱散曲小令,確認了這一文體的“文統(tǒng)”,同時也將其與民間俚曲相區(qū)分。明人在承認散曲“樂府”地位的基礎(chǔ)上,通過散曲劇曲共選入一集等手段,擴大了“樂府”概念的范疇,將劇曲也納入其中,以此完成了曲體藝術(shù)形態(tài)的經(jīng)典化。明人又反復強調(diào)創(chuàng)作“今樂府”的社會意義,使其成為一種高尚的行為,這激發(fā)了文人對曲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情,因此曲文學在明中期開始復興,明代也由此成為曲文學的繼盛期。元明兩代“樂府”觀念的核心是“聲本論”,能否歌唱是劃分新舊樂府的主要標準,在這種標準的影響下,明人對作詞的熱情自然低于作曲。明末南北散曲總體上都成為文人的案頭文學,二者的界限已經(jīng)相當模糊,因此重新合流成為古代歌辭文學系統(tǒng)中的最后一環(huán)。以聲本位為基礎(chǔ)的樂府觀念的終結(jié),也標志著傳統(tǒng)歌辭體系發(fā)展的終結(jié),清代開始再未產(chǎn)生新的“樂府”。失去樂府觀念的影響,清人對散曲創(chuàng)作的熱情遠遜于元明文人,散曲也因此再未能出現(xiàn)興盛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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