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璽娜
常言道:“什么谷子脫什么米,什么娘生什么女。”可到我和我娘身上,這句話便是空談。
我娘勤勞能干,家里、地里的活兒,樣樣都拿得起、放得下,到我身上就不行了。我念書識字后,覺得自己大可以用“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來形容。
娘有一個小菜園。里面的菜究竟有多少種,我沒數(shù)過,反正想吃啥,飯桌上就會有啥:絲瓜、豆角、黃瓜、西紅柿、辣椒、韭菜……整個菜園包括邊邊角角,到處都擠著這樣或那樣的蔬菜。就連四周的籬笆娘也不放過,上面曲曲彎彎,爬滿了綠色、紫色的扁豆角,那豆角在風(fēng)里搖著小手,如一枚枚彎月。牽?;ㄒ糙s來湊熱鬧,它們纏繞著,努力地擎著身子,吹出一個個小喇叭。
人勤地不懶。娘種的菜都是見風(fēng)長,一棵棵,一簇簇,綠汪汪、水靈靈的。春夏時,菜多得吃不完,娘就摘了它們送給親戚、鄰居。收到菜的人都很高興,娘也高興,整天樂呵呵的。
一有空,娘就忙碌在她的小菜園里。那菜園晨有露,冬有雪,陰有雨,夏有風(fēng)。那里有她的汗水,還有她的歡喜。
一個中午,蟬在綠蔭里噪鳴,我正躺在炕上午睡。下地前,娘囑咐我:傍晚給菜園里的茄子施點兒化肥。我含糊地應(yīng)著,翻了個身就又睡去了。瘋玩了一下午后,忽然想起菜園施肥的事兒,便抓著化肥袋子,迅速向菜園里跑去。
做晚飯時,娘從地里回來,嗔怪道:“這個孩子!瞧你干的好事兒?!迸ど砭湍弥F锨,往菜園子的方向走去。我疾跑著去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我在每一棵茄子的根部都施了化肥,可能是離得太近,茄秧子受不住,從下到上,很多葉子竟然都被化肥燒得干枯、焦黃。盡管娘及時給菜畦澆水做了補救,茄子還是因此元氣大傷,一直耷拉著腦袋,不愿意長。很久以后,茄子才緩過勁兒來,躥出新芽。
這件事雖已過去多年,但我仍記憶猶新,偶爾回憶,時常為自己的愚笨懊悔。想想這許多年,娘對我這個“傻”孩子從來沒有嫌棄過,對待我就像對待菜園里的菜一樣,細細耕耘,默默守候,溫暖陪伴,數(shù)十年如一日,給了我無限的愛。
今天早晨,我經(jīng)過一個十字路口,看到一位老人守著菜攤。那菜攤明顯是臨時擺的,破舊的三輪車上,不多幾樣菜,一捆捆擺放很整齊。那菜綠汪汪、水靈靈的??粗粗?,我就想起了娘,想起了娘的菜園子。
本來已經(jīng)走過菜攤了,我卻在無意中看到老人踱了幾步。我注意到,他腿瘸了。我扭頭朝他望去,他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寫滿了風(fēng)霜。他可能70歲或是80歲,他的家里可能還有一個同樣上了年紀(jì)的老伴兒,等著他賣完菜回家,他可能也有一個小菜園,跟我娘的菜園一樣。
我的手趕緊伸進兜里找錢,還好,有錢。我知道,現(xiàn)在許多賣菜的老人沒有微信,不能手機支付。我買了兩捆青菜,夸青菜品質(zhì)好,他咧開缺了門牙的嘴笑了。
望著這兩捆菜,我在心里想著它們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播種、發(fā)芽、抽莖、展葉的過程,每當(dāng)晨曦初露或夜幕四合的時候,老人又是怎樣躬身忙碌于菜園,除草、施肥、澆水、捉蟲,精心打理。他可能對待每一棵菜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從沒有過一點兒不耐煩。多溫馨的畫面!只是我,故鄉(xiāng)已遠,親人也早已不在了。
多想有一個小菜園。那菜園晨有露,冬有雪,陰有雨,夏有風(fēng)。菜園的籬笆上,曲曲彎彎,爬滿了一個女兒所有的思念。
(誰與爭鋒摘自《春城晚報》2022年6月24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