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睿
更深月明,漏斷人靜,黑夜寂然地流淌著,泛起了粼粼波光——那是幾盞冉冉燈火,有若星斗闌干,映照著那些正伏案勞作的身影。透過窗紗與窸窣蟲聲,竟還可以看到你,辛勤的園丁,在執(zhí)筆而耘耔,于墨雨書林間苦尋培花育草的良方。
初見是溽暑蒸人的九月,那時汗水不住地淋漓過青澀的面龐,浸濕了緊張的心。炙熱的風裹挾著陌生的喧鬧熏得人昏沉,但大腦中卻好像掀起了驚濤駭浪,叩響緊繃的心弦。我想著未來的三年,如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前方盡是未知,不覺有些悵然。“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你叫什么名字?”我驚訝地抬起頭,一個盈盈笑臉映入眼簾,笑時猶帶嶺梅香。你在我身旁坐下,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fā),皓腕凝霜雪,未曾染塵埃。我看著這張陌生卻倍感親切的臉:澄澈的雙眼飽含著對學生的愛,上揚的嘴角邊掛著滿園春色,矮矮的鼻子和頰上的雀斑卻帶著一絲絲活潑……與我心目中嚴肅威儀的老師大相徑庭。你告訴我自己也是第一次當班主任,內(nèi)心和我一樣緊張與迷茫,并約定和我一起攜手向前。丹唇微啟,銀鈴輕搖,我心中一樹落木便被秋風掃去,團團綠云蓊郁而生。此刻,我重新看到了遠方的曠野與霞光。
時至今日,我仍然記得你眉梢里的燦陽和笑靨中的芬芳,仍然記得你那“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的粲然一笑,仍然記得你關切的話語如裊裊清風卷去了炙熱和沉沉暮靄,給予坐在角落里沉默少年以無限美好的希望。
逝者如斯,櫻桃?guī)状尉p紅了臉頰,芭蕉又青翠了幾回衣裳。轉(zhuǎn)眼間,你已伴我們度過三歲春秋。不曾忘記那些清晨,天際吐露魚肚白,晨光熹微中,你早早來校陪我們跑操,迎著料峭春風呼喊出最熱烈的口號;也不曾忘記那些夜晚,你在闌珊燈火下加班加點地批改作業(yè),披著綴滿星光的夜的斗篷,書寫教書育人的篇章。
誠然,“夫子溫而厲”,你于我們不僅是潤物細無聲的和風細雨,亦有“言之深,責之切”的批評。記得有一次,生活老師半夜打電話給你,說我們寢室紀律差。第二天,你頂著重重的黑眼圈,把我們幾個吵鬧的同學叫去談話。那天你沒來得及洗漱就匆匆趕來,一小撮亂發(fā)垂在干澀的雙眼旁,悄然訴說著你的疲憊;眉眼間燃燒著冰冷的憤怒,又有多少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取代了你眼中從不落幕的春色。這無聲勝有聲的責備灼痛了我們的心,你扯著沙啞的嗓子教導我們遵守規(guī)則,不要影響他人,想要喚回誤入歧路者迷途知返的樣子,更讓我們無地自容。也許正是因為你如此把我們放在心上,如此看重對我們的引導,我們才能茁壯成長,一路陽光。
還有一次,你要我們每人給你寫一封信,為的是聽取意見,改善班級管理。雖被你的誠意打動,可我們因忙于刷題,根本沒有時間認真寫信。于是,幾十封寥寥數(shù)字的應付信交到了你手中。沒想到,幾天后幾十封回信落到我們手里。我們呆住了,帶著羞赧的紅暈爬上了臉龐。字里行間,我仿佛看到了你微蹙雙眉,將愛的墨水潑在了那些薄薄的信紙上,瞬間給了它們情感的重量。
詩云:“蓼彼蕭斯,零露湑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我想,我們就是那蓼蕭艾蒿,而你于我們的灌溉之恩,則如海之深,如日之杲。都說那絳珠以淚滴還了神瑛的恩情,今日你的恩情,我是否能用這千字短文還盡?此固不能,然而千言萬語流至筆尖,也只化為一句:既逢良師,我心寫兮。有師如此,夫復何求?
(指導教師:羅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