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玲子
一個周六,兒子約了同學文哲一起去科技館。一進展館,兩個愛探索的小男孩立刻被各種新科技深深吸引,幾乎在每個項目跟前都興奮地流連良久。
我和文哲媽媽跟在后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聊孩子們的學習,也聊養(yǎng)孩子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后來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我們自己。
時至年關,這一聊才知道,原來我們都是遠嫁的女兒——她的娘家在四川,我的娘家在山東,而因為遠嫁,我們都是一年難得回次娘家。因為疫情,她已經(jīng)兩年沒回去了。這種惺惺相惜的情愫,一下子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文哲媽激動地抱了我一下,突然說:“哦,對了,我的名字叫袁儷,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p>
我也報上自己的名字,不禁啞然失笑,對她說:“算起來,我們也認識一兩年了,差不多每個周末都約著一起帶孩子玩,竟然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p>
文哲媽媽也笑了,說:“可不是嘛,自從有了孩子,我就成了一個沒名字的人。走出去就一直被稱為文哲媽媽。咱們身邊常在一起的寶媽好像都這樣,都是‘誰誰媽媽’,從來不知姓甚名誰,成了一幫‘沒名沒姓’的女人了……”
確實如此啊。自從有了孩子,我的圈子里大多是寶媽們,各自的稱呼也順理成章成了“孩子名字+媽媽”。真名幾乎無人問起,自己也忘了告知。
哪怕孩子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我們也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名,見面就喊:“噯,誰誰媽媽——”大家仿佛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因孩子而衍生的代稱,全然忘記自己也是有姓名的人。
那個周六以后,文哲媽媽便跟我約定,以后我們都以本名相稱。在微信上聯(lián)系時,也稱呼對方的名字,不再叫“孩子名字+媽媽”這樣的代稱。我們必須記得自己是個有名字的人,而不只是誰的媽媽。
不禁想起我的母親。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的名字只存在于她的身份證上,生活中極少聽人叫起過。
數(shù)十年來,“小紅她娘”就是母親的名字,那是以我的小名而冠名的。我在家中的子女里排行老大,所以即使后來又有了弟弟妹妹,村里人還是習慣那樣稱呼我的母親。以我的小名冠以娘親的稱呼,陪伴了母親大半生。
村里很多母親都是這樣,比如“石頭他娘”“桂花她娘”“二美她娘”……至于真實的名字,大概除了自己和自家的人,再無人知曉。
母親前幾年才剛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是因為她在鎮(zhèn)上的銀行辦卡,存取錢需要本人簽名。那時已經(jīng)年近六旬的母親,才終于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她一筆一畫寫得很慢,卻是極其專注和認真的。確定自己寫對了,她笑著拿給我看。那一份興奮的笑容里,竟含著幾分羞澀和小小的得意。
我夸母親寫得好,她笑得更燦爛了。我那因兒女“丟”了自己名字的母親,終于用筆找回并記下了屬于她的真實姓名。
盡管依然沒幾個人知道母親的名字,依然叫她 “小紅她娘”,但她的名字已深深鐫刻在了我的心里。
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媽媽成了“沒名沒姓”的女人?她們因孩子被重新冠名,變成了“誰誰媽媽”,以母愛的名義。
甚至還有很多媽媽,不僅僅“弄丟”了自己的名字,還“弄丟”了自己,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夢想后來只剩下唯一:“當個好媽媽?!?/p>
《愛的藝術》里有這樣一句話:“如果一個人能富有成效地去愛別人,他也會愛他自己 ;如果一個人只愛別人,他就根本沒有愛的能力?!?/p>
作為女人,特別是媽媽,愛孩子是本能,但是,我們在愛孩子的同時,也要記得愛自己。畢竟先愛好自己,我們才能愛好身邊的人。
比如,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會有更飽滿的精力去照顧自己想愛的人;照顧好自己的情緒,才能用更溫和的心境去照撫自己關愛的人。
所以,因孩子而“失去姓名”的女人,都應該記得,自己也是個值得被愛的人;記得自己的名字——或詩意盎然,抑或略帶些俗氣,但都曾被愛我們的親人寄予過美好的愿望。
記得我們身為“誰誰媽媽”的同時,我們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