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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略預警情報問題研究
——基于美國預警情報專業(yè)化發(fā)展的學術史視角

2022-12-28 19:10:38高金虎
情報雜志 2022年8期
關鍵詞:情報范式預警

陳 燁 高金虎

(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 南京 210039)

美國預警情報工作發(fā)展始于二戰(zhàn)后,最早被稱作征候情報,更確切的說是一種冷戰(zhàn)產品[1]。預警情報研究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針對預警情報失誤問題的研究,此前未有顯性化和體系性探討,而失誤研究的主要成果也促使“情報范式”的形成[2]。隨著情報失誤研究的深入,突然襲擊問題成為重要的研究方向。突然襲擊問題是造成預警情報失誤的主要原因,也成為預警情報面臨的最大困境,預防突然性所造成的安全威脅和利益損失這一功能決定了預警情報的基本內涵,以及作為戰(zhàn)略情報獨特形式的意義所在。針對突然襲擊問題的研究也使得情報失誤理論體系逐漸建立,針對預警情報的認知也走向深入。90年代對于預警失誤和范式重塑的再反思,是在戰(zhàn)略環(huán)境變化的情況下對預警情報專業(yè)化發(fā)展問題的深入思考,這也為21世紀之后戰(zhàn)略預警研究范式的建立奠定了基礎。因此從情報失誤問題、突然襲擊問題到戰(zhàn)略預警問題的研究體現了預警情報問題研究的不同階段??傮w來說,美國預警情報問題相關研究經歷了從情報失誤研究到戰(zhàn)略預警方法對策研究的發(fā)展歷程,反映了從非顯性化的情報功能問題研究走向顯性化的問題領域研究的專業(yè)化發(fā)展和演進過程。

1 第一階段:基于預警失誤個案的實證性研究階段(20世紀60年代)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突然襲擊案例與冷戰(zhàn)初期頻發(fā)的戰(zhàn)爭危機使預警問題成為美國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其中出現了眾多的研究成果,但1962年羅伯特·沃爾斯塔特撰寫的《珍珠港:預警與決策》[3]最為突出,本書開創(chuàng)了通過情報失誤案例的復盤式實證研究來理解失誤、探討應對之策的研究范式,成為60年代研究的標志性成果。其針對失誤原因的剖析也為后來的失誤理論建立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1.1 預警情報失誤問題初探

沃爾斯塔特通過珍珠港預警失誤的過程性研究,提出了“信號與噪音”理論,即認為預警失誤的原因在于重要的警示性信號被埋沒在各類不相關的噪音之中,導致信號與噪音比例失衡,事后看來清晰無誤的突襲預警信號在事前卻無法有效地解讀其意義。這也是針對預警失誤原因的首次理論性總結。

此外,沃爾斯塔特還從選擇性認知,對手干擾、信號易變性以及情報安全系統(tǒng)之間信號交流困難等“安全障礙(security barriers)”角度剖析了引發(fā)失誤的突然性問題的原因。認為預警失誤的原因并非缺乏相關信息,而是因為錯誤的解讀以及證據的矛盾性而無法給出唯一答案,由此分析人員乃至決策者都會選擇與自身認知相符的證據,得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結果。另外,還強調噪音的增多還來自于對手隱藏了相關的信號,并故意不斷向己方信息系統(tǒng)傳遞假信號以制造噪音;同時,由于信號可能發(fā)生的突變,也干擾了針對信號的正確認識,且己方的安全系統(tǒng)為了保密也阻礙了信號的有效交流和傳遞。這些研究首次探討了預警過程中的模糊性和不可抗力問題根源,強調“戰(zhàn)略預警具有內在的不確定性”[3]。她還提出“從獲取信號到發(fā)出預警之間存在不同,從發(fā)出預警到采取行動之間也存在差距”[3],這樣的認知,實際上揭示了預警情報工作的核心問題,是以搜集為驅動,還是以分析為驅動,以及情報與決策之間的關系問題。后來的研究表明,這些研究確實直擊預警情報工作的本質,它們揭示了預警情報所面臨的內在難題,成為預警情報研究的經典議題。

沃爾斯塔特的研究不僅構建起理解情報失誤問題和預警突然性的認知框架,也為后來的突然性襲擊問題研究和情報失誤理論的體系性構建奠定了重要基礎。她對于預警情報特殊內涵的探討也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

1.2 基于失誤案例研究的情報研究范式的建立

沃爾斯塔特的研究更側重對于具體案例的回溯性觀察和問題演變過程的描述,具有實證性研究的特質。1965年,沃爾斯塔特[4]還對古巴導彈危機與珍珠港預警失誤進行比較分析,探討兩者失誤原因的不同和應對策略。無論是個例探討還是比較研究的方法和模式都為后來者所沿用。有關珍珠港失誤的研究也成功將研究從“針對失誤責任的爭執(zhí)轉向強調決策制定的認知基礎的討論”[5],基于失誤原因考察的預警案例研究逐漸成為情報問題研究的一種基本范式。

在這一情報失誤研究范式的影響之下,針對預警突然性和對策思考的研究也開始逐漸累積。沃爾斯塔特通過信噪比失衡的問題來強調預警面臨的模糊性和突然性問題,并認為這種模糊性很難完全消除,因此突然性的問題無法完全避免,也很難確保在預警中的先見之明,只能通過加強搜集、提升行動能力來減少災難后果。不同于這種相對悲觀的認知,克拉斯·諾爾[6]、蒂亞尼·M·拉姆塞和馬克·S·伯納[7]以及格拉漢姆·艾里森[8]分別從理解“行為突然性(behavioral surprise)”、建立“敵對指標模型”和克服“理性行為人”認知模型的角度進行了對策探討。這些研究將突然性視為應對預警失誤所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從理解對手非理性和提升自我認知等方面提出了對策思路,在理解突然性根源和對策研究等方面都有所進展,并進一步豐富了有關失誤研究的內容。

總體來說,這個階段對于預警突然性根源的探討和對策研究,主要是基于具體案例的經驗認知和實證研究,以反思情報出錯的癥結和預警問題的復雜性。但囿于個案的觀察和描述性研究,其普適性意義并不明確。這些研究還尚未轉化成對預警失誤問題的深度理性認識以及用于改革失誤問題的知識成果,也未能針對預警情報問題形成系統(tǒng)性理論。

2 第二階段: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的體系性構建階段(20世紀70-80年代)

20世紀70-80年代的美國情報界在改革之后,又經歷了包括贖罪日戰(zhàn)爭、伊朗宗教革命等預警失誤。在沃爾斯塔特針對預警突然性研究的基礎上,突然襲擊問題成為研究情報失誤、理解預警情報的重要領域。圍繞這一問題,諸多學者從戰(zhàn)略欺騙、認知根源、組織根源和政治根源等角度對于沃爾斯塔特提出的突然襲擊原因進一步探討,不僅深化了對突然襲擊本質和預警復雜性問題的剖析,也構建起有關預警情報失誤基礎理論的體系框架,并逐漸擺脫個案研究的主要模式,形成普適性理論研究的規(guī)范性范式。與此同時,預警失誤理論的構建也開始催生針對預警情報的專門性研究。

2.1 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研究初探:戰(zhàn)略欺騙問題的研究

沃爾斯塔特[3]曾將對手掩蓋真信號和傳遞假信號的干擾行動視為信噪比失衡的一個重要原因,揭示了戰(zhàn)略欺騙與突然性的關系。因預警模糊性所造成的情報空白以及由此引發(fā)的預警失誤通常都與戰(zhàn)略欺騙息息相關,戰(zhàn)略欺騙和情報失誤總是被視為一個問題的不同方面。葛萊伯[1]認為戰(zhàn)略欺騙問題是預警問題中最難預測,也是最難理解的一個方面。戰(zhàn)略欺騙研究也成為理解突然襲擊本質、探究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的重要切入口。

戰(zhàn)略欺騙問題研究的代表性人物是巴頓·惠利和邁克爾·漢德爾?;堇钤鐚?zhàn)略欺騙問題開展系統(tǒng)研究,他在1969年就從案例研究的角度對戰(zhàn)略欺騙問題進行過詳細探討,后又在1973年、1982年深入探討了戰(zhàn)略欺騙與突然襲擊之間的關聯(lián)性,開創(chuàng)了從戰(zhàn)略欺騙角度理解突然襲擊問題和預警情報失誤的新范式[9-11]。針對突然襲擊的本質問題,惠利提出戰(zhàn)略欺騙使得突然襲擊更易于達成,也是造成預警突然性和失誤的主要原因。對此,邁克爾·漢德爾在1982年進一步挖掘了戰(zhàn)略欺騙和突然襲擊的關系,強調戰(zhàn)略欺騙應被視作彌補弱勢的戰(zhàn)略突襲手段,欺騙者通過消極欺騙方式來隱藏真實內容,然后通過積極欺騙傳輸假象,保證欺騙對象接受效果[12]。戰(zhàn)略欺騙雖然并不是總能確保最終的成功,卻通常被突襲方視為達成突然性的一種理性且必要的活動,由此也成為被襲方對突然襲擊進行預警的客觀障礙。這些研究深入剖析了戰(zhàn)略欺騙與突然性的密切關聯(lián),將戰(zhàn)略欺騙研究視為理解突然襲擊本質和預警失誤的鑰匙。

此外,惠利還針對戰(zhàn)略欺騙的本質進行深入的研究,囊括了欺騙傳統(tǒng)、欺騙的結構和反欺騙等問題,特別是對于戰(zhàn)略欺騙內在結構和類型特點進行了細述?;堇岢觯捌垓_是一種錯誤認知,是一種心理現象,欺騙我們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們自己”[11]。因此,戰(zhàn)略欺騙的成功實施在于受騙方在欺騙方的誘導下認同了對手設計的假象?;堇赋隽藨?zhàn)略欺騙的本質與認知問題息息相關,這不僅進一步厘清了戰(zhàn)略欺騙問題內涵,也為后來從認知思維角度研究突然襲擊問題提供了思路。

2.2 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研究的延伸:認知思維問題研究

20世紀70年代,認知心理學研究成果被引入情報分析領域,以小理查茲·霍耶爾為代表,思維問題成為情報分析關注的焦點。認知思維問題也成為進一步研究突然襲擊問題的全新角度,許多學者開始從認知角度重新審視突然襲擊引發(fā)的預警失誤問題,這一方面是因為沃爾斯塔特針對選擇性認知問題的探討所提供的重要方向指引,另外一方面也在于惠利對于戰(zhàn)略欺騙認知本質的揭示所提供的研究基礎。

認知角度的審視豐富了失誤理論的研究內容,提供了認知突然性的主觀視角。例如,邁克爾·漢德爾提出引發(fā)預警突然性的“三重噪音”理論,認為在沖突環(huán)境下區(qū)分“信號”與“噪音”極其困難,來自于敵、我及國際環(huán)境的三重噪音使得突襲難以預測,預警情報失誤很難避免[13]。漢德爾通過加入認知維度,不僅豐富了沃爾斯塔特的信噪比理論,也為預警失誤研究開辟了新維度。1976年,亞伯拉罕·本·茲維指出信號與噪音都是從事后的角度來觀察,并提出了一個利用戰(zhàn)略假定和戰(zhàn)術征候相互印證的分析框架,通過認知顯性化和事實性征候檢驗來減少失誤問題[5]。他的研究也從認知思維的角度重新認識信號與噪音的識別問題,更試圖突破沃爾斯塔特對于這個問題的消極認識,是反思信噪比理論的局限性和進行改進性研究的嘗試。

認知角度的研究還進一步系統(tǒng)闡釋了選擇性認知的根源問題,延伸了沃爾斯塔特在這個問題上的研究?;粢疇柕摹肚閳蠓治鲂睦韺W》[14]和伊弗里姆·卡姆的《突然襲擊:被襲國的視角》[15]都是其中的代表性成果?;粢疇柼岢隽恕八季S模型(mindset)”[14]概念,認為分析人員認知客觀世界的過程是一個構建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實的過程,也可以被視為一種分析偏見,這種思維模型雖然有助于簡化和解讀事實,但是會因為信息同化和認知過早閉合的問題,而使得分析過程中的錯誤難以糾正?;粢疇柕难芯繉︻A警情報中出現的認知問題給出了普適性的解釋??返难芯縿t在認知問題與預警突然性的關系上進一步延伸。他用“概念集(set of conceptions)”來描述分析中的認知偏見問題,認為概念集或分析偏見作為一種意象集合會一直存在且不斷固化,由此使得突然襲擊引發(fā)的失誤難以避免。這些研究將突然襲擊和預警情報失誤研究從戰(zhàn)略欺騙這一外部視角延伸至認知思維的內部視角,從認知角度深化了對于失誤問題的認識。認知思維問題研究也構成了預警情報失誤理論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2.3 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研究的深化:從組織根源研究到情報與決策關系研究

沃爾斯塔特曾將信號傳遞不暢作為突然性的重要原因之一,強調了情報體制機制的問題與預警失誤之間的關聯(lián)性,也提出了引發(fā)突然性的組織根源。因此,從組織根源探討突然襲擊問題、延續(xù)這一問題領域的研究不在少數,例如,托馬斯·G·本登[16]和史蒂文·查恩[17]從情報組織結構、組織流程和運行機制等角度進行了失誤原因和對策的探索,要求強化組織間體系合作能力、實現預警機構獨立性,以建立快速反應的國家預警情報系統(tǒng)。這些研究更多關注地是如何有效發(fā)出預警信號的問題,而預警情報還面臨的一個更大的障礙在于如何能讓決策接受預警信號并采取行動應對威脅。正如沃爾斯塔特所說的“識別預警信號與依據預警信號采取行動之間有著巨大的區(qū)別”[3],理查德·貝茨也提出當前的突然襲擊問題研究缺乏從決策應對角度的深入挖掘[18]。因此,情報與決策關系成為認識突然襲擊問題、剖析預警情報失誤的重要視角。

1978年,理查德·貝茨首次將決策問題列入情報失誤考察的領域,認為突襲所造成預警失誤多發(fā)生于政治和心理層面,而非組織層面[19]。他認為,應對證據模糊性、判斷矛盾性、改革衰退性等預警分析問題,最壞情況分析、多種聲音原則、機構合并、制裁與激勵等方法未必有效,由于大多數重大情報失誤都發(fā)生在使用環(huán)節(jié)而非生產環(huán)節(jié),因此應強調對用戶認知障礙的預測和認知模式改革的必要性,關注情報失誤也應該關注如何通過政策調整來規(guī)避分析不足造成的風險。貝茨的研究深化了沃爾斯塔特對于這個問題的探討,不僅認識到情報人員作為預警第一主體的重要性,更是將決策因素引入預警情報研究內容,將決策用戶視為成功預警的閉環(huán)流程中的最后關鍵一環(huán),強調如果決策主體未能針對預警信號采取措施,仍然會造成失誤的后果。情報與決策研究不僅從一個超越情報工作生產環(huán)節(jié)的傳統(tǒng)界限的全新視角來認識突然襲擊問題,也從情報使用環(huán)節(jié)和雙主體角度深化了有關預警情報內涵和特殊屬性的認知,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了突然襲擊問題和預警情報失誤理論的研究。

從戰(zhàn)略欺騙、認知思維到情報與決策問題的研究,對于突然襲擊問題的內涵和本質的認知不斷地深入,預警失誤理論也逐步形成體系框架。1988年,卡姆從被襲國的視角對突然襲擊問題的研究就是一個典型的標志[15]。他不僅通過多個案例的綜合研究,從突然襲擊問題內涵、特點等方面對預警本質和悖論進行了深入探究,也從戰(zhàn)略欺騙、分析偏見、決策延遲等視角系統(tǒng)闡述了造成突襲和預警失誤的原因,由此卡姆的研究成果也被視為是“第一本清晰闡述了有關情報失誤研究范式的著作”[2]。突然襲擊理論的完善也標志著預警情報失誤理論實現了體系性構建。

2.4 預警情報理論的初步構建

在失誤理論建立的同時,這個階段也開始有了針對預警情報問題的體系性研究。1972年,辛西婭·葛萊伯在當時還未解密的《預警情報手冊:評估國家安全威脅》一書中系統(tǒng)探討了預警情報的發(fā)展歷史、基礎概念、組織技巧和分析方法等方面,全面闡述了從情報搜集、預警分析、形成判斷到上報結論的整個過程中涉及的關鍵問題,并對這些問題的解決提供了原則和方法指導[1]。

葛萊伯對預警情報的研究對象進行了較為清晰的界定,闡明了預警情報的內涵和本質,首次將預警情報作為一個獨立的問題領域而非單純的情報功能進行專門研究。她的研究也是針對預警情報分析問題的首次系統(tǒng)性理論總結,在沃爾斯塔特研究的基礎上,從預警情報角度深化了針對情報分析、戰(zhàn)略欺騙、決策支持等問題的認識,建構了預警情報工作的基本路徑。葛萊伯的研究是預警情報理論初步構建的重要標志,也對后來的預警理論研究深化和方法工具推進產生了重要影響。

總體來說,這個階段從沃爾斯塔特針對失誤問題個例探討的描述性研究范式,開始向著探討預警失誤問題普適性原因的規(guī)范性研究范式過渡,基于突然襲擊問題研究的預警情報失誤理論逐漸構建起來,針對預警問題的認知也趨于深化和理性化。以葛萊伯為代表,這個階段已經開始有針對預警情報的系統(tǒng)研究,但是受到冷戰(zhàn)時期情報工作模式的影響,針對預警問題的探討主要以固定軍事威脅為主要研究對象,對預警問題的認識也更多局限于軍事安全范圍,缺乏針對其他領域威脅的預警問題的系統(tǒng)研究。

3 第三階段:基于專業(yè)化范式構建的預警情報失誤反思性研究(20世紀90年代)

20世紀90年代,海灣危機和南斯拉夫解體等重大預警情報失誤問題相繼出現,有關預警情報的研究中仍不乏有針對經典失誤案例的進一步探討。但是隨著冷戰(zhàn)結束和蘇聯(lián)解體,戰(zhàn)略環(huán)境與格局上的重大變化對情報工作提出了全新的要求。由此,這個時期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反思冷戰(zhàn)模式下的情報工作范式存在的困境和問題,并探討如何從認知理念革新、體制機制重塑、工作模式轉變等角度構建預警情報的專業(yè)化范式。

3.1 認知理念革新:強調預警情報的核心功能和獨特屬性

預警情報專業(yè)化范式構建的核心問題在于如何理解情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以及預警情報的地位與作用。大多數研究都認為冷戰(zhàn)后,蘇聯(lián)這個主要對手的消失雖然帶來了看似和平的環(huán)境,但隨著威脅形式的多元化和復雜化發(fā)展,美國的國家安全仍然面臨重要挑戰(zhàn),因此應該更加強調情報的預警功能,甚至應該凸顯預警情報在情報工作中的中心地位和作用。例如,1991年的詹姆斯·維爾茨[20]、1996年的布魯斯·霍夫曼[21]都提出,冷戰(zhàn)后,情報工作的中心目的在于針對影響國家利益的外國威脅發(fā)出警報,搜集有關戰(zhàn)爭和突然襲擊的警報信息,對于導致沖突的事件和發(fā)展的動態(tài)情況進行及時評估。這些研究首次從預警情報的功能角度,強調了其在保障國家安全方面的核心作用。

此外,這其中也不乏從預警情報內涵角度探討其特殊屬性的研究。例如,1998年,瑪麗·麥克卡瑟[22]提出,海灣危機預警失誤發(fā)生之后,針對預警情報系統(tǒng)和預警功能的檢視而發(fā)現,預警失誤的原因與預警任務本身的性質以及為之設計的預警體系密切相關。這種探討開始深入預警的本質,理解威脅預警所存在的內在困難性,將預警情報作為一個更加獨立的領域來看待而非僅僅作為一種情報功能和職能,深入理解預警的特殊性問題和內在機理的矛盾性問題。因此如果不能解決預警所面臨的內在問題,那么預警始終是“一項令人氣餒的任務”[22]。這種從內在機理角度對于預警內涵的探討在之前的研究中從未出現過,強調預警的特殊性和預警情報工作的核心作用的研究,都體現了確保預警情報獨立性和重塑專業(yè)化預警情報范式的必要性。

3.2 體制機制重塑:預警情報專業(yè)化分工和集約化管理

面對新威脅環(huán)境的挑戰(zhàn),許多研究都認為冷戰(zhàn)環(huán)境下運行的情報機構在結構和分析能力上都比較適合靜態(tài)的兩級對抗模式,但是在90年代更加多元化的國際環(huán)境下,作為冷戰(zhàn)產品的情報機構普遍存在適應性障礙,因此有必要反思情報組織架構和機構運行機制存在的問題,并呼吁針對問題進行改革的必要性。

這些反思主要圍繞兩個方面展開。一是強調針對預警情報開展專業(yè)化分工。許多學者認為應該正確理解預警情報工作的性質和預警工作流程,強調實現預警情報獨立性和專業(yè)化發(fā)展的重要性。例如,1994年,麥克卡瑟[23]提出因為情報界對于潛在危機征候的忽視,才使得預警失誤頻發(fā)。正如麥克卡瑟所說,“那些僅僅從事預警工作的人員和機構往往在預警工作上做得更好”。因此預警工作質量的提升不僅在于情報人員本身素養(yǎng)的高低,而是需要專職從事預警情報工作的情報人員。1995年,艾倫·古德曼[24]也強調,確保情報工作質量需要改變舊有的分析范式,打破搜集、加工和使用產品的組織壁壘。

二是要求在機構設置上實現預警情報的集約化管理。在經歷海灣危機等預警失誤之后,由各情報機構中的預警單位共同構建而成的美國國家預警系統(tǒng)顯露出運轉不良的問題,安全威脅的復雜化和難以預測性使得預警規(guī)范很模糊,難以評估預警體系的有效性。許多研究從組織模式角度開展反思,圍繞情報機構重組和改革,要求實現預警情報的集約化管理。例如,1993年,杰·楊[25]提出需要以中情局為核心架構重新進行組織改革,1994年麥克卡瑟[23]提出設置國家預警情報官(NIO)作為預警顧問,確立預警責任制體系,以及設立首席預警督察官等措施,都是在強調應該建立更加集中和專業(yè)化的管理機制。這些研究都是在探索和追求構建預警情報專業(yè)屬性、實現預警情報獨特貢獻方面的嘗試。

上述研究是在冷戰(zhàn)后的新環(huán)境下,針對情報機構原有規(guī)模體系和根深蒂固的官僚組織工作模式阻礙機構有效運轉的問題開展的反思,突出從體制機制的角度重新建立適應新環(huán)境的高效預警情報組織模式。

3.3 工作模式轉變:強調構建預警分析為導向的工作模式

冷戰(zhàn)環(huán)境下的預警情報工作模式具有較為明顯的特點,正如安德魯·拉斯梅爾所說,由于地緣環(huán)境的可預測性,無論有多少突然性,預警情報任務核心都在于鑒定固定對手的戰(zhàn)略和軍事動作[26]。因此針對蘇聯(lián)軍事威脅的預警情報工作更為側重情報數量,強調搜集的重要性,因為數量優(yōu)勢可以增強決策理解蘇聯(lián)意圖的信心。但是冷戰(zhàn)后的新環(huán)境下,對手和威脅從“有形”趨于“無形”,依靠搜集很難解決問題,例如1995年的大衛(wèi)·格萊斯[27]、1998年的維爾茨[28]都強調冷戰(zhàn)后,決策者需要的是和平時期的信息溪流而非冷戰(zhàn)時期的信息海洋。這個時期的研究也更加聚焦于提升分析能力與技巧,轉變冷戰(zhàn)預警工作模式,為決策提供經過分析加工后的產品。

由此,很多學者在探討情報分析重要性時,都在強調冷戰(zhàn)后的情報機構應該為決策提供專屬服務。例如,1996年,洛克·約翰森[29]認為冷戰(zhàn)后的情報機構應該生產“專屬分析(niche analysis)”產品,對小規(guī)模特定用戶對象提供專門的情報服務。這些對于新環(huán)境下預警工作模式轉變的可行性的探討,使得情報的關注點“從各類情報組織組成的大規(guī)模市場轉向決策個體組成的專營市場”[27]。在探索逐漸建立分析為導向的全新工作模式的研究過程中,很多學者也從海灣危機和南斯拉夫分裂等預警失誤的反思中認識到,預警工作在與決策溝通方面存在的障礙,強調以分析為導向的模式牽引,大力提升分析水平,為消除這一障礙提供基礎。正如麥克卡瑟[22]所說,成功的預警需要從分析人員的角度,探討識別和評估威脅的積極行動方式和向決策者預警時的溝通藝術。針對分析工作模式轉變的研究,不僅從工作方法策略層面反思冷戰(zhàn)模式下的預警情報工作,更是對預警情報獨特涵義和專業(yè)屬性的重新認知。

總之,這個階段的研究圍繞預警威脅對象的改變,重新探討突然襲擊所造成的預警問題的內涵與意義,因此對于歷史經典失誤案例進行探討的成果仍然很多,但是更多的研究圍繞包括恐怖主義、跨國犯罪等新威脅形式所帶來的情報挑戰(zhàn),呼吁從情報工作的職能定位、情報體制機制的調整、工作模式轉變等方面對情報工作進行全面改革。這些研究中不乏提升情報的預警功能地位和作用、加強預警情報專業(yè)性的相關探討,但是更多則偏重于對改革必要性的深究,而針對方法工具方面的具體研究仍然較少,且未成體系。此外,大部分研究在強調預警情報重要性的同時,仍未將其視為獨立和顯性化存在的問題領域而深入探索。

4 第四階段:戰(zhàn)略預警研究視野下的方法對策研究(21世紀之后)

進入21世紀之后,隨著“9·11”等情報失誤的出現,預警問題再次成為研究焦點。針對預警情報面臨的新困境和挑戰(zhàn),“戰(zhàn)略預警”的概念被重新解讀,也成為預警情報研究的主要方向。預警問題首次成為重要且獨立的問題領域,在情報研究中開始真正占有一席之地。在戰(zhàn)略預警的研究視野下,這個階段主要從預警范式重塑、分析模式變革以及方法工具創(chuàng)新等角度探討提升預警情報質量的途徑,反映了不斷實現預警情報專業(yè)化建設的努力。

4.1 以戰(zhàn)略預警為牽引重塑預警情報范式

對于美國情報研究來說,有關戰(zhàn)略預警和戰(zhàn)術預警的討論一直存在。葛萊伯[1]認為戰(zhàn)略預警是“最有可能的、最早發(fā)出的預警”“對即將到來的敵人發(fā)動的敵對行動的警告”,應該包含政府最高決策層的決定,而戰(zhàn)術預警并非一種情報功能。預警情報的功能在于事先發(fā)出警報,讓決策者或指揮官依據警報采取行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戰(zhàn)略預警作為預警工作任務核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針對戰(zhàn)略預警重要性問題,很多研究成果都從21世紀的復雜環(huán)境角度,重新審視戰(zhàn)略預警與戰(zhàn)術預警的關系,認為在恐怖主義威脅代替了傳統(tǒng)的國家對手為主的威脅之后,威脅形式出現了多元、分散和隱蔽的顛覆性變化,預警失誤的問題變得更加突出,并探討在這種復雜環(huán)境下重塑戰(zhàn)略預警重要地位的意義所在。這里不乏從新環(huán)境下預警情報前瞻性和預測性作用發(fā)揮的角度探討戰(zhàn)略預警重要作用的研究,例如2002年,杰克·戴維斯[30]就提出戰(zhàn)略預警應該成為當前研究的重點,詹姆斯·維爾茨在2013年[31]強調戰(zhàn)略預警仍然是國家預防威脅的最重要且最有效的工具,是威懾對手、挫敗其目標的重要方法,2018年,金特里與約瑟夫·戈頓[32]也提出戰(zhàn)略預警工作十分重要,應該成為情報界的重要功能。

此外,信息時代威脅的多元與復雜性的問題,資源有限性和威懾無效化等原因促使戰(zhàn)術預警突然性幾乎難以消除,因此戰(zhàn)略預警的存在對于彌補戰(zhàn)術預警能力不足、提升戰(zhàn)術預警能力和準備等方面可以發(fā)揮重要作用。2003年的戴維斯[33]、2016年的維爾茨[34]以及2020年的羅杰·喬治[35],都在強調戰(zhàn)略預警在克服預警突然性,警示情報界針對性投入搜集和分析資源,以及有效開展戰(zhàn)術預警工作方面的重要作用。戴維斯[36]還從合理規(guī)劃任務和專業(yè)化建設角度探討應對戰(zhàn)略預警困境、提升戰(zhàn)略預警質量的可能途徑。這些研究充分認識到重塑戰(zhàn)略預警地位、充分發(fā)揮戰(zhàn)略預警作用在應對戰(zhàn)術預警失誤方面的重要意義。

上述針對戰(zhàn)略預警問題的研究已經超出了預警情報分類研究的范疇,而是從預警方法論的角度來看待戰(zhàn)略預警的作用,正如戴維斯所說,“戰(zhàn)略預警不僅是一項情報功能,也是政策功能”[36]。這其實也反映了重塑戰(zhàn)略預警地位、加大對戰(zhàn)略預警的投入在解決預警情報分析困境方面的方法論意義,戰(zhàn)略預警研究也不再單純被視為預警情報研究的分支,而是作為應對預警失誤新挑戰(zhàn)的一種研究范式。

4.2 以情報分析為核心實現分析模式變革

21世紀,以戰(zhàn)略預警研究范式為牽引的研究視野下,許多學者在探討如何發(fā)展應對復雜環(huán)境沖擊和時空壓力的預警工作,以及如何通過專業(yè)化建設途徑來實現這一目標。戰(zhàn)略預警與戰(zhàn)略情報、戰(zhàn)略評估和動向情報同被視為美國情報界的分析任務[32],因此戰(zhàn)略預警研究范式重塑的一個核心研究方向就是強調情報分析的重要以及探討預警情報分析模式變革的問題,這種探討在20世紀90年代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入,逐漸形成更為理性的思考。

4.2.1情報分析重要性的研究

葛萊伯[1]強調預警不是對征候事實的整編,而是基于征候事實的一種綜合性研究和評估結果。這也是在強調預警情報的內核在于分析評估而非搜集和整理,正如約翰·博德納[37]所說,預警情報等同于預警情報分析,分析才是預警情報工作的核心要義。由此,許多學者也認識到,預警情報這一內涵決定了改善分析質量才是減少失誤、應對預警情報困境的根本對策。例如,貝茨[38]強調只有循序漸進地改善分析質量才能應對情報工作“內在敵人”帶來的挑戰(zhàn),理查德·羅素[39]也指出強化分析能力是矯正“9·11”后情報問題、應對國家安全威脅的重要途徑。

有關如何改善預警情報分析質量,許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給出了方法對策建議。有的研究認為預警情報分析應該聚焦于分析人員本身。例如,2003年,伍德羅·昆斯[40]從認識論角度的考察,認為采取科學的分析方法、提高分析能力才是戰(zhàn)勝預警失誤的利器。也有學者從理解用戶需求角度來探討改善情報分析的途徑,例如,2010年的托馬斯·芬格[41]和2018年的馬克·科扎德[42],強調分析的要義在于真正理解用戶,改善預警與決策的關聯(lián)性,讓情報工作更好地嵌入國家情報事業(yè)。更多研究從情報界結構性調整的角度給出對策,例如2008年,格里高利·特瑞溫頓和布萊恩·格巴爾[43]要求對情報界分析力量構成、任務分配、工具匹配、人才培養(yǎng)等方面進行綜合評估,以提升整體分析能力;2011年,美國國家院校研究委員發(fā)布的報告《未來的情報分析:行為和社會科學方面的進展》[44]提出了評估情報界當前分析方法與流程的“雙重策略”;2018年蘭德公司報告《情報的視角與機遇:為美國領導層服務》[45]提出情報界應著力發(fā)展包括分析技術在內的預警專業(yè)技術;2020年,瑞貝卡·博伊斯[46]提出通過推動情報信息共享機制改革等方法來解決預警問題。比起分析人員和決策視角,通過情報界整體改革來提升分析質量更具有效性和可行性,因此聚焦這一方面的研究也具有實踐和推廣意義。

比起20世紀90年代的研究,上述研究在探討分析重要性的同時突破了分析人員的單一視角,不僅加入了決策用戶的重要維度,更強調預警情報分析需要情報界的整體協(xié)作努力和一體化建設。預警情報分析重要性的相關研究成果,深化了對于戰(zhàn)略預警內涵和要義的認識,也為情報分析模式變革研究提供了鋪墊。

4.2.2情報分析模式變革研究

在戰(zhàn)略預警研究視野下,除強調分析重要性外,還有更多研究開始深入剖析新世紀的復雜威脅環(huán)境下預警情報體系和工作模式面臨的適應性障礙,從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視角思考當前預警情報在突襲防范方面的能力和作用問題,并從情報分析模式變革的視角探討應對策略。

針對適應性障礙的探討也有多個角度,例如2006年亞瑟·胡爾尼科[47]從“9·11”后預警情報體系建設的宏觀角度的反思,2009年維爾漢姆·阿格瑞爾[48]對傳統(tǒng)情報循環(huán)模型主導的工作模式的質疑研究,2019年金特里與戈頓[49]就動向情報主導的工作模式的問題剖析,都是從預警情報的特殊屬性角度來看待已有工作模式的問題。這些研究充分認識到預警情報工作以應對突然性為主要目標,預警的內核是應對這種極大的不確定性,也由此需要發(fā)揮充分的創(chuàng)造性思考和想象力,而傳統(tǒng)的情報流程模式主導下的傳統(tǒng)情報機構,可能無法有效應對潛在威脅和未來危機。正如阿格瑞爾所說,舊的冷戰(zhàn)情報范式使得情報“成為一種毫無想象力的猜測”[48]。這種研究也反映了打破已有范式,重塑全新范式的迫切性需求。

在提出問題的基礎上,許多研究從新時代預警內涵和理念變化的角度來思考如何構建全新的預警分析模式。例如,2003年,博德納[37]提出的基于歷史基線和長期模式識別的系統(tǒng)預警分析模式;2003年,卡門·麥地那[50]指出由基于事實和先例的傳統(tǒng)線性分析模式轉變成基于直覺分析、打破先例和尋找不一致性的復雜分析模式;2011年,大衛(wèi)·摩爾[51]提出的識別和解讀模糊且分散數據信息的意義構建分析模式。上述都是從預警情報獨特性的角度進行研究,要求勾勒適合于預警情報分析的全新模式,正如金特里和戈頓[49]所說,預警分析泛化等原因使得戰(zhàn)略預警工作無法有效發(fā)揮功能,因此應該實現預警行業(yè)的專業(yè)化發(fā)展。針對構建專業(yè)化模式的問題,也不乏有從情報界一體化融合角度的探討。例如杰夫瑞·庫伯[52]、蒂莫塞·史密斯[53]都希望通過強化情報界系統(tǒng)關聯(lián)和扁平化運行,來尋找應對復雜預警問題的策略。2010年,羅伯特·克拉克[54]的以目標網絡為中心的分析模式,將決策用戶也納入到整個情報流程中來,強調用戶應為分析工作中的關鍵一環(huán)。這種模式研究突破了傳統(tǒng)研究的壁壘,從預警情報的雙主體特質探討分析模式的革新問題。

針對分析模式革新的研究,進一步深入到預警情報基礎概念和本質內涵層面,是針對預警情報獨特屬性的延伸探討,為實現預警專業(yè)化建設提供重要理論基礎。

4.3 以預警專業(yè)性為目標實現方法工具創(chuàng)新

除了理念和模式層面的探討,進入新世紀后的研究更加側重方法工具的創(chuàng)新,正如派特瑞克·沃爾什[55]指出的,當前美國情報界應強化對已有社會網絡分析、結構化分析、數據挖掘分析和行為科學分析方法的內在融合,實現方法的戰(zhàn)略性和可持久性創(chuàng)新,以應對復雜的情報問題。許多學者從指標與征候分析方法、情景分析、替代分析等角度探討預警分析的適用性方法工具,這些研究也反映了預警情報專業(yè)性建設的實踐性努力方向。

4.3.1指標與征候分析法

指標和征候是預警情報分析的核心概念,是構建預警情報分析能力的底層框架,實現系統(tǒng)的情報分析,關鍵在于有序地建立預警指標,并以此作為參考標準開展征候分析。指標與征候分析方法(indication and warning method)[32]是預警情報分析一直沿用的經典分析方法。葛萊伯[1]曾針對指標表和征候時序分析進行過詳解,對這種預警分析方法進行系統(tǒng)總結。針對指標分析方法,2011年,霍耶爾和蘭道夫·弗森[56]提出利用情景構建的方法來提取指標,并利用指標因子檢驗的方法來驗證指標的效度。對比葛萊伯的研究,霍耶爾和弗森的研究開始將指標提取和驗證作為一種方法以更為顯性的方式提出來,并聚焦于方法機理、關聯(lián)以及適用性等層面的探討,凸顯了指標構建和分析作為預警分析方法的作用。2014年,金特里[57]強調對手對己方薄弱點的認知監(jiān)控是預警分析的重要路徑,并提出基于這一路徑來構建指標,這不僅豐富了對指標構建問題的認知,也細化了指標和征候分析方法的內涵。上述研究從方法角度,不僅豐富了預警情報傳統(tǒng)方法的內涵和內容,推動了預警分析方法研究的深入,也為預警情報分析提供了工具支撐。

4.3.2基于情景構建的分析方法

由于預警所面臨的不確定性問題,基于情景構建的戰(zhàn)略規(guī)劃方法被引入預警情報分析研究,正如克拉克[54]所說,情景構建可以幫助分析人員識別影響事態(tài)發(fā)展的力量,有助于預測未來并應對未來的挑戰(zhàn)。許多學者也針對預警情報中情景分析方法的應用進行了探討。例如,2013年喬納森·洛克伍德[58]提出的“洛克伍德分析法(LAMP)”,2020年阿夫納·巴尼亞和阿維·米煞[59]提出的想定籌劃方法,都是通過情景構建來實現對危機問題和危機信號的早期認識和處理,將危機想定構建融入預警情報分析,做好突襲的防御性工作。此外,也有學者認識到,單一的情景構建框架方法無法有效應對預警問題。無論是2019年比爾亞娜·莉麗等學者提及的蘭德公司網絡預警實踐方法(Practical Approach for Cyber I&W)[60],還是美國情報與國家安全聯(lián)盟的網絡委員提出的“網絡征候與預警框架(Framework for Cyber Indications and Warning)”[61]都是基于多元融合的綜合性分析框架,強調以更為廣闊的視野來理解對手,以更為優(yōu)化的方式分配有限資源,以預防突襲。上述針對情景分析方法的研究,通過直觀呈現未來多種發(fā)展路徑、描述未來情景,探索建立分析邊界、管控不確定性和應對預警分析復雜性的可能途徑,是應對預警困境的分析方法工具方面的重要創(chuàng)新式研究。

4.3.3基于結構化分析的替代分析方法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已經開始有替代分析方法的嘗試,但率先進行替代分析研究的是杰克·戴維斯[56],他認為“戰(zhàn)略預警分析可以使用替代分析或質疑分析方法”[36]。鑒于預警情報分析以潛在危機為研究對象,危機的特質在于發(fā)生概率很低但是危害性較大,但是這種極大的不確定性很難讓決策用戶接受并采取行動,這也是預警所面臨的最大障礙。由此,替代分析方法與預警情報的這種特質具有內在契合性。例如,戴維斯[36]強調“高影響低概率分析法”是最佳預警分析替代方法,不僅可以為決策提供專業(yè)預警支持,也可以增加決策對于預警情報的支持度。另外,預警情報面臨的突然性考驗也使得替代分析方法具有重要的意義,例如2006年胡爾尼科[47]強調的“紅隊分析”以及2010年羅杰·喬治[62]納入替代分析方法群的“關鍵假定檢查法”,都是通過換位思考來尋找危機的蛛絲馬跡、用于質疑常態(tài)分析思考以應對突然性的方法利器。

由于替代分析方法具有顯著的結構化特質,因此美國情報界在2005年首次使用“結構化分析方法”[56]這一概念,逐漸取代“替代分析”。2011年,弗森和霍耶爾[56]共同創(chuàng)立了結構化分析方法群,將傳統(tǒng)的替代分析方法納入質疑分析的類別中,并加入“事前分析”“結構化自我批判”“紅帽分析”和“若則分析”等方法,進一步豐富了替代分析方法的內容。上述針對替代分析和結構化分析方法的研究,強調提升方法的嚴謹性和科學性,在克服認知障礙、提升預警分析能力、改善情報與決策溝通等方面提供了實操性較強的方法工具支撐,也是方法論研究方面的重要創(chuàng)新,同時反映了新世紀在減少預警突襲幾率、提升預警質量方面形成的創(chuàng)新性實踐成果。

5 結 語

時代的變遷和威脅對象的變化,引發(fā)了重新認識預警內涵和情報理念,理解已有范式的問題和面臨的困境,并探討應對困境的變革思路和方法等方面的研究。預警情報問題研究始終隱藏著三條主線:一是始于對于預警失誤問題的反思,通過對引發(fā)失誤的突然襲擊問題的理論研究,構建有關預警失誤的研究范式和理論體系,并進一步深化有關預警情報內涵和本質特點的理性認識。二是針對預警情報工作模式的研究,探討新環(huán)境下預警情報工作的定位問題,以及如何從認知理念革新、體制機制重塑、工作模式轉變等角度構建預警情報的專業(yè)化范式。三是預警情報的方法對策問題研究,強調突出戰(zhàn)略預警研究范式的牽引作用,實現分析模式和方法工具的變革,從實踐層面尋找應對全新的復雜威脅挑戰(zhàn)和預警困境的解決之策。上述研究都反映了在強化預警情報專業(yè)屬性方面的探索和努力。理解上述研究方向,也是進一步深化對預警問題研究的重要基礎,是后續(xù)研究和范式革命的重要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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