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方儀,唐瑞,張麗清,蔡藝嫻,潘蓉,潘集陽
失眠障礙(insomnia disorder,ID)是一種以入睡困難和睡眠維持困難為特征的疾病,影響工作、社交等日間功能,并與認知功能衰退的風險增加相關[1]。ID是成年人群中最常見的睡眠障礙,已成為全球第二大流行的精神疾?。?],據估計,失眠人群約占全球的三分之一,其中約10%的失眠癥狀符合ID診斷標準[1]。ID也是抑郁癥的主要危險因素之一,且失眠癥狀也可能作為抑郁癥發(fā)生的風險預測因素[3]。ID會導致患者認知功能下降、情緒不穩(wěn)定、工作效率降低及養(yǎng)成不良生活習慣(如過量飲酒以促進睡眠)等問題[4],給患者帶來精神、物質上的多種損失[1],已成為臨床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
臨床常從認知、情緒、家族史、生活事件史、個性、多導睡眠圖、睡眠微結構腦成像、遺傳學特征等方面描述患者ID癥狀,并將ID分為了多個亞型,但大部分ID患者缺乏便于分型的一致性特征[5]。不同ID患者的臨床特征、非臨床特征及生物標志物均不相同,表明ID在不同個體間存在異質性。睡眠特征主訴相同的患者,可能在非睡眠特征上存在差異,從而被歸于不同的失眠亞型。因此,研究失眠亞型有助于闡明ID潛在的不同致病機制,發(fā)現客觀生物標志物,為實現失眠精準個體化治療奠定基礎。本文通過總結近10年來有關成人失眠臨床亞型及發(fā)展前景的研究成果,旨在從分型角度闡述成人ID的臨床亞型研究進展,并從神經機制探討不同亞型ID的可能成因,為實現失眠個體精準化治療提供思路,并為未來研究誘發(fā)ID的神經機制起到指導作用。
1.1 通過患者睡眠階段癥狀分型 傳統失眠分為入睡困難型(DIS)、睡眠維持困難型(DMS)、早醒型(EMA)或混合型4個亞型[6],且分型方式基于主觀標準,常以失眠嚴重指數(insomnia severity index,ISI)量表中患者自評臨床癥狀嚴重程度為參考依據。近年來,臨床開展了一系列有關失眠亞型與不同情緒、功能相關性的研究,發(fā)現不同失眠亞型患者在焦慮、抑郁狀態(tài)、睡眠認知[7]、記憶、睡眠參數[8]、心血管功能[9]等特征上存在差異,故不同ID患者的病理生理機制可能存在差異。例如,TSAI等[9]研究了失眠亞型與心血管功能的關系,發(fā)現患者在早晨時心率總變異性顯著降低、迷走神經調節(jié)微弱和壓力反射敏感性減弱,心血管功能降低,EMA失眠是心血管事件和死亡的最大風險因素。臨床上心血管事件多發(fā)生于老年人,而老年失眠患者以EMA失眠多見,也支持該結論,未來可研究如何通過特定的睡眠階段干預措施保護失眠患者的心血管健康。通過患者睡眠階段癥狀的分型方式也可用于對不同失眠患者的個性化治療,如對于記憶、睡眠參數損害不明顯的DIS和SMD失眠患者,可采用認知行為療法等改善患者的睡眠感知;對于記憶及睡眠參數明顯變差的EMA和混合型患者,可采用藥物干預等療法改善患者的睡眠認知[8]。目前針對患者睡眠階段癥狀的分型方式的研究多以癥狀的觀察試驗為主,尚未闡明不同亞型的潛在機制,且分型方式較為單一,缺乏亞型內在差異性的闡釋。
1.2 通過ID的自然史分型 以患者失眠的自然病史進行分型是一種較新穎的分型方式[10],因其是根據失眠的縱向模式來進行ID分型,重點關注失眠的自然史,治療重心在于早期預防,但其同樣也有“分型單一”的局限性。WU等[11]以失眠的自然史規(guī)律為基礎,以180 d作為評估時間點,按照隨訪期間個體失眠發(fā)作的發(fā)生率將失眠分為3種亞型:(1)持續(xù)性失眠:指從患者入組索引日期至4年隨訪期間的每個180 d之內均被診斷為慢性失眠障礙的個體;(2)復發(fā)性失眠:指患者在某一時間點被診斷為無失眠障礙,并持續(xù)180 d后再度出現失眠癥狀;(3)緩解性失眠:指一個時間點被診斷為失眠障礙,至下一時間點診斷變化為無失眠障礙,并在整個剩余研究期間保持無失眠的正常睡眠狀態(tài)。研究測定了卒中事件的發(fā)生率,結果表明卒中風險隨著失眠的嚴重程度而增加(持續(xù)亞型 > 復發(fā)亞型 > 緩解亞型),得出該結論的原因可能是失眠癥狀的持續(xù)時間越長,其通過炎癥、內分泌、代謝[12]和交感神經活性增加[13]等機制對心血管功能的影響越大。故該種分型具有臨床相關性,可對年輕個體進行失眠治療并追蹤其模式,觀察此干預能否改善后期心血管健康(卒中),未來可進一步研究失眠亞型和疾病風險的相關性隨時間的變化趨勢。
1.3 通過ID的原發(fā)與繼發(fā)臨床特征分型 2004年睡眠障礙國際分類第二版(ICSD-2)[14]將失眠障礙為11種亞型,可歸為兩大類型,包括:(1)原發(fā)性失眠:病因不明確,或已排除引起失眠的可能病因后患者仍存有失眠癥狀,包括“急性失眠”“兒童行為性失眠”“心理生理性失眠”“特發(fā)性失眠”“矛盾性失眠”“睡眠衛(wèi)生不良”;(2)繼發(fā)性失眠:由于其他疾病或原因引起的失眠,包括“軀體疾病導致的失眠”“精神障礙導致的失眠”“藥物濫用導致的失眠”及“睡眠呼吸紊亂相關失眠”“睡眠運動障礙相關失眠”。KIM等[15]以ICSD-2為基礎將失眠障礙分為5種亞型:心理生理性失眠(PI)、精神障礙性失眠、一般醫(yī)療條件引起的失眠、其他睡眠障礙中的失眠、因物質使用而失眠。該分型方式的總體治療方向是:治療患單一原發(fā)性失眠的患者僅需糾正其失眠癥狀,但治療伴共病和/或伴初始病因的失眠亞型,則需對初始病因(即原發(fā)疾?。┻M行額外干預,如進行抗抑郁劑給藥、光療法和持續(xù)氣道正壓治療。然而局限性是,失眠障礙常存在于其他疾病的共病診斷中,其失眠癥狀可能為原發(fā)或發(fā)展為獨立疾病,與初始疾病之間并無直接的因果關系,過分強調“繼發(fā)性”可能導致對失眠障礙作為獨立診斷治療的忽視,從而使失眠長期遵循獨立的病程發(fā)展規(guī)律,成為顯著臨床癥狀。
1.4 通過ID發(fā)作及持續(xù)時間分型 2014年睡眠障礙國際分類第三版(ICSD-3)[1]用時間因素將ID分為2種類型:(1)慢性ID:頻繁、持續(xù)的睡眠起始或維持困難,導致患者不滿意于現有睡眠質量,引發(fā)患者苦惱情緒或社會功能受損,患者睡眠紊亂和相關日間癥狀每周≥3次,持續(xù)≥3個月;(2)短期/急性ID:短期內患者睡眠起始或維持困難,可單獨出現,也可與精神障礙、內科疾病或精神活性物質使用等情況并存,癥狀出現<3個月。這種分型也是目前國際指南中較為認可的ID分型方法。研究發(fā)現,以上兩種失眠亞型患者的腦功能區(qū)存在差異。MA等[16]發(fā)現,患者大腦在短期(急性)失眠階段主要存在高級認知功能干擾,此階段的腦功能連接網絡及與運動相關的中腦邊緣前部區(qū)有助于預測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PSQI);而患者大腦在晚期(慢性)失眠階段主要存在基本軀體運動功能上干擾,此階段與注意力和空間工作記憶相關的枕后區(qū)、頂上區(qū)能影響PSQI的預測。研究表明,從短期失眠到慢性失眠間存在一個完整的過渡過程,神經功能連接模式在其間發(fā)生了變化。該類分型方式有助于體現不同患者腦功能區(qū)的差異,可能有助于睡眠質量診斷及后續(xù)臨床干預,為研究ID異質性的神經基礎提供新思路。
MA等[17]通過研究兩種亞型的神經機制,發(fā)現慢性與急性ID患者大腦普遍存在右側海馬亞區(qū)CA1和前額葉皮質(MPFC和MFG)之間的灰質體積和靜息狀態(tài)功能連接性(RSFC)增加的情況,且慢性ID患者更為明顯。慢性ID患者大腦的其他結構也存在RSFC改變的特定特征,這種新海馬亞區(qū)中的結構和功能變化支持了ICSD-3定義亞型的診斷,表明RSFC可作為一個潛在的診斷指標和分類生物標志物來區(qū)分失眠亞型,且有助于未來臨床開發(fā)更有效的治療策略。雖有腦功能及神經機制方面的研究支持,但該種分型方式仍過于注重ID持續(xù)時間,且仍未探明疾病的潛在病理機制,因此難以針對不同亞型采取特定治療方法。
1.5 通過神經生理學睡眠微結構分型 睡眠微結構是一個尚未受到廣泛關注的領域,睡眠紡錘波是一種丘腦皮質節(jié)律,是神經振蕩活動的爆發(fā),由丘腦網狀核(TRN)和其他丘腦核在第2階段非快速眼動(NREM)睡眠期間的相互作用產生,在腦電圖(EEG)上表現為短暫的11~15 Hz(σ?guī)В┧矔r振蕩。紡錘波在感覺處理和長期記憶鞏固中發(fā)揮重要作用,能調節(jié)外界刺激(尤其是聲音)對機體的影響[18]。神經成像研究表明,在處于NREM睡眠期時,聲音能持續(xù)激活大腦聽覺皮質;但當大腦處于紡錘波期時,對聲音的反應性則明顯降低[19]。因此,紡錘波較豐富的個體在睡眠過程中不易受到外界聲音的干擾[20]。研究表明,紡錘波在睡眠保護機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即個體遭受聲音干擾時,紡錘波可能有助于維持個體的睡眠狀態(tài)。
DANG-VU等[21]基于紡錘波在不同個體間存在差異,且治療前個體紡錘體密度可用于預測其對失眠認知行為療法(CBT-I)有何反應的現象,提出睡眠紡錘體活動可能構成區(qū)分失眠特定亞型的理論,并據此將ID分為兩種亞型:(1)低密度紡錘體失眠亞型,即紡錘波較少型,患者睡眠期間受外部刺激喚醒的閾值較低,導致生理上的高度覺醒狀態(tài),故對睡眠干擾具有生理易感性,對CBT-I反應較差。(2)正常密度紡錘體失眠亞型,即紡錘波保留型,此亞型失眠患者處于低覺醒狀態(tài),對CBT-I反應較好。該研究表明,成人慢性失眠患者中的紡錘體密度可能存在如下作用:(1)作為區(qū)分失眠的內源性生物標志物;(2)作為神經生理學預測因子預測治療反應,可作為預后工具幫助指導選擇最合適的個體化治療方案,如藥物干預(如苯二氮類催眠藥)及非藥物干預(如經顱直接電刺激和神經反饋)均可能改變紡錘體參數,從而針對性治療低密度紡錘體失眠亞型個體;(3)鑒別易患精神病的高危人群,提供預防性干預手段。最新研究也顯示,睡眠紡錘體的減少表明丘腦-皮質回路功能出現障礙,而該障礙在臨床上被認為是精神病患者的神經病理學基礎,因此低密度紡錘體失眠亞型個體更易罹患精神?。?2]。
20世紀70年代末HOLLMANN等[23]首次提出可將睡眠障礙的客觀標志物(睡眠時長)作為失眠及其表型生物學嚴重程度和醫(yī)學影響的可靠指標,VGONTZAS等[24]據此提出了基于客觀睡眠時間的兩種失眠表型的啟發(fā)式模型。
2.1 客觀睡眠時間短失眠(ISSD) 也稱客觀性失眠,指患者存在失眠主訴,且客觀檢查證實其每晚平均睡眠時長少于6 h并呈高發(fā)病率趨勢。新研究發(fā)現,通過多導睡眠監(jiān)測(PSG)測量的患者短睡眠時間與腦生物標志物改變相關,如前扣帶回皮質γ-氨基丁酸(GABA)水平較低[25]、谷氨酸代謝物減少[26],上述標志物可作為客觀睡眠障礙的特征標志。VGONTZAS等[24]研究表明,ISSD與一系列醫(yī)學和精神病學并發(fā)癥有關,包括不利的心臟代謝結果(如死亡率增加)、定勢轉換注意缺陷、皮質和生理性過度覺醒、非緩解性病程、糖尿病、高血壓[27]、心血管疾病[28]、認知功能障礙[29]和抑郁情緒[30]。其中,睡眠持續(xù)時長≤5 h的人群患高血壓、糖尿病的概率最高,且睡眠時長與高血壓風險、血壓水平和血壓日間變化有關[31],原因可能是短時睡眠通過自主神經平衡紊亂、激素失衡、肥胖和代謝功能障礙、晝夜節(jié)律失調等因素影響血壓[27],故這是一種生物學上更嚴重的失眠亞型,已得到多項研究支持[32-35]??陀^睡眠時間短可能是慢性失眠遺傳易感性的生物學標志,具有生物學根源,對該亞型患者進行藥物治療療效更佳??陀^性失眠與體內腦代謝物濃度有關[33]:谷氨酰胺的濃度與客觀性失眠間關聯最明顯,其次為肌酸和天冬氨酸。左枕葉皮質中谷氨酰胺濃度與患者總睡眠時間呈正相關,與患者清醒時間呈負相關,這可能有助于闡明苯二氮類藥物在治療短期失眠患者中的作用。對患者使用低劑量鎮(zhèn)靜抗抑郁藥物(如曲唑酮)治療,可下調患者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的活性,降低患者皮質醇水平,從而減少其生理性亢奮,進而增加患者睡眠持續(xù)時間[36]。研究表明ISSD患者對CBT-I的治療反應較差[37-38],已經開展通過針灸療法治療ISSD患者的研究[39]。
2.2 正常睡眠時長失眠(INSD) 也稱為主觀性失眠、矛盾性失眠,指患者主觀存在嚴重的失眠體驗,并伴有明顯日常功能障礙,但缺乏睡眠不足的客觀證據,也未出現反常性日間嗜睡癥狀[40]。INSD相關研究較多,部分致力于一致性定義其量化標準[41]。對INSD病因的探索主要依據以下幾個方面:(1)人格特質:如神經質、疑病癥、癔癥和精神衰弱等;(2)睡眠微觀結構:如皮質覺醒程度、腦電圖差異、循環(huán)交替模式等;(3)共病其他睡眠障礙:如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OSA)、周期性肢體運動障礙、不安腿綜合征、共病其他精神疾??;(4)其他方面:如器質性疾病、神經影像學等。研究發(fā)現,INSD患者血清腦源性神經營養(yǎng)因子(sBDNF)水平較低,表明發(fā)病機制與REM睡眠穩(wěn)態(tài)較弱和REM睡眠缺乏有關,因此sBDNF可作為臨床診斷INSD的生物標志物[42]。該亞型患者具有心理根源,可能對單獨的心理干預有更好地反應,因此臨床治療可采取減少認知-情緒過度興奮和改變睡眠錯覺的方法[43]。研究表明,應通過INSD患者臨床表現選擇治療方式,治療方式包括:(1)短期使用苯二氮類和非苯二氮類受體激動劑,可增加失眠患者正確識別自身睡眠時常的可能;(2)使用非典型抗精神病藥物(如喹硫平、奧氮平),可改善患者情感癥狀、提高睡眠質量;(3)CBT治療可改善PSG的患者睡眠報告數據[41]。
PSG等工具為成人失眠障礙的分型提供了客觀依據,避免了臨床醫(yī)生的主觀診斷差異及患者不同階段癥狀變化帶來的分型誤差,使得主、客觀失眠障礙亞型成為目前臨床證據最全面、療效最確定的分型方式。以睡眠時長對ID分型的方式,能闡釋失眠的神經代謝機制,對疾病診斷、治療有重要指導作用。睡眠時間等客觀指標不但可用于分型,也可用于預測疾病嚴重程度,促使臨床醫(yī)師及時干預患者病情,針對客觀指標的測量未來有望成為常規(guī)診療的一部分。然而,現階段客觀測量指標(如夜間PSG睡眠時間、日間睡眠潛伏期、外周皮質醇水平)雖在臨床實踐中證明有效,但可操作性差,所以仍需開發(fā)和驗證更多實用檢測方法,如1~2周夜間活動描記法、交感神經活性的外周測量指標、外周唾液皮質醇水平等[44]。此分型方法也有其局限性,由于睡眠質量的晝夜波動、首夜效應,在PSG第1晚后被歸類為短睡者的失眠者中,68%的人在第2晚已不符合標準。且CBT-I治療反應性的差異與其他研究[45-46]的結果不一致,研究結果顯示基線睡眠時間對CBT-I的治療反應沒有調節(jié)作用,睡眠時間短或正常失眠患者的CBT-I治療效果無顯著差異。
3.1 基于生物學的非失眠特征(生活史、情感和人格特征)的多變量集合模式 BENJAMINS等[47]研究發(fā)現,ID在基因上與情緒、個性和健康相關的屬性比與睡眠相關特征變量更密切相關,包括:人口統計學因素、童年創(chuàng)傷、生活事件、疲勞、多動、情緒、個性、自我意識、敏感性、覺醒狀態(tài)等方面。不同失眠類型的潛在病理生理機制能反映在不同患者的生物特征上,EDINGER等[48]曾用聚類分析方式分離出11種亞型。BENJAMINS團隊[49]通過高位數據驅動分析的方式,基于一套與失眠相關的穩(wěn)定非睡眠特征的多變量集合模式,將ID劃分為5種較為確切的亞型:(1)亞型一:表現為高度痛苦、高度睡前覺醒、消極情緒,主觀幸福感顯著降低,且大多患者曾有童年創(chuàng)傷性體驗。該亞型患者睡眠障礙問題一般在青少年時期就出現,且抗壓能力較差、疲憊感較強,極有可能發(fā)展為抑郁障礙或已患有抑郁障礙。需對抑郁障礙進行預防性干預或共病治療。(2)亞型二:表現為中度痛苦、對獎賞敏感。該亞型患者的睡前覺醒水平、面對應激時的失眠反應(抗壓能力)及負性情感水平較為突出,對愉悅體驗和正性思維表現良好。以CBT-I和社會干預為主要治療手段。(3)亞型三:表現為中度痛苦、對獎賞不敏感、主觀幸福感降低、正性情感減少(缺乏正能量)。該亞型患者的正性反芻及愉悅體驗受損最嚴重,難以從失眠的不良體驗中恢復過來,且睡前覺醒水平、疲勞感顯著降低??捎谜畀煼ㄖ委?,但療效不佳,CBT-I效果不突出,不推薦使用苯二氮類藥物。(4)亞型四:表現為輕度痛苦。該亞型患者對生活事件呈高度反應性,童年期創(chuàng)傷及疲乏感更突出,遭遇生活事件后失眠時間更長。藥物治療和CBT-I治療該亞型效果良好,尤以苯二氮類藥物改善癥狀最為顯著,并應同時進行積極的創(chuàng)傷干預。(5)亞型五:表現為輕度痛苦、輕度反應性。該亞型患者遭遇生活事件后的失眠時長和嚴重程度、童年期創(chuàng)傷及思維反芻的表現較弱,行為激活水平較低,愉悅體驗減少,疲乏更突出?;颊叱9蜒?、陷入沉思時間較長、活動較少,易患神經系統疾病,常用藥物和CBT-I治療。
該研究使用適當的非睡眠特征來錨定5種亞型,其在發(fā)育軌跡、治療反應、腦電圖生物標志物的存在以及抑郁風險方面的差異性很大、穩(wěn)定性更強,具有較強的臨床指導意義:可降低失眠的異質性,區(qū)分失眠的不同病因,預防性干預失眠相關的抑郁,以及研發(fā)針對每種亞型的個性化更強的治療方法。并且,這5種亞型與共患抑郁癥、治療反應和EEG事件相關電位的發(fā)現相關,將有助于促進失眠新機制的發(fā)現。然而,評述中也提及了這種分型的一些局限,如:非睡眠特征在醫(yī)生的臨床經驗判斷中較為模糊,評價項目過多,臨床上操作復雜等細節(jié)問題[50]。目前研究數量有限,方法學存在變異性,當前觀點是:暫時還未確定用“可明確預測CBT-I或任何其他治療成功”的方式對ID進行亞型分型是否有意義[51],這種分型參考也是未來值得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3.2 基于主觀睡眠變量以及失眠發(fā)作的年齡、焦慮和抑郁癥狀嚴重程度的分型 MERIJN等[52]提出失眠的聚類亞型:(1)“中度失眠伴低度精神病理變化”亞型,患者傷害回避得分較低,人格問卷得分正常,焦慮和抑郁癥狀水平正常。(2)“重度失眠伴中度精神病理變化”亞型,患者傷害回避得分較高,自我導向方面得分較低,焦慮和抑郁癥狀略高于臨界值,失眠嚴重指數得分較高,主觀睡眠時間評分和睡眠效率較低。(3)“早發(fā)性失眠伴高度精神病理變化”亞型,患者有高度避免傷害和低自我導向的“典型精神”人格特征,高度神經質、低外向、低責任心、更高比例的精神障礙共病,高度的焦慮和抑郁癥狀,發(fā)病年齡較低,失眠持續(xù)時間長。該種分型方式強調應在對患者進行睡眠診斷的同時進行心理診斷,從而針對不同亞型的臨床癥狀及人格特質及早定制個體化治療方案。
基于ID是一種異質性綜合征的假設,以及患者在癥狀特征、病理生理學和治療反應性方面存在明顯差異的情況,人們提出了幾種成人ID的亞型,以實現失眠的精細化診斷及個體化治療?,F有的研究表明,針對不同亞型ID患者的不同治療方案體現了特殊的療效,說明亞型干預有效。目前國際上的分型方式均有一定的臨床實用性:(1)根據患者睡眠階段癥狀的分型中[6],ID影響日間功能的嚴重程度因亞型而異[53],其臨床意義在于以時間階段快速區(qū)分臨床大多數ID患者,并從不同的睡眠期進行干預,從而達到針對性治療效果。(2)根據ID的自然史、原發(fā)與繼發(fā)特征、癥狀持續(xù)時間、紡錘波密度等其他睡眠特征及睡眠時長的分型方式中,區(qū)分亞型也具有一定的指導治療、預后價值。(3)對于非失眠特征的聚類分型方式,其平衡并支持了睡眠相關臨床特征及結果不足以描述ID異質性的假設,在目前國際失眠亞型分類中作出了巨大貢獻,在治療方案的選擇上更為精準。
然而,各分型方式也存在不足之處:(1)根據睡眠特征及時長區(qū)分出的亞型存在病因、癥狀重疊,難以獨立地區(qū)分,可能導致對病理生理學機制的誤解,無法提高診斷準確性。以往臨床上對ID亞型的實踐顯示適用性有限,因此,可以合理猜測亞型模型需要相互依賴而不是完全獨立存在[54-58]。(2)應用聚類分析方式識別的亞型與傳統亞型存在部分相似重疊之處,尚未有明確統一的特征判斷,目前在國際上研究證據及應用不足。產生上述問題的原因可能為失眠障礙潛在的病理生理機制探索不全,缺乏有效的神經生物標志物、治療反應具有個體異質性特征等。
未來有必要從以下方面展開研究:(1)從腦結構與功能[59]、多導睡眠描記術、睡眠微觀結構[60]、腦成像[61]和遺傳學[62]等方面探究失眠特征的區(qū)別;(2)以分型為導向,研究失眠障礙不同亞型中腦功能代謝等指標的差異與變化,探究生物標志物,為疾病的基礎病理機制和合理治療提供線索[63];(3)加強現有傳統分型中對非睡眠特征的關注,從其他睡眠相關變量(如睡眠潛伏期、慢波睡眠、夜間可變性)、人口統計學和病因學數據、與其他精神疾病的聯系、對睡眠的信念、不同的認知結構等臨床變量來探索各種不同的失眠亞型的關系,進一步補充探究非睡眠特征聚類亞型在不同地區(qū)、人種的應用有效性,在失眠障礙類別下細化分型診斷,助推精準治療的進程。
作者貢獻:鄧方儀進行文章的構思設計、研究評估、文獻/資料收集整理、撰寫論文并對文章負責;唐瑞、張麗清、蔡藝嫻、潘蓉進行資料收集、文章修訂、英文修訂及審核校對;潘集陽進行質量控制,對文章整體負責,監(jiān)督管理。
本文無利益沖突。
本文文獻檢索策略:
以“insomnia and (subtype or phenotype)”為關鍵詞,檢索PubMed、EMBase、Web of Science、The Cochrane Library數據庫自建庫至2021-04-01的相關文獻。納入標準:(1)成人失眠障礙的亞型分型方式研究;(2)失眠障礙不同亞型的腦功能影像學、生物學及非生物學特征、治療方面的最新研究進展。排除標準:與研究問題無關、重復及無法找到全文信息的文獻。根據納入與排除標準,最終納入相關文獻63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