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北方Q城寧靜的冬夜里，陰沉的天空灑落片片雪花。走出校門的剎那，見到接我下班的你，仿佛又見十年前風雪夜里，那著一身軍大衣向我緩緩走來的翩翩少年。

一

2012年秋，同是異地求學的我們在蘇南一座城市相識。你是軍校在讀學員，我于地方大學畢業(yè)后就職于一所民辦大專學校，與你的學校一墻之隔。我們在書店結緣，又因共同的寫作愛好成為書友。

相識不久后，你送給我一支紅色鋼筆，你留著另一支藍色的，湊成一對“情侶”鋼筆。你說：“武俠小說有‘雙劍合璧，萬邪不侵’，我們要‘雙筆合力，書寫天涯’?！迸R近畢業(yè)，你又送我一本脫了皮的《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你雙手捧著它，神秘兮兮地說：“好好學英語?！蔽艺啥蜕忻恢^腦，事后才翻到詞典里夾著的那張你胸戴大紅花的入伍留影，照片后面寫著“信任愛情、信心人生”八個字。

2013年6月，你到駐守海島的某部隊報到。兩個月后，我也上了島。你在營區(qū)里面，我租住在營區(qū)外面。

你是剛畢業(yè)的新排長，無暇多顧及我，甚至間斷性“失聯(lián)”。海島四面環(huán)海，交通極為不便。南方長大的我，不適應海島干冷的天氣，也不適應當?shù)匾院ｕr、面食為主的飲食習慣。工作上處處碰壁，我嘗試著“接地氣”地努力去謀生計，擺地攤、做家教、當部隊幼兒園老師……我也曾后悔當初“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的決定，但都在你“慢慢來，不要放棄”的鼓勵下堅持了下來。

2014年6月，我們經部隊批準領證結婚。那天，我們坐上最早出島的船，趕去當?shù)孛裾?，到了一看，民政局還有1小時才上班。你拉著我去附近的理發(fā)店，修剪出了美麗的發(fā)型。我們去路邊的早點攤買雜糧煎餅，你開心地告訴攤主大姐“我們今天結婚”，熱情的大姐硬是送了我們兩個煎蛋。從“裸婚”的那天起，我成了你名正言順的妻，大家口中親切的“嫂子”。

二

婚后不久，我們申請到島外P城的家屬房。你留在島內工作，我出島安家。隔著一片海，我們在各自的生活軌跡里發(fā)展。你調了職，擔任連隊主官。雖然我依然奔赴在反復求職的路上，但經歷過海島的艱難，早已學會積極面對“軍嫂生活”。

2016年4月，女兒出生。因工作需要，你從海島調去了別的城市。雖有老人幫忙，我還是時常手忙腳亂。為了讓自己有更好的狀態(tài)，我再次拿起書本復習，報名參加語文教師招聘考試。

可誰知，筆試成績還沒出來，當時8個月大的女兒低燒不斷，附近醫(yī)院并沒有查出結果。你因為工作任務脫不開身，我只好一人帶女兒去了三甲醫(yī)院。我著急得連比帶畫地向醫(yī)生訴說著女兒未退燒的“嚴重”病情。為做全面檢查，醫(yī)生從女兒幼小的身體里，一點點地抽出9個大針管的血樣。那一刻，我屏住呼吸，心痛得快無法呼吸，等醫(yī)生抽完，我忍不住抱住女兒大哭起來。

孩子被診斷為支氣管炎，直到她康復出院，我才恍然知道自己入圍面試了。那時離面試只剩10天時間，我一邊照顧剛痊愈的孩子，一邊積極準備面試。后經過面試、體檢等考核，我成為一名鄉(xiāng)村小學教師。

學校離駐地近50公里，交通不便，我無法兼顧工作和孩子，只好把孩子送回湖南我父母身邊。入職報到那天，你特地從異地城市請假回來送我。家里還沒買車，我們便扛著大小好幾個包裹，乘大巴車，換公交車，花了整整3小時才到學校?？粗赝镜霓r田果園，正施工塵土飛揚的公路，狹窄臟亂的鄉(xiāng)鎮(zhèn)街道，我對新工作的激情減少了一半。你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說：“修路好啊，要致富，先修路，說明這個鄉(xiāng)鎮(zhèn)很有發(fā)展前景啊?！蔽倚湃文?，決定留下來，從此開始了一家三地分居的生活。

我非常珍惜、熱愛這份工作，之前全職在家?guī)薜牡吐淝榫w一掃而光。學校缺數(shù)學教師，我便從語文教師“改行”教起了數(shù)學課；作為班主任，我十分關注班里的留守學生；對于年齡大的老教師，我總是熱情幫助他們處理工作上的“電腦技術”問題……雖然我還是“新手”，卻也是孩子和同事們喜歡的老師。

后來，我與你相約報考了2019年全國非全日制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大學期間，你因專業(yè)受限，未能如愿直接考研。我出于個人專業(yè)發(fā)展，也需要繼續(xù)深造。復習時間緊、工作壓力大，我們電話里遠程互相監(jiān)督、鼓勵。最終，我們都以筆試第一、面試第一、總成績第一的成績考取了心儀的學校。我想，我們的成績也是送給千里之外女兒的最好禮物。

三

女兒3歲后，能上幼兒園了。我從老家接回了孩子，開啟獨自帶娃的日子。女兒就在我單位旁的幼兒園上學，省去了接送，我干脆在單位宿舍安了家，周末才回家屬院。我自己的非全日制學習基本都集中在寒暑假期間，也可以順利進行。

兩地分居，但你的愛從未缺席。有一天夜里，學校突然停電，孩子又尿床了，慌亂中，我一時不知所措。我想起并摸出床邊抽屜里冰涼的手電筒，那是你特別交代給我的“必需品”。黑暗中，我按下按鈕，一束明亮的光照耀了整個房間，哭鬧的女兒安靜下來，我不慌不忙地處理了“現(xiàn)場”。待再次躺下，我的心里流過一絲暖意。

但凡休假，你便來我學校照顧我們。我向學校申請，請你給學生們上了一堂生動的“國防教育”課。孩子們聽得心潮澎湃，下課后，就連班里的“調皮鬼”都纏著我說：“老師，我長大也要當解放軍！”

2020年下半年，你調職到了Q城。久聞Q城是一座“雙擁模范城”，“家屬隨軍安置”工作深得部隊官兵、家屬好評。得知自己符合政策規(guī)定、滿足隨調條件后，我們按照當?shù)叵嚓P政策，向部隊遞交“家屬隨調”申請書。經歷了1年的相關流程，2021年11月底，我順利調入Q城，轉入當?shù)氐囊凰k小學，我們5年的分居生活也就此結束。

2022年1月，北部戰(zhàn)區(qū)陸軍某海防旅舉辦“2021年度‘感動某旅’典型人物群體頒獎典禮”活動，你背著我向組織報了名。經過層層選拔，我被評選為“典型人物”。頒獎當天，在璀璨的聚光燈下，你手捧鮮花，著一身軍裝，向領獎臺上的我慢慢走來。那一刻，我像個被認可的孩子，委屈地只想哭。十年的辛苦付出，濃縮成領獎臺上的一席感言：“軍嫂苦不苦？苦！軍嫂累不累？累！但我們不怕苦、不怕累。你有你的銅枝鐵干，我有我的紅碩花朵。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信任愛情、信心人生”，這是你的信念，也是我的指引。

如今，你我碩士畢業(yè)，在各自崗位上不斷努力，追求更好的自己；未來，你我奮斗的足跡不會停歇，那是我們對軍旅的執(zhí)著。

（作者丈夫單位：陸軍某船艇部隊）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