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象征著團圓和幸福,但在戰(zhàn)爭時期,想吃上一頓年夜飯卻是一種奢望。
本文作者佟杰是一位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榮立過6次戰(zhàn)功的老兵。2021年秋,佟杰逝世后,戰(zhàn)友們十分懷念。在又一個新春到來之際,她的戰(zhàn)友、姐妹于楓將此文進行了整理,以表達對老班長的懷念。
正如2021年上映的影片《長津湖》和2022年春節(jié)檔熱映的《長津湖之水門橋》《狙擊手》所反映——正是志愿軍將士不畏犧牲、保家衛(wèi)國,才換來了今天的和平與安寧。
我們崇敬和懷念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也會銘記歷史,珍惜當下,砥礪奮進。
1951年2月5日,除夕。當時我正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作為前沿第十三兵站醫(yī)院的一名醫(yī)護人員,緊緊跟隨著柳潭里、長津湖等戰(zhàn)役取得輝煌勝利的前線部隊,繼續(xù)向南急行軍,追擊殘敗之敵。
那天凌晨,我們醫(yī)院全體人員在向“三八線”緊急行軍過程中,來到朝鮮新興里附近的一個小山村。村民對志愿軍非常熱情,把自家廚房讓給炊事班做飯。炊事班在廚房外也架上幾個大行軍鍋,才能做夠隊伍吃的飯菜。
醫(yī)院人員急行軍一夜,炊事班顧不上休息,把從祖國剛運送來的大米、白面、雞蛋粉、肉罐頭等,還有從朝鮮老鄉(xiāng)家買來的香辣泡菜,全部拿出來為大家改善伙食。那時,我們經(jīng)常遭到敵機空襲,為了讓大家吃一頓年夜飯,炊事員們冒著危險忙碌著。
我們的前沿戰(zhàn)地醫(yī)院于1950年10月入朝,到1951年2月初,全院人員近4個月很少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菜。平時,大米、白面等細糧,都讓給傷員們吃,醫(yī)護人員個個減少了體重。特別是幾個年小體弱的同志,如年齡最小的女兵于楓,她入朝時才15周歲,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4個月后變成了一個“小瘦猴子”,真讓人心疼。
那天,我和吳月華、張蓮喜、于楓,因為想著吃年夜飯,都在休息時早早醒來,開始聊起穿新衣服、吃年夜飯的童年生活。
在這4個月中,我們一直在-30℃的天氣里,不分日夜地救治和轉運傷病員,沒洗過頭,更沒洗過澡。雖然都剪成了短發(fā),但頭上依然長了許多虱子。
平時一貫注重形象的吳月華說:“身上的虱子都把我們吃瘦啦?,F(xiàn)在要能洗個熱水澡或哪怕洗洗頭,再吃頓熱乎乎的大米飯炒雞蛋粉……給我一塊金磚我都不換!”她還提議,先互相幫忙捉捉頭上的虱子。
我問大家:“年夜飯和洗澡、洗頭相比,哪個更重要?”
于楓搶答道:“當然吃年夜飯重要!吃飽了才有力氣行軍!”
月華說:“兩項都讓我享受最好,我想先洗個澡、洗洗頭,然后再吃頓好飯?!彼脑?,把大家逗笑了。
笑談之間,我們聽到外面喊“開飯啦”,大家興奮不已。我和于楓拿起早已備好打飯用的“餐具”——臉盆和小鐵桶,正要出防空洞,不料天上突然飛來三四架美軍飛機,向山村民房投彈、掃射,還丟下了一顆燃燒彈,小山村頓時變成硝煙火海。
敵機飛走后,我們幾個爬出防空洞,只見山下煙火一片,便丟下盆碗,跑下山救人。萬幸,炊事班和老鄉(xiāng)均無人傷亡。但是臨時廚房卻被炸飛,有一口大行軍鍋,被炸得掛在房前一棵枯樹的樹杈上。飯鍋幾乎變成“麻花”,扭曲的鍋邊上,還殘存著一些飯菜,另一口行軍鍋里的大米飯,變得混凝土一般焦硬。
后來我還聽說,二隊伙房的湯鍋被敵機的機關炮打穿數(shù)個洞孔,蛋花湯點綴到雪地上,變成了可看不可吃的圖畫……那天的年夜飯,就這樣成了泡影。
天色全黑下來時,已快到原定出發(fā)時間。我們打開常備的干糧袋,一把炒面就一把雪咀嚼著——這其實也是我們的家常便飯。
吃完那頓不尋常的“年夜飯”,我們立刻整裝出發(fā),繼續(xù)跟隨前線戰(zhàn)斗部隊向前進發(fā)……
編輯/張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