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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思想家哈貝馬斯在中國的譯介、傳播與述評

2022-12-30 06:58宋平鋒
關(guān)鍵詞:哈貝馬斯譯介著作

宋平鋒

(南昌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西南昌,330099)

一、引言

德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盛產(chǎn)思想家的國度,在近代曾經(jīng)誕生了如康德、費希特、黑格爾、謝林、叔本華、費爾巴哈、馬克思、恩格斯、狄爾泰、尼采等等眾多享譽世界的思想家,即便是進入20世紀之后,德國仍然涌現(xiàn)出了如弗雷格、弗洛伊德、胡塞爾、韋伯、雅斯貝爾斯、海德格爾、馬爾庫塞、阿多諾、伽達默爾等眾多大思想家。但若要問“在當今德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仍然在世的最有影響、最多產(chǎn)、最具創(chuàng)造性和體系性的思想家是誰?”[1]答案恐怕非尤爾根·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莫屬了。

哈貝馬斯是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二代代表人物,同時也是當今德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最著名的哲學家和社會學家之一,素有“當代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和“當代的黑格爾”之稱。哈貝馬斯的思想涉及哲學、社會學、政治學、語言學、法學、闡釋學、歷史學、人類學、心理學等眾多領域,被譽為是一座“擺在我們面前的20世紀的思想庫”[2]。因此,自改革開放以來,國內(nèi)學者和譯者對哈貝馬斯及其主要理論或思想開展了大量譯介和研究。

從歷時的角度看,哈貝馬斯及其思想在國內(nèi)的譯介與傳播先后經(jīng)歷了兩次高潮:第一次高潮形成于20世紀八九十年代,最具代表性的是徐崇溫主編的《國外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研究叢書》,它們對哈貝馬斯著作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譯介和研究;第二次高潮形成于20世紀和21世紀之交,尤其是伴隨著2001年4月哈貝馬斯的中國之行所引發(fā)的“哈貝馬斯熱”,哈貝馬斯的著作被大量翻譯成漢語,“對哈貝馬斯著作的翻譯、介紹和研究,已經(jīng)構(gòu)成了當下漢語學界的一個重要學術(shù)話語”[3]。本文將對哈貝馬斯及其思想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歷史進行詳細梳理,并簡要評述哈貝馬斯在中國的譯介現(xiàn)狀。

二、初識哈貝馬斯——哈貝馬斯在中國的譯介之初

國內(nèi)對哈貝馬斯的譯介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時值改革開放之初。隨著中國學術(shù)界、思想界掀起的又一波“西學東漸”的大潮,國內(nèi)哲學和社會學界開始大量關(guān)注西方最新的哲學和社會學思想。在此背景下,國內(nèi)的一些學術(shù)期刊(如《哲學譯叢》和《國外社會科學》)開始注意到哈貝馬斯及其思想,刊發(fā)了國內(nèi)學者介紹哈貝馬斯的文章和部分國外學者研究哈貝馬斯的文章。例如,趙鑫珊的《哈貝馬斯簡介》(1979)和潘培新的《于爾根·哈貝馬斯》(1980)簡要地介紹了哈貝馬斯其人;黃育馥翻譯了美國學者艾倫·西卡為《于爾根·哈貝馬斯的批判理論》(1980)撰寫的書評。此外,還有部分學者選譯或評介了哈貝馬斯的部分文章,例如郭官義翻譯了哈貝馬斯的《何謂今日之危機?——論晚期資本主義中的合法性問題》(1981),江天驥主編的《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的社會理論》(1981)一書不僅選編了尹大貽撰寫的《評哈貝馬斯的〈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技術(shù)與科學〉》,還選譯了哈貝馬斯的一篇文章《漢娜·阿倫特交往的權(quán)力概念》。這些介紹哈貝馬斯其人和評介哈貝馬斯思想的文章以及選譯的哈貝馬斯論文,成為了改革開放之初國內(nèi)哲學和社會學界初識哈貝馬斯及其思想的先導,開啟了國內(nèi)學界對哈貝馬斯譯介的第一次高潮。

三、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哈貝馬斯在中國譯介的第一次高潮

國內(nèi)學界之所以對哈貝馬斯產(chǎn)生興趣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哈貝馬斯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他的思想繼承了社會主義傳統(tǒng),例如在柏林墻倒塌和東歐劇變之時,哈貝馬斯曾寫過一篇《社會主義今天意味著什么?》的文章,旗幟鮮明地堅持社會主義理想[4]。與此同時,哈貝馬斯的思想也“滿足了正在進行關(guān)鍵性社會轉(zhuǎn)型理論的緊迫需要”[5]。正是基于上述兩方面的原因,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國內(nèi)學界興起了對哈貝馬斯及其思想譯介的第一次高潮,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徐崇溫主編的《國外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研究叢書》對哈貝馬斯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譯介,其中就包括了哈貝馬斯的《交往與社會進化》(1989)和《交往行為理論》兩卷本(1994)的中譯本,這是哈貝馬斯的著作第一次被完整地翻譯成中文。

值得注意的是,《交往與社會進化》并非譯自德語版①該書所載哈貝馬斯的幾篇文章于1976年首次用德文發(fā)表,此后由美國學者麥卡錫翻譯成英語,由總部位于美國波士頓市的著名出版商培根出版公司(The Bacon Press)于1979年出版。,而是譯者張博樹根據(jù)美國學者托馬斯·麥卡錫(Thomas McCarthcy)的英譯本譯出的。該書得到國內(nèi)讀者廣泛的好評,是目前國內(nèi)哈貝馬斯研究引用頻率較高的一部譯著,這是哈貝馬斯對“以‘交往’(communication)概念為核心的一整套理論設想”的“高度凝縮、精煉和概括的表達”,包含了三個層次,即:基礎層次(關(guān)于交往的一般理論,普遍語用學)、中間層次(關(guān)于一般的社會化理論,交往資質(zhì)發(fā)展的理論)、最高層次(關(guān)于社會進化的理論,歷史唯物主義的重建)[6]?!督煌袆永碚摗穬删肀臼呛榕逵艉吞A青在德語原版的基礎上翻譯過來的。該書是哈貝馬斯整個交往思想體系中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分為上下兩卷,被稱為其交往思想“重要的概括性的巨著”。該譯本雖然做到了忠實于原文,但是譯文卻較為拗口且難以理解,其影響力遜色于曹衛(wèi)東于2004年翻譯的《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②曹衛(wèi)東將書名翻譯為《交往行為理論》,該書是曹衛(wèi)東主編的“哈貝馬斯文集”中的第四卷,譯者原計劃是完整地翻譯該書的兩卷本,但是不知何原因,最后只翻譯出版了該書的第一卷。。此外,在徐崇溫主編的《國外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研究叢書》里,還有兩本對哈貝馬斯思想進行研究和評介的著作,其中歐力同的《哈貝馬斯的“批判理論”》(1997)是當時國內(nèi)一本比較全面地介紹和研究哈貝馬斯思想的專著,陳學明的《哈貝馬斯的“晚期資本主義”論述評》(1993)則是對哈貝馬斯“晚期資本主義”思想的評介。

四、“哈貝馬斯熱”的興起——哈貝馬斯在中國譯介的第二次高潮

雖然哈貝馬斯的思想體系龐雜,其著作語言晦澀難懂,但這并未阻擋國內(nèi)學界對他的熱情和接受,哈貝馬斯本人及其思想在國內(nèi)受到了熱烈的追捧,哈貝馬斯研究已經(jīng)蔚然成風。在當時,無論是在學術(shù)界還是在新聞媒體上都悄然興起了一股“哈貝馬斯熱”。而“哈貝馬斯熱”則進一步催生了哈貝馬斯著作在中國譯介的第二次高潮。這一次的哈貝馬斯著作譯介高潮始于1997年,形成于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并一直持續(xù)到2004年。1997年由包亞明主編的《當代思想家訪談錄》收錄了《現(xiàn)代性的地平線——哈貝馬斯訪談錄》,該書是對哈貝馬斯的訪談,也是哈貝馬斯對現(xiàn)代德國社會、法蘭克福學派和自己思想歷程的回顧與總結(jié),由李安東和段懷清兩位譯者合作完成。此后的5年可謂是哈貝馬斯著作譯介的高潮,在1999年和2000年國內(nèi)陸續(xù)翻譯了哈貝馬斯的5本著作。接下來,從2002年至2004年國內(nèi)譯者和學者又先后翻譯了哈貝馬斯的7本著作(如表1),這一時期的譯介幾乎占了已翻譯的哈貝馬斯著作的72%。

表1 哈貝馬斯著作漢譯本一覽表(1997—2004)

這一時期對哈貝馬斯著作的譯介呈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征:其一,譯介選材非常廣泛。從譯介選材的時間跨度上看,既包括了哈貝馬斯早期的成名之作《公共領域的結(jié)構(gòu)轉(zhuǎn)型》(1962),也包括了哈貝馬斯最新的著作《包容他者》(1996)和《后民族結(jié)構(gòu)》(1998),譯介選材前后時間跨度長達36年;從譯介選材的范圍來看,既包括了哈貝馬斯的哲學著作如《認識與興趣》和《現(xiàn)代性的哲學話語》,還包括了哈貝馬斯的法哲學和政治哲學著作如《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包容他者》和《后民族結(jié)構(gòu)》,選材幾乎涵蓋了哈貝馬斯思想的各個方面。其二,翻譯的質(zhì)量非常高,可以說代表了目前國內(nèi)哈貝馬斯譯介的最高水平。這一時期的譯者多為國內(nèi)哲學界的哈貝馬斯研究專家或知名學者(如曹衛(wèi)東、童世駿、郭官義、李黎等),他們的翻譯都是建立在對哈貝馬斯思想的長期研究基礎之上;有些譯者與哈貝馬斯本人有著直接的對話或聯(lián)系,有些譯者早年曾留學或訪學于德國或歐洲其他國家,這些譯本大多都是從德語版直接翻譯過來,翻譯質(zhì)量獲得了國內(nèi)學者的普遍認可和接受,成為當前國內(nèi)學者研究哈貝馬斯思想的主要參考文獻來源。其三,譯者和出版社的集中度較高。從譯者來看,曹衛(wèi)東是這一時期哈貝馬斯著作譯介的絕對主力,他翻譯或參與翻譯的著作就有7本,曹衛(wèi)東還是國內(nèi)哈貝馬斯研究專家,先后出版了十多部哈貝馬斯研究專著和數(shù)十篇研究論文;從出版社來看,主要集中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和學林出版社,兩家共計出版哈貝馬斯譯著8部。

這里需要特別說明的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中國興起的這股“哈貝馬斯熱”并非空穴來風的,其背后有著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哈貝馬斯的“馬克思主義者”身份。哈貝馬斯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其所在的法蘭克福學派一直被稱為“西方新馬克思主義學派”。哈貝馬斯本人深受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他通過盧卡奇認識了青年馬克思,吸收了馬克思的批判思想,甚至認可外界對他“新馬克思主義者”(a Neo-Markxist)的稱呼。事實上,中國學術(shù)界(尤其是哲學領域)一開始也是把哈貝馬斯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來引入和接受的。

其次是哈貝馬斯的思想深度和廣度及其對當代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價值。哈貝馬斯的思想涉及哲學社會科學的眾多領域,被譽為是“20世紀的思想寶庫”,吸引著眾多領域的國內(nèi)學者在這座思想寶庫中挖掘,從中尋找可以為自己學科所用的“他山之石”。哈貝馬斯的思想對當代中國社會也有著巨大的現(xiàn)實價值,他以“交往”為核心的思想體系(包括“公共領域”“交往理性”“話語倫理學”等)倡導以語言或符號為媒介、以達成相互理解和共識為目的的交往行為,建立一種完全自由、平等、公正、理性的話語論辯環(huán)境,強調(diào)話語論證過程中服從最佳論證的力量(the force of better argument),這些為解決當今網(wǎng)絡公共空間的各種話語亂象、當今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各種分歧和矛盾,實現(xiàn)人際關(guān)系和諧與社會和諧提供了一套解決方案。

最后,哈貝馬斯的中國之行則無疑為“哈貝馬斯熱”起到了進一步的助推作用。雖然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哈貝馬斯就曾被邀請訪問中國,但是由于種種原因都未能成行。直到1996年5月,哈貝馬斯應邀訪問中國香港并在香港浸會大學做了演講,他的香港之行才算得上他與中國的第一次正面接觸。此后,哈貝馬斯原本計劃于1999年4月訪問中國大陸,然而突如其來的科索沃戰(zhàn)爭卻使得該計劃未能如期成行。時隔兩年之后,哈貝馬斯終于在2001年4月15日應邀訪問中國,他先后在北京和上海兩地的科研機構(gòu)和大學(包括中國社科院、北京大學、復旦大學等)做了七場學術(shù)報告,在國內(nèi)學界引起了極大轟動。據(jù)稱: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由于聽眾太多,許多人甚至在狹長的空地上席地而坐,據(jù)說是社科院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次學術(shù)活動;在清華大學,莘莘學子不顧勞累,東奔西走,為的只是能在易地后的報告廳里爭取到一席之地,哪怕是站席也行;在北大、在中國人民大學,場面或許都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在復旦大學相輝堂幾乎爆棚。而對滾滾人流,校方無奈之下,只得求助武警維持秩序,把報告廳變成了進不得出不得的‘圍城’”。[7]

國內(nèi)的一些媒體將哈貝馬斯的此次訪華與20世紀羅素、杜威和薩特的中國之行相提并論,由此帶來了國內(nèi)一股研究哈貝馬斯的熱潮。哈貝馬斯中國之行的講座全部收錄在由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編的《哈貝馬斯在華演講集》里。該演講集既包含了哈貝馬斯的德語講稿原文,還包含了由謝地坤、甘紹平、張慎和李理翻譯的譯文。

五、“哈貝馬斯熱”的延續(xù)——哈貝馬斯后續(xù)著作和論文或文章的翻譯

哈貝馬斯的中國之行所引發(fā)的國內(nèi)“哈貝馬斯熱”并未就此消退,對哈貝馬斯的譯介也并未停止。在2010年和2012年,哈貝馬斯的《理論與實踐》(郭官義、李黎譯)和《后形而上學思想》(曹衛(wèi)東譯)分別被翻譯出版;在2019年,哈貝馬斯的新著《分裂的西方》(郁喆雋譯)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這是迄今為止最新的一本哈貝馬斯譯著(如表2)。截止到目前,已經(jīng)有18本哈貝馬斯著作被翻譯成了漢語,其中《交往行為理論》甚至還出現(xiàn)了兩個譯本。

表2 哈貝馬斯著作漢譯本一覽表(2010—2020)

除了上述哈貝馬斯的著作被翻譯成漢語,哈貝馬斯曾經(jīng)公開發(fā)表過的學術(shù)論文或文章也相繼被國內(nèi)學者翻譯成漢語(如表3)。哈貝馬斯的論文或文章譯介呈現(xiàn)以下幾個特征:其一,譯介時間跨度長。從郭官義在《哲學譯叢》上譯介第一篇哈貝馬斯論文開始算起,到目前為止譯介過程前后跨度長達41年,這不僅表明了哈貝馬斯旺盛的學術(shù)生命力,同時也充分表明了國內(nèi)學界對哈貝馬斯思想的持續(xù)關(guān)注,由此也可以預測今后還會繼續(xù)出現(xiàn)大量的哈貝馬斯論文或文章的譯介。其二,發(fā)表的期刊和譯者較為集中。從發(fā)表的期刊來看,哈貝馬斯論文或文章的譯介成果主要發(fā)表在《哲學譯叢》(12篇)和《世界哲學》(8篇)兩本期刊上,兩者約占譯介總數(shù)的55.5%;從譯者來看,哈貝馬斯論文或文章的譯介也呈現(xiàn)出一定的集中,其中曹衛(wèi)東獨譯或合譯的有7篇,其他的主要譯者有陳學明(5篇)、郭官義(4篇)和薛華(4篇)。這兩點都表明,國內(nèi)哈貝馬斯論文或文章的譯介主要集中在哲學領域,哲學領域的學者既是哈貝馬斯研究的專家,同時也是哈貝馬斯思想譯介的主力軍。

表3 哈貝馬斯的論文或文章翻譯一覽表

六、哈貝馬斯在國內(nèi)譯介與傳播的述評

縱觀哈貝馬斯的著作和論文或文章在國內(nèi)40多年的譯介與傳播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哈貝馬斯在國內(nèi)的譯介與傳播取得了巨大的成績。首先,就哈貝馬斯的譯介來看,不僅譯介的數(shù)量較大,而且譯介的范圍涉及哈貝馬斯學術(shù)生涯不同時期和不同主題的著作和論文或文章,內(nèi)容極其豐富。此外,譯介的質(zhì)量也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得到了國內(nèi)學者和社會讀者的廣泛接受和認可,這些譯介對于推動哈貝馬斯及其思想在漢語世界的傳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其次,就哈貝馬斯及其思想的傳播來看,哈貝馬斯及其思想在國內(nèi)漢語學界獲得了廣泛的接受和認可。尤其是在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伴隨著第二次哈貝馬斯翻譯高潮和哈貝馬斯的中國之行,國內(nèi)掀起了一股“哈貝馬斯熱”,介紹和研究哈貝馬斯儼然已成為漢語學界的一個重要學術(shù)話語①從20世紀90年起,國內(nèi)一些學者開始系統(tǒng)、完整地介紹哈貝馬斯,先后出版了一系列關(guān)于哈貝馬斯的傳記,例如余靈靈的《哈貝馬斯傳》(1998)、艾四林的《哈貝馬斯》(1999)、曹衛(wèi)東的《曹衛(wèi)東講哈貝馬斯》(2005)、陳勛武的《哈貝馬斯評傳》(2008)和《哈貝馬斯:當代新思潮的引領者》(2014)等;此外,由國外學者撰寫的哈貝馬斯傳記也陸續(xù)被翻譯成中文,例如英國學者奧斯維特的《哈貝馬斯傳》(1999,沈亞生譯)、德國學者霍爾斯特的《哈貝馬斯傳》(2000,章國鋒譯)、日本學者中岡成文的《哈貝馬斯——交往行為》(2001,王屏譯)、美國學者歐文·豪的《哈貝馬斯》(2002,陳志剛譯)、德國學者德特勒夫·霍斯特的《哈貝馬斯》(2010,魯路譯)、英國學者詹姆斯·戈登·芬利森的《哈貝馬斯》(2013,邵志軍譯)、德國學者斯蒂芬·穆勒-多姆的《于爾根·哈貝馬斯傳:知識分子與公共生活》(2019,劉風譯)等。,其思想理論被廣泛運用于哲學、政治學、新聞傳播學、法學、教育學、語言學等領域,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交往理性”“生活世界”“現(xiàn)代性”“交往行為”“交往行為理論”“話語倫理學”等術(shù)語成為國內(nèi)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熱門關(guān)鍵詞。

但是,目前哈貝馬斯在國內(nèi)的譯介與傳播也存在著一些不足,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作為當代西方最活躍、最多產(chǎn)、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之一,哈貝馬斯還有大量的著作和論文尚未被翻譯成漢語。哈貝馬斯是一個學術(shù)精力旺盛、理論創(chuàng)造力極強的學者,常年筆耕不輟,即便是在退休之后,他依然活躍在學術(shù)研究的前沿,陸續(xù)出版了十多部學術(shù)專著②根據(jù)筆者目前掌握的資料,哈貝馬斯在退休(1994年)之后還陸續(xù)出版了十多部學術(shù)專著(德語原版均為1994年之后出版,以下所列按英譯版出版時間先后來排列),主要的如下:A Berlin Republic:Writings on Germany(1997),The Inclusion of the Other(1998),The Post-national Constellation:Political Essays(2001a),The Liberating Power of Symbols:Philosophical Essays(2001b),Religion and Rationality:Essays on Reason,God and Modernity(2002),Truth and Justification(2003a),The Future of Human Nature(2003b),The Divided West(2006),Between Naturalism and Religion:Philosophical Essays(2008),Europe The Faltering Project(2009),The Crisis of the European Union:A Response(2012),The Lure of Technocracy(2015).。據(jù)筆者的不完全統(tǒng)計,哈貝馬斯迄今已經(jīng)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或文章上百篇,公開出版學術(shù)著作30多部,可謂是著作等身。在西方英語世界,哈貝馬斯的著作和論文幾乎已經(jīng)全部被翻譯成了英語;而漢語世界的譯介量尚不足英語世界的一半,尤其是哈貝馬斯在2000年之后出版的著作鮮有被翻譯成漢語的,這顯示出哈貝馬斯在國內(nèi)的譯介還有很大的空間。

第二,譯者來源存在一定的學科局限性,不利于對哈貝馬斯思想的全面理解和準確譯介。目前,國內(nèi)哈貝馬斯著作和論文的譯者主要來自于哲學、社會學和政治學領域,然而哈貝馬斯是一個博采眾家之長的思想家,他的思想廣泛吸收了來自西方社會批判理論、伽達默爾的闡釋學、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語言哲學等領域的思想精髓。因此,對哈貝馬斯的譯介需要來自于多個領域?qū)W者(尤其是精通外語和了解西方哲學和文化背景的外語學者)的加入與合作,僅憑某一學科領域的譯者很難實現(xiàn)全面理解和準確地譯介。例如,哈貝馬斯的“何謂普遍語用學”涉及大量的西方語言哲學領域的知識,尤其是奧斯汀和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這就需要來自語言學領域?qū)W者的加入;哈貝馬斯的“深度闡釋學”吸收和借鑒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來揭示人類交往中的各種扭曲現(xiàn)象,這就需要來自精神分析領域?qū)W者的加入。

第三,哈貝馬斯著作中的部分關(guān)鍵詞或術(shù)語譯法在學界還存在著不統(tǒng)一,部分術(shù)語的譯法還有待商榷。例如,作為哈貝馬斯整個交往思想體系的核心,“Theorie des kommunikativen Handelns”(英文為Theories of Communicative Actions)出現(xiàn)了“交往行動理論”“交往行為理論”“交際行為理論”等多個譯法;“Offentlichkeit”(英文為 Public Sphere)存在著“公共領域”“公眾領域”“公共輿論”等多個譯法。又如,在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體系中,Diskursethik(英文為Discourse)是一個關(guān)鍵概念,目前國內(nèi)哲學領域內(nèi)部分學者都將它翻譯成“商談”。但是,該術(shù)語來自于20世紀60至70年代出現(xiàn)的西方后結(jié)構(gòu)主義語言學,其真實含義是交往行為者就某個主題進行的論辯(Argumentation)或協(xié)商談判(Negotiation),事實上也是一種話語行為,考慮到discourse在語言學領域的通俗譯法,章國鋒建議將其翻譯成“話語”,相應的“Diskursethik”(英文為 Discourse Ethics)就應該翻譯成“話語倫理學”[8]。

第四,哈貝馬斯的著作晦澀、難懂,導致部分譯文生硬,同樣晦澀難懂。哈貝馬斯的著作晦澀、難懂在西方是有名的,國內(nèi)很多研究學者和譯者都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例如鄭永流將哈貝馬斯的語言風格比喻為“語言的猶太人”,將閱讀哈貝馬斯的著作比作“猶如負重爬山之辛”①鄭永流將哈貝馬斯著作晦澀、難懂的原因歸結(jié)為四點:其一是哈貝馬斯的語言本身就晦澀難懂,他的語言風格承襲了法蘭克福學派第一代領袖阿多諾和霍克海姆,與官方、大眾或知識界流行的語言相異,被稱為“語言的猶太人”;其二是哈貝馬斯在建構(gòu)自己的理論時博采眾家之長,且習慣與其他學者論戰(zhàn),導致其著作中充斥著其他學者的術(shù)語或概念,“這在知識上挑戰(zhàn)了讀者的智力,令人倍感讀哈貝馬斯猶如負重爬山之辛”;其三是哈貝馬斯在建構(gòu)理論的時候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明了許多新術(shù)語和新概念;最后,哈貝馬斯的原著尚且難讀、難懂,其譯文就更不用說了。[9],郭官義和李黎在《認識與興趣》中譯本的譯者前言中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②郭官義和李黎在《認識與興趣》中譯本的譯者前言中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指出哈氏著作晦澀難懂的原因在于“他的論題極為廣泛,他所使用的語言帶有德國哲學傳統(tǒng)語言的抽象性和深奧性,他在論述時大量使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新詞匯、術(shù)語和概念”。[10]。哈貝馬斯的原著晦澀難懂,這就給翻譯帶來了巨大的困難和挑戰(zhàn),因此導致很多的譯文生硬,同樣晦澀難懂,不僅影響了一般讀者的理解和閱讀體驗,同時還影響了其思想在普通讀者中的接受程度。

七、結(jié)語

哈貝馬斯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學術(shù)界和思想界積極吸收和借鑒西方最新哲學和社會學思想和理論的一個縮影,同時也是近40年來我國學術(shù)翻譯史的一個縮影。雖然學術(shù)翻譯在如今的學術(shù)評價體系中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學術(shù)成果”,往往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尊重,但是它對學界和社會來說卻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很多老一輩的學者為我們做出了表率,他們樂于奉獻、甘為人梯,為學界奉獻出了一批經(jīng)典譯著,為整個社會增添新的思想源泉。因此,學術(shù)翻譯理應得到學界和社會的充分認可和尊重。學術(shù)翻譯還是實現(xiàn)中西文明和學術(shù)思想交流的重要工具,在全球化時代的今天,中西方文明和思想需要彼此互學互鑒,我們相信今后會有越來越多與哈貝馬斯類似的思想家在國內(nèi)得到譯介與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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