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
我的少年時代是在農場的生產隊度過的。每個農場的生產隊都有一個瓜園,由生產隊里的家屬大隊負責種和管。到了玉米地里的玉米扛起紅纓的時候,瓜地里的瓜就熟了。這時瓜地的中間就搭起了一個看瓜的瓜窩棚。生產隊就會派兩個年紀大的老大爺白天、夜里看瓜。
瓜地里的瓜窩棚邊上種了數(shù)十株鳳仙花,老百姓管這種花叫芨芨草。老大爺說:“芨芨草是邀請蜜蜂來做給瓜花傳粉的使者,只有種這種花,瓜地里的瓜才能甜!”北大荒的香瓜分許多品種,有黃色綠道道的叫“黃金道”,暗綠色的瓜叫“八里香”,還有一種瓜成熟了以后又甜又面叫“老頭樂”。西瓜有兩種,一種是淺綠色帶墨綠色道的,一種是淺綠色的。淺綠色的西瓜是后來叫“新城”的西瓜,改革開放后友誼的新城西瓜叫響黑土地、東三省,長城內外都知道友誼的大西瓜是全中國最甜的!
20世紀60年代在農場的農業(yè)生產隊里,一年到頭沒有瓜果吃,只有過年的凍梨。所以瓜園、果園是最吸引人的地方,特別是孩子們。在農場長大的孩子,沒有不光顧瓜園的,初秋時的瓜香總是那么誘人。
瓜地的秋夜,奶黃色的月亮下,瓜窩棚前總是掛著一鞭子艾蒿,冒著淡淡的青煙,那是熏蚊子的,還有一只大黃狗陪伴著吸旱煙袋的老大爺。夜里只能看見旱煙煙鍋里那隔一會兒就一閃的紅火點兒。
只要有什么動靜,那條大黃狗就會狂吠起來,有時還齜牙咧嘴地沖過來要咬。
瓜地是我們童年時最喜歡去的地方。記得一年秋天和小伙伴們約好去瓜地“偷瓜”。夜色中我們摸到瓜地附近的玉米地中,看看老大爺睡沒睡著,沒有發(fā)現(xiàn)瓜窩棚前煙鍋里那一閃一閃的紅火點兒。心想,老大爺大概睡著了,就摸向瓜地。夜里只能看見一個個的西瓜靜靜地躺在瓜田里,我們一點點地往瓜地里爬,眼看就摸到那個滾圓滾圓的大西瓜了,還沒等伸手去摘,地中間瓜窩棚前的大黃狗就“汪汪”地叫了起來。我們只能停下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蚊子叮我們,我們也不敢去打,怕弄出什么動靜,一會兒狗不叫了,我們又向西瓜爬過去。這時一個人在我們后面說話了:“孩子,起來吧,地上涼,那些大的瓜還沒有熟呢,你摘下來也不能吃,糟蹋了。走,到瓜窩棚那兒去!”這老大爺神不知鬼不覺地,什么時候來到我們后邊的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們只注意那條大黃狗了,沒有注意老大爺已經走到我們的后面了。我們幾個站起來低著頭,大爺說:“走吧,我給你們摘瓜吃?!蔽覀儙讉€像俘虜一樣,跟著老大爺走向瓜窩棚。老大爺呵斥住了狗,我們在瓜窩棚前的幾個破凳子上坐下來等著大爺?shù)呐u,可是我們等來的卻是一人一個又大又甜的香瓜?!俺园伞!崩洗鬆斦f著掏出旱煙,摁上一鍋煙“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他笑瞇瞇地看著我們幾個“偷瓜賊”,好半天我們也沒有回過神兒來。終于我們沒有扛住瓜香的“誘惑”,放下了一臉的窘相,用袖子擦了擦瓜上的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謝謝你們,小家伙,來給我做伴,一會兒,吃完了,我再給你們摘去?!蔽覀兒屠洗鬆攪Z著嗑,吃著瓜,一直把小肚子吃得溜圓溜圓的才罷休。夜更深了,望著遠遠的村莊那星星點點的燈火,我們和老大爺?shù)绖e,老大爺又給我們每個人摘了一個大香瓜。我們離開了散發(fā)艾蒿煙味、浸著瓜香的瓜窩棚,抬頭看了看那奶黃色的月牙,我們問自己,老大爺多寂寞呀,他一個人不害怕嗎?復雜的心緒伴著我們走向深深睡去的村莊……
(常朔摘自《雙鴨山日報》/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