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銘

內(nèi)容提要: 對伯特霍爾德·勞弗1901-1902年在中國考察期間錄制的部分蠟筒錄音歌曲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歌曲使用[孟姜女調(diào)][五更調(diào)][剪靛花調(diào)][客家小調(diào)]等曲牌進行填詞歌唱,其中《妓女告狀》為鐵片大鼓曲牌,未知曲目名稱為《和尚采花》。這一時期民間歌曲與曲藝音樂的形態(tài),都是在一個曲牌基礎(chǔ)上添加多段歌詞演唱并講述故事。

一、伯特霍爾德·勞弗與中國早期音樂錄音

(一)“勞弗特藏”

伯特霍爾德·勞弗(Berthold Laufer,1874-1934),東方學家與漢學家,1901-1902年在中國北京、上海錄制了四百余筒蠟筒錄音,包括京劇、曲藝、民歌、器樂等,目前由美國印第安納大學的傳統(tǒng)音樂檔案館(The Archives at Traditional Music of Indiana University,下稱ATM)收藏并成立了“勞弗特藏”(The Laufer Collection,以下簡稱“特藏”)。這些錄音經(jīng)過數(shù)字化的轉(zhuǎn)換后,有385條載于印第安納大學網(wǎng)頁以供全球音樂愛好者和學者們進行聆聽與研究。2019年4月25日,以蕭梅、魏小石等專家為主導,上海音樂學院亞歐音樂研究中心與“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舉辦了“百年前的勞弗中國錄音特藏暨音樂檔案建設(shè)圓桌會議”,正式與ATM 合作“中國最初錄音:1901-1902年博特霍爾德·勞弗音響特藏”項目,旨在對藏于ATM 的399卷勞弗錄音作內(nèi)容識別與描述、檔案管理與評介、學術(shù)分析與研究,計劃出版基于錄音的學術(shù)論文匯編和配套CD。自此開始,“特藏”被引入到中國,開啟了中國最早音樂錄音的“歸家”之旅。

(二)“特藏”中的民間歌曲

根據(jù)印第安納大學網(wǎng)頁“網(wǎng)絡(luò)媒體收藏”(Media Collections Online),“特藏”中標注小調(diào)、民歌、時調(diào)、明清俗曲的錄音共15首(見表1)。由于當時使用的是蠟筒留聲機,每筒只能錄3分鐘左右。

從表1可以看出,除了表格中編號4(SCY2921)沒有曲名外,其他曲目都有名稱,并且在后面都有類似小調(diào)、時調(diào)、明清俗語等說明。其中,從《孟姜女調(diào)》《梳妝臺》的介紹可以判斷其為“孟姜女調(diào)”,但其他歌曲僅從曲目名稱無法判斷是什么曲牌,需要對錄音進行記譜、分析、對比才能作有效判斷。分析發(fā)現(xiàn),樂句的落音有的非常明顯,它可能在小節(jié)的重音,并且僅有一個音,時值占據(jù)兩拍或一拍;有的樂句落音可能出現(xiàn)在重拍,也可能出現(xiàn)在弱拍,需要根據(jù)旋律的走向、唱詞的氣口,對出現(xiàn)的幾個音進行判斷而找到最適合的落音。筆者將“特藏”錄音的旋律進行記譜,并對比《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中國曲藝音樂集成》中出現(xiàn)相同曲目名或相似旋律的歌曲,來進行分析與歸類。

二、“特藏”中民間歌曲的分類

(一)[孟姜女調(diào)]

1.[孟姜女調(diào)]

[孟姜女調(diào)]又叫[春調(diào)][梳妝臺][十杯酒][尼姑思凡]等,是我國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民間小調(diào)。《漢族民歌概論》中概括其形式特點為:“徵調(diào)式;四句體樂段,各句篇幅整齊、勻稱,落音分別為商、徵、羽、徵,是典型的起承轉(zhuǎn)合式樂段結(jié)構(gòu)?！雹?/p>

“特藏”中的《孟姜女調(diào)》,為上海地區(qū)的[孟姜女調(diào)],《嘆煙花》和《梳妝臺》為北京地區(qū)的[孟姜女調(diào)]。由于南北方地域的不同,上海與北京地區(qū)的[孟姜女調(diào)]也有所差異?，F(xiàn)將[孟姜女調(diào)]代表曲目《月兒彎彎照九州》③與三首曲目進行比較?！对聝簭潖澱站胖荨窞镚 調(diào),“特藏”中的《孟姜女調(diào)》為F調(diào),《嘆煙花》為A 調(diào),《梳妝臺》為A 調(diào),為方便比較將它們統(tǒng)一設(shè)為G 調(diào)。(見譜例1-4)

譜例1 《月兒彎彎照九州》

譜例2 《孟姜女調(diào)》(編號:SCY2923,原調(diào)為F調(diào))

譜例3 《嘆煙花》(編號:SCY2958,原調(diào)為A調(diào))

譜例4 《梳妝臺》(編號:SCY3114,原調(diào)為A調(diào))

從譜例1-4中可以看出,它們都是起、承、轉(zhuǎn)、合的四句體結(jié)構(gòu),D 徵調(diào)式,每句落音都是A 商、D 徵、E羽、D 徵。譜例中四首曲目被方框圈起來的部分旋律基本相同,符合[孟姜女調(diào)]的音樂特征。其中,《孟姜女調(diào)》旋律最為簡潔并帶有裝飾音,它與《月兒彎彎照九州》都是五聲調(diào)式,旋律中不使用偏音;《嘆煙花》和《梳妝臺》潤腔更加豐富,節(jié)奏型多樣,并且使用了較多下滑音,二者結(jié)束句為re-do-si-la-sol,是帶有偏音si的下行音階。

從錄音中能聽到,《嘆煙花》由10個段落組成,《梳妝臺》由30個段落組成?？梢姟疤夭亍狈浅Ｍ暾赜涗浟诉@兩首小調(diào)。但由于年代久遠,唱詞內(nèi)容很難聽得清楚,但可以判斷的是,當時的唱曲是在一個曲牌基礎(chǔ)上使用多段歌詞的演唱。

2.[小放牛]

《小放?！肥荹孟姜女調(diào)]的變體,每個樂句落音為商、徵、羽、徵,其旋法與[孟姜女調(diào)]相似。由于《小放牛》的歌詞有固定內(nèi)容,即放牛的小伙與村姑見面相互逗趣的場景,因此它可以作為[孟姜女調(diào)]的“近親”而單獨列為[小放牛]。

《中國曲藝音樂集成·北京卷》中有《小放?！返臅r調(diào),與“特藏”《小放牛》(SCY2967-SCY 2970)的歌詞內(nèi)容,都是描寫放牛的小伙子遇到村姑相互逗趣的場景。它們的樂句落音、旋法、歌詞內(nèi)容基本相同?，F(xiàn)將兩首曲目的前兩個樂句進行對比(見譜例5-6)。

譜例5 《小放?！发?/p>

譜例6 《小放?！?編號:SCY2967,原調(diào)為A調(diào))

從譜例5-6來看。集成《小放?！沸奢^為舒展,根據(jù)歌詞的句讀與旋律的氣口來分析,第1樂句(第1-8小節(jié))落音為B商,第2樂句(第9-16小節(jié))落音為E 徵?！疤夭亍钡摹缎》排！烦~與旋律則較為密集,四個小節(jié)為一個樂句,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B商,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音為E徵?？梢哉f“特藏”《小放?！肥菍伞缎》排！沸傻膲嚎s。不論二者的旋律是密集還是舒展,它們落音相同,旋法相似,并且歌曲名稱都是《小放?！?因此同屬一類曲牌。

“特藏”不但在民歌、小調(diào)中使用[孟姜女調(diào)],而且在未知曲藝(SCY 2985-SCY 2987),小調(diào)結(jié)合鼓書表演形式的《十採花》《小放?！贰妒霸故蕖?鼓書《南拾杯酒送情郎》《山西五更》《嘆十聲》,大鼓(或單弦)《探煙花》,曲藝表演形式《九泉自嘆》,單弦牌子曲《撒金扇》中,標注為曲藝相關(guān)的錄音也都是在[孟姜女調(diào)]的基礎(chǔ)上進行填詞演唱并且大段講述故事。由此可以看出,[孟姜女調(diào)]在北京地區(qū)不但作為民歌廣泛傳唱,而且也作為單弦、鼓書的基本曲牌進行表演。

(二) [五更調(diào)]

[五更調(diào)]是我國流傳廣泛的民間俗曲,其特征為將歌詞內(nèi)容從一更到五更進行演唱。不論是東北地區(qū)的《月牙五更》、江南地區(qū)的《五更相思》,還是二胡曲《五更調(diào)》,在我國民間都具有較大影響。[五更調(diào)]在不同地域的旋法、調(diào)式、落音都有所不同。

1.北京地區(qū)[五更調(diào)]

“特藏”中有許多曲目是根據(jù)[五更調(diào)]的曲牌進行填詞而成。其中,民歌《逛新開》記錄的內(nèi)容為:“《逛新開》,五更調(diào)中關(guān)于‘一更’的部分。”在錄音開始的唱詞中可以聽到:“一更里呀……”,內(nèi)容從一更唱到五更,無疑是典型的[五更調(diào)]形式?！疤夭亍敝小豆湫麻_》《闊大爺誆妓女》《十愛美女》《四季后悔從良》四首為[五更調(diào)],其旋律對比見譜例7-10。

譜例7 《逛新開》(編號:SCY2961,原調(diào)為E調(diào))

譜例8 《闊大爺誆妓女》(編號:SCY3034,原調(diào)為B調(diào))

譜例9 《十愛美女》(編號:SCY3040,原調(diào)為B調(diào))

譜例10 《四季后悔從良》(編號:SCY 3044,原調(diào)為B調(diào))

以上4首曲目都由四個樂句構(gòu)成,每個樂句四個小節(jié)。落音分別為G 羽、C 宮、C 宮、G 低徵?！豆湫麻_》第6-7小節(jié)的旋律與其他樂曲旋律不同,使用了fa、si兩個變音,結(jié)束句都是re-do-si-la-sol的下行音階。4首樂曲都是在同一個曲牌上添加歌詞敘述故事,潤腔豐富并帶有下滑音,具有典型的北方曲調(diào)特征。

“特藏”中未知名鼓書SCY 2971-SCY 2975、SCY 2976-SCY 2979、SCY 2980-SCY 2982、SCY2985-SCY 2991、SCY 2995-SCY 3003、《男女雙十愛》《拾比拾想》,單弦牌子曲《合巹五更》,小調(diào)結(jié)合鼓書形式《嫖客自嘆》等,同樣使用[五更調(diào)]曲牌進行填詞并大段講述故事,伴奏樂器為三弦。

2.上海地區(qū)[五更調(diào)]

“特藏”中上海地區(qū)小調(diào)《打茶會》,與《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上海卷》中的《五更調(diào)》⑤《七更調(diào)》,旋法、落音相似(見譜例11—12)。

譜例11五更調(diào)(一)

譜例12《打茶會》(編號:SCY 2732,原調(diào)為E調(diào))

兩首歌曲大體可以分為三個樂句。集成《五更調(diào)(一)》的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C高宮,第2樂句(第5-10小節(jié))落音為A 低羽,第3樂句(第11-13小節(jié))落音為A低羽?！疤夭亍薄洞虿钑返?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C高宮,第2樂句(第5-9小節(jié))落音為A 低羽,第3樂句(第10-12小節(jié))落音為A 羽。

兩首歌曲第1樂句的后半句旋律相似,落音相同;第2樂句落音相同;第3樂句結(jié)束句部分旋律的骨干音為re-do-la-sol-la,區(qū)別只是《五更調(diào)(一)》旋律下行,結(jié)束音為A低羽,《打茶會》最后三拍旋律翻高一個八度,結(jié)束音為A 羽。

由于錄音年代久遠,歌詞內(nèi)容很難辨識,但所唱襯詞“咿呀呀得兒喂”因獨特而清晰可辨,這與《五更調(diào)》使用的襯詞相同。在《民間歌曲集成·上海卷》中的《五更調(diào)(四)》⑥《七更調(diào)》⑦中也使用“咿呀呀得兒喂”襯詞,說明是上海地區(qū)[五更調(diào)]的標志性襯詞,由此判斷《打茶會》屬于上海地區(qū)[五更調(diào)]系統(tǒng)。

(三) [下盤棋調(diào)]([剪靛花調(diào)])

[下盤棋調(diào)]是[剪靛花調(diào)]的一種變體,由于歌詞內(nèi)容描寫一男一女下棋時相互逗趣的場景,因而被稱為“下棋調(diào)”?！稘h族民歌概論》對二者有解釋:“剪靛花調(diào)各句的落音分別是:高宮、徵、徵、宮、宮……第二種,第一樂句落在徵音上。這類曲調(diào)大多流行于北方,南方較少見。填唱《小看戲》《下棋》《繡羅裙》《丟戒指》等詞的較常見,故有時又稱‘繡羅裙’調(diào)或‘下盤棋’調(diào)等?！雹唷睹耖g歌曲集成·河北卷》中便有《下棋》⑨,與“特藏”《下棋歌》(SCY 2943-SCY2948)歌詞內(nèi)容相同并且旋律也相似。(見譜例13—14)

譜例13 《下棋》

譜例14 《下棋歌》(編號:SCY2943,原調(diào)為A調(diào))

集成《下棋》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音為D徵,第3樂句(第9-12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4樂句(第13-16小節(jié))為G 宮?！疤夭亍薄断缕甯琛返?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3樂句(第9-12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4樂句(第13-16小節(jié))為G 宮,第5樂句(第17-22小節(jié))為G 宮,是第4樂句旋律的重復(fù)。由此可以看出,兩首樂曲樂句的落音相同,而且旋法、襯詞、歌詞內(nèi)容都相似。所以《下棋歌》為[下盤棋調(diào)],屬于[剪靛花調(diào)]系統(tǒng)。

除了“特藏”《下棋歌》外,河北有《下棋》⑩,上海有《下盤棋調(diào)》?,山東有《下盤棋》《下棋子》?曲目。只是河北、上海、山東的[下盤棋調(diào)]僅僅只有一個段落,而“特藏”《下棋歌》有二十段,應(yīng)該是完整記錄了“下棋調(diào)”音樂與歌詞的全部內(nèi)容。

“特藏”中的鼓書《切跳槽》《執(zhí)客跳槽》,單弦牌子曲《下上盤子棋》,都是在“剪靛花調(diào)”的基礎(chǔ)上演唱。

(四)客家小調(diào)《十八摸》

《十八摸》源于客家小調(diào),屬于客家山歌的“九腔十八調(diào)”。據(jù)《臺灣的傳統(tǒng)音樂》介紹:“[客家小調(diào)]是指[老山歌][山歌仔]及[平板]之外,有固定歌詞和曲調(diào)的客家山歌。如:初一朝、苦力娘、病子歌、桃花開、十八摸、思戀歌、瓜子仁、賣酒及撐渡船……‘九腔十八調(diào)’意指其腔調(diào)繁多,并非有那么多腔調(diào)?！?由此可知,《十八摸》為客家小調(diào),是客家系民歌的重要組成部分,現(xiàn)在在福建、臺灣地區(qū)多有傳唱?，F(xiàn)將臺灣地區(qū)《十八摸》與“特藏”《十八摸》旋律作對比(見譜例15-16)。

譜例15 臺灣客家山歌《十八摸》?

譜例16 《十八摸》(編號:SCY2743,原調(diào)為G 調(diào))

客家山歌《十八摸》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E角;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D 商;第3樂句(第9-12小節(jié))落D 商;第4樂句(第13-15小節(jié))落A 低羽,也可以看作是第3樂句的補充樂句;第5樂句(第16-19小節(jié))落D 商,第6樂句(第20-23小節(jié))落D 商;第7樂句(第24-29小節(jié))落G 低徵?！疤夭亍?SCY 2743)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D商,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A 低羽,第3樂句(第9-12小節(jié))落D 商,第4樂句(第13-15小節(jié))落A 低羽。

客家山歌《十八摸》前兩個樂句,相比于“特藏”(SCY 2743)第1樂句,可以看作為兩個樂句縮略成一個樂句,落音都為D 商。前者第3樂句與后者第2樂句旋法相似,骨干音為do-re-do-sol-la,落音都為A 低羽;前者第4樂句與后者第3樂句相似,落音都為D商;前者雖然第5樂句結(jié)束音落G 低徵,與后者第4樂句結(jié)束音為A 低羽不同,但是前者最后三個小節(jié)(第27-29小節(jié))是前面歌詞與旋律的重復(fù),將最后的落音變?yōu)锳 低羽?？图疑礁琛妒嗣窞槲迓曊{(diào)式,“特藏”使用了較多的下滑音,倒數(shù)第2小節(jié)的弱拍為B 變宮,結(jié)束句使用變音,豐富了旋律的表現(xiàn)。

對比兩首樂曲,“特藏”(SCY 2743)的音更加密集、速度更快,并且將客家山歌《十八摸》的旋律與節(jié)奏進行了壓縮。但它們主要框架、樂句落音、旋律走向都相同,并且襯詞“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的旋律也相同,因此《十八摸》為具有較高識別性的[客家山歌]。

(五)《妓女告狀》

《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中國曲藝音樂集成》的北京卷、河北卷,都有與287.SCY 3022、288.SCY3022同名的《妓女告狀》(見譜例17—18)歌曲,并且唱詞內(nèi)容一致,都是講述一個妓女的亡魂在閻王面前哭訴自己悲慘經(jīng)歷的故事。《妓女告狀》被收錄于《中國曲藝音樂集成·北京卷》?時調(diào)小曲、鐵片大鼓之中?！吨袊耖g歌曲集成·河北卷》?的小調(diào)、《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上海卷》?中,也有《煙花女告狀》曲目的記錄。

譜例17 《妓女告狀》?

譜例18 《妓女告狀》(編號:SCY3021)

根據(jù)歌詞的第一段唱詞旋律,“集成”分為四個樂句: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C商,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B宮,第3樂句(第9-12小節(jié))落B 宮,第4樂句(第13-16小節(jié))落F低徵?！疤夭亍狈譃槿齻€樂句:第1樂句(第1-6小節(jié))落C商,第2樂句(第7-10小節(jié))落F低徵,第3樂句(第11-15小節(jié))落F低徵。

兩首歌曲都是B調(diào),除了樂句分段不同外,起始句與結(jié)束句的落音都相同,旋律中l(wèi)a-sol-mi-re,re-mi-sol,結(jié)束句re-do-la-sol旋法基本相似。所以“特藏”與《中國曲藝音樂集成·北京卷》的《妓女告狀》屬于同一支系。

《妓女告狀》是鐵片大鼓的代表曲目,它是從河北民歌發(fā)展而成的一個曲種,后來傳入北京。表演形式為演唱者手夾兩片鐵片擊打,并以三弦、大鼓伴奏。鐵片大鼓最早的錄音大約是20世紀20年代由趙蓮卿演唱?！疤夭亍变浺糁胁⑽闯霈F(xiàn)鐵片大鼓的標志性樂器鐵片與大鼓,而僅是三弦進行伴奏。因此可以斷定,“特藏”中的《妓女告狀》就是鐵片大鼓的唱腔的曲牌,并且是現(xiàn)存《妓女告狀》曲調(diào)的最早錄音。

三、其他樂曲

“特藏”民間歌曲中,《賣花束》《繡花繃》、未知曲目(SCY2921)等(見譜例19)很難將其列入目前某個較為熟知的曲牌,筆者將其旋律記譜分析如下。

(一)《賣花束》(SCY 2742)

譜例19 《買花束》 (編號:SCY2742)

本曲為羽調(diào)式,使用南方方言演唱,去掉伴奏胡琴的前奏與間奏,歌唱部分可以分為三個樂句: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D 徵,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音為E羽,第3樂句(第9-11小節(jié))落音為E羽。

(二)《繡花繃》(SCY 3024)

譜例20 《繡花繃》(編號:SCY3024)

本首樂曲為徵調(diào)式,第1樂句(第1-4小節(jié))落音為C 商,第2樂句第(5-8小節(jié))落音為C商,第3樂句(第9-15小節(jié))落音為F 低徵,第4樂句(第16-19小節(jié))落音為F低徵。由于錄音年代久遠,歌詞內(nèi)容較難辨認。

(三)未知曲目(SCY 2921)

SCY2921的曲目與《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上海卷》中的《和尚采花》?(見譜例21)歌詞、旋律相同,為F宮調(diào)式。

譜例21 《和尚采花》

譜例22 未知曲目(編號SCY2921,原調(diào)為D調(diào))

兩首樂曲僅由兩個樂句構(gòu)成?！凹伞钡?樂句(第1-3小節(jié))落音為C徵,第2樂句(第4-7小節(jié))落音為F宮。“特藏”第1樂句(第1-3小節(jié))落音為C徵,第2樂句(第4-8小節(jié))落音為F宮。從譜例來看,二者的句讀、落音、旋律都相似?！疤夭亍敝袃H標記出樂曲的編號,而并未寫曲名。經(jīng)過與集成《和尚采花》的對比可以判斷,“特藏”SCY291應(yīng)該就是《和尚采花》。

結(jié)論

“勞弗特藏”中的音樂主要由戲曲、曲藝、民間歌曲構(gòu)成,按照錄音檔案中記錄的曲目,有京劇26場、京劇曲牌3首、嗩吶曲牌1首、二胡獨奏1首、民歌15首、單弦7首、大鼓1首、鼓書7首、小調(diào)結(jié)合鼓書7首、某種曲藝表演形式1首,另外還有大約十幾首沒有標明曲目的曲藝或小調(diào)。由此可見,民間歌曲與曲藝占有較大比重。這些民間歌曲與曲藝雖然曲名各異,種類繁多,但根據(jù)錄音的采譜,歸納起來都是在[孟姜女調(diào)][五更調(diào)][剪靛花調(diào)][照花臺]等曲牌的基礎(chǔ)上填入多段歌詞講述故事。許多帶有固定歌詞內(nèi)容的民間歌曲如《小放牛》《妓女告狀》《下棋》,以及客家山歌《十八摸》等也記錄其中。這些曲牌應(yīng)該是當時民間較為流行的曲調(diào)并且被廣泛傳唱。由于很多音樂都是用三弦伴奏,如果不看當時附在曲目旁的說明很難區(qū)分是時調(diào)還是曲藝。這也說明,民間歌曲與曲藝二者之間在當時沒有非常明確的界限。錄音中大部分的歌曲在《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中國曲藝音樂集成》中可以找到對應(yīng)的樂曲,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音樂固有的傳承性特點。

“特藏”中不論是民歌還是曲藝,都是在一個曲牌上大段講述故事,歌詞內(nèi)容被完整地記錄下來。由于年代久遠,大部分歌詞目前還較難辨識,需要進一步的整理研究。對于《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中國曲藝音樂集成》中相同曲牌唱段收錄不全的歌詞來說,“特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觀察原始面貌并進行適當?shù)难a充。因此“特藏”的價值,不僅記錄了20世紀初中國民間音樂的聲音和歌詞,也在某些側(cè)面放映當時的社會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