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 強,王金玉
(1.復旦大學 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2.吉林師范大學 學報編輯部,吉林 四平 136000)
乾隆二十四年(1759),跨越康雍乾三朝,歷時七十多年底定準噶爾及“回部”的戰(zhàn)爭最終塵埃落定,新疆自此進入了近六十年的政治社會平穩(wěn)狀態(tài)。鄰近新疆的哈薩克、浩罕、安集延、巴達克山、布哈爾、博洛爾等部紛紛向清政府遣使入貢,臣服于中國。
清政府在伊犁設立將軍府統(tǒng)轄南北疆后,針對南疆“回部”取消了伯克的世襲制,將伯克轉變?yōu)榈胤叫姓賳T,為朝廷服務。并派官員駐扎“回部”各城,領八旗兵丁及綠營兵鎮(zhèn)守。清政府底定南北疆后,首要任務為恢復社會秩序和經濟發(fā)展。初建伊犁時,大興土木、經營農務、恢復和發(fā)展社會經濟,均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這使得南北疆的人員、物資流動日漸頻繁,而疏通因戰(zhàn)事被破壞和暫停使用的南北疆通道穆素爾達坂路,便提上日程。
乾隆二十五年(1760),伊犁將軍阿桂奏請“由阿克蘇率滿洲索倫驍騎五百名、綠營兵百名、回子①即清代維吾爾人眾。正文中以“回眾”來表述。三百名,越穆蘇爾達巴罕②即穆素爾達坂路,清代自烏什至伊犁的南北山路通道。至伊犁鎮(zhèn)守辦事。搜捕瑪哈沁,招撫潰散之厄魯特,即以綠營兵筑城,回子乘時興屯,開渠灌溉”[1]87。這是清政府官兵底定“回疆”后進駐伊犁的開端。清政府對此路極為重視,底定“回疆”后隨即安排人員對此路進行恢復。學界也對穆素爾達坂路給予一定的關注,并取得了一些成果。③學界針對穆素爾達坂路的研究成果有:金峰《清代新疆西路臺站(一)》,《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1980年第3期,第60-73頁;金峰《清代新疆西路臺站(二)》,《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1980年第5期,第93-102 頁;潘志平《清代新疆的交通和郵傳》,《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6 年第2 期,第32-41 頁;王啟明《清代新疆冰嶺道研究》,《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3年第1期,第64-80頁;王啟明《清代新疆冰嶺道研究二題》,《伊犁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第45-47頁;陳海龍《〈西域見聞錄〉所載伊犁至烏什之“冰嶺道”考釋》,《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年第7 期,第39-44 頁;王耀《古代輿圖所見達瓦齊南逃路線及伊犁通烏什道》,《故宮博物院院刊》,2017 年第5 期,第57-64+160頁;王科杰《清代新疆冰嶺道建置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20年第4期,第87-94+127頁。但相關研究成果均從宏觀上或某單一角度進行論述和探討。而本文利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等滿文資料,對清政府恢復、開辟和利用此路的相關情況進行更全面、更細致的梳理和研究。
穆素爾達坂,在維吾爾語中意為結冰的山嶺,主要描述其自然屬性和物理屬性,而非體現(xiàn)交通概念。只有經過人工開鑿,跨越此冰達坂,開通此路并投入運營后,才具備現(xiàn)實的交通意義。穆素爾達坂路分為三個部分:南路、山路及北路。過去學界研究只闡述南北山口之間的山路部分,此路應包括自阿克蘇至伊犁的所有路段,本文對此加以補充。
卡倫、軍臺、驛站、營塘等交通職能設施,為清政府傳輸文件情報、物資轉輸、戰(zhàn)事戰(zhàn)備、官兵流動、防御備戰(zhàn)等方面,提供了最直接、最牢固的服務和支撐。簡言之,是朝廷傳遞信息、運輸軍備的統(tǒng)治命脈。各個交通職能部門的屬權和職責為:“軍臺以營員及筆帖式領之。卡倫則領以前鋒校、驍騎校,而以侍衛(wèi)統(tǒng)之。其駐兵多寡則視其地之大小簡要為差。駝馬車夫,分別安設,復以時酌量增裁移置?!盵2]所以,各個站點硬件建設及人員配備成為最關鍵的兩個方面,清政府在穆素爾達坂路的建制與規(guī)劃上也加強了以上兩方面,以便此路更好地發(fā)揮政治軍事功能。
乾隆二十四年(1759)十月,參贊大臣舒赫德上奏朝廷:“搜除隱匿賊匪,請于事竣后,將官兵分為兩隊,一隊在賽哩木、拜等處之阿勒坦和碩要路,安設卡座,一隊在阿克蘇之穆素爾要路,安設卡座,守護臺站,照看往來行走之人?!盵3]冊16,卷598,687獲得奏準,此為清政府最初恢復此路的計劃。
乾隆二十五年(1760)三月,舒赫德又上奏朝廷,阿克蘇至穆素爾嶺請設六處臺站,過嶺后至海努克,設三大臺站,委派察哈爾總管敏珠爾、原任副都統(tǒng)楊桑阿辦理。此為清政府在穆素爾達坂路具體設置驛站的開始。當然,此前準噶爾部也在使用這條路,也曾派“回眾”對此路進行修繕和維護。但因戰(zhàn)爭等原因,此路暫停使用,維修也被中斷,維護和開鑿冰道的“回眾”數(shù)量也受到影響。清政府重新開辟此路后,在剩下的60 戶“回眾”的基礎上,增加至120戶,以保證此路的修繕、暢通及運營。
乾隆二十五年(1760)五月初五日,舒赫德派察哈爾總管敏珠爾,原任副都統(tǒng)楊桑阿赴伊犁勘查設置驛站情況,敏珠爾和楊桑阿回復稱:三月初九日,自阿克蘇出發(fā),至伊犁海努克共設置9臺站,自阿克蘇原設臺站扎木臺(jam giyamun)—騰和羅臺(tenghoro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110 里)—和爾郭羅克臺(horgolok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40 里)—圖比拉克臺(tubirak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80 里)—呼素圖托海臺(hūsutu tohai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80 里)—塔瑪噶他西臺(tamagatasi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80里)—噶克察哈爾海臺(gakca hargai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80 里)—特克斯臺(tekes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160 里)—色爾圖布拉克臺(sertu bulak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150里)—察布查爾臺(cabcal giyamun,與上一臺站距離為130 里)—海努克地方(hainuk,與上一臺站距離為120 里),總計1 080 里。①參見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5 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 年,第258-263 頁。因頭臺扎木臺為原已設臺站,為阿克蘇往拜、庫車等城的過路臺站。而針對穆素爾達坂路向北伊犁方向,扎木臺則成為頭臺,在此基礎上往北增設新臺站9 處。即南麓6 臺,北麓3 臺,加上扎木臺,此路共10 處臺站。此時,海努克仍未設臺,察布查爾臺則為底臺。伊犁官兵尚未渡河前往烏哈爾里克(即綏定)、惠遠等地設伊犁將軍府及總統(tǒng)伊犁將軍。另外,漢文地名及人名后括號內為滿文穆林德夫轉寫,皆為音譯。關于行走此路所需時間,史料中記載,乾隆二十五年(1760)三月二十九,舒赫德問及赴伊犁護送屯田“回眾”的阿克蘇伯克,其回答道:“我等翻過達坂時,馬匹、牲畜概無遺失,往穆素爾達坂緩緩前行,就近住宿,住六宿后,第七日到達察罕烏蘇?!薄拔业茸圆旌睘跆K出發(fā),路上住兩宿后到達穆素爾達坂。自穆素爾達坂起程緩緩前行,路上住八宿后到達阿克蘇。”[4]冊45,46-47
從中可以判斷,護送屯田“回眾”的阿克蘇伯克自阿克蘇出發(fā),行至察罕烏蘇需要6 宿路程,自察罕烏蘇至穆素爾達坂需2 宿,至阿克蘇需8 宿。此次自阿克蘇行至察罕烏蘇再回至阿克蘇共用時16宿、17日時間②此次阿克蘇伯克等人未到達伊犁海努克地方,僅行至察罕烏蘇便返回。察罕烏蘇至海努克地方仍需行走6宿時間。。
道光六年(1826),因平定張格爾之亂,清政府通過穆素爾達坂路從伊犁往阿克蘇運送糧食,清政府在運糧過程中按當?shù)氐匦魏蛯嶋H情況,對此路的臺站進行統(tǒng)籌安排,由北向南具體如下:
第一段:伊犁至北部山口設有15 個驛站,即:伊犁—巴圖孟克臺(與上一臺站距離60里)—海努克臺(與上一臺站距離50 里)—索郭爾臺(與上一臺站距離90 里)—博爾臺(與上一臺站距離70 里)—和訥海臺(與上一臺站距離90 里)—特刻斯臺(與上一臺站距離100里)—沙圖阿滿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里)。①參見《西域圖志校注》,鐘興麒、王豪、韓慧校注,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594頁。
第二段:即山路冰嶺路段,噶克察哈爾海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 里)—塔木哈塔什臺(與上一臺站距離120 里)?!澳旅C爾譯言冰,達坂譯言山。穆肅爾達坂譯言冰山也,在伊犁烏什之間,為南北兩路緊要必由之孔道。其北為噶克察哈爾海臺,南為他木哈他什臺,兩臺相距百二十里,中即冰山。”[5]159表明此路最為艱險的路段約為120里。
第三段:玉斯屯托海臺(與上一臺站距離70里)—圖巴拉克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 里)—亮格爾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里,乾隆三十六年自和樂和羅克移此)—阿爾巴特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里,乾隆三十四年自特克和羅移動此)—扎木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 里)—阿克蘇底臺(與上一臺站距離80 里)。②參見賀靈《中國新疆歷史文化古籍文獻資料譯編》第14 卷,阿圖什:克孜勒蘇柯爾克孜文出版社,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10-211頁。阿克蘇至烏什:察哈喇克臺—阿察塔克臺—烏什底臺,距離200里。
以上為乾隆和道光年間此路各個驛站的基本情況,驛站的位置、數(shù)量、官兵人數(shù)、駝馬數(shù)量等,也按年代及軍事需要變化而適量增減??傊?,驛站的設置和變化始終圍繞著為清政府的政治、軍事、經濟等方面服務和進行。
關于穆素爾達坂路自然地理環(huán)境,我們需要做一個說明,因為自然地理環(huán)境直接影響到清政府對此路開發(fā)利用的決策和部署。此路為新疆南北疆直線距離最短、最為便捷的一條路,但因高海拔、生存環(huán)境惡劣等原因,決策者們不得不多方面考慮,宏觀把握各種利弊因素。因為地理、氣候等原因的限制,勢必會造成人員、牲畜、物資的損失。同時,也要投入人力和庫銀來經營和維持此路的運營和疏通。
相關文獻記載了此路的自然狀況:“人畜皆于山坡側嶺羊腸曲徑而過,失足落海中,則杳然沈墜,不復可見。過此二十里,即冰山矣,無土沙,無草木,在在皆冰。冰之厚薄,初不知其幾何尋丈,層巒疊嶂,千仞攢空,巉巉如嵩華者,皆冰也。裂隙處,下視正黑,不見其底,水流之聲淜湃如雷鳴,人聚駝馬之骨橫布其上,乃可置足,陡絕處亦鑿有冰蹬。陟降攀援,滑聿萬狀,跬步不謹,輒落冰澗中?!盵5]159可見此路之艱險。
乾隆二十五年(1760)三月二十九日,據(jù)前往伊犁護送屯田“回眾”的阿克蘇伯克所言:“現(xiàn)翻穆素爾達坂易,不必卸下行李,一直馱行即可翻過,十名回眾經日在此修理冰道?!盵4]冊45,47說明最遲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清政府已經開始修繕和恢復這條路,并在最關鍵路段安排了10 名“回眾”進行修理和維護,以保證道路的暢通。清政府雖然重新開啟此路,但路況依然險峻。兵丁在傳輸文報時,因為自然條件惡劣,也逃不過厄運。從舒赫德奏折中也能看出其艱難程度:“他們因遞傳事宜,到達穆素爾達坂之頂,偶遇暴風雪,到達臺站的兵丁王政曉凍死于嶺上,劉元勝凍傷了腿,滯留于彼處臺站,未見回子買買亞力?!盵4]冊45,100說明此路雖然有專人在維修,但因為海拔高、常年積雪積冰、惡劣天氣等原因,時刻威脅著官兵的生命安全。
乾隆二十五年(1760)六月,參贊大臣舒赫德關于修理穆素爾達坂路及更換臺站兵丁事宜上奏朝廷,“此次進山勘察,由阿克蘇屬的亥里巴特阿滿入口進入,兩面均為高峰,中間有大河流過,沿山崖前行八十里,至塔瑪噶他西臺站,繞行冰石路段二十里,一脈橫山,皆為堅冰。再前行至噶克察哈爾海臺站,皆為積雪,供官兵使用的柴火甚少”[4]冊45,258。
又據(jù)熟知這條路的“回眾”答復:“穆素爾達坂之冰雪,雖行走艱難,結冰之處不過兩箭射程?!盵4]冊45,101說明此段距離雖短,卻是最為艱難的一段?!肚宕陆疂M文檔案匯編》中也記載了此段路程的情況:“塔瑪噶他西臺至噶克察哈爾蓋臺有八十里,需翻過穆素爾達坂。翻越此達坂需行四十里,皆需攀行冰山,且摻雜碎石,駝馬行走雖跐滑,但可緩緩前行,唯行二十里,有一段近二里的橫向冰山,無碎石,往高處行走時甚是跐滑,皆需鑿出冰階,方可使駝馬攀行,此冰階處常駐十名回子,終日鑿冰修路?!盵4]冊45,260說明最險峻的路段有1~2 里距離,均為冰山,并且有10名“回眾”專修冰梯,以保證此路段的暢通。
以上為此路自然樣貌及沿途路況,雖然條件及環(huán)境惡劣,但官兵及修路“回眾”依然克服了種種困難,全力保持此路的暢通。
乾隆二十五年(1760),參贊大臣舒赫德上奏:“臣即將派出修理道路回人一百二十戶內,每日派二十人,更番槌鑿?!盵6]此為清政府恢復穆素爾達坂路的開始。同時,臺站官兵的換防時間由兩年一換改為一年一換,而修路“回眾”則被安排在此路附近居住。這些“回眾”具體由以下回城派出:“由阿克蘇派出之六十戶回子已安置于伊勒噶奇地方,不再另行派人外,自庫車、沙雅爾派出二十五戶人口,自烏什派出二十戶人口,賽里木、拜城等地派出十五戶人口,總共六十戶人口,搬遷安置于伊勒噶奇,按班輪流修理冰道?!盵4]冊45,44輪流的人數(shù)為:照舊十名“回眾”輪流修理冰道。①參見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5 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99頁。而這些“回眾”則由阿克蘇噶雜納齊尼雅斯之弟巴巴克管理?!安椋瑸樾蘩砟滤貭栠_坂之冰雪,安置于伊勒噶奇之一百二十戶回子,應另委一名伯克對其管理,于此地選派一名勝此任之回子,觀其幾月,若果為誠懇能力者,再乞奏頂戴。”[4]冊45,45
清政府運用新疆南部伯克的力量,為穆素爾達坂路的建設和維護服務。如南路臺站所需馬匹,由烏什伯克薩里等承辦;而北路臺站所需馬匹,伯克薩里、額塞木圖拉等亦愿為承辦。舒赫德同時上奏朝廷,以阿布都拉補烏什阿奇木之缺,若遇伊什罕②阿奇木伯克的副手,幫助阿奇木伯克辦理各項事務,職位僅次于阿奇木伯克。之缺,也可將薩里補放,并酌量獎賞緞匹。清政府充分調動和利用新疆南部特權階層力量,以求迅速恢復新疆的社會生產和生活。
而庫車辦事大臣納世通負責從庫車等各城抽調修理冰道“回眾”,為修理穆素爾達坂,分派并搬遷至伊勒噶奇(ilgaci)安置的庫車、沙雅爾、賽哩木、拜城之“回眾”共四十戶。先派遣男丁,秋收后再派遣家眷,自庫車十五戶、沙雅爾十戶、賽哩木九戶、拜城六戶,總共派出四十戶“回眾”,委于各城伯克首領,攜修路所需鐵锨等工具,辦妥三月口糧,出綠營把總一名署以護衛(wèi),于四月二十,安置于伊勒噶奇,修理穆素爾達坂,委于小伯克巴巴克和卓派遣前往。③參見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代新疆滿文檔案匯編》第45 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63頁。
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出,挑選的“回眾”均為穆素爾達坂周邊城鄉(xiāng)“回眾”,因這些“回眾”熟悉修理冰道的方法、沿途情況及地理氣候特點。另外,他們受清政府及伯克雙重管轄,清政府管理各個軍臺的官兵,而伯克則管理維護此路的“回眾”。此路上的伊勒噶奇為修路“回眾”的固定居所和供給站,修路“回眾”以此地為據(jù)點進行修路、換班等活動。軍臺官兵和修路民戶互不干涉,各司其職。
清政府針對各個臺站官兵的值守工作也進行了安排,北路初建時有特克斯臺、沙爾圖布拉克臺和察布查爾達坂臺三大臺站,其情況如下:“現(xiàn)三大驛站內均有滿洲兵十人,索倫、察哈爾兵各十五人,回子十人,總共五十人。”[4]冊45,371后因實際情況酌情添補和裁撤相關配置及兵丁人數(shù),具體變化為:伊犁底臺至阿克蘇所屬噶克察哈爾海臺,總共軍臺8 處。“每處設有筆帖式者,惟巴圖蒙柯、特克斯二臺,其余皆無。每臺設兵十戶、十五戶不等,馬十五匹,牛十四只。自沙圖阿滿臺南行五里為天橋,伊犁阿克蘇交界之所,又迤南行九十五里為噶克查哈爾海臺,至冰嶺下矣?!盵7]從中可以判斷,沿路軍臺有一定數(shù)額的官兵及筆帖式值守,兵丁以戶為單位,攜眷駐扎,以保障此路人員、物資及文報等能夠暢通流動。
清政府起初給官兵的日常供給為:“穆素爾達坂北麓,至伊犁臺站之官兵口糧,現(xiàn)俱由阿克蘇供給,路雖不甚遠,因間有穆素爾達坂,往返行走時,攜帶之牲畜恐有損失,現(xiàn)臣決定一半為羊只,一半為米,趁水草充沛,按時用馬、驢輕馱緩緩運送,惟此路臺站,則為永行設置,阿克蘇所存牲畜理應珍惜食用。經慎重考慮,料想于特克斯河周圍能找到可耕之地?!盵4]冊45,341從中可以判斷,驛站官兵供給大多從阿克蘇轉運至各個站點,因此時伊犁仍未開墾,生產生活物資仍需由外界輸入,無法供給臺站官兵給養(yǎng)。伊犁屯耕收獲后,再由伊犁反向供給臺站所需口糧。
另外,根據(jù)舒赫德的建議可判斷,各個軍臺的兵丁為攜眷駐扎,并以換防制度進行定期換防;而“回眾”則是依附在這些臺站上掙取工錢,有些為長期,有些為短期。平日各個臺站的轉運工作繁重,又不得出現(xiàn)差錯。而單靠駐站兵丁10 戶、15戶的人數(shù)無法承擔這些任務,需要靠其他人員進行輔助工作才能完成,因此才出現(xiàn)對“回眾”的招募和雇傭的情況,以期保證此路的物資正常運轉。需要強調的是:負責修路的“回眾”與在臺站服務的“回眾”應有區(qū)別,修路民眾較為固定,甚至世代在修理此路,他們與臺站的聯(lián)系較松散。而服務臺站的“回眾”,則對臺站的依附性強、流動性大。當然,管理以上兩部分“回眾”的官員也有所不同。
因伊犁駐防需要,清政府需從新疆南部遷移“回眾”前往伊犁屯田,以確保軍隊的用糧需求。乾隆二十五年(1760)六月,第一批派遣回眾300名,派往海努克和固勒扎兩處。后經阿克蘇辦事大臣舒赫德上奏朝廷,再從南部派出回眾500 戶,“計阿克蘇一百六十一戶,烏什一百二十戶,賽哩木十三戶,拜城十三戶,庫車三十戶,沙雅爾十三戶,多倫一百五十戶,于來年二月,辦給籽種器具,攜眷前往”[3]冊16,卷615,922。乾隆二十五年(1760)七月初一日,赴伊犁的阿克蘇“回眾”起程。初五日,在海里巴特集合。副都統(tǒng)伊勒圖領滿洲兵100人,索倫、察哈爾、厄魯特兵100人,敏珠爾、楊桑阿協(xié)辦。各“回城”派出伯克1 名,護送赴伊犁的屯田“回眾”。備齊馬、駝、羊、官兵鹽菜銀及大小麥籽種器具等,屯田“回眾”及眷屬一并發(fā)往。而相關兵丁到達伊犁后,緩行轉回阿克蘇。
乾隆二十八年(1763)十一月,從派遣“回眾”中挑選匠役26 戶,先行派往伊犁,制造器具。①參見官修《清實錄》第17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822頁。伊犁筑城方興之時,自新疆南部調派鐵匠、木匠等,為修建駐防城硬件設施提供了保障。同時,屯田需要制造新的農具,也需要有技能的鐵匠,新疆南部的“回眾”工匠剛好填補了此項不足,不致勞煩內地工匠。
另外,來自近12 城的“回眾”,甚至有多蘭“回眾”。雖同樣是“回眾”,他們之間也有一定差別,包括語言、風俗、服飾、飲食、生活習慣等。其中,也有在準噶爾時期,本身在伊犁進行耕種、后因種種原因回到新疆南部的“回眾”。這部分民眾,甚至有私自回伊犁耕種生活的。但清政府有一套完整的派遣制度,各城的派遣戶數(shù)固定不變,一旦確定,不可更改。私自赴伊犁生活或耕作的“回眾”,依照定例要對其進行懲處。
瑪哈沁②即因清準戰(zhàn)事生產生活被破壞的厄魯特蒙古人眾,為了生存,常常對清軍站臺、過往行人、附近民戶進行搶掠。,即為準噶爾潰散之民,居無定所,以搶掠為生。經常搶掠臺站、卡倫、行人、外藩使臣等,對清政府初定新疆帶來一定的隱患。清政府進駐新疆初期,為了穩(wěn)定社會生產生活,對瑪哈沁實行了打擊政策。
清政府初定新疆南部,瑪哈沁四處搶掠,甚至搶掠官方設立的驛站。官兵在監(jiān)督和保護派往伊犁的屯田“回眾”的同時,一并搜剿瑪哈沁殘余,以保證南北山麓各城及官兵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新疆各地官員、特別是伊犁和阿克蘇的官員更是通力合作,打擊和瓦解瑪哈沁殘余力量,以保證新疆初定時的穩(wěn)定狀態(tài)。
乾隆二十四年(1759)九月,“由阿克蘇送來回人等,行至賽哩木,遇瑪哈沁二十余人,把總徐天成及兵丁二人被害,掠去回婦一人,馬十四匹,駝四只,外委把總一員得傷,又兵丁一名、回人一名不知蹤跡,今選派庫車綠旗回人兵丁前往追捕”[3]冊16,卷596,643。對此,清政府態(tài)度堅決:“此等瑪哈沁賊人,肆行搶掠,殊可痛恨,伊等或藏匿穆素爾嶺等處,亦未可定,必須搜剿凈盡。”[3]冊16,卷596,643另外,對提供線索的向導也給予獎勵:“奮勉向導人等,酌給錢糧,如著有勞績,或編入京師旗分亦可,其余人眾,努三既許以不死,俱解赴京城備賞,現(xiàn)在可用之人,暫行帶往,招撫事竣后,再行酌量辦理。”[3]冊16,卷596,64“3恐沿途流為瑪哈沁,宜留心防范,毋致盜竊臺站馬匹牲只,如有滋事者,即行正法,以靖地方?!盵3]冊16,卷601,736
乾隆二十四年(1759)九月,“阿克蘇北山之布魯特噶岱密爾咱等游牧,被賊盜去馬匹,隨派兵越穆素爾嶺,未能追及”[3]冊16,卷597,655。曾有永貴等追剿瑪哈沁到山間,因雪厚,無法追擊賊人,無功而返。朝廷下旨責備道:“今半途而返,甚屬無謂,若謂雪大難行,瑪哈沁等又豈能飛越耶。”[3]冊16,卷598,677瑪哈沁足跡遍布阿克蘇、額林哈畢爾噶、呼爾岱、都木丹濟爾哈朗、瑪納斯、阿圭雅斯山等地,給當?shù)毓倜裆畎捕◣砭薮箅[患?,敼呷吮娏鲃有源蟆⒕訜o定所,搶掠結束,又飛速逃至別處,甚至翻越穆素爾達坂路而去。清兵雖然實施抓捕,但瑪哈沁習于山林地形,行動自如,清兵在山勢陡峭之處行走,加上對地理環(huán)境不熟等原因,加大了圍剿瑪哈沁的難度,追捕活動多以失敗告終。
乾隆二十四年(1759),清政府所派官員德舒行至庫車,被百余名瑪哈沁搶掠,德舒中槍身亡。對此清政府當然不能容忍,德舒雖然品級不高,但仍為清政府所派官員,瑪哈沁肆意搶掠殺戮,著實讓清廷顏面掃地。遂決定“務將為首之賊,解京嚴懲,或臨陣剿殺,亦必盡殲逆黨”[3]冊16,卷596,646?!皠掌诒M剿賊眾,為德舒復仇。”[3]冊16,卷598,677隨即,清廷安排納世通領兵400名,會同永貴、努三,追捕戕害德舒的瑪哈沁等。
清政府一面剿殺瑪哈沁,一面利用捕獲的瑪哈沁為官兵效力,實行進一步的清剿。乾隆二十四年(1759)九月,努三查明“拿獲之厄魯特伯楞泰,因其熟習鳥槍,令為向導,伊奮勉效力,擒獲多人”。政府在剿殺瑪哈沁的同時,若有似伯楞泰等“效力之人,即帶領進兵,一面酌量奏請,給以職銜”[3]冊16,卷597,656。說明清政府針對瑪哈沁采取的策略是一面打擊,一面收編。清廷大力剿殺和安撫瑪哈沁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如乾隆二十五年(1760),于呼爾岱收獲男婦二十六人,殺賊三十余名,得馬三百五十余匹。政府還對搜捕有功的官兵給予了“卓哩克圖巴圖魯”“錫勒哈達克巴圖魯”等名號,并獎賞銀兩,對傷亡官兵進行了造冊送部,并進行了撫恤。①參見官修《清實錄》第16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卷614,第903頁。對于俘獲的瑪哈沁,并未全行剿殺,而是采取移入內地、解送北京、分賞大臣為奴等方式辦理。對瑪哈沁的態(tài)度應保持“一分為二”的觀點,這些人眾是準噶爾內亂及清廷底定新疆過程中被影響的民眾,他們的生產生活因上述原因徹底破產,只能以搶掠為生,實屬無奈。
清政府底定準噶爾和“回疆”后,屯田“回眾”及綠營兵還未到達伊犁前,官兵口糧均運自新疆南部,清廷選擇穆素爾達坂路進行運糧事務。乾隆二十四年(1759)十一月,“謂伊犁駐兵屯田,于來年次第辦理”“即如糧運一事,自葉爾羌等處,由阿克蘇穆素爾嶺,前至伊犁,乃正路也。若謂山嶺難行,由庫車運往,則其路更遠,豈此間別另有捷徑乎?”[3]冊16,卷601,743
道光六年(1826)十一月,清政府為平定張格爾叛亂,需要自伊犁往阿克蘇運送供三萬官兵食用的口糧,此次運糧十萬石,先行磨面再運抵阿克蘇,這樣可以節(jié)約運送成本,這些糧食先由官用車駝運至山腳臺站,山路部分“由冰嶺轉運,懇請酌分程站,加增工食料銀,均系實在情形,著照所請,準其作為十九站,按照道路險易,分別用車用駝用夫,其雇用民車民駝,按石照例發(fā)價,酌撥伊犁官駝三千五百只,均交駝夫承領,重運回空,每日每駝給銀三錢,如有疲乏倒斃,扣價賠補,雇用回夫二千名,每夫每站給工食銀一錢,事竣照所奏章程核實報銷,其伊犁磨面工價,并獎賞回夫,及咨撥銀兩,均照所議辦理”[3]冊34,卷110,832。這一段需要用回夫二千名,并給予工錢。其他路段雇傭民車、官車及官駝等。期間調取官駝三千五百只,采買口袋一萬余。每日運抵阿克蘇的糧面有三百石,一月可收糧九千石。②參見賀靈《中國新疆歷史文化古籍文獻資料譯編》第18 卷,阿圖什:克孜勒蘇柯爾克孜文出版社,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53頁。整個運糧過程清政府并未以強勢權力對“回眾”進行壓榨,而是根據(jù)戰(zhàn)事和地理環(huán)境的特殊需要,略高于市場價支付了運腳銀兩。
清政府底定準噶爾及“回疆”時,官兵的大致流動方向為:先進入伊犁底定準噶爾,后再由伊犁和哈密進入新疆南部底定“回疆”,再由“回疆”經穆素爾達坂路返回伊犁駐防。至此結束了官兵因戰(zhàn)事而形成的戰(zhàn)事流動,并開啟了為執(zhí)行換防任務的官兵流動。乾隆二十五年(1760),清政府命令“阿桂專理屯田,由阿克蘇率滿洲索倫驍騎五百名、綠營兵百名、回子三百名,越穆蘇爾達巴罕至伊犁鎮(zhèn)守辦事。搜捕瑪哈沁,招撫潰散之厄魯特,即以綠營兵筑城,回子乘時興屯,開渠灌溉,是為伊犁屯田之始”[1]87。乾隆二十七年(1762),清政府在伊犁設置伊犁將軍府。后清政府自伊犁派官兵駐扎新疆南部,官兵自穆素爾達坂路前往“回疆”。如乾隆三十六年(1771)三月,派遣400 名官兵赴喀什噶爾、英吉沙爾換防時便通過此路。道光十五年(1835)三月,“所有伊犁換防喀什噶爾官兵,著仍照舊章,由冰嶺行走,派委協(xié)領護送,至冰嶺之南塔木哈塔什臺互相交替其換班之期,每歲定于八月,并著知照阿克蘇,循照上屆章程照料過境”[3]冊37,卷264,56。從中可以判斷換防官兵的行走路線、交接地點、時間等都已經形成了章程和定制。
除了以上內容以外,清政府也利用此路轉運文報、牲畜、茶葉、布匹、馬匹、農具、武器等等,此通道成為清代南北疆最重要的政治經濟文化交流通道。
清代新疆初定時,需要在伊犁駐軍并發(fā)展農業(yè),以保證官兵口糧之需。官兵、屯田“回眾”、牲畜、糧食、物資等由穆素爾達坂路進入伊犁。同時,阿克蘇、喀什噶爾、和田等地因戰(zhàn)事、生產、駐防等方面的需要,需派官兵駐防;社會經濟恢復發(fā)展,需要牲畜及谷物;戰(zhàn)事和官兵口糧也需要糧食及物資支持;官兵駐防、牲畜糧食運送、戰(zhàn)事軍事情報傳遞,均需要途經穆素爾達坂路。所以,穆素爾達坂路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
穆素爾達坂路臺站的建立,給往來的官兵提供了便利條件,特別是碰到惡劣天氣時,臺站的建筑、食物及柴薪等都給往來官兵提供便利。同時,這些臺站也負責指揮修路“回眾”對穆素爾達坂路進行維修,以保證此路的暢通。另外,通過此路運輸糧食更能節(jié)約時間和運費,清政府將節(jié)省下來的運費補充到戰(zhàn)事用銀,無形中降低了戰(zhàn)爭成本。
清政府控制并開辟穆素爾達坂路后,實現(xiàn)了對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道路和臺站的所有輻射和控制,從而真正實現(xiàn)了新疆地區(qū)的統(tǒng)一,為進一步統(tǒng)轄新疆提供了便利條件,對清政府發(fā)展新疆社會政治經濟起到了重要作用。此路的開辟和利用,也顯現(xiàn)了清政府依靠新疆各階層、各民族力量完成了對新疆的統(tǒng)轄和管理,正因為各民族人眾的參與和建設,才使得清代新疆的政治經濟得以穩(wěn)定健康有序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