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印
(四川文理學院財經(jīng)管理學院,四川 達州 635000)
認定某種行為是否構成犯罪并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理論界提出了多種分析路徑。歸納起來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路徑分別由三大學派:自然法學派、規(guī)范法學派和社會法學派提出。對平常的案件,即使采用以上三種不同的分析路徑之一,也會比較容易得出沒有差異的結論,根據(jù)這些結論可以讓這些案件在人類目前設定的公正的內(nèi)涵中得到?jīng)]有爭議的公正裁判。但是對不尋常的極端案件,采用這三種分析路徑卻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人類無法在已經(jīng)設定的公正內(nèi)涵中沒有爭議的裁判這些極端案例。因此,就必須進行更深層次的哲學的思考,力圖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進而對這種不尋常的案例給出一個公正的裁判。
目前,在在哲學層面認定某種造成損害的行為是否應當承擔責任的分析路徑歸納起來有三條——福利、自由和德性。即(1)通過判斷某種造成損害的行為是增加還是減少整個社會的福利來進行判斷:如果該種行為會增加整個社會的福利,則這種行為不會受到非難,反之則要承擔相應的責任;(2)通過判斷某種行為是否是當事人自由的選擇來判斷:如果該種造成損害的行為不是當事人自由的選擇,那么這種行為就不會承擔責任,反之則要承擔相應的責任;(3)通過判斷某種行為是否會提倡一種美好的德性的辦法來進行判斷:即如果該種造成損害的行為會提倡一種美好的德性,則這種行為是一種善舉,不會受到任何非難,反之則是惡行,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筆者通過分析發(fā)現(xiàn):在極端事件中,用這三種路徑也不能判別極端事件是否應當承擔責任。因此,試圖通過這三種路徑來來為極端事件找到一個公正的解決辦法也是行不通的。
下面筆者將以發(fā)生在19 世紀英國的一個人吃人事件為例,分別適用三大法學派和哲學的觀點對本案進行裁判,以論證上述觀點。
1884 年夏,四名英國海員被困在遠離陸地一千多英里的南大西洋的一只小救生艇上。托馬斯·達德利是船長,埃德溫·斯蒂芬斯是大副,埃德蒙.布魯克斯是船員,這組船員中的第四個船員是船艙男仆理查德.帕克,年僅17歲,還是個孤兒。他們的船米尼奈特號在一場暴風雨中沉沒了,他們幾個人逃到救生艇上,剩下的唯一可以救命的食物是兩瓶甘藍,沒有可以飲用的淡水。
在逃到救生艇的前三天里,他們只有少量甘藍可吃。在第四天,他們經(jīng)過努力抓住了一只路過的海龜,通過分食海龜肉和其余的甘藍,他們又堅持了一段時間。吃完所有的食物之后,他們又熬過了八天。帕克在別人多番勸阻無效之后,喝了海水,并導致自己因此而生了病,這差不多要了帕克的命。第19 天,船長達德利建議通過抓鬮的方式來讓其中一個人獻出自己的生命,以讓其他人在他死后可以食用其身體上的肉而繼續(xù)活下去。由于布魯克斯沒有同意船長的提議,抓鬮的方案最終沒有通過。
第20 天,還是沒有任何船只路過。達德利最終決定殺掉帕克。他用一把小刀結束了帕克的生命。最終,三人以帕克的身體為食,又支撐了四天。
第24 天,終于有一艘船只路過并發(fā)現(xiàn)拯救了他們。很快,他們?nèi)司捅凰突亓擞?被當場逮捕送上法庭。布魯克斯選擇成為污點證人,其余兩人在法庭上當場承認了自己的行為。但是,他們辯護到:他們之所以這么做,完全是沒有其他辦法以及必要的選擇。[1]
英國國內(nèi)為這起人吃人事件是否應該負刑事責任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達德利、斯蒂芬斯因為故意殺人應該構成故意殺人罪,應當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另一派則認為:他們二人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犧牲了較小的利益保全了更大的利益——犧牲掉一個人的性命,卻挽救了三個人的生命,因此他們的行為是合乎情理的,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下面,筆者將用三種不同的進路即自然法學派、規(guī)范法學派和社會法學派的進路來分析這個案件,看看會得出什么樣的結論。
自然法學派認為存在著一部完全公正的法律,人類只要按照這部法律去裁判案件,必然會得到一個公正的判決。這部法律放在哪里,人們不得而知。但是,人們可以通過不斷的探索去發(fā)現(xiàn)這部法律的全部內(nèi)容,也即是人們可以通過不斷的學習、研究,最后發(fā)現(xiàn)這部法律本來的樣子,最終知道大自然設定的公正的內(nèi)涵。
筆者認為,上述觀點是錯誤的。原因在于:不可能有一個“神”站出來對人類所發(fā)現(xiàn)的公正是否與大自然本身存在的公正相一致進行判斷。事實上,做出人類創(chuàng)造的法律是否和自然法已經(jīng)一樣的結論的永遠是人類自己。因此,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的法律是否是自然法。
另外,人類在目前的認知范圍內(nèi)還不能正確的評價一個行為的善惡,因此就也就無法公正裁判某種行為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比如,同樣是給乞丐施舍錢財?shù)男袨?在一個人的眼里,他會認為這個施舍的人很慷慨,這是一種善的行為。但是,在另外一個人的眼里,他很可能會認為:正是因為這個人的施舍助長了這個乞丐的懶惰,因此這是一種惡的行為。同樣的行為,在不同人的眼里,卻存在著善與惡兩種完全不同的看法。其實,對施舍行為的定性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種施舍行為既是一種善,也是一種惡;另一種可能就是,人類社會的行為本來都是中性的,沒有善與惡的區(qū)分,善與惡只是人類自己的一種意識觀念而已。
如上所述:所謂的自然法只是存在于人類內(nèi)心世界的一部法律,人類永遠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制定的法律是否真正的自然法。不容質疑的是,有多少人就會有多少部這樣的自然法。因此想用自然法的思想來對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進行裁判,是行不通的。
規(guī)范法學派的核心思想就是完全按照既有法律的規(guī)定來裁判案件。①在本案中,必須根據(jù)現(xiàn)有的法律規(guī)定來裁判船長達德利和大副斯蒂芬斯的行為是否屬于緊急避險行為。進而判定其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要認定某種行為符合緊急避險的規(guī)定,必須滿足以下的幾個條件:②
第一,實施緊急避險的行為人必須具有正當?shù)谋茈U意圖,這決定著行為人的無罪過性。避險意圖包括有避險認識和避險目的兩個部分。避險認識就其內(nèi)涵而言,是指對于正在發(fā)生的危險的認識,理應涵蓋如下幾層含義:第一,行為人在主觀上認識到危險現(xiàn)實存在且正在發(fā)生;第二,行為人沒有其他方式可以選擇,而只能選擇以緊急避險的方式來排除所面臨的危險;第三,行為人通過緊急避險行為所必須損害的權益應該小于要保護的權益;最后,通過實施緊急避險這種行為方式只能是為了保護合法的權益,而不能是為了保護某種非法利益。[2]
通過案情不難發(fā)現(xiàn),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符合避險認識和避險目的。一方面,他們認識到如果不殺掉帕克并吃他的血肉,另外三個人都會被餓死。因此,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們只有實施殺死帕克的行為。另一方面,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是為了保護自身的生命的存亡,因此他們的行為也符合緊急避險的目的。
第二,實施緊急避險行為的起因是合法的權益遭受到損害的危險。危險的來源主要有四種:自然的力量;人類飼養(yǎng)的動物的侵襲;非法侵害行為;人的生理、病理過程。在本案中,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已經(jīng)連續(xù)多天忍饑挨餓,處于死亡的邊緣,符合實施緊急避險行為的起因條件。
第三,實施緊急避險的行為應當具有緊迫性,也即是行為人所面臨的危險必須正在發(fā)生,而且對要保護的合法權益形成了不僅具有緊迫性還具有直接性的現(xiàn)實的危險。危險正在發(fā)生的內(nèi)涵,必須限定在危險將會立即損害所要保護的合法權益、或正在對合法權益造成損害而沒有結束。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在殺掉帕克之前已經(jīng)在海上連續(xù)漂流了19 天。如果他們再沒有一點吃的,以人類忍耐的限度來說,他們不會再多活一到兩天,他們的生命面臨迫在眉睫的危險。因此,他們的處境符合實施緊急避險的緊迫性條件的要求。
第四,實施緊急避險的行為應當是不得已而為之,也即是如果還有其他的可以避免危險而不會造成損害的方法,那就不得采取緊急避險行為。通過案情可以知道:達德利和斯蒂芬斯他們處于遠離陸地一千多英里的南大西洋的一只小救生艇上,在沒有任何食物來源的情況下,唯一可以解決他們因饑餓而面臨的死亡的危險的辦法就是吃掉其中一個人,或者至少吃掉其中一個人的某些部分。但是讓其中的某個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某個部分被吃掉,他自己甚至還要吃自己身體的某些部分,這是極其殘忍的,而在沒有很好的醫(yī)療條件的情況下,吃掉某人某一個部分的做法并不會讓這個人存活多久的時間。因此更“合理”的做法是殺掉一個人,再吃掉他。帕克因為不聽勸告而喝了海水,生病蜷縮在救生艇的一個角落,看起來就要死了。因此,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在沒有任何食物來源的迫不得己的情況下殺死帕克并以帕克的血肉為食的做法,符合實施緊急避險的不得已而為之的要求。
第五,因實施避險所造成的對合法權益的損害必須小于所要保護的利益的大小,也即是不能為了保護小的利益而損害更大的利益。[3]
在本案中,他們通過殺掉帕克一個人,保全了船長達德利、大副斯蒂芬斯、船員布魯克斯三個人的生命。因此,要認定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是否符合該條件,就不可回避的要比較三個人的生命和一個人的生命孰輕孰重的問題。從數(shù)字上來判斷很簡單,三肯定比一大。但是當這些數(shù)字后面加上了生命以后,就很難確信的判定三條生命比一條生命更重要。
一種觀點認為:殺死一個人來拯救其他三個人的做法是合理的,否則四個人都將死掉,帕克由于喝了海水生命垂危,就算不殺死他,他很快也會自己死掉,另外,由于帕克與其他三人不一樣的是,他還是一個孤兒,他在社會上沒有任何親人,殺掉帕克也不會給更多的人帶來痛苦,因此,帕克是符合邏輯的完候選人,三個人活著肯定好過于四個人都死了。筆者認為這種說法也存在問題,因為從總體上來說,殺掉帕克帶來的好處未必會大于這個行為帶來的損失。因為,如果支持在危急情況下殺掉男仆的做法的行為,這會助長更多的謀殺行為,或者人們會更多的按照自己的法律的理解來支配自己的行為,而不是按照法律的本來規(guī)定行事。另外,那些擔心自己也會在相同狀況中被殺掉的人會選擇拒絕做船上的男仆,而讓船長更加難招募到合適的人選。③
另外,對于三條生命和一條生命孰輕孰重,持不同價值觀的人都通過計算利益大小的方法來進行比較,也必然會得出不同的結論:(1)有人會認為:生命都是同樣珍貴的,不管是生命的數(shù)量多少,三條生命和一條生命具有同樣的分量,持這種觀點的人會反對殺掉帕克的做法;(2)也會有觀點認為達德利、斯蒂芬斯、布魯克斯的三條生命不如帕克的一條生命重要。帕克的朋友很可能就會認為帕克的生命比其他三個人的生命重要——盡管案情交代帕克是一個孤兒,但也不排除有的人更喜歡帕克一些,因此他們就會反對殺掉帕克。(3)那些認為位高權重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人,比如認為皇帝的一條命比天下所有百姓的命都重要,貴族的生命比平民的生命重要。持這種觀點的人在本案中不會認為三條生命不如一條生命:達德利是船長,斯蒂芬斯是大副,布魯克斯是船員,而帕克只是一個男仆,因此他們會支持殺掉帕克。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知,并不能夠準確的界定殺掉帕克所帶來的損失與帶來的好處孰大孰小。因此,要裁判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是否符合緊急避險的的要求就會出現(xiàn)以下兩種情況:④第一,如果殺掉帕克所保護的利益大于殺掉他所引起的損失,那么,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就符合緊急避險的條件,因此不負刑事責任;第二,如果殺掉帕克引起的損失大于所能保護的利益,那么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就屬于緊急避險過當,應當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規(guī)范法學派試圖完全按照既有的法律規(guī)定來裁判案件。但是,司法人員在適用法律進行裁判的時候不可避免要對法條進行解釋,而法條解釋就必然會包含價值評判,價值評判則會由于裁判者的價值判斷的不同而不同。因此,規(guī)范法學派在裁判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時也必然難以得出準確的結論。
社會法學派認為法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強調法律對社會的影響和作用以及各種社會現(xiàn)象對法律的影響。他們認為法律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考慮個人的自由和權力而應該強調社會利益和法律的社會化。社會法學派通過用社會大眾的思想和裁判結果會帶來的影響的實證考量來裁判案件。
在本案中,如果用社會大眾的思想和裁判結果所帶來的整體社會利益,來裁判案件,那么仍然將陷入前述討論的三條性命重要還是一條性命重要的困境,而不能得出唯一的結論:殺掉帕克所帶來的利益和殺掉帕克所帶來的損失的大小是無法確定的——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會得出不同的結論。[4]
如果這四個人代表了全人類,那么通過社會法學派的分析路徑可以得出一個唯一的結論:人類制定法律有多個目的,但是這所有的目的都不能對抗威脅人類的存在的危險——不殺掉其中一個,全人類就面臨著全部滅亡的危險,因此殺掉其中一個而保全了人類的存在是值得的,符合社會整體的利益。但是本案中不吃掉帕克并不會危及到人類的生存。因此社會法學派在這個案件上,也不能得出唯一的結論。
下面,將通過更深層次的哲學視角——福利、自由和德性這三條分析路徑來對本案進行分析,以期得到確切的結論。
在哲學的層面上界定某個行為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有三條分析進路,即功利主義、自由主義和培養(yǎng)良善的德性的方式。如果有充足的理由支持這三種分析進路中的一種,就可以通過這條路徑來公正的裁判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
贊同功利主義觀點的人認為:即使某種行為會給社會帶來一定的危害,但是,同時只要這種行為在整體上會給社會帶來比損失更大的收益,那么這做種行為就是被社會所允許的,行為人就不會因此而承擔任何責任。因此,在當時那種極端的情況下,與其四個人一起死掉,還不如殺掉其中一個人以挽救其他幾個人的生命。如上所述,帕克喝了海水生病了,殺掉帕克以救活其余三個人就是最合理的選擇。此外,帕克區(qū)別于其他幾個人在于他還是一個孤兒,他的死不會給更多的人增加痛苦。功利主義者認為殺掉帕克引起的損失小于所帶來的利益,符合功利主義的做法,因此,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就不應該承擔任何的刑事責任。
但是,功利主義者的觀點并不正確:在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事件中,還應該考慮殺掉帕克所帶來其他的負面效果。諸如:助長人們更多的支持在極端情況下可以任意的選擇殺人,或是人們會更多的基于自己對法律的理解而決定自己的行為?;蛘呤侨藗儞脑谙嗤闆r下被殺掉而拒絕做船艙男仆。⑤因此,由于無法衡量殺掉帕克所帶來的利益是大于損失還是小于損失,所以采用功利主義的進路因而是行不通的。
另外,筆者認為功利主義者的觀點在根基上也是站不住腳的:如果按照功利主義者的觀點,即只要做某件事情所帶來的利益大于做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損失,做這樣的事情就是正當?shù)?。那么很明顯的,把所有對社會有危害的人都處死就比讓他們繼續(xù)活著更符合功利主義的做法,但是很明顯這樣做將嚴重違背罪刑相適應的原則,而不能被采納。另外,認定做某種事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的標準往往因人而異,這就會導致司法的混亂,從而導致出現(xiàn)無法判定某個案件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的情形。
贊同自由主義的觀點的人認為:只要行為人做出某種行為是基于自己的選擇,只要行為人的行為不會傷害到其他人,那么他可以自由的決定做任何事情。因此,只要是自己的選擇并且沒有傷害到別人,人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正當?shù)亩粦斒艿礁缮婧蛻土P。[5]
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拿走了帕克的生命,嚴重侵犯了帕克的生命權,這是無可置疑的,但是他們的行為是否是基于自己的選擇,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這將決定他們是否應當受到懲罰。
一種觀點認為: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是基于自己的選擇。因為他們可以選擇殺掉帕克,也可以選擇不殺掉帕克,是否要殺掉帕克的行為完全取決于他們自己的意愿,他們有自由的選擇權。而最后,他們選擇殺掉了帕克,這正是基于他們自己的選擇所做出的決定。
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沒有自己決定自己行為的余地。在死亡的威脅之下,他們沒有選擇,只能被迫殺掉帕克來維持自己的生命。如果他們有其他方式可以選擇,達德利和斯蒂芬斯也不會選擇殺掉帕克。因此他們是不自愿的,他們不是基于自己自愿的選擇。
根據(jù)第一種觀點,會得出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應當受到懲罰的結論。而根據(jù)第二個觀點,則會得到相反的結論。但是在目前的認知領域內(nèi),并不能夠準確的回答上述問題。因此,采用自由主義的進路對本案進行裁判也是行不通的。
贊同此種觀點的人認為:如果某種行為在提倡一種良善的德性,那么這種行為就是一種善舉,不讓這種行為承擔責任的做法就是公正的;如果這種行為在提倡一種惡的德性,那么這就是一種惡行,讓這種行為承擔相應的責任就是公正的。
在英國的人吃人案件中,達德利和斯蒂芬斯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又沒有其它選擇的情況下殺掉帕克以維持自己的生命的行為,是會提倡一種良善的德性,還是在提倡一種惡的德性。如果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殺掉帕克在提倡一種良善的德性,那么他們的行為就是一種善舉,那么不讓他們受到懲罰的做法就是公正的;如果他們僅僅是在造一種惡,會提倡一種惡的德性,那么他們的行為就是一種惡行,讓他們受到相應的懲罰就是公正的。針對本案的善于惡,不同的人必然會給出不同結論。因此要通過是否培養(yǎng)良善的德行的進路來裁判本案也是是行不通的。
針對本案這種極端情況,無論是采用自然法學派、規(guī)范法學派還是社會法學派的分析路徑,都無法對本案作出確定的有罪還是無罪的結論。筆者進一步通過福利、自由和德性這三條分析路徑來對本案進行分析,以期找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功利主義的進路由于其無法準確的比較殺掉帕克帶來的損失和帶來的利益的大小而不能對本案給出唯一的結論,更由于該理論本身理論根據(jù)存在的缺陷而不能被用在現(xiàn)實生活中去裁判人類的行為——功利主義的進路有兩個缺陷:第一,它使公正和權利成為一種算計,而不是一種原則;第二,它將整個人類社會的善都納入一個單一的價值衡量標準之中,并沒有考慮它們之間的差別;自由主義的進路沒有把公正和權利看成是一種算計,而把他們當做是一種原則,并一致認為某些權利針對人類是根本性的必須得到尊重的東西,然而,在判斷哪些是值得人們尊重的權利的時候,自由主義者又接受了不同人的各種偏好。他們并不質問公共生活中的那些偏好和欲望。因此,根據(jù)自由主義者的理論,人類所追求的目的的道德價值、生活的含義和意義都存在于公正領域之外。但是,自由主義的進路在對達德利和斯蒂芬斯是否是自愿的做出選擇的時候則無法判斷,因此,也無法用來裁判本案;而第三種進路,即通過判斷是否在培養(yǎng)一種良善的德性的進路,由于無法判斷達德利和斯蒂芬斯的行為是否是在提倡一種良善的德性,因而在這個案件也無法找到確切的結論。因此,目前的三條哲學的進路也無法對本案進行公正的裁判。
通常,人們對一些行為的價值判斷會出現(xiàn)一些分歧,這是因為判斷的標準還存在著不確定性,在探索的過程中,我們不斷構建趨于相對合理的判斷體系,這種基于通常情形和經(jīng)驗構建的體系能夠對大多數(shù)生活事件進行裁決,但運用在個別極端事件中,面臨著情理法的多維沖突,這讓我們?nèi)匀桓械姜q疑和不安。然而,法律的使命在于既要對過往的事件進行裁決,又要對公民未來的生活進行引領和規(guī)范,在我們熟悉的社會環(huán)境中帶來雨露和滋潤,也要讓特殊的情形找到走出困境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