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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漢書》以漢德為尚之敘事手法
——以《史記》《漢書》異同為討論中心

2023-02-25 14:41:05潘銘基
關(guān)鍵詞:晁錯班固漢書

潘銘基

(香港中文大學 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香港特別行政區(qū) 999077)

《漢書》紀錄西漢之事,繼《史記》而作,以為漢得天統(tǒng),故得代秦而立。班固以后漢臣子的身份撰寫前史,襲取《史記》之余又作補充,難度甚大。崇尚漢德是《漢書》作者編撰全書的重要思想。史書以能做到褒貶美刺的效果為佳,因此《漢書》在歌頌漢德之余,褒貶美刺仍在其中。本篇之撰,比較《史記》與《漢書》的互見文獻,論其同異,并從敘事傳統(tǒng)、敘事手法等方面分析《漢書》以漢德為尚的敘事原則。

一、述而不作的敘事傳統(tǒng)

孔子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盵1]此言闡述而不創(chuàng)作,以相信的態(tài)度喜愛古代文化,孔子以為這是自己可與老彭相比之處?;寿墩撜Z義疏》以為“述者,傳于舊章也;作者,新制禮樂也”[2]?;适枘搜允稣咴谟趥魇谂f事,而作者則在于嶄新制作。在《墨子·非儒》引儒者所言里,也有“君子循而不作”[3]之句?!墩f文解字·辵部》云:“述,循也?!盵4]是“述”與“循”二字于義無別。李零指出“述而不作”四字只是“繼承延續(xù),不創(chuàng)造發(fā)明。今人所謂‘發(fā)明’,古人叫‘作’”[5],此說可商而未可盡信。其實,任何程度的承續(xù)舊事,不可能只是照本宣科,而是必然有一定程度的創(chuàng)造,增添了繼承者的己意。李澤厚說:“任何‘述’中都有‘作’,孔子以‘仁’解‘禮’,便是‘作’?!盵6]李說是矣。例言之,今天所見古代典籍眾多,何以要特別指定襲取某典籍某段落?背后在“述”以外,必然有“作”的成分在其中。又如集句詩,詩人摘取來自不同詩作的詩句形成一首新的詩作,詩句皆其來有自,無疑是“述”。然而,述后產(chǎn)生了新的詩意,這便是“作”了。如王安石《梅花》云:“白玉堂前一樹梅,為誰零落為誰開。惟有春風最相惜,一年一度一歸來?!盵7]此中首句出自唐代詩人蔣維翰《春女怨》,第二句出自唐代詩人嚴惲《落花》,第三句出自唐代詩人楊巨源《和練秀才楊柳》,末句出自宋代詩人詹茂光妻《寄遠》。集句一方面可見詩人學富五車,見識甚廣;一方面四詩各有本意,而集句詩則又翻出新意,“述”中有“作”。

“述”中有“作”,唐宋類書引用舊典亦然。例言之,唐人魏征奉太宗李世民之命,編撰《群書治要》一書。全書五十卷,援引了經(jīng)史子三部合共六十六種典籍。至其引用原則,據(jù)清人王念孫考證,乃是只刪而不增原有文字。據(jù)此,其述舊之意昭然若揭。觀乎此書之名,題為“群書治要”,便知其書乃是從舊典里輯取與治國大道相關(guān)的段落,合為一書。質(zhì)言之,《群書治要》卷三十七引用了《莊子》之文,卻只引用了《莊子》外篇之《胠篋》《天地》《天道》《知北游》,以及屬于雜篇之《徐無鬼》,不及莊子道論之余,在《天道》所引文字,或非出自莊周學派之手。前人于此討論極多,或謂屬儒家、法家等,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因《治要》所關(guān)注僅為引文與治國之相關(guān)度,是否屬于該書之中心思想,并不重要。方勇云:“在《胠篋》等五篇中,有不少文字是論述‘無為而治’的思想。魏征等認為這部分文字對治理國家有幫助,就把它們節(jié)選出來,使之成了《莊子治要》的主體?!盵8]155又云:“就整部《莊子》來看,其所包含的‘無為’思想是具有多層意義的。大致來說,內(nèi)篇所說的‘無為’,即是超然于現(xiàn)實之外的逍遙無為;而外篇、雜篇所謂的‘無為’,卻已轉(zhuǎn)向現(xiàn)實政治關(guān)懷,即屬于《漢書·藝文志》所說的‘君人南面之術(shù)’。我們從《莊子治要》中可以清楚看到,魏征等人節(jié)選《莊子》的文字,完全是從現(xiàn)實關(guān)懷出發(fā),所以他們拋棄了最能代表莊周本人思想的內(nèi)篇,而對外篇、雜篇中的有關(guān)文字卻給予了充分重視,但對于其中那些不合于‘君人南面之術(shù)’的句子仍要予以刪削?!盵8]156二文所論皆是,可見《治要》采錄《莊子》文字時之重心。準此,《群書治要》引述舊籍文字,卻賦予了引用者的新義,“述”中有“作”,正是一例。

即使遍觀全書,顯為撰作,作者亦謙不敢當,司馬遷《史記》便見如此情況?!妒酚洝ぬ饭孕颉份d有上大夫壺遂與司馬遷的討論,壺遂詢問司馬遷“孔子何為而作《春秋》”,用“作”以論《春秋》之編撰。然后,司馬遷詳論孔子編撰《春秋》之因由,乃是在于撥亂反正,作為量度世間萬事萬物的標準。壺遂復言,以為孔子之時政治黑暗,不受重用,“故作《春秋》”,但司馬遷生于漢武盛世,何以仍要撰寫《史記》。壺遂將司馬遷《史記》,與孔子撰《春秋》相提并論,并就二人的撰述之意作比較,司馬遷回應如下:“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謬矣?!盵9]3299-3300司馬遷清楚地指出己作不過是述說故事,將古代帝王、諸侯以及英雄豪杰的家世、事跡加以排列,使之系統(tǒng)化。壺遂將之與孔子作《春秋》相比較,司馬遷以此為荒謬。其實,質(zhì)諸《太史公自序》前文,司馬談之遺訓即嘗提及“孔子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而司馬遷對于父親所言,也是“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9]3295??梢娝抉R遷本承父命繼孔子作《春秋》而成新者,及至與壺遂討論則又不敢高攀《春秋》,謙厚敦和。

司馬遷指出古代賢圣皆多發(fā)憤為文,成就不朽巨著,包括西伯、孔子、屈原、左丘明、孫子、呂不韋、韓非、《詩》之作者群等。《史記·太史公自序》補充,“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9]3300。據(jù)司馬遷說,他們的著述都是“述往事”。如果“述”就是繼承延續(xù),用這個角度來重新審視《周易》《春秋》《國語》等,我們的認知或許大有不同。除了分析前作以外,司馬遷也特別指出《史記》乃是“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9]3300。陶唐即堯帝,這里說明了《史記》載事之斷限,始自傳說時代的帝堯,直至漢武帝獲麟而停筆。司馬遷特別用了“述”字,顯然跟“作”有所抗衡。

較諸前代典籍,《漢書》更重視“述”?!稘h書》之末篇為《敘傳》,其作用類似《史記·太史公自序》,撰作目的主要可分為三:一是歷敘班氏先祖;二是班彪、班固父子之生平;三是說明全書各篇述作之由。以下就紀、表、志、傳各選一篇之相關(guān)文字,并取《史記·太史公自序》之文字作一比較,則《漢書》重述之意可見:

《史記·太史公自序》:“漢既初興,繼嗣不明,迎王踐祚,天下歸心;蠲除肉刑,開通關(guān)梁,廣恩博施,厥稱太宗。作《孝文本紀》第十?!盵9]3303

《漢書·敘傳》:“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帥下以德。農(nóng)不供貢,罪不收孥,宮不新館,陵不崇墓。我德如風,民應如草,國富刑清,登我漢道。述《文紀》第四?!盵10]4237

《史記·太史公自序》:“漢興已來,至于太初百年,諸侯廢立分削,譜紀不明,有司靡踵,強弱之原云以世。作《漢興已來諸侯年表》第五?!盵9]3304

《漢書·敘傳》:“太祖元勛,啟立輔臣,支庶藩屏,侯王并尊。述《諸侯王表》第二?!盵10]4240

《史記·太史公自序》:“維幣之行,以通農(nóng)商;其極則玩巧,并兼茲殖,爭于機利,去本趨末。作《平準書》以觀事變,第八?!盵9]3306

《漢書·敘傳》:“厥初生民,食貨惟先。割制廬井,定爾土田,什一供貢,下富上尊。商以足用,茂遷有無,貨自龜貝,至此五銖。揚搉古今,監(jiān)世盈虛。述《食貨志》第四?!盵10]4242

《史記·太史公自序》:“直曲塞,廣河南,破祁連,通西國,靡北胡。作《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9]3317

《漢書·敘傳》:“長平桓桓,上將之元,薄伐獫允,恢我朔邊,戎車七征,沖輣閑閑,合圍單于,北登闐顏。票騎冠軍,猋勇紛紜,長驅(qū)六舉,電擊雷震,飲馬翰海,封狼居山,西規(guī)大河,列郡祁連。述《衛(wèi)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盵10]4254

以上四篇,《史記》和《漢書》的內(nèi)文雖然不是完全相同,但也差異不大。有趣的是,文字差異不大的文章,司馬遷和班固在介紹各篇撰作原因之時,卻大相徑庭。即使在此處不去仔細考證馬、班的敘述文字,而各篇的末句,或言“作”某篇,或言“述”某篇,此正反映了《漢書》特重“述而不作”的傳統(tǒng)。樸宰雨《史記漢書比較研究》嘗以表格形式,討論《史》《漢》各篇的異同,在《文帝紀》之下,樸氏云:

《漢書·文帝紀》基本上襲用《史記·孝文本紀》,加上多少刪略、改寫,多加增補而成。其篇名“文帝”即“孝文皇帝”之略稱,是用謚號。

刪略部分中,除收帑諸相坐律令事與除肉刑事,移入于《漢書·刑法志》;《遣灌嬰擊匈奴詔》,移入于《匈奴傳》;景帝《議定孝文帝廟樂詔》及其議論,移入于《景帝紀》。

增錄元年《議振貸詔》《養(yǎng)老詔》、二年《勸農(nóng)詔》、十二年《勸農(nóng)詔》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員詔》、十三年《耕桑詔》、十五年《舉賢良詔》、后元年《求言詔》等詔八條。文帝四年、五年、七年至十二年、后三年至五年,《史記》記事都缺,而《漢書》依年月各增寫一些零碎的綱目性史事。

《漢書》將《史記》后六年寫文帝敦樸之風與德化之治部分,移寫為《文帝紀贊》。

因此,《漢書》贊語雖襲用《史記》篇末部分,但不襲用其“太史公曰”。

總之,《漢書·文帝紀》基本上襲用《史記·孝文本紀》,但有刪有增有移,變化較多。[11]80-81

誠如樸氏所言,《漢書·文帝紀》基本上取用《史記》相關(guān)文字,所補充者則屬《史記·孝文本紀》缺文。此外,趙翼《廿二史札記》云:“今以《漢書》各傳與《史記》比對,多有《史記》所無而《漢書》增載者,皆系經(jīng)世有用之文,則不得以繁冗議之也?!盵12]此言是矣?!稘h書》補充文章奏疏,既可足傳主之生平,亦可明前漢之國策?!稘h書·文帝紀》所補之奏疏正屬后者。由是觀之,兩篇文字終究相去不遠,然《史記·太史公自序》謂“作《孝文本紀》第十”,而《漢書·敘傳》謂“述《文紀》第四”,是《漢書》之撰史精神重在“述而不作”矣。

《漢書》之于《史記》,更多的是“述”《史記》,或述《史記》所記史事,而非改寫《史記》,更非重寫前漢歷史。因此,在下文討論《漢書》如何歌頌漢德以前,我們必須了解《漢書》是怎樣襲取了早被視為“謗書”的《史記》?!稘h書》“述而不作”的謹慎態(tài)度,客觀記載了與《史記》相同的漢史,側(cè)面認同了不少司馬遷對西漢歷史的看法。

“太史公曰”改為“贊曰”,改易主觀的抒發(fā)史家個人所見所感,而題為“贊曰”,更見客觀。純?yōu)橛迷~上的改變。例言之,《史記》與《漢書》有關(guān)衛(wèi)青、霍去病之“太史公曰”與“贊曰”,可排比對讀如下:

太史公曰:蘇建語余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愿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擇賢者,勉之哉。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驃騎亦放此意,其為將如此[9]2946。

贊曰:蘇建嘗說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士大夫無稱焉,愿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者,勉之哉!”青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待士大夫,招賢黜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票騎亦方此意,為將如此[10]2493。

史書篇末之議論當由撰史者親自為之,就上文所見,班固《漢書》“贊曰”亦襲取司馬遷《史記》“太史公曰”關(guān)于衛(wèi)青、霍去病之總評,述而不作。然而,蘇建(蘇武之父)與司馬遷時代相若,故言“語余”;而班固已是后漢人,蘇建自不可能“語余”,故《漢書》改為“蘇建嘗說責”云云,《漢書》襲取《史記》對衛(wèi)青、霍去病之評語,可見兩書對二人評價無異。準此而論,《漢書》取用《史記》篇章頗多,如兩書對某人評價無異,則其“太史公曰”與“贊曰”亦幾乎不作改易。反之,如兩書對某人評價有別,則“贊曰”便當重寫其文。因此,在“述而不作”的敘事方式下,是否與《史記》之文相同,即可見《漢書》之用心。

二、歌頌漢德的敘事手法

尊漢是《漢書》編撰的唯一目的。班氏父子批評《史記》未能歌頌漢德,且詳于前代史事而忽略漢史?!稘h書·司馬遷傳》:“司馬遷據(jù)《左氏》《國語》,采《世本》《戰(zhàn)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后事,訖于(大)〔天〕漢。其言秦漢,詳矣。”[10]2737這里指出了《史記》史事的資料來源,以及《史記》載事下限?!妒酚洝纺思o傳體通史,其書載錄了始自軒轅黃帝,下至漢武帝天漢年間的史事。此中各段時期記載史事的文獻依據(jù),包括了春秋時期的《春秋》《左傳》,戰(zhàn)國時期的《戰(zhàn)國策》,秦亡以至劉邦得天下時期的《楚漢春秋》等。

在《漢書·敘傳》里,班固以為:“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典籍,故雖堯舜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后揚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也!’漢紹堯運,以建帝業(yè),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于百王之末,廁于秦、項之列。太初以后,闕而不錄,故探纂前記,綴輯所聞,以述《漢書》,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旁貫《五經(jīng)》,上下洽通,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10]4235這里表明漢代繼承帝堯之德,必須有人利用文字將漢之盛德傳之后世。班固指出,《詩》《書》記載了堯舜盛世,而司馬遷編撰《史記》卻無法記錄前漢一代之盛,只有漢室前六世君主的事跡得以載錄。另一方面,通史體的《史記》也使?jié)h代無可避免地置于全書的最末。所謂“編于百王之末,廁于秦、項之列”,將偉大的漢代位次百王之末位,只與暴秦、西楚霸王項羽相若,未免委屈。因此,班固才要另撰新著,改通史為斷代史,作一部歌頌漢室的斷代史書。在《漢書》里,班氏父子可以集中篇幅,極言漢德。王明通《漢書義法》以為《漢書》“全書實在揚漢之功德,欲媲美唐虞三代”[13]33。

司馬遷撰史重在探討天意、人事之間,何者為重,所謂“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10]2735。班固《漢書》未有極言此天人之論,只言其書“探纂前記,綴輯所聞”[10]4235,以頌漢德。惟就《高帝紀》所見,既言高祖有帝皇之相,終踐天子之位;及其晚年,嘗為流矢所傷,復以為“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10]79,然后不使治病??梢姼咦骐m貴為九五之尊,卻仍以為死生有命,命乃在天,強調(diào)天命不可違。

又《漢書·高帝紀》贊語,幾乎未有因襲《史記·高祖本紀》“太史公曰”。惟其中僅四字相同,即“得天統(tǒng)矣”[10]82是也。準此,班固雖非全計史遷所論,但以為高祖得天命,代秦而興,滅羽而立,二人持見蓋亦同矣。

秦末,各地豪杰紛紛起義,最后劉邦得以一統(tǒng)天下,開漢世四百年之基業(yè)。秦亡以后,天下主為劉邦、項羽之爭,但史載項羽“力能扛鼎”[9]296,徒具力氣而已。反之,高祖則深具帝皇之相,所謂“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9]3050,信哉其言也?!陡叩奂o》謂高祖“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10]2,只“龍顏”二字便見其天子之相。又高祖之生,乃劉媼“夢與神遇”,與商代始祖契、周代始祖后稷之出生相類,皆是異于常人,與眾不同。

又高祖嘗夜行,醉斬白蛇,后見一老婦夜哭,史載該老婦仿若神人,并謂“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shù)?今者赤帝子斬之,故哭”[10]7,將高祖形象神化,用以號召群眾。斬白帝子事后,“諸從者日益畏之”[10]7,正見此事之功效。

又從秦始皇、呂后、范增等人口中,極言高祖頭上有“天子氣”[10]8,24,置高祖為神人,高祖心自喜之,而“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10]8??傊?此等神怪之事,皆帝皇之征,漢時去古未遠,倘能借神力而增強號召力,從之者必眾;從者既眾矣,而可得天下者,殆必然矣??傃灾?《漢書·高帝紀》贊語謂“漢承堯運,德祚已盛,斷蛇著符,旗幟上赤,協(xié)于火德,自然之應,得天統(tǒng)矣”[10]82,《敘傳》復言“皇矣漢祖,纂堯之緒,實天生德,聰明神武”[10]4236,皆強調(diào)漢之能夠得天下,乃屬上天旨意,毋庸置疑。

《漢書》敘寫項羽與王莽,亦可見其以漢德為尚。《史記》置項羽于本紀,以為當時“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9]338-339。因項羽領(lǐng)導群雄,政令出自項氏,因此其霸王之位雖然只有數(shù)年,但也是當世罕見,故司馬遷置項羽于本紀。此外,本紀旨在紀年,在秦亡而漢高祖劉邦未一統(tǒng)天下前,如不為項羽立本紀,則有數(shù)年之史事,無從系年。此亦司馬遷立項羽于本紀的另一原因?!稘h書》則不然。劉成項敗,《漢書》雖有及于亡秦群雄,但在體例上明言“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10]4235,因此“本紀”之部已無載錄項羽的必要。劉邦于公元前206年攻進咸陽,秦亡,《史記》有《秦楚之際月表》,表里有九欄,依次為秦、楚、項、趙、齊、漢、燕、魏、韓,顯為秦末各路諸侯?!稘h書》敘事尊漢,記秦楚之際事則立《異姓諸侯王表》,服膺“起元高祖”之大原則,表里各欄依次為漢、楚、趙、齊、雍、塞、翟、燕、魏、韓。其實,項羽封劉邦為漢王,都南鄭,而《漢書·異姓諸侯王表》反先列漢,后方及楚,則《漢書》尊漢之用意皎然。此乃敘事以漢為本之一例。

敘寫王莽,同樣可見《漢書》尊漢之敘事法則。漢家姓劉,王莽姓王,其篡漢代表著前漢已亡。但《漢書》既言“終于孝平王莽之誅”[10]4235,則是其敘事兼及王莽矣。本紀意在編年,此前文已述。在《漢書·王莽傳》里,顯見編年意味在其中?!锻趺?中)》載云:“始建國元年正月朔,莽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璽韨,上太皇太后,順符命,去漢號焉?!盵10]4099王莽篡漢,年號改為始建國,去除漢號,則是前漢已告結(jié)束。何以《漢書》接續(xù)載以王莽新朝?又,《漢書·王莽傳(中)》與《王莽傳(下)》兩篇,仍按本紀編年之敘寫方法,可是《漢書》不置王莽于本紀,僅將“余分閏位”[10]4194者置于列傳之末,此《春秋》褒貶之義也。劉咸炘云:“莽固據(jù)位十五年,十五年事不可無綱紀,故其文仍兼用紀體,牽連外戚,置之于末,使居東西二京之間,明為其一代事當為紀,而書體不可紀,乃紀其實而傳其名,此正孟堅斟酌精愜之處。”[14]229劉氏所言是也。王莽篡漢,而《漢書》仍當行紀年之事,故敘寫其事,但不置其于本紀,蓋此為《漢書》尊漢之大原則。

事情如有損漢室聲威,《漢書》或不詳細紀錄。例如在漢高祖七年(前200)冬十月,劉邦親自領(lǐng)兵在銅鞮(今山西省沁縣南)攻打韓王信,并且殺死了韓王信的部將。后來,韓王信逃跑至匈奴,其部將曼丘臣、王黃共同擁立了從前趙國的后代趙利為王,又收集了韓王信逃散的士兵,與匈奴聯(lián)手對抗?jié)h軍。高祖劉邦從晉陽(今山西省太原市)連續(xù)作戰(zhàn),乘勝追擊,到達樓煩(今山西省西北部)。此時碰巧天氣嚴寒,十分之二三的士兵被凍掉了手指。劉邦軍隊于是退到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受到匈奴圍困。七天后,漢軍采用了陳平的秘計得以撤出。至于陳平究竟使用了什么秘計,《漢書》并不具錄?!稘h書·高帝紀》云:“遂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用陳平秘計得出。”[10]63《漢書·陳平傳》則云:“至平城,為匈奴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計,使單于閼氏解,圍以得開。高帝既出,其計秘,世莫得聞?!盵10]2045同樣沒有揭開秘計的面紗?!稘h書》正文雖沒有明言陳平的秘計,但顏師古援引應劭曰:“陳平使畫工圖美女,間遣人遺閼氏,云漢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獻之。閼氏畏其奪己寵,因謂單于曰:‘漢天子亦有神靈,得其土地,非能有也?!谑切倥_其一角,得突出?!庇忠嵤显?“以計鄙陋,故秘不傳?!盵10]63應劭說明了陳平秘計,原來乃是使畫工制作漢美女圖,使人游說閼氏,謂單于如得漢地,漢人美女便成囊中物,而閼氏之地位或許不保。如此計謀,并非正道直行,不能彰顯大漢之風,故《漢書》回護之,但謂為“秘計”而不及詳情。

三、互見之例以見褒貶忌諱

班固《漢書》凡百篇,自漢武帝以前多本《史記》。王利器云:“馬遷之史,下迄漢武,班固之書,上起漢高,凡此高、惠、文、景、武五朝之史事,皆龍門之所網(wǎng)羅,而蘭臺之所取資也?!盵15]113樸宰雨《史記漢書比較研究》詳細列舉《漢書》因襲《史記》篇章,計有六十一篇。劉咸炘《漢書知意》云:“通古、斷代,體裁不同,班雖用馬文,而自成其為班書,猶之裁冕服以為深衣也?!盵14]173可見即使襲取《史記》,《漢書》之敘事依然自成一體,與《史記》有所不同。呂祖謙《西漢精華》云:“班固以漢人作漢史,大抵用微婉之法,既所載系興亡成敗大節(jié),事不美者,互見他傳?!盵16]因此,即為一人之事,如不利于漢室,《漢書》以尊漢為本,唯將事之不美者載于他傳,欲得一人事跡之全貌,只得遍觀全書所載而后得之。

班氏編纂《漢書》,出于對《史記》之不滿,以為《史記》將漢室置于百王之末。但在兩書大量互見篇章之下,或同或異,有見《史》《漢》對史事之褒貶。舉例而言,《史記》《漢書》同寫漢文帝,《史記·孝文本紀》稱贊其“除肉刑”[9]428,《漢書·文帝紀》基本上襲取《史記》之文,所補充者則屬《史記·孝文本紀》缺文。但《漢書·刑法志》則指出文帝“外有輕刑之名,內(nèi)實殺人”[10]1099?!稘h書》不單不就文景之治加以歌頌,更揭露文帝之施政輕用刑罰。朱東潤云:“史傳有了互見之例,不但重復可以避免,而且可以示褒貶,明忌諱,但是必待研討全書而后才能看到事實的真相,倘使僅讀本傳,那么不但不能得到真相,甚至所得的印像(象),止會是朦朧而不確實。”[17]又說:“《史記》寫作的特長,在于運用互見之例,常能使讀者對于當前的人物,從不同的方面,加以認識。這一特點,在《漢書》里是保留下來的,有時在運用上使人感覺到比《史記》更大膽,更靈活,因為班固所觸及的人物,常常是幾乎已經(jīng)論定的,但是他提出其他的事實,我們不能不重加考慮?!盵18]朱說是也。利用史傳互見之法,結(jié)合本紀與各篇所記,讀之便能更為立體地了解漢文帝之為人。然在本紀之中,《漢書》主力歌頌文帝,在《刑法志》則可見文帝的另一面,此正是以互見之法以見褒貶之一例。

敘寫漢景帝,同樣可見《漢書》采用互見之法?!妒酚洝ば⒕氨炯o》屬《史記》十篇亡篇之一,故《漢書》記漢景帝,不得不另作新篇。樸宰雨云:“《漢書·景帝紀》基本上可謂班固重新寫作?!盵11]81《漢書·景帝紀》“贊曰”:

孔子稱“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宄不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yè),五六十載之間,至于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10]153

《漢書》于此援引孔子所說,以為當時的老百姓,經(jīng)夏、商、周三代淳一教化,故能夠直道而行事。班固以為孔子所言可信。秦的弊端,乃在法網(wǎng)嚴密而律令苛峻,但違法作亂之事依然不可勝數(shù)。及至漢朝興起,掃除煩苛,與民休養(yǎng)生息。到了漢文帝在位之時,加之以恭儉,而漢景帝遵循父業(yè)而不變,使?jié)h代在五六十年之間達至移風易俗、百姓淳厚的境地。周代有成康盛世,漢代則稱道文景,同樣是美好的盛世。在贊語里,難以洞察《漢書》對漢景帝的真實評價。此因景帝的優(yōu)點,僅僅在于遵循父業(yè)??墒?我們在整篇《景帝紀》,也沒有看到對漢景帝的批評。王明通云:“統(tǒng)贊文景,但稱遵業(yè),而略其惡,此乃隱約其言以見意者也?!盵13]36漢景帝的惡行,在《漢書·景帝紀》并不載錄,但觀乎另外三篇《漢書》文字,即可見之,此三事分別為:為太子時以棋盤擊殺吳王太子;即位后將老師石奮調(diào)官;吳楚七國之亂時以晁錯之命抵禍,《漢書》皆直書而不隱。

景帝為太子時以棋盤擊殺吳王太子事,見《漢書·吳王濞傳》:“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師傅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10]1904漢景帝劉啟于公元前157年即位,當時31歲。劉啟于公元前180年得立為太子,當時只有8歲。究竟“引博局提吳太子”之事發(fā)生在什么年份,史無明文,但劉啟為人之兇殘卻由此可見。《漢書》具載此事,但不在《景帝紀》里,需互見《吳王濞傳》才可得知。

即位后將老師石奮調(diào)官之事,見《漢書·石奮傳》。石奮本為太子太傅,教育后來即位的漢景帝劉啟。此篇云:“及孝景即位,以奮為九卿。迫近,憚之,徙奮為諸侯相?!盵10]2193-2194此可見在景帝即位以后,石奮雖然曾經(jīng)官至九卿,但在朝廷中,時常近在皇帝身邊,景帝不堪其拘謹,于是將石奮調(diào)任為諸侯相。大抵“迫近”是小事,但景帝有點害怕老師,故只能將其調(diào)離京畿中心之地。漢景帝之忘恩負義,不報師恩,此可考見。同樣,《漢書》亦不載此在本紀之中,只見于他篇文字。

吳楚七國之亂時以晁錯之命抵禍之事,見《漢書·晁錯傳》,其曰:“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盵10]2300-2301此言吳楚七國以誅殺晁錯為名起事,后漢景帝與晁錯討論如何出兵平定叛亂,晁錯希望景帝能夠親自率兵出征,而自己留守京師。接著,《晁錯傳》云:

后十余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shù)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錯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chǎn)無少長皆棄巿。臣請論如法?!敝圃?“可?!卞e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衣朝衣斬東市。[10]2302

晁錯原為太子家令,在景帝仍是太子之時已經(jīng)陪伴在側(cè),出謀獻計,號為“智囊”。面對地方諸侯勢力過于強大的問題,晁錯遠承賈誼“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政策,提出了“削藩”之計,意在協(xié)助漢室排難解憂??上У氖?到了前元三年(前154)吳楚七國起兵,以“誅晁錯,清君側(cè)”為名,漢景帝不但沒有采用晁錯提出御駕親征的建議,最后更聽從袁盎等議,以晁錯作為代罪羔羊而處死。當時,丞相、中尉、廷尉等皆彈劾晁錯,上奏以為吳王反叛大逆不道,妄圖傾覆宗廟,天下人當共誅之。而晁錯卻指出將百萬士兵交給臣下統(tǒng)領(lǐng),乃不可信任,當請景帝本人親率士兵到臨前線,自己則留守京師。至于徐縣、僮縣等吳軍尚未攻下的地方,則可以留給吳。群臣以為晁錯不稱頌皇帝的信義,企圖使景帝與滿朝文武百官疏遠,又企圖將城邑予以吳國,不遵臣子之禮,屬大逆不道。臣子們以為晁錯罪當腰斬,其父母妻子兄弟姐妹無論老小都應該斬首示眾。群臣乃請景帝依法論罪。景帝聽從之,批示為可。到了這個階段,晁錯仍然全不知情。接著,派中尉召來晁錯,騙他一起乘車去巡視市集。就這樣,晁錯穿著朝服在上朝的途中被押往東市處以腰斬??梢?晁錯不但沒有抗辯的機會,甚至連知悉因何事而受罰的機會也沒有。晁錯在景帝身邊侍奉多年,景帝的冷酷無情卻至于此,怎不教人心寒!《漢書·景帝紀》有載此事,但甚簡略,如下:

吳王濞、膠西王卬、楚王戊、趙王遂、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皆舉兵反。大赦天下。遣太尉亞夫、大將軍竇嬰將兵擊之。斬御史大夫晁錯以謝七國。[10]142

本紀里只言七國起兵作亂,而景帝大赦天下,復以周亞夫、竇嬰等領(lǐng)軍抗擊之,最后處斬御史大夫晁錯以安撫作亂的七國。這也是利用互見之法,以見漢景帝之不美。錢穆《秦漢史》云:“景帝雖遵業(yè),慈祥之性,不能如其父?!盵19]錢說誠是。景帝不單不如父親慈祥之性,甚至是帶點殘酷不仁。

又,徐復觀云:“《史記·孝景本紀》的全文不可見,但由保存下來的贊,與《漢書·景帝紀》的贊,兩相比較,史公與班氏兩人對景帝的觀點,并不相同,但班氏下筆是相當技巧的。”[20]497“班氏對景帝的稱頌,也止用‘遵業(yè)’兩字,則他仍未跳出史公所作批評的范圍。但他不提七國之變,即是不打景帝的痛腳,而轉(zhuǎn)一個彎,把漢的文景,比之周的成康,這便把景帝的地位提得很高了?!盵20]497徐氏所言甚有道理。兩兩相較,可知班固《漢書》對漢景帝真實的看法。由是觀之,所謂互見之法有二:一是《史記》與《漢書》互見;二是在《漢書》里的各篇互見,合而觀之,方知《漢書》敘事之法。

又如《漢書·景十三王傳》,揭露漢代宗室之荒淫無度。所謂“景十三王”,指漢景帝之十三個兒子。景帝有十四男,其中漢武帝后來繼位,自有“紀”,因此不在此篇。《史記》將十三位諸侯王以母親為中心,劃分為五部分,置于世家。《史記·五宗世家》云:

孝景皇帝子凡十三人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為宗親。栗姬子曰榮、德、閼于。程姬子曰馀、非、端。賈夫人子曰彭祖、勝。唐姬子曰發(fā)。王夫人兒姁子曰越、寄、乘、舜。[9]2093

同母便是一宗,《史記》以此敘寫景帝十三男之行誼。就《史記》所見,除河間獻王劉德“好儒學”以外,其余諸侯王皆生活糜爛,窮奢極侈,荒淫無度?!稘h書》所載亦本諸《史記》?!稘h書·景十三王傳》總寫諸王云:“漢興,至于孝平,諸侯王以百數(shù),率在驕淫失道?!盵10]2436直接指出諸王不法,而朝廷亦不過問,如膠西于王端犯法殺人;而常山憲王舜“驕淫,數(shù)犯禁”[10]2434,其太子勃“私奸”“入獄視囚”“天子遣大行騫驗問,逮諸證者,王又匿之。吏求捕,勃使人致?lián)趔茁?擅出漢所疑囚”[10]2434。惟天子亦“常寬之”[10]2436及“不忍致誅”[10]2434。此如膠西于王端犯法殺人,而“漢公卿數(shù)請誅端,天子弗忍,而端所為滋甚”[10]2418,朝廷對諸侯王的寬仁政策,致其氣焰日盛[21]。其言江都王即使惡貫滿盈,死有余辜,亦長期逍遙法外。其死為干犯朝廷無法忍受之謀反罪,與其暴殄人命無關(guān)[22]。此可見諸侯王得朝廷容忍而日漸猖狂犯禁。

整篇《漢書·景十三王傳》乃從不同角度批判漢景帝的十三個兒子,其中包括后宮亂政、只顧私利、壟斷財富、貪斂無度等。先論后宮亂政。廣川王去的王后昭信為人奸險,心狠手辣,誣告廣川王去的寵妃望卿與畫工及郎吏有私情。廣川王去信以為真,與昭信及諸姬到望卿住處,“裸其身,更擊之”[10]2429,并命諸姬以燒紅的鐵灼燙望卿。望卿投井自盡后,昭信竟把她從井撈出,將木樁釘入其陰,割去鼻唇,斷掉舌頭,支解后取來桃木灰毒藥一起烹煮,還殺了她的妹妹都,兇殘至極。后來,劉去數(shù)次召姬榮愛飲酒,昭信又誣告她有私情。劉去再次信以為真,于是“縛系柱,燒刀灼潰兩目,生割兩股”[10]2430,將溶了的鉛灌入其口中。凡劉去所喜愛的他姬,昭信都加以誣陷殺害,前后共有十四人,皆埋在太后居住的長壽宮。自此宮人懼怕,“莫敢復迕”[10]2430。后來,昭信更胡謅“淫亂難禁”[10]2431,唆使劉去“閉諸姬舍門,無令出敖”[10]2431。后來,廣川王劉去與王后昭信的惡行被揭發(fā),至宣帝本始三年(前71)遭逮捕。天子終“不忍致王于法”[10]2432,官員遂更議“請廢勿王,與妻子徙上庸”[10]2432,還賜“湯沐邑百戶”[10]2432。最后,劉去在途中自殺,昭信則被棄市??梢?后宮教唆諸侯王犯法,為害不淺?!稘h書》毫無忌諱地細細道來,并無維護漢室之舉。

在班固筆下,《漢書·景十三王傳》所載諸侯王,大多是只顧私利,不理政事。如中山靖王劉勝,“為人樂酒好內(nèi)”[10]2425,嘗言:“王者當日聽音樂,御聲色?!盵10]2426趙王彭祖更嘗直接批評劉勝,以為其“但淫奢,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稱為藩臣”[10]2426。此前,班固在同篇詳述劉勝如何在漢武帝面前訴苦,擔心遭受讒言攻擊,令“宗室擯卻,骨肉冰釋”[10]2425。但劉勝不過是刻意鋪陳言辭而已,旨在控訴官吏如何侵犯諸侯,使皇帝“省有司所奏諸侯事”[10]2425。班固既寫中山靖王劉勝如何在皇帝面前裝作忠臣,大談親情,卻又極寫其淫奢,諷刺辛辣,足以突顯劉勝個性虛偽,只顧私利。其余諸侯王如魯恭王劉余,亦只是“好治宮室苑囿狗馬”[10]2413,于民生毫無建樹。又如膠西于王劉端因“數(shù)犯法”[10]2418,而為漢室懲治,及后心中惱怒,竟不再省視資財,任由“府庫壞漏,盡腐財物,以巨萬計”[10]2418。然而,府庫的財物亦來自民脂民膏,關(guān)系民生。膠西于王劉端因私事而荒廢公事,足見其只顧私利。諸王徒顧私利,甚至無視親情。如賞山憲王劉舜患重病時,“太子勃不自嘗藥,又不宿留侍疾”[10]2434,到憲王死后六日,太子劉勃即“私奸、飲酒、博戲、擊筑,與女子載馳,環(huán)城過市,入獄視囚”[10]2434,不但有違禮教,更足見劉勃對父親毫無顧念之情。

諸侯王大多富甲一方,壟斷天下財富。例如趙王彭祖派遣使節(jié)“即縣為賈人榷會”[10]2420,趙王的收入竟多于國家的租稅。班固以此揭發(fā)諸王壟斷財富,與民爭利。安王劉光晚年貪嗇,“唯恐不足于財”[10]2413。班固以此暗示諸王只知搜刮民利,沒有藏富于民。總之,《漢書》在編撰史事之時,與《史記·五宗世家》同樣批評荒淫無度的同姓諸侯王,做到了“不虛美,不隱惡”[10]2738,與《史記》并無二致。

四、結(jié)束語

本文討論了《漢書》以漢德為尚的敘事手法,并援引《史記》與《漢書》之文為例。全篇可總之如下:

述而不作的敘事傳統(tǒng)。自孔子提出了“述而不作”的說法后,文人雅士亦以此為敘事之一法,史家自不例外,更視此為撰史之重要原則。在此原則之下,相較之《史記》與《漢書》,可見后者更加重視“述”之敘事傳統(tǒng)?!稘h書》繼《史記》而撰,全書取用《史記》篇章頗多,如馬、班二人對某人某事評價無異,《漢書》幾乎不改易《史記》之文。反之,如評價有別,《漢書》自當另著文字。因此,在“述而不作”的敘事方式下,《漢書》之持見如何,即反映在與《史記》文字是否相同上。

歌頌漢德的敘事手法。作為以漢人撰漢史的著作,班氏父子批評《史記》未能歌頌漢德,且詳于前代史事而略漢史。在《漢書》里,則一切以漢室為本,以歌頌漢德為尚。全書起于漢高祖,終于王莽之誅,文中以《漢書》之敘寫漢高祖劉邦、西楚霸王項羽、陳平、王莽等為例,以證其歌頌漢德的敘事手法。

利用互見之例以見對人事之褒貶忌諱。朱東潤以為《史記》的特長在于運用互見之例,而《漢書》不但將此保留了下來,而且在運用上比《史記》更大膽、更靈活。所謂互見之法,大抵有兩大類別:一是《史記》與《漢書》互見;二是在《漢書》里的各篇互見,合而觀之,方知《漢書》敘事法則。上文援引漢文帝、漢景帝,以至《景十三王傳》所載同姓諸侯王為例,以見必須《史記》與《漢書》對讀,或在《漢書》各篇里尋覓某人之記載,如此方得見《漢書》敘事之匠心獨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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