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
“那個時代就像是,剛騎上自行車,就聽見了摩托車的轟鳴聲……”
某個周六的晚上,我看著電視上對90年代老廠區(qū)的介紹,把眼睛往剛好在這個年齡段出生的小叔身上瞟。孩子看世界的視角和稍微年長的大人不同,兒時經(jīng)歷過這些的小叔,就像閃著無數(shù)訊息的新世界大門。
“小叔,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兒唄?!蔽铱粗赀^三十依舊是張大學生臉的小叔,開始因為自己的好奇心進行代價不算多的“賄賂”,“請你喝奶茶,小料全加!”小叔面無表情地按著手機,幾秒之后說:“要喝什么發(fā)給你了?!薄昂眠?!”我飛速下單,還給自己加了個檸檬茶。
講述的第一步,是拿出平板。然后,我們就看著網(wǎng)絡地圖開始了一場超時空桌面旅行。
“你看這里,是咱們市的三大廠——玻璃廠、拖拉機廠和銅加工廠……”小叔把地圖從左向右劃拉,“這是工作區(qū)域,隔一條馬路就是生活區(qū)?!薄吧媳毕履献笪饔覗|……這主干道是按照季風氣候修的!”我跟著比劃,殘存在腦袋里的地理知識在此刻全部覺醒,“這些帶編號的小區(qū),就是你小時候住的地方嗎?”
“是呀,這一片都是前蘇聯(lián)式的紅磚房子。給你看我小學,當時一放學我們就結伴回家,一路打鬧,路上幾乎沒有機動車,瞎跑也非常安全。到家放下書包交代一聲‘我去誰誰家玩兒,家長也放心,大家全認識……不同廠區(qū)的小孩兒會抱團玩,不過生活區(qū)域其實也就一墻之隔,算不上什么劃分?!?/p>
“那你們會像電視上那樣打群架嗎?像什么‘你們那撥人搶我們游戲機‘是不是你欺負我妹妹了!”“當然會,群架單挑,我全都……打過?!毙∈宀缓靡馑嫉匦Α?/p>
“那會不會有小孩兒受到嚴重的傷害?”實在沒經(jīng)歷過這些的我,代入后擔心會不會變成欺凌。小叔快速搖頭:“這倒沒有。大家都很有分寸,再說了,打架干嗎要下死手?那個時候打完就把對方按在地上來一句‘你服不服氣,就討一句話的事兒?!?/p>
“蠻有武德。”我點點頭,“而且討對方的話說明對對方有著同等地位的認同,和單方面的欺凌弱小完全不一樣。”“沒錯!那時候打完躺地上相視一笑,我和你趙叔……就是你小時候,過年就要給你壓歲錢還給你買糖葫蘆的趙叔,就是這樣認識的?!?已經(jīng)站在中年入口處的小叔,臉上露出活潑的表情。
“說起來我還摸到了用票用證的尾巴!”小叔自己和自己拍了下手,“你奶奶跟我講,那個時候去大澡堂……地圖上,這里這里……我和你爺爺只有一張票,我給門口的哨兵哥哥們敬個禮,他們再朝我回敬一下,我就可以進去了?!?/p>
小叔繼續(xù)說著,從在大廣場上看電影時的滿天繁星,再到游戲機橫空出世的那個秋天。
我的眼前好像鋪開了一幅微微發(fā)黃卻十分清晰的畫卷。電視里剛剛放過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要為全體市民提供平等的就業(yè)機會,不論居住在何處、有何種技能、或者收入如何,都希望全體市民得到同樣標準的公共交通、教育、醫(yī)療以及娛樂服務……”
過去的歲月和此刻交疊,在我家的客廳里以新姿態(tài)舒展。就連外賣的敲門聲,也像是進入奇異空間的提醒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