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身
阿滿的家在車輪上。阿滿把家搬進房車兩年,一邊全國旅行一邊賣咖啡。兩年,十七個城市,記不清的山川與荒漠。一個人,一條狗,一輛車,“突突突突”——在熱愛的生活里狂奔。
阿滿姓什么我不知道,他經過內蒙古時把車停在希拉穆仁草原上賣咖啡,我認識了他。一片藍天,一片草原,一片蒙古包,一片牛羊。他把車停在這樣的風景里,很扎眼很奇怪,好像兩個世界的景象拼湊而成的畫面。他不僅賣咖啡,還有一路收集來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賣白菜價。用他的話說,那樣情緒豐滿的物件不應該擺在滿是鐵銹的架子上。它們應該待在懂它們的人的書桌上,或者吉他旁。畢竟它們不是真的白菜。
我試著跟他學制作咖啡。阿滿做的咖啡味道一般,拉花很好看,沒辜負他知名美院藝術學學士的頭銜。一路上他除了賣咖啡還幫人畫畫,畫多年不見的心上人,畫逝去的親人。他聽過很多故事后覺悟原來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大街上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看似普通的“封面”里,裝著或瘋狂或搖晃的過往。
聽過許多故事的阿滿是一個書架,將一段段過去永久收藏。
當然,他把自己的故事也放了上去,那是一本畫冊,精彩絕倫。他曾在瀑布旁住過三天,每天晚上吵得睡不著,他就干脆不睡,一塊毯子鋪在草地上,摟著狗數(shù)星星。常常一遍還沒數(shù)完衣服已經被飛來的水花打濕了,夜風夾著水珠潑來,渾身涼颼颼。他舍不得漫天星光,想繼續(xù)數(shù),卻忘記該從哪一顆星子開始。
他也曾住在山里。山真靜,閉上眼,分辨不出多少種昆蟲和鳥在叫。他聽著風從遠處一波一波靠近他,穿過他,又一波一波遠去,像一堵無形的墻經過他的身體,帶走他某些東西又留給他某些東西。他說不清究竟是什么,總之風經過以后,他的心靈更加純粹。我猜,風在他心里藏了一顆水晶。
他說真的,走出去才知道世界多遼闊。有人三步一拜到拉薩,有人在川藏線撿垃圾。螳螂偽裝成一朵花,魚在海灘上蹦蹦跳跳前進。我說我知道世界之大,我聽說在赤道南側水流順時針旋轉,在赤道北側水流逆時針旋轉。我好想親眼去赤道看看。
阿滿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困難。車在海拔4300米的山頂拋錨過,在破破爛爛的小道上輪胎扎過釘子,還曾因為導航沒有更新走過許多錯路。但是因為熱愛,因為在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所有困難都不曾令他崩潰。遇到困難就去解決,總會有辦法,總會有希望。山不僅在路旁,也偶爾赫然橫在心間。翻過去了,開車繼續(xù)上路,帶上一袋子體驗與經驗,“突突突突”——向導航上插著小旗子的地方奔去。
他問我,你知道成百只海鷗圍著你飛翔鳴叫是什么感覺嗎?——你覺得下一秒你也要長出翅膀。還曾遇到一團磅礴的云從地平線上燃到半空,只有他在路上行駛,一路往云里行駛。
他離開內蒙古后往西南走,去騰格里沙漠看月亮湖、看星星?!翱赡苡钟泻脦讉€晚上睡不著了,”他眼睛里有亮亮的東西在閃,“在沙漠里數(shù)星星,應該沒有水花來打擾吧?”
而我呢,在自己的生活里努力前進,“突突突突”——要早日去赤道賣咖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