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克強
有誰見過火焰的命運,又有誰見過人類的命運?
自從天地間有了人類出沒,就有人手持火把從夜的深處走來,越過時間與空間,點燃大地的燈盞;也有人披荊斬棘點燃墾荒的篝火,與黑暗和寒冷對峙;更有人盜來火種點燃灶里的柴火,讓升騰的火焰為生活釀造清香與甘甜……
是的,有了火或升騰的火焰,人類才告別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原始生活,進入一種新的境界,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12
針尖,沒能將興奮挑亮,墨水瓶的燈座里淺淺的煤油剛剛耗盡,一豆燈火熄了。
這時,夜以濃重深沉的黑,欲要吞噬桌上攤開的作業(yè)本以及我手里的筆。就在我垂頭喪氣悵望夜徹骨的黑時,姆媽手舉一豆小小的星火走了過來。我好生奇怪,只見姆媽舉著一根半截鐵絲,半截鐵絲穿起一串蓖麻籽,蓖麻籽燃起一豆火光,兀自微茫地亮著。
這哪里是一豆燈火啊,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個小小的太陽,這姆媽創(chuàng)造的一個小小的太陽,在濃重深沉的夜里,以醒著的光溫馨地照亮攤開在桌上的作業(yè)本,和我手中描畫未來的筆……
13
那是鄉(xiāng)村一個風雪交加的冬夜,伴著母親一陣陣陣痛的呻吟聲,我哇的一聲赤裸著身子來到這個世界。不等徹骨的冷淹沒我赤裸的身子,父親搬來一盆炭火,溫馨的火溫暖著我快樂的哭聲……
炭火,是鄉(xiāng)村風雪冬夜的一輪太陽。
就在星光與遠方,我剛度過三十歲生日,一封加急電報傳來一個噩耗:被病魔多重“圍剿”的父親匆匆走了。
等我從三千里外的軍營匆匆趕回時,父親躺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大睜著眼睛……
第二天,我忍著悲愴剜心的疼,不得不將父親枯瘦的軀體推進了火爐。
溫暖我最初啼哭的火焰,焚毀我父親枯瘦病體的火焰;
如此這般。
14
是誰點燃這一簇火焰呢?
火焰,在夜的邊緣心滿意足地燃燒著,那閃爍的光芒也閃爍著溫暖與吉祥。
也許那吉祥與溫暖的光,讓飛蛾一見傾心;這不,憧憬火光的飛蛾忙張開羽翼,異常興奮地拍動著,以奮不顧身的果敢撲向燃燒的火焰……
其實,火焰既有柔和的光的溫婉,也有火的灼熱的恐懼。
飛蛾的悲劇就在于面對火焰時,只被光的溫婉所吸引,而忘了那火焰也是焚身的烈火??!
15
火,總是存在于黑暗中最黑的地方。
不是嗎,盜火者,諸如普羅米修斯們,總是從黑暗中的最黑處盜來火種,然后將火種燒起熊熊烈火,將黑暗中的最黑處焚成灰燼。
然而,也不盡然。
不是嗎,那曾焚書的烈焰,讓秦始皇猩紅的眼里充滿笑意;而吞噬圓明園的烈焰,更讓那些罪惡的縱火者竊笑……
是的,火是自由而熱烈的,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關(guān)鍵就在于是誰點燃了自由而熱烈的火!
(選自《詩潮》202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