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郭旭峰
對“花”最初的概念和記憶來源于我母親。她的名字叫花仙,也許是我的外婆、外公希望自己的孩子像花仙子一樣熱情、絢爛吧。
那年,她帶著我這個小小的果兒在一所鄉(xiāng)下的小學教書,我時常滿街撒歡,是村莊里不知疲倦的鳥雀。這個小村莊有初中,兩個年級里共有二十幾個學生,男女生對半的樣子。我記得母親把十多個女生召集起來,在下午放學后編排花環(huán)舞。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騰挪、旋轉,步履輕快地變換眼花繚亂的隊形,一張張羞澀、喜悅的容顏舒展開來,像一朵朵樸素綻放的花兒。
花是靈魂和大自然融通的媒介。田間地頭有名的無名的野花普通常見,冰潔爛漫的藍雪花,幽香玲瓏的玉玲,細碎狂野的野菊花,節(jié)節(jié)高的挺拔的芝麻花,祛瘀止咳的山羊草花,有麻醉鎮(zhèn)痛功效的毛曼陀羅花,善解人意的燒湯花,多了多了,這些來自民間的花點綴著鄉(xiāng)間單調的生活,撫慰貧瘠的土地,療治疼痛的筋骨肉身。
大多的花沒人注意,甚至作為雜草、莊稼的敵人被剔除拔掉,但是春風吹又生,兀自呈現哪怕短暫、多舛的生命之旅。我親近、喜歡它們,和這些野花站在一起,心里瞬間充滿“美”的情愫?;ńo不同的人提供了一個為數不多的平面,在其上進行彼此的意趣和意義。這些頑強的花構成精神的自然生態(tài),在荒荊野莽中叩問蒼穹。
還有紙上的花、塑料的花也從我夢里醒來。《在希望的田野上》流行的那個時代,新年的時候我家會從鎮(zhèn)上買一兩張有花兒的中國畫回來,貼在醒目的地方。上初中那年,春節(jié)前夕父親從縣城帶回來牡丹、菊花、蠟梅、月季四幅掛軸畫,掛在中堂之位,左看右看,滿屋生香。它們多姿多彩,歡欣昂揚,在漫長寒冷的冬天給我溫馨的感悟與良心。再后來,母親買了塑料的花,插在瓶瓶罐罐里,夸張但不失驚艷,只是長久地待在一個地方不言不語,我往往忽略了這樣的存在。它們像極了蠟像館里的人像,逼真但呆滯,少去了靈動與熱情。
妻子養(yǎng)花是近幾年的事。從親戚朋友那里討要,從花卉市場甚至路邊花攤兒置買,從田野里挖來野花修剪培育,后來發(fā)展到從網上花店郵購。買花盆花架,買小的鏟子耙子剪刀單叉,買肥料打蟲藥,買催花劑,著了迷。院子里從最初的月季、刺玫、菊花漸漸擴充到旱金蓮、木槿、梔子花等十多種,不甚名貴但蓬勃向上,給庭院帶來靈魂和生機。在學校里她是園丁,眾多孩子的老師,回到家院后她依舊是園丁,這眾多的花是她的子民,給它們澆水、施肥、驅蟲,開誠布公地與它們溝通,付出園丁應該的勞動和汗水。這些駐留的花們給我們帶來了生活的趣味與哲學,猶如我的丫頭小郭老師一樣,給我?guī)砹藰O大的喜悅和頓悟——她也是一朵美好的花兒。
花在四季里活著,像勤勞的人守護大地。它們星星般閃爍,果實豐盈,最后留下種子,通過卓絕的沉默和殷實的心等待風的訊息、等待命運的重始。這是一種浩瀚的、無邊無際的綿延與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