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瑩
文章嘗試回憶了《跟著共產黨走》和《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兩首作品的創(chuàng)作梗概,并針對《跟著共產黨走》的詞曲結合與《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的演唱版本兩個問題展開了分析,從一名演唱者的角度,闡述了筆者對歌曲藝術性、可唱性問題的思考。
沂蒙山革命根據(jù)地的歷史地位,之于中國共產黨,之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意義非凡,以根據(jù)地為背景或素材的優(yōu)秀藝術作品也不在少數(shù),《跟著共產黨走》和《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便是與此緊密相關的兩首作品。《跟著共產黨走》誕生于沂蒙山革命根據(jù)地,《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是以發(fā)生于沂蒙山革命根據(jù)地的蒙陰縣東南孟良崮地區(qū)發(fā)生的“孟良崮戰(zhàn)役”為素材創(chuàng)作而成的。
作品《跟著共產黨走》創(chuàng)作于1940年,原名為《你是燈塔》,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改名為《跟著共產黨走》,作品創(chuàng)作完成于抗日游擊戰(zhàn)爭最艱苦的階段,是在“抗日軍政大學第一分校在校長周純全、政委李培軍的帶領下,突破重重封鎖線遷移至山東沂蒙山區(qū)沂南縣孫祖鎮(zhèn)東高莊村”的背景下創(chuàng)作完成的,其創(chuàng)作的初衷,是為向黨的生日和黨代會獻禮,該作品由沙洪作詞,王久鳴作曲。對于歌曲《跟著共產黨走》的創(chuàng)作“用時”問題,流傳著這樣一則“趣事”。作品創(chuàng)作用時“二十分鐘”,王久鳴接受任務時曾爽快地表示“如果有人在十分鐘內能寫出歌詞,那么我十分鐘也能把它譜成歌曲”。歌曲的詞作者沙洪正是聽到了王久鳴發(fā)出的挑戰(zhàn),領命承擔作詞任務,并堅定回應:“他能在十分鐘內譜成曲,我也一定能在十分鐘內做完詞”。兩人即各用十分鐘進行的創(chuàng)作,完成了這首《跟著共產黨走》。
《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則是由湯曉丹所導演的“紅色題材”電影——《紅日》的插曲,作品創(chuàng)作以“孟良崮戰(zhàn)役”為歷史背景。在這場戰(zhàn)役到來之前,應該有一首歌來渲染戰(zhàn)士愛家鄉(xiāng)、愛部隊、決心保衛(wèi)勝利果實的情感。這首歌曲由呂其明、肖培珩、楊庶正共同作詞作曲。該作品最初的演唱者為山東藝術??茖W校的王音旋,但由于“影視作品要求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的統(tǒng)一”,后選擇了任桂珍演唱。更有趣的是,任桂珍并不知曉《紅日》的攝制組錄制了兩個版本——“一個是她的‘電影版’,另一個是王音旋的‘原唱版’”。這也造就了那個年代,電影的放映與收音機的播放存在兩種風格的“現(xiàn)象”。
接下來,筆者將分別從《跟著共產黨走》的詞曲結合以及《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的版本兩個方面展開論述。
1.作詞方面
歌詞如下:
你是燈塔,照耀著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著航行的方向。
年青的中國共產黨(1949 年以后歌詞改為“偉大的”),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
我們永遠跟著你走,人類一定解放;
我們永遠跟著你走,人類一定解放!
整首作品的歌詞部分不過百字,但其中所涉信息卻飽含深意。首先,我們可以看到“燈塔”“舵手”。這兩個詞匯的出現(xiàn),足以證明了詞作者想要表達“對共產主義的堅定信仰”。其次,“燈塔”所照耀的是“黎明前的海洋”,“舵手”則是掌握著“航行的方向”。一個表述著“未來”的光明,講述著“盡管現(xiàn)在是低谷,是低潮,是革命最為艱難的階段”但依然堅信著“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未來的光明屬性”;另一個表述著“行進中”的指針,是“進行時”“行進中”的表述,它所講述的是“中國共產黨是舵手”,是在中國革命中掌握著“航行”方向的舵手,只要堅信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航行中,在革命中就不會迷失方向,迷失自我。最后,“人類一定解放”一句,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年青的中國共產黨,所關注的不僅是中國的解放,還有全人類的解放。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語來講,這是一種“全球化觀念”或是“整體意識”的闡述,是一種兼具“中心”消解與“多元化”重塑的表述,他所關注的不僅是“行政單位”的一個中心,而是普遍存在的“全人類”。
2.作曲方面
譜例如下:
首先,我們可以看一下整首作品的音域,整首作品的音域不超過10 度,上圖譜例為“首調”,若用固定調的概念來說,在1=D 的基礎上,其音域即為從“小字組的b 到小字2 組的d”,這樣的音域設定,適于大眾歌曲傳唱。
其次,在詞與曲的結合方面,存在中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倒字”現(xiàn)象。仔細閱讀過譜例后,我們可以看到,整首歌的歌詞所壓的韻為“ang”或者“iang”,而整首作品在詞與曲的結合方面均未出現(xiàn)“倒字”的現(xiàn)象,其中,“燈塔”“舵手”兩個詞,分別是“陰平加上聲”“入聲加上聲”,其“燈”和“舵”二字除聲調存在區(qū)別外,收尾處的聲調是一致的,乍一看或許感覺這兩組詞在與曲的結合上存在“倒”的現(xiàn)象,但是我們細細品一下會發(fā)現(xiàn),燈塔與舵手由于末尾二字的聲調一致,均是上聲,為了配合上聲的存在,作者在作曲時所運用的旋律皆是由低到高的上行旋律走向,而其所構成的整體效果與“上聲”音調的走向一致。又如,“海洋”“方向”“核心”“解放”等,也充分考慮了聲調與曲調的結合。
再次,切分音的運用。首先,我們應該明確什么是“切分音”,李孝固在他的文章中認為,切分音應該這樣定義:“(1)音從弱拍或弱位開始,延續(xù)到下一拍、數(shù)拍或它們的強位,這個音叫作切分音(簡述為‘弱音推延,形成強音,產生切分’);(2)強拍或強位的休止,也可以產生切分效果;(3)人為地弱音唱(奏)成強音,在某種特定的場合下,它可以產生強弱倒置的現(xiàn)象”。如上述定義的表述,譜例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切分音,有人為地弱音強唱的,如“燈塔”的“塔”,“舵手”的“手”,其目的在于突出這兩組詞匯;也有強拍或強位休止的,如“照耀著”“掌握著”“你就是”等;也有音從弱拍(弱位)開始,延續(xù)到下一拍的,如“你就是方向”的“向”。關于切分音的情況基本均出現(xiàn)在了作品中,切分音的運用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節(jié)奏韻律,賦予了作品強烈的進行曲氣息,突出了作品的氣勢。
最后,4(fa)和7(si)的運用。眾所周知,中國的音樂多采用五聲調式,而這首作品則突破了傳統(tǒng)中國音樂的五聲調式,大量運用了4(fa)與7(si),且都是較重要的詞匯與位置,如“黎明前的海洋”“航行的方向”以及兩次“人類一定解放”。這一方面突出了所要表述的內容,另一方面又使作品增加了演唱的趣味性,不至于過度“符號化”“口號化”,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氣息。
關于《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的解讀,筆者嘗試從不同的演繹版本著手進行“賞”“讀”,探討不同版本演繹所蘊含的歷史、歷史的演繹及文化特質。筆者先后搜集的版本有原唱王音旋版(由唱片翻錄)、電影版演唱任桂珍版(電影《紅日》插曲)等,并分別對上述版本進行“賞”“讀”,進而呈現(xiàn)藝術家對同一首歌曲的不同見解與解讀。
首先是王音旋版,這也是最初歌曲灌注唱片時的版本。筆者收集到的版本是由唱片翻錄而來的。初次聆聽這個版本時,筆者的第一感覺便是集中體現(xiàn)對歌詞的演繹。王音旋作為土生土長的山東人,她所演繹的這首作品具有濃郁的山東方言特色,也就是當代人在“確認”山東人身份時所依據(jù)的“鄉(xiāng)音”定位,這樣便形成了王音旋版本的最大特色——“方言韻味”的把控。由于歌曲演唱要求運用“普通話”,而這種帶有“山東鄉(xiāng)音”特色的“普通話”演繹,也正是王音旋版本演繹的獨特之處,細細品讀每一個字的尾音,就能夠從中感受到濃郁的山東方言韻味,如“一座座青山”的“山”(并不是現(xiàn)在通常情況下的普通話的“山”的咬字,而是在這基礎上把韻母扁化且靠近舌尖),“心相連”的“連”,“一陣陣歌聲”的“陣”,“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的“誰”(不是普通話的shui,而是shei),“魚水難分”的“分”等,所以才出現(xiàn)了這樣的評價:“大家也都覺得王音璇演唱突出了山東民歌的特色,在一些細節(jié)字眼的處理上,把沂蒙山區(qū)的方言表現(xiàn)得很好”。事實也如此,王音旋的版本突出了山東方言的特色,尤其是在細節(jié)字眼的處理上,幾乎每一個字的尾音都帶有濃郁且淳樸的山東韻味。
第二是電影的任桂珍版本,筆者所收集的是電影《紅日》中的插曲版本,在“賞”“讀”時,聆聽的第一個版本為王音旋的版本,所以當聆聽任桂珍版本時,筆者的內心不自覺形成了對比。相較于王音旋的版本,任桂珍版在咬字方面雖然能依稀地感受到其中的山東方言氣息,但已不夠明顯。也可以說,任桂芬對這首作品的演繹,對自身咬字方面的要求與王音旋不同,她更加注重咬字的圓潤,咬字的要求更趨近于普通話的標準,藝術氣息更加明確,這也是其之后被作為電影插曲的重要原因之一。呂其明曾經說:“等到定型時,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不統(tǒng)一的問題冒出來了,考慮到影片的特殊需要,不得不忍痛割愛,只好重新挑選歌唱演員。”“原來電影的主人公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電影要求的視覺形象和聽覺形象要統(tǒng)一,王音璇的演唱是沒問題的,但要和熒幕的人物形象相匹配,就有了距離”??梢哉f,任桂珍的版本更適用于藝術形象的視覺與聽覺效果的統(tǒng)一,更能體現(xiàn)藝術作品的藝術氣息,也正是這樣的原因,最終影片上映時所選的版本是任桂珍的版本。
通過對兩首作品賞析,筆者認為,對于音樂作品的解讀與演繹,存在歷史與歷時兩個角度的不同認知。“歷史”的解讀,即一部作品誕生的歷史背景,這一背景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方面的因素,而不只關注作品的“藝術性”;“歷時”解讀即作品解讀的當代范式與當代性,不同歷史時期誕生不同的演繹版本,這是“當代”解讀,同樣,不同歷史時期的作品解析亦是對不同時代的“當代”解讀。
所以,筆者認為,作為一名歌唱演員,對于一首音樂作品是否值得演唱,不能單純以“藝術性”“好聽與否”“有名與否”“難度大小”等因素來評判,而是要綜合“歷史”與“歷時”的諸多因素進行綜合評判。這就要求演唱者在面對一首作品時,要兼顧“歷史”與“歷時”雙方面的因素,不能因為一首作品的“旋律過于簡單”“口號似的吶喊”“旋律優(yōu)美”等表征,而忽略它的“歷史意義與價值”,也不能因此否定或放棄演繹類似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