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日勇
廣東五邑律師事務所,廣東 江門 529000
在掃黑除惡持續(xù)深入發(fā)展背景下,黑惡勢力得到有效遏制,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及司法部等,先后發(fā)布一系列規(guī)范性文件,對準確懲治惡勢力作了明確、具體的規(guī)定。但是,部分文件中關于惡勢力的明確和可操作方面仍有所欠缺,實踐中存在尺度把握不一、節(jié)點模糊不清等爭議性問題,出現行政處罰與刑事處罰競合情況。對如何正確處罰惡勢力,發(fā)揮行政處罰與刑事處罰優(yōu)勢,實現兩者有效銜接進行深度研究,具有十分深遠的實踐意義。
根據2018 年兩高兩部發(fā)布的《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可以將惡勢力劃分為惡勢力結伙犯罪和惡勢力集團犯罪兩種形態(tài),強調公安機關、檢察院和法院在辦理相關案件時,要區(qū)別于普通刑事案件,堅持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要求,準確打擊黑社會性質組織。惡勢力早期并未納入刑事領域,初始被稱為“帶有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團伙”“流氓惡勢力”,表明當時惡勢力具有流氓屬性,是嚴重危害社會穩(wěn)定的流氓團伙[1]。直到1992 年,為精準打擊犯罪團伙,惡勢力一詞開始出現。
根據《指導意見》相關內容,惡勢力呈現出明顯的組織特征、行為特征和危害性特征。詳細闡述為:第一,組織特征:一般為3 人以上,糾集者相對固定,經常糾集在一起,具有一定內部穩(wěn)定性,如血緣關系、地緣關系等。其成員生活長期交織在一起,逐漸產生凝聚力,形成具有明顯地位劃分和固定糾集者的團伙[2-3]。惡勢力是黑社會性質組織雛形,人數差異是較為明顯的不同點,惡勢力人數一般為3 人以上,而黑社會性質組織人數則不少于10 人,從其組織規(guī)??矗孕∮诤谏鐣再|組織,但比共同犯罪大。第二,行為特征: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多次實施違法犯罪活動。其行為具有組織性意志和一貫性,還具有一定暴力性和公開性,對區(qū)域內百姓造成威脅。第三,具有危害性特征:在一定區(qū)域或行業(yè)內,做出一些危害百姓,擾亂社會經濟的行為,產生了惡劣社會影響,對區(qū)域或行業(yè)內百姓生活產生重大影響,具有較強心理控制力,但危害程度和破壞行為未達到黑社會性質組織。這些特征也往往是司法認定爭議點,如是否包括臨時被糾集者、人數要求下限、違法行為門檻、軟硬暴力認定等,需要對其進行清晰界定,作出符合行政、刑事處罰認定的判決[4]。
行政處罰與刑事處罰在性質上屬于兩種完全不同的法律制裁措施,兩者的銜接問題,體現在司法、程序等方面,存在銜接制度缺乏可操作性、案件移送程序不規(guī)范、銜接主導機構不明確等問題。檢察機關監(jiān)督性不足,信息流通不暢,也會引發(fā)銜接問題,進而對我國司法實踐造成影響,不利于惡勢力打擊。本文對行政犯罪與刑事犯罪具體存在形式、立法、流程等進行細致分析,明確問題現狀,完善銜接機制。具體如下:
1.“行政—刑事”銜接
“行政—刑事”銜接是現階段行政與刑事案件銜接的主流形式,也被稱為“正向移送”,是行政機關依法向司法機關移送被告人的行為[5]?!缎姓幜P法》規(guī)定,構成犯罪的違法行為,必須將案件移送至司法機關,追究其刑事責任。在實踐中,通常有兩種形式,第一,已經經過行政機關審理,并判定行政處罰,但案件情節(jié)較為嚴重,且構成犯罪行為,仍需要向司法機關移送,具體判定根據為違法情節(jié)、涉案金額、違法事實后果等;第二,已經做出行政處罰,但其性質難以確定,仍需移送司法機關。此類案件與案情情況、執(zhí)法人員素養(yǎng)相關聯,如行政執(zhí)法人員法律素養(yǎng)不足,或者案件復雜程度較高,難以定性犯罪行為,需要及時移送司法機關。移送程序需要有明確規(guī)定,如移送期限、移送材料及證據等,明確移送與被移送方責任和義務,避免出現互相推諉行為產生,減少雙方爭議。
2.“刑事—行政”銜接
“刑事—行政”銜接,與“正向移送”相反,故稱為“反向移送”,是將已經進入刑事處罰程序,由司法機關審理后,發(fā)現行為不構成犯罪情節(jié),或者存在犯罪行為,但可免除刑事處罰的案件,需要再移送至行政機關,進行相應的行政懲處[6]。在司法實踐中,一般有三種情形:第一,司法機關審理認定該案件不構成犯罪,在形成初步審理材料后移送至行政機關,處以行政處罰;第二,司法機關審理認定構成犯罪行為,但免予刑事處罰,需要下達相關法律文書,移交至相應行政機關,處以行政處罰;第三,司法機關審理構成犯罪行為處以刑事處罰后,與行政機關進行溝通,通知其審理該案件,判定是否進行行政處罰。
此外,對于因部分證據不足或存疑,免除刑事責任的案件,需要與行政機關溝通,確定是否按照案件事實及行為,對其進行行政處罰,給予相應懲處,對惡勢力犯罪行為起到懲戒和威懾效用。在這一過程中,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均應樹立牢固證據意識和法治意識,依法打擊惡勢力,按照標準和處罰手段準確對待惡勢力行為,明確自身權限,切實履行有法可依理念。還應當建立問責機制,針對部分工作懈怠、不積極履行自身職責的工作人員,進行問責處理,提升工作人員責任心。
惡勢力從其行為來看,可能同時構成行政犯罪和刑事犯罪,在實際打擊犯罪過程中,很難選擇適用于行政處罰還是刑事處罰,存在理論與實踐矛盾的情況,需要從司法銜接著手,對其進行分析研究。一般而言,犯罪情節(jié)輕微,社會危害性小,違反現行《行政處罰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法律法規(guī)的行為,適用于行政處罰;犯罪情節(jié)惡劣嚴重,社會危害性大,則適用于刑事處罰[7]。當兩者發(fā)生交叉時,采取先刑事后行政的處理原則,優(yōu)先處理刑事犯罪,這是因為刑事犯罪行為,其社會危害性較為嚴重,處罰更為嚴苛,預防懲戒作用也更強。為避免重復適用法律的否定性評價,加重當事人責任,在刑事優(yōu)先的情況下,可不用實行行政處罰,但也要避免以罰代刑行為出現。同時,針對同一惡勢力中,多人實施的不法行為,也要進行分別評價,確定其是否構成犯罪行為,給予相應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合理確定犯罪分子、違法分子應當承受的處罰。
在此基礎上,還要依照實際情況,依法補充進行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一方面,進行行政處罰補充。主要針對單純刑事處罰無法體現處罰效果,或不符合社會常理的情況,需要行政機關處以相應行政處罰[8]。例如,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生產銷售有毒產品等,在司法機關判決刑事處罰后,還要進行行政處罰,責令其停業(yè)停產、吊銷營業(yè)執(zhí)照等。這種行為沒有違背“一事不再罰”原則,而是對懲罰內容和功能的補充,以便更好地追究犯罪行為,維護社會穩(wěn)定。值得注意的是,在司法實踐中,要貫徹“相同罰種不再罰,不同罰種可再罰”原則,以罰款與罰金為例,均屬于財產刑,在進行相應處罰時,若刑事處罰中適用了罰金罰種,則行政處罰不再進行罰款;若刑事處罰未適財產刑,則行政處罰中可以處以罰款處罰。
另一方面,行政處罰效果不足的以刑事處罰補充。主要針對行政級機關已經進行行政處罰,但處罰懲戒和預防效果不足的情況,應當由司法機關進行一定刑事處罰,提升懲戒全面性[9]。在司法實踐中,若惡勢力已經經過行政機關審理,做出行政處罰,法院仍需按照“類似罰種相互折抵,不同罰種各自適用”進行刑事處罰。以財產刑處罰為例,行政處罰中,罰款金額較少,與犯罪行為嚴重程度不相符,難以發(fā)揮懲戒作用,人民法院可以再次判處罰金處罰,但需要將罰款與罰金折抵。同時,針對發(fā)展階段惡勢力行為,如言語恐嚇、非法討債等,多以“個案+治安處罰”進行處理,難以作為犯罪集團進行處理,懲戒作用有限,無法真正打擊惡勢力。尤其是言語恐嚇、辱罵、輕微推搡等軟暴力行為,行政機關或司法機關進行量罪定性難度較大,一般只進行口頭訓誡,難以真正發(fā)揮懲戒和遏制作用。對此,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應當通力合作,重視惡勢力雛形打擊行為,做到“打早打小”,加大強迫交易、非法討債等懲處力度,追究其刑事責任。還要嚴格甄別個案違法行為和集體違法犯罪行為,著重調查是否存在惡勢力,仔細甄別犯罪主體及犯罪本質,將惡勢力扼殺在萌芽階段。
1.惡勢力刑事責任認定禁止重復評價
在對惡勢力認定過程中,要遵循“同一事實不得同時作為定罪情節(jié)和量刑情節(jié)”原則。然而,在以“多次違法犯罪活動”條件為主要根據,認定惡勢力時,往往在確定存在違法事實之后,在違法犯罪活動基礎上,將其與惡勢力犯罪行為交織在一起,加大懲處力度,此做法違背了禁止重復原則。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機關貫徹從嚴懲戒惡勢力精神,會采取非普遍性酌定從重情節(jié),對惡勢力進行加重量刑,容易造成重復評價,產生負面溢出效應[10]。之所以要對惡勢力酌定從重處罰,是因為其具有的主觀惡性和較大人身危害性,為了將其與普通犯罪團伙相區(qū)分。但是,惡勢力定罪量刑仍適用禁止重復評價,只能被評價一次。例如,在司法審判中,倘若已經將案件定性為犯罪要案,在量刑時,就不得以惡勢力犯罪進行從重處罰。
2.已受行政處罰事實可作為入罪條件
針對惡勢力犯罪量刑,將已受行政處罰事實作為入罪條件,是目前較為普遍的一種量刑行為。以2017 年12 月的某案件為例,被告人石某某威脅大車司機,要求其購買“平安符”,被處以行政拘留8 日附加200 元罰款的處罰。之后,法院依照兩起類似案件事實,認定被告人構成強迫交易罪,屬于惡勢力犯罪。然而,針對該行為是否違背“一事不再罰”原則,目前理論界和實務界還沒有達成共識。依照2019 年兩高兩部聯合發(fā)布的《關于辦理實施“軟暴力”的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對此種方式進行了肯定,提出已經行政處罰過的違法行為,可以作為入罪根據,也規(guī)定了刑期折抵和罰金折扣等內容。因此,筆者認為該行為并不會違反禁止重復評價原則。
同時,行政處罰與刑事處罰的目的、依據、懲處手段各不相同,不能因受過一種處罰就可免除另一種,此方式應只適用于同一領域的違法行為。以上述案件為例,石某某在一段時間內多次實施相同或類似手段,威脅、強迫他人購買“平安符”,其人身危險性高于未接受過行政處罰的人,倘若遵循已受行政處罰事實不可作為相關犯罪入罪條件的原則,對于危險性較高的違法行為人就不能進行定罪處罰,而只能對沒有受到行政處罰的人進行定罪處罰,這與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相違背,故已受行政處罰事實可作為入罪條件。
綜上所述,自我國2018 年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掃黑除惡專項行動以來,關于惡勢力犯罪行為界定問題不斷涌現,于是,2019 年我國最高檢、最高法、公安部、司法部聯合出臺《指導意見》,對惡勢力認定標準、適用標準等進行界定。本文在此基礎上,對惡勢力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銜接機制進行研究,從程序銜接、司法銜接、爭議問題,就立法根據和司法實踐具體開展進行論述,以期為掃黑除惡行動提供有力依據,為構建和諧穩(wěn)定社會、維護國家總體安全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