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中說,萬物伊始,鳥類、獸類、牲畜、植物等都沒有專屬于自己的名字,只有人類才有。從神話學的角度來看,名字是人類意識覺醒的標志之一,人類不再與鳥獸、牲畜為伍,而是成為大地的主人,萬物的標尺。
作家寫一本書,創(chuàng)造一則故事,其實與創(chuàng)造天地萬物沒什么區(qū)別。作家用自己的想象力、文筆以及個人獨特的審美,創(chuàng)造了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的中心,也就是故事的核心,是人。
小說,本質是講人的故事。
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名字,絕對會給小說增色不少。著名的小說家給自己筆下的人物起名時,也不是隨便亂起的,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的人物名字暗含情節(jié)的線索,有的名字是作者的情感寄托,也有的名字與人物性格息息相關。當然,還有一些名字體現出作者的審美與意趣。
對小說作者來說,人物的名字可能是小說里最長的線索,或者說最顯著的符號。它們比懸疑、推理、武俠等標簽,更能讓讀者找到你、記住你。
給小說人物起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好像給自己的孩子起名一樣,要考慮許多因素,比如出生日期、人物性格、星座和情節(jié)的關聯度等。一般來說,作者給小說人物起名有下面五種策略。
在我的長篇小說《宛如昨日:生存游戲》之中,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己非常喜歡的少女角色。她18歲,發(fā)紅如血,精通計算機,是一位編程天才。她還學習泰拳等功夫,是一個性格叛逆,看似不為世俗世界所容納的人。我給這位少女取名“盛夏”。盛夏之時,陽光如火,正如她那頭如血一般的紅發(fā),熱烈得令人無法直視。盛夏是一年之中陽光最充裕的時候,生命力旺盛。小說中的盛夏,18歲,正是一生之中生命力最旺盛之時。女孩炙熱如火、疾惡如仇的行事作風,與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中國古代小說家經常利用諧音來給作品中的人物起名。根據諧音而來的名字,與人物行事、命運有著緊密的聯系。這些名字或起到諷刺作用,或暗示人物命運。諧音名運用得出神入化的是中國第一大奇書《金瓶梅》。在這部由《水滸傳》脫胎而來的“言情巨著”中,諧音名隨處可見。比如,西門慶的結拜兄弟應伯爵、吳典恩、常峙節(jié)等。這里的伯爵,是“白嚼”的諧音,吃白食的意思。吳典恩是“無點恩”的諧音,沒有一點兒恩情的意思。常峙節(jié),是“常時借”的諧音,他經常到西門慶家借錢,名字與行為正好相符。所以,如果你正在為小說人物起名苦惱的話,不妨根據人物行為或行事的諧音來起,這樣也會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小說中人物的名字,是最直接的線索。用名字來暗示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命運,是小說家常用的技巧。金庸在《天龍八部》里創(chuàng)造了一位豪氣干云的大俠——蕭峰。蕭峰在身份未明之時,叫作喬峰。在中文里,喬有喬裝、作假之意。蕭峰的前半生,都處于精心策劃的迷局中。當他明白真相之后,改姓為蕭。蕭姓,是當時遼國位高權重之人的姓。不管是“喬”還是“蕭”,都與故事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
每一位作家,都會有自己的閱讀偏好。在喜歡的作家作品里,他會汲取寫作技巧、經驗等養(yǎng)分。所以,作家在自己的小說里起一個符合自己閱讀趣味的人物名字,既可以向前輩致敬,也可以讓小說與原文產生互文關系,增添閱讀趣味。我寫的一篇小說,叫作《眼淚石》,里面有位小姑娘叫“珂賽特”。如果你讀過維克多·雨果的經典小說《悲慘世界》,那么一定清楚珂賽特是芳汀的女兒。在《眼淚石》里,珂賽特是留守兒童。她在21世紀的上海的一家麻辣燙店里打工,命運與19世紀的珂賽特遙相呼應。還有一篇小說,主人公的名字借用了法國大革命時期的薩德侯爵之名。這位薩德侯爵,是歷史上最瘋狂的浪蕩子弟,一生都在縱情聲色。所以,小說里的薩德侯爵,在性格的某一點上跟這位歷史名人有類似的地方。
每個人的名字,都帶著時代特色。根據小說的時代背景來給小說人物起名,會讓小說更具有真實感。比如說,現在有很多小說,寫的是20世紀80年代的故事。所以,小說里的名字是建國、建軍、小軍之類的,因為在那群人生活成長的年代,中國正經歷風云變革。人名也寄托了時代的思緒和主題,更能和故事背景產生共鳴。
好的小說人名各有韻味,而不好的人名總是出奇地相似,比如,起一些晦澀難懂又沒有實際寓意的名字。尤其是一些作者,為刻意彰顯自己的文化水平,喜歡用一些生僻的字眼給人物起名。這看起來很酷,其實會無形中增添讀者的閱讀壓力。
人物的名字不要和人物設定有巨大的違和感??雌饋碇魅斯拿窒袷请[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線索,讀到最后卻什么也沒有,這是浪費讀者感情。
最后,提醒大家,起名的核心是人物,人物的核心是內容,內容的創(chuàng)作又掌握在作者手里。切忌在讀者面前自作聰明,故弄玄虛。踏踏實實創(chuàng)作精彩的內容,人名與內容相輔相成才是最佳的起名策略。
(秋水長天摘自長江文藝出版社《蔡駿24堂寫作課》一書,邱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