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 1926年，敬隱漁將《阿Q正傳》翻譯成法語，推動了魯迅在海外的譯介，開創(chuàng)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法國傳播的先河。本文借用“譯者主體性”相關理論，從敬隱漁翻譯前的選材、翻譯過程中的策略以及翻譯后為譯作出版做出的努力，探究敬隱漁的譯者主體性。文章一方面為魯迅外譯研究提供一些支撐材料，推動魯迅海外傳播研究；另一方面提出譯者主體性不僅體現(xiàn)在翻譯前和翻譯中，也體現(xiàn)在翻譯后，為“譯者主體性”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關 鍵 詞 《阿Q正傳》；魯迅；敬隱漁；譯者主體性；法譯

中圖分類號 I04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4919（2023）03-0032-11

引 言

《阿Q正傳》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經(jīng)典，不僅在國內(nèi)家喻戶曉，在法國的傳播也有近百年的歷程，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法譯本最多的作品之一?！栋正傳》在法國的譯介與傳播始于敬隱漁。1926年，敬隱漁首次將《阿Q正傳》翻譯成法語版La vie de Ah Qui，并經(jīng)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 1866—1944）推薦發(fā)表于法國《歐羅巴》（L’Europe）雜志。敬隱漁譯本作為《阿Q正傳》的首個法譯本，不僅推動了魯迅在西方世界的譯介，也揭開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海外傳播的序幕，促進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海外的研究與發(fā)展。但由于種種原因，敬隱漁譯本并沒有引起學界的關注，國內(nèi)外關于該譯本的研究也遠遠不夠。一方面，對《阿Q正傳》的外譯研究多為英譯研究，以敬譯本為研究對象的僅寥寥幾篇，另一方面，國內(nèi)關于《阿Q正傳》敬譯本的研究多是討論譯本中的刪減或是對譯本進行評析，而忽略了譯者的主觀能動作用。

本文借用“譯者主體性”理論，對敬隱漁在翻譯活動中的主體性展開討論。關于文學翻譯作品中的譯者主體性研究，人們通常重點關注譯者主體性對翻譯選材、翻譯策略的影響，而忽視了譯者在譯本出版中的主觀能動作用。“譯者主體性決定了譯作的審美獨立品格和譯入語文化特征，并貫穿于翻譯活動始終”，不僅會影響翻譯前的選材、翻譯過程中使用的翻譯策略，甚至會影響到譯作的出版。本文將通過細讀文本，分析敬隱漁在翻譯前的選材、翻譯中使用的策略以及翻譯后為作品發(fā)表做出的努力，以求盡可能多地為魯迅作品的外譯研究提供一些參考，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海外傳播提供一些啟示與借鑒，助力研究中國文化如何更好地“走出去”。同時，以中法文化交流中的文本為研究對象，研究中法文學翻譯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譯者主體性，挖掘譯者主體性對譯本出版的影響，對深化國內(nèi)的譯者主體性研究有特殊意義。

一、翻譯選材：“覺醒的中國”

翻譯活動固然受到社會意識形態(tài)、詩學和贊助人的制控，但譯者并非處于被動地位，在翻譯活動中，譯者具有選擇和創(chuàng)造的能力，表現(xiàn)出主觀能動性?！白g者作為帶有主觀意向性的個體和翻譯活動的主要實施者，其個體目的與主觀意向性會不可避免地體現(xiàn)在整個翻譯活動中并影響整個翻譯活動。”譯者主體性對于翻譯活動的影響，早在翻譯之前就開始發(fā)揮作用?！斑x擇什么樣的文本進行翻譯？”這一問題于所有譯者而言都無法回避，對翻譯對象的選擇，也充分表明了譯者的主體性地位。譯者，作為翻譯的主體，他的翻譯動機和目的決定了他的選材。原文是整個翻譯實踐的基礎，也是翻譯活動的客體對象，對原文的選擇也反映出了譯者自身的思想。

從敬隱漁的譯者身份來看，選擇魯迅《阿Q正傳》作為他在國外譯介的第一部作品并非隨意之舉，主觀能動性作為內(nèi)在動因，決定了他翻譯對象的選擇。敬隱漁想要對“中國思想的演進做一個總的描繪”（張英倫2016b：320），翻譯一些當代作家的文學作品，魯迅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奠基者，理應是第一首選。敬隱漁之所以選擇魯迅，一方面是出于對魯迅的景仰，敬隱漁曾直言“魯迅是我很景仰的：我不景仰他，就不會譯他的‘東西’”（張英倫2016b：228）。敬隱漁不僅景仰魯迅先生的文學才華，更是深深折服于他“棄醫(yī)從文，以筆代伐”的偉大愛國情懷，甚至在《阿Q正傳》譯本前言中，敬隱漁也不吝筆墨向法國讀者介紹了魯迅“棄醫(yī)從文”的初衷。敬隱漁稱贊魯迅為“最著名的中國作家之一”（張英倫2016b：162）。另一方面，敬隱漁熟讀魯迅先生的作品，對魯迅作品中展現(xiàn)的寫作手法、文學素養(yǎng)和思想價值給予高度評價與認可?！棒斞赶壬云洮F(xiàn)實主義的藝術(shù)，深刻反映不幸的無產(chǎn)者的生活，大概可與最偉大的俄羅斯大師們比肩?！保◤堄?016b：234）敬隱漁對魯迅的作品有著深刻的研究和精辟的見解，他想通過作品呈現(xiàn)出中國文學的進步性和民族性。

在魯迅的諸多作品中，敬隱漁為什么首先選擇了《阿Q正傳》呢？“這部小說是對整個中國舊社會的一切缺點：怯懦、虛偽、無知……的辛辣的抨擊?！保◤堄?016b：162）魯迅在這部小說中對舊中國的病態(tài)國民性做了集中展示和系統(tǒng)清算，通過對舊社會封建制度進行辛辣的諷刺與抨擊，揭露舊中國國民的精神劣根性，展現(xiàn)出國人的自省、改革意識。敬隱漁希望向世界展現(xiàn)一個正在革命中的中國、一個覺醒的民族，“政治報刊的萬花筒所反映的中國，就像一個綿延不斷的戰(zhàn)場，一堆奄奄一息的人，一片廢墟的混沌”（張英倫2016b：234），然而“如果我們深刻觀察，就會看到繼漫長休息之后發(fā)生了一個進步的變化、一次光明的覺醒、一次創(chuàng)造的活動”（張英倫2016b：234）。世界對中國的看法仍然停留在“奄奄一息”，實際上中國已經(jīng)有了覺醒與進步的曙光，敬隱漁想借文學翻譯讓中國以外的世界了解中國的覺醒意識與革命精神，而《阿Q正傳》正是體現(xiàn)了魯迅改造“國民性”的先進思想。因此，敬隱漁選擇魯迅的《阿Q正傳》作為自己譯介的對象。

從決定要翻譯中國的文學作品至法國，到?jīng)Q定翻譯魯迅的作品《阿Q正傳》，敬隱漁對翻譯對象的選擇，完全體現(xiàn)出了他作為譯者身份的主觀能動性，譯者主體性地位在翻譯前的準備過程發(fā)揮著決定性作用。

二、翻譯過程：讀者意識

譯者主體性不僅會影響翻譯前的文本選擇，更主要地體現(xiàn)在翻譯過程中，表現(xiàn)為譯者的文學創(chuàng)造性。“任何一種翻譯都是一種變形，因為在對原文進行再現(xiàn)的時候譯者會有意無意地遵循某種原則，將自己的個人素質(zhì)、能力、氣質(zhì)和風格結(jié)合，重新創(chuàng)作出各具特色的藝術(shù)形象?！弊g者對原文中的意象和內(nèi)涵經(jīng)過自身的內(nèi)化、抽象，形成自己的理解，在翻譯時用目的語進行創(chuàng)造性再現(xiàn)?！栋正傳》作為魯迅的代表作之一，個人風格極為明顯，且含有大量極具中國舊社會特色的文化負載詞，想讓法語讀者通過譯作了解其內(nèi)涵和神韻，難度非同一般。為了幫助讀者理解、接受這樣一部極具特色的中國文學作品，敬隱漁在翻譯活動中首先建構(gòu)了自我的讀者意識，“以讀者的閱讀感受為中心，在不違背原作規(guī)范的基礎上盡力提升作品的可讀性和可接受性?！狈g過程中他主要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對原文進行了刪減、增加和改動，盡可能向法語讀者靠近，減少法語讀者對作品的陌生感，提升對譯文的接受度。

1. 刪減

敬隱漁在翻譯過程中對原文做了一些刪減，筆者通過細讀文本，將譯文與原文對比研究，粗略統(tǒng)計全文有20多處做了刪減，約占全文的28%。這種大體量的刪節(jié)，在文學翻譯領域并不多見，當時很多學者紛紛質(zhì)疑敬譯本的忠實性，甚至由此引發(fā)了一場論戰(zhàn)。敬隱漁在翻譯過程中對原文內(nèi)容的取舍并非任意而為，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敬隱漁選擇刪減的內(nèi)容，筆者將其歸為以下三類：

第一類，敬隱漁刪去了西方讀者難以理解的部分，其中包括含有中國民俗文化、歷史典故的段落。敬隱漁將《阿Q正傳》譯為法文，必須考慮法語讀者的閱讀體驗與感受，降低譯本的閱讀難度以便讀者接受與理解。例如：

原文1：我要給阿Q做正傳，已經(jīng)不止一兩年了……以上可以算是序。（魯迅2014：3）

譯文1：《序》被刪減。

譯文中，敬隱漁刪去了原文第一章的《序》，把原文第二章作為譯文的第一章，以此類推，原文一共有九章，而譯文只有八章。在原文的《序》中，傳記體例的論列，人物稱呼的推敲，“貴”和“桂”的糾結(jié)，盡管在魯迅老練的筆下意味深長、趣味橫生，但譯成法語后，法語讀者對中國的同音異義詞不夠了解，很難解釋其中的趣味與深意。

原文2：假使有錢，他便去押牌寶……“青龍四百！”“咳～開～啦！”……“天門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Q的銅錢拿過來～！”（魯迅 2014：9）

譯文2：Quand il a son salaire， c’est au jeu qu’il court le perdre...（張英倫 2016b：167）

原文2描寫的是阿Q“押牌寶”的場面，“押寶”是中國民間的一種賭博，這里的“青龍”“天門”“穿堂”都是押牌寶的專門用語，中國讀者在閱讀時尚且會產(chǎn)生疑問，更不用說民間文化大不相同的法語讀者，因此敬隱漁省略了該段描寫。

原文3：商是妲己鬧亡的；周是褒姒弄壞的……而董卓可是的確給貂蟬害死了。（魯迅 2014：15）

譯文3：C’était donc quelque chose de pernicieux que la femme ?。◤堄?2016b：171）

原文3省略的內(nèi)容為一連串的典故，法國讀者既不了解妲己，也不認識褒姒，讀者在閱讀譯文時，極有可能會被難以理解的典故帶偏，陷入異域文化的漩渦，失去閱讀興趣。類似的描寫，即使忠實地翻譯出來，法國的讀者也對其中的文化內(nèi)涵難以理解，只會擾亂他們的思緒，徒增煩惱。

第二類，敬隱漁考慮到法語讀者的審美趣味、語言習慣與思維方式，在忠于原文情節(jié)發(fā)展、人物塑造的前提下，刪去了他認為對法語讀者而言可以精簡的內(nèi)容，刪減之后法語讀者的閱讀節(jié)奏更加緊湊。例如：

原文4：然而他又很鄙薄城里人，譬如用三尺長三寸寬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莊叫“長凳”，他也叫“長凳”，城里人卻叫“條凳”，他想：這是錯的，可笑！油煎大頭魚，未莊都加上半寸長的蔥葉，城里卻加上切細的蔥絲，他想：這也是錯的，可笑?。斞?2014：7）

譯文4：Son privilège d’avoir visité plusieurs fois la ville accro?t encore sa fierté. Mais il n’en dédaigne

pas moins les citadins ： par exemple， pourquoi coupe-t-on l’oignon si menu dans la friture de poisson ？... S?rement， ils ont tort， ils sont absurdes.（張英倫 2016b：165）

原文4表達阿Q對于城里人很鄙薄，原文作者列舉了阿Q瞧不起城里人的“條凳”和“油煎大頭魚”，譯文中刪除“條凳”這一論述后，原文的意義還是能夠完整的表達出來，而且“條凳”和“長凳”都可以用法語單詞banc翻譯，讀者無法體會其中異同，甚至會云里霧里。

原文5：阿Q進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著；小D進三步，阿Q便退三步，又都站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間，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時直起，同時退開，都擠出人叢去。（魯迅 2014：20）

譯文5：– Bravo！ Bravo！ Criaient les autres. Enfin， exténués tous deux， ils se lachèrent， puis se

firent jour à travers la foule， en se renvoyant de l’un à l’autre.（張英倫 2016b：177）

原文5描寫阿Q與小D打斗的場景，“進三步、退三步”的動作描寫，中國讀者能體會到阿Q和小D的可笑，而法語讀者則可能會掉入對“中國功夫”的誤解中，因此譯文保留了二人打架的緣由、過程，以及周圍看客的反應，刪減了打架二人具體的動作描寫，刪減的內(nèi)容并不影響譯文傳達出與原文一致的審美趣味與思想感情。

原文6：人們都驚異，說是阿Q回來了，于是又回上去想道，他先前那里去了呢……只有趙太爺錢太爺和秀才大爺上城才算一件事。假洋鬼子尚且不足數(shù)，何況是阿Q：因此老頭子也就不替他宣傳，而未莊的社會上也就無從知道了。（魯迅 2014：22）

譯文6：à l’automne suivant， les habitants du village， revirent Ah Qui， mais dans un état tout

différent.（張英倫 2016b：179）

原文6描寫阿Q再回到未莊之后，與先前大不相同，譯文保留了“但阿Q這回的回來，卻與先前大不相同，確實值得驚異”，法語讀者已經(jīng)能夠明白阿Q這次回來與之前的不同，如果再加入“趙太爺”“錢太爺”“秀才大爺”一連串的人物，閱讀時會加大法語讀者的理解難度，不利于他們對主要事件的把握。

第三類，敬隱漁盡量忠實地還原了“阿Q”這一人物形象，但也刪去了一些對阿Q過于粗鄙不堪的行為舉止的描寫。譯作中阿Q這一人物形象的建構(gòu)，一方面是出于敬隱漁的自我認識，他心目中的阿Q可恨卻也可憐；另一方面他在譯介阿Q時面對的是異國讀者，在對外呈現(xiàn)小說中的中國人物形象時，他做了選擇性的刪減，以此對這一形象進行適當?shù)拿阑?、提升，這些刪減猶如一層遮羞布，在將阿Q介紹到法國時給他保留了一絲尊嚴。例如：

原文7：而阿Q……瞪著眼睛道：“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啦！你算是什么東西！”（魯迅 2014：6）

譯文7：Lui-même n’en parle jamais. Seulement， parfois， dans quelque rixe， les prunelles dilatées， il bredouille ces mots ： - Autrefois， nous... bien plus riches que toi ?。◤堄?2016b：164）

原文7描寫阿Q閉口不談自己的來歷，在跟別人發(fā)生爭執(zhí)時，對其他人抱有一種輕蔑的態(tài)度，甚至口出惡言，魯迅的文筆非常辛辣，對于阿Q這一人物形象的描寫也是極盡諷刺，而敬隱漁在翻譯時刪去了阿Q無故罵人的話，一定程度上維護了阿Q的人物形象，遮掩了其丑陋的一面。

原文8：阿Q最初是失望，后來卻不平了：看不上眼的王胡尚且那么多，自己倒反這樣少……好容易才捉到一個中的，恨恨的塞在厚嘴唇里，狠命一咬，劈的一聲，又不及王胡響。（魯迅 2014：11）

譯文8：Ah Qui déboutonna son veston doublé et， à son tour， se livra à des investigations. Mais soit par inadvertance， soit par suite d’un récent changement de veston， il n’y trouva que trois ou quatre poux， tandis que Wang Poilu les mettait par deux ou trois à la fois dans sa bouche， et les croquait sonorement. Ce fut pour Ah Qui encore une défaite qui le remplit de dépit.（張英倫 2016b：167）

原文8阿Q在跟“王胡”比捉虱子，因氣憤沒有王胡虱子多，所以他好不容易捉了一個就“狠命一咬”。敬隱漁將阿Q與王胡攀比捉虱子的荒唐行為和心理活動做了簡化，譯文中Ce fut pour Ah Qui encore une défaite qui le remplit de dépit（這對阿Q來說也是一次讓人惱怒的失敗），既表現(xiàn)出了阿Q的爭強好勝，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阿Q的粗鄙不堪。

原文9：“你怎么動手動腳……”尼姑滿臉通紅的說，一面趕快走。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著伊新剃的頭皮。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見自己的勛業(yè)得了賞識，便愈加興高采烈起來：“和尚動得，我動不得？”……再用力的一擰，才放手。（魯迅 2014：13）

譯文9：– Petite vilaine， rentre vite， le bonze t’attend ！ dit-il en riant sottement. Et la bonzesse de s’enfuir， et les buveurs de rire.（張英倫 2016b：170）

原文9中阿Q對尼姑舉止不端，十分輕薄，而譯文在保留主要情節(jié)的基礎上，刪去了阿Q更過分的舉動，比如“再用力的一擰”。敬隱漁眼中的阿Q雖然自輕自賤、愚昧無知，缺點無數(shù)，但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色之徒，所以在此處做了相應的刪減。

2. 增添

翻譯過程中，敬隱漁不只是對原文做出刪減，為了譯文更加通順、清晰，敬隱漁也添加了一些內(nèi)容。幾處添加，既有對故事情節(jié)的補充完善，也有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投入自我后，主觀能動性的表達與創(chuàng)造。

原文10：“君子動口不動手！”阿Q歪著頭說。（魯迅 2014：12）

譯文10：– Un sage ne doit que remuer les lèvres， et jamais en venir aux mains， protestait Ah Qui， la tête penchée， se protégeant à deux mains la racine des cheveux jaunes. （張英倫 2016b：168）

譯文10添加了阿Q的動作描寫se protégeant à deux mains la racine des cheveux jaunes（阿Q歪著頭，兩手護著發(fā)黃的頭發(fā)）（張英倫 2016b：206），阿Q作為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生活窮困潦倒，食不果腹，營養(yǎng)不良，“發(fā)黃”的頭發(fā)與這一人物形象非常貼合。護頭這一動作的添加，顯示出阿Q的膽小怯懦、欺軟怕硬。敬隱漁在此處添加的簡單的一句話，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畫面感十足。

原文11：他想：不錯，應該有一個女人，斷子絕孫便沒有人供一碗飯，……應該有一個女人。夫“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而“若敖之鬼餒而”。（魯迅 2014：14）

譯文11：Qui， il lui fallait une femme pour procréer des enfants， car il avait souvent entendu dire aux lettrés que la plus grande impiété filiale était le manque à procréer...（張英倫 2016b：171）

譯文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句俗語之前加了一句“他常聽文化人說”（il avait souvent entendu dire aux lettrés），阿Q作為一個底層未受過教育的農(nóng)民，自己說不出有文化的詞語、俗語，此處添加之后，法語讀者理解起來邏輯更加合理。

原文12：臨末，因為在晚上，應該送地保加倍酒錢四百文，阿Q正沒有現(xiàn)錢，便用一頂氈帽做抵押。（魯迅 2014：18）

譯文12：La coutume avait décrété pour chaque intervention du syndic une rétribution de deux cents sapèques， qu’il fallait doubler， le soir venu. Pour se procurer cette somme， Ah Qui fut obligé de déposer sa casquette au Mont-de-Piété.（張英倫 2016b：175）

原文12直接說加倍給地保四百文，對中國舊社會農(nóng)村習俗不太了解的外國讀者難免會一頭霧水，因此敬隱漁在此處添加了一句La coutume avait décrété pour chaque intervention du syndic une rétribution de deux cents sapèques（慣常，地保出面處理，要付二百文錢）（張英倫 2016b：210）作為解釋，使故事情節(jié)更加明晰。

原文13：而這回他又看見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鈍又鋒利，不但已經(jīng)咀嚼了他的話，并且還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東西，永是不遠不近的跟他走。（魯迅 2014：40）

譯文13：Ces yeux de feu， des yeux démoniaques， avaient， toute sa vie， incarné en lui la peur. Mais revoilà les yeux des spectateurs plus terribles encore， à la fois obtus et tranchants， qu?rens quem dévorent， mordant non seulement ses paroles et son corps， mais encore quelque chose d’au-delà， le poursuivant éternellement de près comme de loin.（張英倫 2016b：202）

除了幾處對文章細節(jié)的補充，敬隱漁在譯文中還添加了一句拉丁文。原文13描寫阿Q在被行刑前，看著那些喝彩的人們，想到了曾經(jīng)遇到過的惡狼，譯文13這里加入的拉丁語qu?rens quem dévorent（意為“尋找可吞吃的人”）（張英倫2016b：227）是天主教每禮拜二晚禱時念的經(jīng)文，“此語出自《圣經(jīng)》‘前彼得書’，是揭露魔鬼的，全文是：‘務要謹守、警醒，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巡行，尋找可吞吃的人。你們要用堅固的信心抵擋它。”（張英倫2016b：172）敬隱漁在譯到阿Q臨刑時，仿佛身臨其境，如此投入，阿Q在圍觀群眾的眼中看到了惡狼，又兇又怯，而敬隱漁則是由此聯(lián)想到了昔日在天主教堂頌的經(jīng)文中的惡魔，此時此地，這句拉丁文應情應景。敬隱漁由阿Q臨刑前的場景想到經(jīng)文里的警句，可以說是他自主意識下的順心而為。同時這句話出現(xiàn)在阿Q的心理活動中，也不經(jīng)意間給阿Q這一人物形象增添了些許“天主教”色彩。法國是以天主教為主的國家，面對這樣一位帶有天主教色彩的主人公，法國讀者勢必會覺得更親切，這種形象的塑造拉近了譯作與譯語讀者之間的距離，便于作品在法國的傳播與接受。

敬隱漁在譯文中做出的幾處添加，是基于他對原文的理解以及出于讀者意識做的創(chuàng)作，經(jīng)他添加之后，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依舊清晰，人物形象依然鮮明。

3. 改寫

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占據(jù)主體地位，對譯本有控制權(quán)，這一主體性不僅表現(xiàn)在對原文的增和減，也體現(xiàn)在譯者做出的改寫之中。下文列舉幾例進行探討。

原文14：有一日很溫和……棉被，氈帽，布衫，早已沒有了，其次就賣了棉襖；現(xiàn)在有褲子，卻萬不可脫的；有破夾襖，又除了送人做鞋底之外，決定賣不出錢……于是他決計出門求食去了。他在路上走著要“求食”，看見熟識的酒店，看見熟識的饅頭，但他都走過了，不但沒有暫停，而且并不想要。他所求的不是這類東西了；他求的是什么東西，他自己不知道。（魯迅 2014：21）

譯文14：L’été approchait， Ah Qui vendit l’un après l’autre ses habits， qui retardèrent de quelques jours la famine. Après quoi， il resta court， face à face avec la faim. Il r?da autour de la pagode en ruines， fouilla les quatre murs de terre nus de sa chambre， parla sa couchette， dans l’espoir d’y trouver un trésor caché ; mais， hélas， rien. Il fut forcé de voyager pour se procurer la nourriture. Il faisait beau， ce jour-là. Le vin sentait bon dans les cabarets ; les gateaux fumaient. Et il passa， passa.（夏天臨近。阿Q把衣裳一件件都賣了，挨過了幾天饑荒。后來，他分文沒有了，又饑腸轆轆。他圍著破敗的土谷祠轉(zhuǎn)悠，在他的破屋的四面土墻到處翻找，在他的破床上亂摸，想尋到一注錢，可是一無所獲。于是他決計出門求食去了。有一日很溫和。酒店里酒香撲鼻；饅頭冒著熱氣。但他都走過了。）（張英倫 2016b：177）

原文14對阿Q困窘落魄的生活描寫得很細致，但頗有些拐彎抹角，寫阿Q賣光了所有衣物，但是作者并未直接點明，而是說在溫和的有夏意的一天，阿Q感到寒冷，后面又補充道“棉被，氈帽，布衫，早已沒有了”。原文的描寫諷刺意味十足，但并不直截了當。中國文化歷來講究含蓄美，而法國審美偏向于直率，因此敬隱語在翻譯時做了一些改動，既生動形象地描繪出阿Q的生活境況，又考慮到法國讀者的審美意趣，譯文更加率性直白。

原文15：第九章 大團圓（魯迅 2014：36）

譯文15：Au revoir（再見）（張英倫 2016b：203）

原文15是第九章即最后一章的標題，原作者將與阿Q結(jié)局相反的“大團圓”作為標題，這里其實是反語、諷刺，原作者通過阿Q的結(jié)局揭露出在舊中國底層被壓迫的人民承擔苦難和罪名，剝削階級依然繼續(xù)瓜分蛋糕，各取所需。而敬隱漁在此改譯為“再見”，我們可以理解為既是與被槍斃的阿Q告別，也是譯者與腐朽吃人的舊中國告別，敬隱漁渴望迎來一個“覺醒的中國”，同時也希望把中國進步的曙光展現(xiàn)給西方世界。

原文16：至于當時的影響，最大的倒反在舉人老爺，因為終于沒有追贓，他全家都號咷了。其次是趙府，非特秀才因為上城去報官，被不好的革命黨剪了辮子，而且又破費了二十千的賞錢，所以全家也號咷了。從這一天以來，他們便漸漸的都發(fā)生了遺老的氣味。（魯迅 2014：41）

譯文16：La nuit même， la dame de l’Agrégé ne put s’empêcher de pleurer sur cette damnation

injuste. Peu de temps après， le seigneur Agrégé démissionna et resta désormais inutile， relégué dans la vieille société qui pourrit.（當天夜里，舉人太太不禁嚎啕，因為著判決不公。不久以后，舉人老爺辭了職，從此未被任用，漸漸發(fā)生了遺老的氣味。）（張英倫 2016b：203）

原文16是故事結(jié)局中舉人老爺和趙府兩家的境況，這兩家都是屬于舊社會中有權(quán)有勢的人物，但是在革命中也漸漸落敗，敬隱漁在這里選取了舉人老爺一家作為典型，比原文更直白地點出其結(jié)局，揭露舊社會衰敗的跡象。

敬譯本《阿Q正傳》即便由于譯者的刪減和改寫在國內(nèi)引起爭議，但總體看來并不影響他的文學審美價值。羅曼·羅蘭是這樣介紹這個故事的：“故事是寫一個不幸的鄉(xiāng)下佬，近乎一個流浪漢，可憐兮兮，遭人看不起，也確實夠可憐的；他卻美滋滋，自鳴得意（既然人被扎進了生活的底層，總得找點得意的事兒?。┧詈笤诖蟾锩泻锖康乇粯寷Q了，而他唯一感到難過的是，人家要他在判決書下面畫個圈兒（因為他不會簽字），他畫的不圓。這篇小說是現(xiàn)實主義的，初看似乎比較平淡，但是隨后就會發(fā)現(xiàn)一種辛辣的幽默；讀完，你就會吃驚地發(fā)現(xiàn)，你再也忘不掉這個可憐的怪家伙，你喜歡上他了?！保◤堄?016a：150）羅曼·羅蘭對于小說內(nèi)容以及主人公阿Q的評價十分貼合原著，并無任何偏離，由此可見，敬隱漁的翻譯雖然有一些出入，大體上是忠于原文的，而且根據(jù)羅曼·羅蘭的評價，翻譯流暢自然，原汁原味，錯誤很少。

三、小說出版：贊助人

許鈞（2003）認為，翻譯主體狹義上來看是指譯者，但廣義上既包括譯者，也包括作者和讀者。查明建（2003）在探討翻譯主體時指出，如果“翻譯”專指翻譯行為本身，那么翻譯行為的主體自然是譯者，但是如果指涉翻譯全過程，這里包含多種因素，翻譯主體則是指譯者、原作者和讀者的主體性和他們的主體間性。但是原作者和讀者的主體性只體現(xiàn)在某些環(huán)節(jié)，而譯者的主體性體現(xiàn)在全過程。國內(nèi)關于譯者主體性影響譯本出版的研究很少見，藍紅軍曾提到譯者主體性也反映在“對譯作預期接受效應的操控”，譯者在譯作的傳播與接受過程中也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敬隱漁為《阿Q正傳》譯本出版做出的努力，證明了譯者主體性在譯本出版中的作用。在小說出版過程中，除了譯者自身的努力，贊助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可忽略。勒菲弗爾認為，贊助人一般由意識形態(tài)、經(jīng)濟和社會地位三個基本要素構(gòu)成，它們相互組合，共同發(fā)揮作用，“贊助人時刻在操控著翻譯活動的全過程”。在敬隱漁的翻譯活動中，贊助人羅曼·羅蘭把控著譯本的出版。

為了能讓作品順利出版，敬隱漁首先對譯本內(nèi)容做了改動，不僅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讓作品更貼近法國讀者，還用法語為譯本撰寫了一篇譯者前言。在譯者前言中，敬隱漁首先介紹了魯迅的籍貫，隨后重點講述了魯迅“棄醫(yī)從文”的緣由，最后懇切地對魯迅和魯迅的作品做出評價。當時的法國及其他歐洲國家，對中國的作家、作品知之甚少，對魯迅更是非常陌生，因此添加這樣一篇介紹原作者的前言，恰到好處，既能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也拉近了原作與譯語讀者之間的距離。對渴望了解中國文學的外國讀者而言，這樣一部由中國著名作家撰寫以抨擊舊社會缺點的小說吸引力十足。敬隱漁寫《譯者前言》的目的大致也在于此，對作者和作品進行簡要介紹，引起贊助人和出版社的關注，讓作品順利出現(xiàn)在法國讀者面前，最后通過作品本身的魅力，打動讀者，為中國近代文學在法國的傳播開辟一條道路。

作品最終能夠出現(xiàn)在法國讀者面前，得益于“贊助人”羅曼·羅蘭。羅曼·羅蘭不僅為敬隱漁的譯稿提供了修改意見，還給他提供了文化資源，幫助他在法國主流雜志上發(fā)表譯稿。翻譯之初，羅曼·羅蘭就表達了他想要通過文學作品了解近代中國的愿景：“羅曼·羅蘭對于中國也有同樣的愛慕，同樣的熱心，同樣的抱不平……他切望知道中國的近代思想?！保◤堄?016b：230）羅曼·羅蘭表現(xiàn)出的好奇與興趣，給了敬隱漁將中國文學作品譯至法國的勇氣?！栋正傳》一經(jīng)完稿，敬隱漁就迫不及待寄給了羅曼·羅蘭，請求他的批評指正，羅曼·羅蘭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甚至費心修改了譯稿，譯稿的質(zhì)量與水平因而得以提升。他對小說的內(nèi)容和敬隱漁的翻譯水平都給出高度評價，這讓敬隱漁信心大增。更令敬隱漁驚喜的是，羅曼·羅蘭為這部譯作寫了一封推薦信寄給《歐羅巴》雜志的主編巴薩爾耶特（Bazalgette），信中羅曼·羅蘭言辭懇切、要言不煩，“您愿不愿意讀一下這篇不長的譯稿？不然，我就另找門路。拜托您，把它發(fā)表在《歐羅巴》上吧！我還要提醒您，如果我的敬隱漁受到鼓舞，還可以提供給您一部當代中國中篇和短篇小說集的材料呢。我相信巴黎還沒有一家雜志和出版社接觸過中國當代文學。”（張英倫2016a：150）為了能打動、說服巴薩爾耶特，羅曼·羅蘭幾乎是“威逼利誘”，幸而結(jié)果并未讓他失望。巴薩爾耶特只用兩三天的時間就讀完了這部小說，隨之給羅曼·羅蘭寄去了回信，在信中稱贊“這是一部很有趣的作品，具有不容置疑的藝術(shù)性，讓我們深入地了解了今日中國一個農(nóng)村的生活”（張英倫2016a：150），并表示很樂意發(fā)表在雜志上。敬隱漁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贊助人羅曼·羅蘭的認可，羅曼·羅蘭的引薦毋庸置疑是這部小說能夠發(fā)表的直接原因。

作為譯者，敬隱漁并沒有把完成譯稿當成最終目的，而是積極為譯作的出版付諸實際行動：請求羅曼·羅蘭的指導，獲得他的肯定與推薦，為譯稿出版爭取機會?？傊?，《阿Q正傳》首部法譯本得以在法國發(fā)表，一方面與敬隱漁自身為譯稿付出的努力密切相關，作為翻譯活動主體的譯者，不僅關乎譯著的“成形”，對譯著的“呈現(xiàn)”也至關重要；另一方面也離不開“贊助人”羅曼·羅蘭的幫助，贊助人的社會地位對譯作出版起著重要作用。20世紀初，西方世界對中國文學一無所知，《阿Q正傳》法譯本的出版，推動了魯迅作品的傳播，敬隱漁此后幾年在羅曼·羅蘭的幫助和經(jīng)濟支持下，精心挑選了數(shù)篇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翻譯成《中國當代短篇小說作家作品選》（Anthologie des conteurs chinois modernes），并于1929年由巴黎理埃德爾書局（éditions Rieder）出版，其中包括魯迅的《阿Q正傳》《孔乙己》和《故鄉(xiāng)》，向世界引薦了“阿Q”“孔乙己”“閏土”等中國底層民眾的經(jīng)典文學形象。此后兩年，《中國當代短篇小說作家作品選》分別被英譯到英國、美國，推動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世界的傳播。在西方文學界，人們甚至認為20世紀初的中國文學，“似乎沒有哪個作家或作品能與魯迅和他的《阿Q正傳》一比高低的”。

結(jié) 語

敬譯本《阿Q正傳》，長久以來像蒙了塵的明珠，因為對原文的大量刪減，被忽視、被誤解、被批評，并未取得應有的光輝與榮譽。隨著翻譯研究的深入，譯者逐漸從“幕后”走到了“臺前”，譯者地位得以提升，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的主體性作用也得到廣泛認可，這也為我們研究《阿Q正傳》提供了新的視角，該譯本也因而得到更加公正的評價。敬譯本“以其出色的語言和文學造詣，保留魯迅原作精華，精心適度節(jié)選，讓作品顯得愈加凝練，堪稱名著節(jié)譯的一個成功案例”（張英倫2016a：163）。敬隱漁的翻譯方法并非只此一家，郝玉青在英譯《射雕英雄傳》第一卷時，也對原文做了大量刪減，“刪減約為原文總字數(shù)的17%，刪減的主要內(nèi)容包括歷史文化、場景細節(jié)和人物主觀感受三類”。郝譯本2018年在英國出版，引起了國內(nèi)外廣泛關注，在學界獲得良好的評價。無論是敬隱漁的法譯還是郝玉青的英譯，都是可接受的翻譯，遵守了翻譯規(guī)范，并被西方讀者廣泛接受。

在敬隱漁的譯介活動中，譯者主體性從翻譯前、翻譯中到翻譯后都發(fā)揮出了巨大作用。翻譯實踐中譯者主體性作用一直延續(xù)到譯作的出版，這一新觀點的提出，有利于深化我們對譯者主體性的理解，拓展譯者主體性研究。譯者主體性研究在探索翻譯的性質(zhì)、過程以及翻譯批評和學科建設等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忽視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體作用，則很多翻譯現(xiàn)象都得不到解釋。另外，中國文學作品的外譯研究，不應局限于英語世界，其他語種的譯介與傳播也應該受到同等重視，運用不同理論從各個角度展開翻譯實踐研究，才能更加全面地了解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的規(guī)律與特點，更好地推動中國文學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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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Kyn Ynyu’s French Version of

The True Story of Ah Qui

Abstract： In 1926， Kyn Yn Yu translated The True Story of Ah Qui into French， promoting the introduction of Lu Xun’s works overseas and paving the way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 France. Informed by theorizations on translator subjectivity，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elements of subjectivity on the part of Kyn Ynyu by analyzing pre-translation materials selection， strategies employed during the translation， his efforts for translation publishing. In addition to offering supporting materials for the study of the overseas translation of Lu Xun’s works for the sake of further research into their overseas dissemination， it contends that a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s reflected not only in the pre-translation process and the process itself， but also in the post-translation process， suggesting a new avenue for the study of translator subjectivity.

Key words： The True Story of Ah Qui; Lu Xun; Kyn Ynyu; translator subjectivity; French version

（作者信息：劉美娟，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跨文化研究；喬媛，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比較文學，翻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