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常的傍晚

我們同樣地蹲下身來

在一大片新翻過的土地上

不同的是，老人在播種

而我只是為了拍照

他把側臉放進我的鏡頭

慢慢回答著

一個還不能準確辨認出種子名稱的人

對生活不停提問

直到落日把光芒給我們各分了一半

以至于以后的時光

我都誤以為自己掌握了土地的密碼

以為在同一個位置躬身過的人

就會擁有大致相同的命運

習慣于和一條河流相處

我習慣于觀察一條河流的顏色、深度和

緩急

卻從不觀察它的走向

更多的時候

我喜歡一條河流的抵達

和它反復清洗過的斷枝、枯葉、碎石塊

就像我一直喜歡

那些默默接受所有雷霆和困苦

卻只是望一望星空的人

他們真的，和我那么相像

總有人在月下喃喃自語

和你們不同

相比較圓滿，我更習慣于細微、彎曲

或者破碎

黃昏漸濃

一面墻也矮了下來

為了不打破一個人的慣性

一些皎潔

不惜從墻頭、屋檐，甚至夾縫中

獻出自己

墓志銘

用一面碑文的陳述

來介紹一個人

是草率的

很多年后

小城即將迎來整齊的公墓

那小小的、雷同的一席之地

許多人不得不用縮小的字體

來介紹自己

而我不

我只想大大地畫一個糖果

以此來提醒

一個人，不用談論自己的一生苦不苦

新年書

我確信

生活贈予過我禮物

那種打開糖果紙的甜

和糖果掉落地上所吸附的一丁點塵土

我常常感恩

塵土并沒有把我弄臟

常常在睡前，把湖泊

壓在枕邊

常常默默許愿

糖果不會掉落

湖泊回到大海

人世間，你們看到一個更好的我

雨后

并沒有，一輪夕陽

幫我們很好地分辨出

此刻的時光

草坪綠得單純

樹枝筆直

或彎曲

像世上傾斜的善意

大地充滿著新鮮的信號

低頭覓食的羊群

不吃果子

它們就是一粒粒神秘的果子

禮物

我認定，群山不是禮物

攔下的落日不是

夜色不是

甚至在我耳邊喃喃不休的風聲

都不是

就連即將響起的新年鐘聲

也只是舊時的一個音符

空空的街巷

梧桐果是唯一懸掛的信物

風會搖動樹枝

神正在準備，獻給窮人的禮物

我不能

我不能直呼兩位老人的姓名

不能簡單地

稱他們?yōu)榱羰乩先?/p>

我剛剛失去了雙親

不能沖動地，稱呼他們一聲父母

屋子里僅有的熱氣

是三餐時的柴火

我不能說怕冷

不能待太久

不能讓自己遮住

那一小塊緩緩向西移動的

關于光芒的哲學

【作者簡介】問汐，本名郝菊芬，山西榆社人，作品散見于各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