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嫻

如果有這樣一件穿了幾十年的，款式老舊的，穿上去顯得很笨重的，連全身都起了絨球的硬邦邦的毛衣，你會穿上它嗎？或許你會十分嫌棄地拋在一邊，而我卻將它視為珍寶。

記得那是幾年前，一個陽光明媚的初春的周末。我們一家三口騎著老爸的摩托車，奔馳十里地去看望在鄉(xiāng)下的外公外婆。天氣真好，我穿著輕薄的衣服在山間拾板栗，挖胡蔥，爸爸在池塘邊垂釣，外婆準(zhǔn)備了豐富的晚餐……一陣逍遙快活以后，夜幕降臨，氣溫驟降，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媽媽提著外婆裝好的滿滿的一袋子青菜，準(zhǔn)備上車。外婆手端一個大白瓷缸子上下打量著我，一副疑惑的表情。我穿著一件空蕩蕩的外套，里頭僅是一件衛(wèi)衣。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我不禁輕輕一顫。

“哎，你們別急，”外婆的聲音劃破冷風(fēng)，“我去給你找件毛線衣來！”她看著我說。說完便放下大水杯，轉(zhuǎn)身向里屋走去。

我可是驚慌失措，因為我知道外婆拿的毛衣肯定不合我意，便叫道：“外婆，不用找了，我不冷的?！?/p>

說話間外婆已打開了柜子，翻出一堆舊衣服，或許她早已安排好了給我穿哪件。只見外婆把頭伸入了狹小的衣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如同是挖掘機(jī)在挖掘?qū)毑匾话?，在暗淡的燈光下，用手扒開一件又一件衣服。過了許久，外婆終于找到了一件埋藏在衣柜深處的紅色毛衣。她將頭從衣柜緩緩伸出，漸漸將腰繃直，似乎十分吃力。頭上幾撮銀絲掉了下來，顯得有些凌亂。臉上卻洋溢著滿意的笑容，她將毛衣甩了甩，遞給我。

我從她龜裂粗糙的手中接過毛衣，展開一看。毛衣是用一種老氣的大紅色毛線織的，上頭繡了幾朵鮮艷的牡丹，摸上去并不柔軟，而是像結(jié)了一層冰的布料一樣，硬邦邦的。毛衣上還布滿了絨線球，看上去似乎有些年代。我一臉嫌棄，像我們這種追潮流的孩子怎么會穿這樣丑的毛衣，便說：“我不穿，這個太丑了?！?/p>

“丑什么丑，這種紅色的喜慶，可好看了。而且你穿在里面，外頭又看不到。坐在摩托車上冷，穿著才暖和?！蓖馄胚€是那么固執(zhí)。她瞪大眼睛看著我，額頭上如平行線的皺紋緊緊排開。我看著外婆消瘦帶黃的面容、布滿血絲卻又眼神堅定的眼睛，想到外婆處處為我考慮也是不容易，便不與她爭辯了。

艱難地穿上衣服，緊身而且很厚實，我看上去胖了一圈，而且有點俗氣，像個小老太太。我不禁笑了一聲，笑的是外婆的眼光。我穿好毛衣，笨重地坐上摩托車。此刻的毛衣像個火爐子，裹著我全身發(fā)熱，又像個大盔甲，隔絕一切的寒風(fēng)。只見外婆臉上的皺紋逐漸展開，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她向我們招著手，用她慣有的大嗓門喊道：“下回放假再來玩啊，外婆給你炸好吃的紅薯片！”

“好！”我大聲回答著，心中莫名有些感動。一路上，我的臉暖得像個紅蘋果。后來媽媽告訴我，這件毛衣是她小時候外婆親手織的。那時候媽媽穿著這件毛衣，村里人都說好看，都贊美外婆的手藝。后來又有大姐姐二姐姐穿過，都說穿著暖和舒服。外婆十分開心，又織了許多件毛衣。還記得我小時候的好多布鞋也都是外婆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外婆用她勤勞的雙手讓我們穿得暖和，看上去漂亮喜慶?，F(xiàn)在外婆年紀(jì)大了，眼睛也花了，很少做針線活了，但她對我們的愛一如從前。

我緊緊地攥著這件舊毛衣，撫摸著上面的牡丹花，感受著外婆的一針一線。瞧，它是多么的漂亮啊，鮮艷的紅色透出喜慶，滿是外婆對子孫的愛呀！我突然感到愧疚，我不該笑外婆的眼光，這件舊毛衣此刻看起來是那么好看。我想，我留不住外婆當(dāng)年的心靈手巧，但我可以將外婆對我、對子孫的滿滿的愛鎖在這件舊毛衣里……

點評

這篇文章情感真摯，描寫細(xì)膩，讓讀者感受到家人間深情的力量，引發(fā)對傳統(tǒng)和家庭價值的思考。外婆的毛衣成為心靈紐帶，將愛與溫暖永遠(yuǎn)鎖在其中，讓人感動。

（指導(dǎo)教師：陳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