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科波菲爾》中配角之一的米考伯先生是作者眼中當時英國社會人情世態(tài)的最好體現(xiàn)之一。他是西方世界中欠了一屁股債的下層小人物,但是他又是曾經(jīng)在大衛(wèi)艱難困苦時給予他溫暖的不一樣的存在。米考伯先生初次亮相:“衣服破舊,但裝了一條頗為神氣的襯衣硬領(lǐng)”,“拿著一根很有氣派的手杖”,“外套的前襟上還掛著一副有柄的單片眼鏡”。三言兩語,米考伯先生滑稽可笑、生活拮據(jù)、試圖顯得文雅的形象躍然紙上。雖然身上有不少缺點,說話中帶著上等人屈尊俯就的口氣,但是,他的樂觀開朗、仁慈善良、有才華、講信義的性格又讓人印象深刻。
他是真正的樂天派。半小時前,他“悲慘得不能自制”,但半小時后,他就可以哼著曲子,擺出高貴的架勢走出門。他的那種傷痛自愈能力、悲喜轉(zhuǎn)換能力,讓人自漢弗如。他貧窮卻不甘落魄,身陷囹圄也從不頹廢,他的逆商高出了天際。
他是善良的底層人。盡管自己處境困難,到處欠債躲債,卻不忘真誠待人、與人為善。特別是他在與大衛(wèi)的相處中,米考伯與大衛(wèi)之間的互動,既像父子,又是朋友。被繼父蹂躪、孤獨、無依無靠的大衛(wèi)在米考伯那里獲得家的溫暖。對于從小就缺失父愛的大衛(wèi)來說,米考伯于少年時期的大衛(wèi)而言就是父親一樣的存在。隨著大衛(wèi)的長大,他們之間更像朋友,彼此懂得,互相尊重。米考伯從不向大衛(wèi)伸手求助,但大衛(wèi)處處為他著想。
他是個極講信義的人。他會將票據(jù)、契約都仔仔細細地記在一個本子上,盡管他常常還不上。他在英國當著眾人的面最后一次簽借據(jù),也正顏厲色發(fā)誓,并讓兒子永遠銘記。
他又是有才華的,只是生不逢時。米考伯最突出的能力就是語言和文字的能力。他的文字冠冕堂皇,常常振聾發(fā)聵,而且他對自己的文字很自信,常常沉迷、陶醉于自己的長篇大論里。他的信真可以當一種文體來讀。除了他自己對自己的一種肯定,作為妻子的米考伯太太也一直陪在他身邊,始終相信自己丈夫的才華,對他不離不棄。從整篇小說來看,他是小說中除了大衛(wèi)以外,第二個使用文字的人,可以說明作者對于這個角色的重視,似乎作者也在用這樣的方式暗示兩人之間的淵源。
正是因為這一人物身上性格的豐富性,狄更斯所創(chuàng)造的“米考伯”這一人物形象被收入英語詞典,意為“沒有遠慮,幻想走運的樂天派”,而米考伯這種債多不愁、樂天知命的性格被后人概括為“米考伯主義”。在文學作品研究中,這一形象也常常被用來與魯迅筆下的“阿Q”、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進行對比閱讀。盡管米考伯主義中這種逃避現(xiàn)實、碌碌無為有“躺平”之嫌,但在19世紀的英國,在那個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社會階級出現(xiàn)嚴重兩極分化的時代,米考伯的得樂且樂,未嘗不是小人物在艱苦底層生活中自我解脫、自我安慰的一種辦法。
如今,米考伯先生這一形象依然能夠打動人心,或許正在于,我們每個人可以從他身上讀到我們自己,而他似乎也就像是我們每一個人——在逆境與樂觀間徘徊,反復橫跳,但是卻始終對生活抱有希望,對身邊的愛人抱有善意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