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西
有一類人雖然膽子小,但是好奇心重。我就屬于這類人。
我拉開門,小心翼翼地朝樓上走去。
門鎖著,我轉(zhuǎn)到窗戶下面,踮起腳推了推玻璃窗。窗戶開了一條縫,我面前擋著一條厚厚的紫色暗花窗簾。我撩開一點兒窗簾,歪著腦袋往里看。屋里光線暗,我隱約看見電視機后面的墻壁上貼了很多照片。
我正準(zhǔn)備把窗簾再拉開一點兒,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但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我慌慌張張地拉好窗簾,關(guān)上窗戶,迅速離開了。
可那人徑直上了五樓,不是他。
我用手按住胸口喘了幾口氣,沒有膽量再撩開窗簾往屋里看。
我往回走時,在走廊上與他正面相遇,他下巴上的那道“枯枝”格外顯眼。他走到門口,放下手中黑色的塑料袋,拿鑰匙開門。我猜塑料袋里一定是他的作案工具,可是沒想到,從里面滾出了一個西紅柿。
我松了一口氣。
“你是誰家的孩子?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你?”他問我。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姑媽就住在他家樓下,但突然想起爸爸媽媽的叮囑,不能隨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信息。于是,我緊緊地閉著嘴巴,一言不發(fā)。
“挺警惕的??!”說完,他開門進了屋。
我飛快地跑到三樓。
晚上,我和曉桐在樓下的健身器材那兒又看見了他。
他在練單杠,先是做了幾個引體向上。接著,他抬膝、蜷腹,再將兩條腿伸直,與地面平行,之后緩慢放下,反復(fù)多次,像掛在半空中一樣。然后,他雙手抓住單杠,雙腿縮起后從手臂之間鉆過去再鉆過來……最后,他竟然在單杠上前后翻轉(zhuǎn)起來,像我生氣時,用手指頭快速撥弄一個穿在筷子上的,尾巴上有個圓孔的不銹鋼夾子似的。
他動作熟嫻,身手敏捷,全套動作一氣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
“曉桐,你看那個人。”
“嗯,他很厲害,常常一個人玩單杠,其他什么都不玩。”曉桐正在雙人漫步機上甩她的小短腿。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從來不上班,可能退休了吧?!?/p>
“我是指以前?!?/p>
“我不知道。”她說,“我猜我爸媽也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很少跟別人來往?!?/p>
“看他這身手,難道他以前是個運動員?”我正想著,毛果果來了。
毛果果穿著藍黑兩色的運動鞋,我和表妹都穿著涼鞋。
“阿布,你看,那個人很厲害吧!”
“嗯?!蔽尹c點頭,心想他完全有能力把3個孩子制服。
“我們?nèi)ツ沁呁骐p杠吧。”毛果果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不,不要過去,你不是說他很危險嗎?”
“那是嚇你的,我知道你膽子小,想看看你的反應(yīng)?!?/p>
“你知道他膽子小還嚇?biāo)?!”曉桐從雙人漫步機上下來,不滿地撇了撇嘴,對毛果果說。
“你傻呀,膽子大的你嚇得了嗎?”毛果果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這個人的確有點兒怪?!?/p>
我不想玩雙杠,卻很想過去看看那個人。
于是,我跟在毛果果后面,朝他走過去。他并沒有因為我們靠近而停下來。
毛果果跳起來,兩只手撐在雙杠上,緩慢地甩動兩條腿。我也跳起來,抓住雙杠其中一根鐵桿,但我沒有像毛果果那樣甩腿,而是把腹部掛在上面,像一條晾在繩子上的毛巾。曉桐只是把手搭在雙杠上面,身子還站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人。
“快看!他現(xiàn)在反著做了,真的太厲害了!”曉桐喊了起來。
我立即把自己放下來,因為我把腹部掛在杠上,只能看見地面。這會兒,那個人的動作越來越快了,好像一只被拴在單杠上的風(fēng)箏,被風(fēng)刮得呼呼直打轉(zhuǎn)。
毛果果也停下來了。我們3個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他終于停住了,跳下來,拍了拍手,長吁一口氣。
這時候,我聽到毛果果在叫他。
他問我們:“怎么了?”
“我們也想玩單杠,你能教我們嗎?”毛果果說。
實際情況是,我們3個人身高都不夠,毛果果踮起腳尖,手指頭勉強碰到杠。
“過來吧!”他朝我們招手。
毛果果走了過去,我和曉桐站著沒動。他抱起毛果果,讓毛果果兩手抓住單杠。然后,他放開手,往后退了兩步,說:“做引體向上,把下巴掛在杠上?!钡谋哿Σ粔?,沒法把下巴掛上去。
于是毛果果只好吊著手臂,像塊臘肉似的來回晃蕩,不一會兒就不行了,“啪”的一聲,跳了下來。
“??!不行了,手臂好痛呀!”毛果果喘著粗氣說。
他看了我一眼,笑著問我:“你要不要試一試?”
“不用了。”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好了,你們自己玩吧,我走了。”他搓了搓手,大踏步地走了。
“他去哪兒呀?”我問毛果果。
“肯定回家嘛!”毛果果看著我,覺得我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我們還玩嗎?”
“不玩了,去我家玩游戲吧?!泵f。
于是,我和表妹跟著他去了小賣部。
毛利大叔正在忙著賣東西,小賣部的燈亮得刺眼。店門口有兩個人在站著聊天,一個斜著身子站著的人說:“聽說昨晚我們小區(qū)遭了賊,B幢一戶人家被偷了?!?/p>
“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聽說丟了千把塊錢和一瓶好酒?!?/p>
“報警了沒有?”
“報了,”斜著身子的那個人站直了身子,“不過,根本沒什么用?!?/p>
“得向物業(yè)提意見,晚上派人加強巡邏……”毛利大叔一邊把稱好的面粉放到柜臺上,一邊接過話。
“物業(yè)也沒幾個人,那個小姑娘一下班就回家了,剩下梅根叔,一副病歪歪的樣子,沒法弄喲!”
“那倒是?!?/p>
那個剛才斜著身子的人付了錢,拿著面粉走了。剩下那個人轉(zhuǎn)到貨架前,拿起一條毛巾、一塊香皂和幾袋方便面,結(jié)了賬之后也走了。
毛果果在玩手機游戲,我站在旁邊看他玩,因為我的手機沒電了。我讓曉桐回家?guī)臀夷贸潆娖?,她撇著嘴說她才不去。
那個人來了,好像剛剛洗了澡,半干的頭發(fā)柔順地搭在額頭,臉上干干凈凈的,兩只眼睛炯炯有神。
“來一包紅盒南京?!蔽衣牭侥莻€人對毛利大叔說。
毛利大叔轉(zhuǎn)身從高高的貨架上拿了一包煙遞給他,說:“老馬,你聽說了沒有,B棟的一戶人家昨夜遭了賊?!?/p>
“聽說了?!?/p>
“你說,現(xiàn)在的賊膽子是不是太大了,每棟樓前都裝了攝像頭也敢來偷。”
“據(jù)說前段時間攝像頭壞了,一直沒有修好。再說,有些小偷還會把攝像頭搞壞后再下手。”
毛利大叔說:“那賊咋知道攝像頭壞了呢?”
“賊有可能就住在本小區(qū)……”老馬說。
“那倒是,現(xiàn)在好多人把房子租出去了,住的人就雜了?!?/p>
老馬走了,毛果果還在打游戲。曉桐嚷著要回家,我?guī)еh遠地跟在他后面,朝C棟走去。